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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来镇乃是燕国腹部的一处重镇，接连东西，十年前那场突如其来的天灾，才使得这座曾经繁华的小镇变得破败了起来，这些年才慢慢多了生气，只是无论如何，也恢复不了往日的光景。
四马宽的驰道面上已是坑坑洼洼，还有不少的浮尘，往日的车水马龙，如今也只剩了迎面走来的两道身影，一道匀称，一道高瘦，两人身形不急不缓，速度却是不慢，眨眼间，已是到了近前。
身形匀称哪位长相算不得出众，只是清秀，一双狭长的眸子天然的泛着冷意，很容易让人忽视他不大的年龄。
另一道瘦高身影的面孔则让人生惧，密密麻麻的布满了一道道暗红色的疤痕，一双本应是好看的丹凤眼，也被火疤糊住，变得难看至极，远远看去，犹如地狱爬上来的恶鬼。
“少爷，前面不远处就是那燕来镇了。”面容丑恶的瘦高身影对着身旁青年说到，声音带着磁性，十分的耐听。
青年“嗯”了一声，看了看远处渐渐显露的小镇模样，又看了看身旁的丑恶疤脸汉子，恍惚想起十几日前在山洞中的情形。
“你要死了！”
默白对着身前的疤脸汉子说到，声音平静，听不出情绪。
疤脸汉子的身体本就是到了油尽灯枯的状态，却不知为何一直撑到了现在，默白的一脚，算是压垮疤脸汉子身体的最后一根稻草，他也没有什么灵丹妙药，给疤脸汉子服用的，是血气散，是世俗武林的禁药，杀手身上，通常都会随身携带，功效也很简单，催发身体血气，回复身体状态，无论受多大的伤，只要服用了血气散，就能在极快的时间内恢复过来。这样的药散当然不可能是没有一点代价的，武者永久损耗内力，甚至有散功的危险。而普通人损耗的则更加苛刻，那便是自身的寿命！
因此，看着疤脸汉子变得强盛的气息，实际上不过是回光返照罢了。
“你不害怕？”
疤脸汉子脸上并没有因为听到默白的话语而有丝毫的动容，反而对一旁的熊尸起了兴趣，捡起一块在枝杈上插好，放在了火堆之上。
“就算死，也且让我做个饱死鬼吧。”恍惚间，像是想起了昨日默白的手段，似乎这种情况并非不可能出现，摇了摇头，“活着跟死了，其实没有什么分别，只是有些遗憾罢了。”
“遗憾什么？”看着与昨日跟在跋扈少爷身前谄媚恶心截然不同的疤脸汉子，默白下意识问到。
“遗憾没有杀了李三全家。”
疤脸汉子用手扯着熊肉，吃相算得上优雅，看得出来，就算以前不是出身大户人家，也是相差不远了，只是默白无端又想起疤脸汉子撕扯跋扈少爷面庞的嗜血模样。厉鬼噬人，那是天性，而人吃人，便是舍弃了自己的天性。默白见过不少吃人的人，那些人，都活了下来，不过最终，还是都死了，一时的冲动欲念可以压制自己的天性，但时间久了积累下来的恐惧与不安，能彻彻底底的将一个人从精神上灭杀干净。
疤脸汉子跟那些人明显不同，与其说他吃人，不如说他实在发泄，能恨到恨不得生啖其肉的份上，这种恨意，怕是已然深入骨髓，就如同现在疤脸汉子平静的说出满是杀意的话语，表现的有多平静，经历的就有多深刻。
默白没有往下探寻的意思，别人的伤疤没必要再次揭开，况且，他对别人的过往没有过多的兴趣，每个人都有属于他的秘密，没必要全都知道。
“要么？”默白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只玉瓶，疤脸汉子认得出这只玉瓶是跋扈少爷装筑基丹的那瓶，以前跋扈少爷没少拿来在他眼前晃荡，再体味收回去那刻自己渴望却得不到的眼神，这对于一向在他父亲面前抬不起头的跋扈少爷来说，总能给他内心相当大的慰藉。
“成功的概率不过七成。”默白好心提醒道。
“谢谢。”疤脸汉子也不扭捏，取过地上的玉瓶，这次却没有称呼默白‘恩公’之类，默白并不信任他，也不想在一句‘恩公’中强行的与疤脸汉子扯上联系，疤脸汉子确实很聪明，只是默白也真的算是有恩于他。有些感慨的拿起筑基丹，跟在跋扈少爷身边多年的疤脸汉子也没少跟在他身后进入黑市之类的场所，自然知道筑基丹的价值，说句难听的话，一粒筑基丹，抵得过他数十条命。
默白点点头，他当然知道筑基丹的珍贵之处，哪怕自己没有了作用，还是可以去换其他有价值的东西，飞剑，符箓。但他现在也确确实实需要疤脸汉子这样对修真界了解，又对自己没有威胁的人，摸黑走路，最容易跌倒。
疤脸汉子筑基的过程相当的顺利，甚至脸上平静的没有半点波澜，要不是亲身经历过那种痛楚以及疤脸汉子被血染红的颤抖的身子，默白甚至还以为他的身体根本就没有知觉。过程很长，起码比默白筑基要久的多，疤脸汉子的身体确实糟糕的厉害。
筑基后疤脸汉子同样尴尬的变成了一个‘黑人’，而默白早已很有经验的躲到了远处，自己身上的臭气都有些无法忍受，更何况是其他人的，疤脸汉子拾起身旁不知何时放下的衣衫，又看了看一旁闭目打坐的默白，默默记下，转头迈向了水潭。
也许是衣衫起了效果，起码，默白知道了疤脸汉子的姓名，魏青。魏青个子其实很高，不再佝偻着腰身的魏青比本就算得上高个子的默白还要高出半个头来，手脚修长，默白的衣衫袖口，裤脚倒显得短了一截，似乎是很怀念直起腰身走路的样子，魏青甚至还挺直了腰板在洞里踱了几圈，凭他走路的姿势、身形，若不看他的脸，怎么也能让人生出美男子的评价。
“为什么不将脸上的疤痕一并消去？”默白鬼使神差的问了一句，似乎是对于这张脸与其他格格不入不协调的不满意。
魏青露出的手臂，脚踝处已经看不见烧伤的痕迹，唯有一张脸还保留着满脸的疤痕，筑基是能消除身上伤疤的，起码，默白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疤在没有刻意控制的情况下，已经消失的干干净净了，甚至连手上的老茧，都脱落不见。
“总得留点东西告诉自己不能忘记。”
……
“少爷，到了。”见着默白似乎又走神，魏青小声提醒道，这一路来，默白走神的次数越发的多了。
“到了么？”默白回过神来问了一句，其实他并不喜欢魏青称他为少爷，因为这让他总是无端想起那位死相凄惨的跋扈少爷。抬头一看，原来两人不知何时早就停在了小镇的入口，镇前的牌匾明显是刚修葺过的，用料还很新，就如同前面不远许多翻新过的房子一般，只是站在小镇前，默白却没由来的身上一冷，明明已是晌午，日头正盛，前面的镇子却没有半点烟火气，隐约能看见三三两两的镇民在里面晃荡。
“只有这一条道了么？”默白下意识的想要避过眼前的小镇，看似祥和平静的小镇不知为何总是给他一种诡异的感觉。
“很难，北边是天堑，南边是大河，这个时节，河水涨的厉害，怕也找不到船家。”魏青回道，若是可以，他也不想走眼前的小镇，听说这里十年前饿殍遍地，又爆发瘟疫，数万镇民和诸多逃难的人几乎死绝，光是处理留下的尸身，就花了数月之久。灾后有碍于燕来镇特殊的地理位置，不得不迁来大批难民，保证商路的畅通，但每逢阴雨天气，居住在此的人们常常传言能看见‘不干净’的东西，更是隔三差五的有人莫名死掉，久而久之，传言越来越甚，迁来的难民竟是跑的一干二净，不得已下，只得在燕来镇往南数百里耗费巨资修了大桥，这座曾经繁华的小镇算是彻底废弃了。
但是上总有不怕死的人，就在三三两两不怕死的行商东去西往数次而平安无事，又加上过了些年头，便有人住进了这里，至今，也算是聚了数千镇民，破败的小镇也有了曾经几分模样。
似乎是对于魏青的答案不感意外，默白思索再三，还是准备进入镇子，有百鬼幡护身，快进快出，应当问题不大，举步向前，仅仅只是踏步一个身位，默白只觉眼前一阵恍惚，再一看，自己两人已是进了小镇，旁边的魏青脸上闪过一丝不寻常，见默白看向他，无声指了指身后，默白扭头，原本两人进来的镇门不知何时早已消失不见，三丈外的地方只有浓雾，完全看不清楚之后的情形，只有镇子里还是两人之前看到的那样，似乎在催促着两人往前走。
“走吧。”默白说了一句，当先向着镇子里走去，镇子很大，毕竟曾经是十万人的重镇，大片的房子已经残破不堪，只有入镇口，勉强维持着新的样子。默白皱眉，看似正常的小镇里边也相当的不正常，无他，太安静了！眼前三三两两的镇民在镇子里穿行，竟是没有发出半点声音，就连不安分的野犬，也只是不吵不闹的直愣愣的站在原地。
默白走到镇民的面前，镇民只是木然而机械的一步步无目的的晃荡，没有半点生气，一张张脸上看不出表情，面如白纸，没有一点血色，宛若提线木偶一般。若不是能感受到他们的呼吸，默白甚至以为这就是一只只游荡的孤魂野鬼，抬头看了看头顶的日光，日头正当空，却没有一丝温暖的意思，反而让人遍体生寒。
快步从人群里穿过，默白心里的不安也越发强烈起来，这一趟，怕是不能善了了，眼神又开始飘忽，默白心头暗道一声不妙，又在走神了，强自打起精神，冷不丁却听见“铛啷”的一声响。
声音在安静的可怕的环境里尤显得刺耳，周围游荡的镇民不知何时都停下了脚步，转过身用直愣愣空洞的眼神看着自己两人，魏青俯下身去捡被碰掉的物事的身体也是一停，猛的，却见原本俯身的魏青抬起头来，看向默白，眼神空洞，歪了歪头，竟是咧出一个诡异的夸张笑容，接着，周遭的镇民像是被魏青所传染一般，一个，两个……都开始歪着头，张着空洞的眼神，咧着诡异而夸张的笑容，看向默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