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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夫人只留了宁国侯和颜二爷留下陪康王用饭, 其余各房都回了各自的院子。颜莹微白着脸望了康王许久，见他当真不准备陪自己回三房用饭，也没有留她在老夫人处用饭的意思，到底还是跟着颜三爷和蒋氏一同出去了。
“四弟, 今日你也到我那儿用吧。”颜三爷喊住了正准备带着柳氏和颜蓉回房的颜四爷, 语气明显要比同其他人说话时随意了许多，“我们兄弟二人也许久没有坐下来好好说过话了, 你来陪哥哥小酌几杯。”
颜四爷颇感诧异地看了兄长一眼，随后慢吞吞地点了点头, 对柳氏淡声道, “你带着阿蓉回去吧。”
“可是……”柳氏张嘴正要说什么, 却觉得袖口一紧, 低下头便看见自家庶女正不轻不重地拽着自己的衣角, 双唇抿地紧紧的, 一双同小鹿一般清澈的眸子湿漉漉地望着自己。
颜芙出生时她心中正有气，平时总对她没什么好脸色, 又嫌弃她胆怯懦弱，没法将颜四爷留在自己房里。而颜蓉出生时她已经对自己能有孕的事绝望了，便干脆将还没满周岁的颜蓉抱到了自己房里养着。
感情都是处出来的, 时间久了，她便对这个庶女有了几分真情实意的好感。再加上她将颜蓉抱到房里养了没几个月, 颜四爷又时常往自己房中来了, 还让她顺利地怀上了孩子。她对颜蓉便更添了几分喜爱, 平时别人说不进去的话, 若换了颜蓉来说，她便能听进去几分。
她方才听颜三爷要喊颜四爷去三房喝酒，颜四爷还当真让自己回房去，心中便有些不大高兴。这几天天气凉，卫哥儿又咳了起来，能哄他乖乖吃药的只有颜四爷一人，他又如何能去三房喝酒？
可被颜蓉这么一打断，已到嘴边的反对变成了笑意盈盈的叮嘱，“四爷少喝两口，当心伤了身子。”早些年颜四爷因酗酒吐过血，被良医勒令过不能再喝，“孩子那儿有妾身照顾，四爷不必担心。”
颜四爷微微颔首，和颜三爷一前一后地离开了。
颜莹见父亲没有招呼自己的意思，咬了咬牙，自己跟了上去。
可她却怎么也没想到，她父亲今日竟并没有在正屋给自己备下席面，而是让人将席面送去了她姨娘的屋子，还让她好好陪着姨娘用饭。在蒋氏嘲讽的目光中，颜莹的脸色越来越差，最终却一句话都没有说，红着眼圈兀自走了。
“绍哥儿媳妇身子重了，你也多过去看看她，陪她说说话。”支走了颜莹，颜三爷又看了蒋氏一眼，淡声道。
“是，那此处就留给你们兄弟俩说话吧。”蒋氏脸上嘲讽的意味更重了一些，朝着颜三爷冷笑一声，便由丫鬟扶着手走了。
颜四爷望着蒋氏远去的背影，不由得蹙了蹙眉头，“三哥，你同三嫂吵架了？”在他的印象中，颜三爷和蒋氏虽算不上鹣鲽情深，却一向是相敬如宾，蒋氏又是个见人三分笑的性子，怎么会当着他的面就给颜三爷甩脸子看？
正坐在圆桌旁斟酒的颜三爷闻言看了颜四爷一眼，淡声道，“她这般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四弟你成天将自己闷在房里，也难怪你不知道了。”
他虽远在林州，但对于侯府里发生的事情还是略有耳闻的。
颜四爷为了一名有夫之妇同老夫人彻底闹翻，而那妇人却在不久之后消失地无影无踪，自此后他便一直是这么一副烂泥扶不上墙的模样了。成日只知道将自己锁在屋子里，吃饭、睡觉，做什么都没有活力，不过是具行尸走肉罢了。
这些事他不是不知道，但他一直没管，想着有朝一日他能自己醒悟过来，抑或是能来同他这个哥哥说一说自己的念头。
可他都从林州回京几年了，颜四爷非但没有改变，甚至连他这个一母同胞的兄长都给拒之门外了。
颜三爷眉眼淡然，看不出他心中的情绪，可颜四爷却莫名地感到了一阵心虚。他悻悻地走到颜三爷身旁坐下，拿起酒杯一仰头便将杯中才斟满的酒一饮而尽了。
许是因为许久没有喝酒，猛地灌了一口，当即便呛到了自己，咳得满脸通红。
颜三爷这才微微拧起眉头，见他才缓过气来就又给自己斟满了一杯，劈手直接夺过了他手上的酒杯，狠狠掷到了地上，“我不过说了一句你便这副颓唐的模样，为了个女子要死要活，等你百年之后，有什么颜面去见娘亲？”
手中的酒盅被夺走，颜四爷却是连眉毛都没动一下，将自己悬在半空的手慢慢收了回来，“三哥到现在才来管弟弟，不觉得太晚了么？”听上去像是质问的话，却被他说的不悲不喜，空洞的双眸里看不出任何的情绪。
颜三爷呼吸微窒，过了良久才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出来，“你从小到大，我都不曾管过你，是我这个做哥哥的失职。”他举筷加了一块松子桂鱼放到了颜四爷面前的碗里，“今日我找你过来便是想要同你说一说李氏的事。”
“李氏”这个称呼太过陌生，颜四爷愣了好一会才明白颜三爷说的就是李寻儿，空洞的双眸里渐渐染上了一层惊诧。
大家都以为颜四爷是因为李寻儿远走他乡渺无音讯才从此一撅不起，可只有他自己知道这其间真正的缘由究竟是什么。
他害怕，却说不出来自己在害怕什么。
所以这么多年以来，他都不曾试图过去找一找李寻儿。
可他的心中，也的确还有着一些令他牵挂的东西。
颜三爷只知道颜四爷曾经因李寻儿同老夫人有过争执，其他的事，老夫人不说，他自然无从得知。见颜四爷因自己提到李寻儿而变了颜色，只当他是还没放下这个人，眸色中添了一分无奈，“听说卫哥儿身体不大好，这个长命锁，你带回去给卫哥儿戴上吧。”
说着从袖间取出了一只精致小巧的长命锁，递给了颜四爷。
赤金造的长命锁，用细长的链子坠着，链子上还挂了一张小小的金箔，印了一个“桓”字。
颜四爷脸上的表情由“有些诧异”渐渐转成了“震惊”，他接过那个长命锁翻来覆去地看了几遍，哑声道，“他在哪儿？”
他这个问题问得有些没头没脑的，可颜三爷却听明白了他的意思，“康王将他安排在身边做了个小厮，说是个聪明乖巧的孩子，该说什么做什么一点就通，不必人操心。”
“那就好，那就好……”颜四爷握紧了手中的长命锁喃喃道，随即微微一怔，“此事同康王又有什么关系？”
“人是康王找到的。”颜三爷对此却不欲多言，只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若非康王殿下先行一步，他只怕是会被哪个居心不良的匪徒给绑走了。就同他的娘亲一般。”
颜四爷的手猛地抖动了一下，“三哥你刚刚说什么？她不是回老家去了么，怎么会是被人给绑走了？”
颜三爷冷笑一声，“像她那般贪慕虚荣的女子，会这么轻易地便听从他人的安排，乖乖回老家去？攀不上你这位宁国侯府四老爷，还成了与人通奸的疯子，她会善罢甘休？”
他虽没见过那个将颜四爷迷得三迷五道的女子，可从她的种种手段看，想要看出她是个怎样的人，对颜三爷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
颜四爷和李寻儿认识了那么多年，对她的性子是再了解不过了的，不得不说，颜三爷所说的话是合情合理。只是这么些年来，他一直告诉自己李寻儿是回家另嫁去了。
从没有，或者说是从来不敢去想其他的可能。
可今日他的兄长却告诉他，她是被人绑走了，如今生死不明。
“是母亲……”他沉默了良久，才略带迟疑地问道。
当初李寻儿设计颜菀，差点毁了颜家满府姑娘的闺誉，老夫人就曾当着他的面说过，不能再留李寻儿了。这么多年他从未想过要去打听一下她的下落，未必没有这份害怕在里面。
颜三爷却摇了摇头，“母亲若要除了李氏，根本不必这般遮遮掩掩。”他虽不亲近老夫人，可对于她的脾性却是了若指掌。老夫人行事一向是直截了当，若是要除掉李寻儿，便不会再伪造出一个“送她回家”的借口，只需要让她染病暴毙便是了。
听完颜三爷的话，颜四爷亦事不由自主的松了口气，可这口气又很快地重新提了起来，“不是母亲，那还能是谁？”
“眼下还不曾查到是谁。”颜三爷的手指轻扣这桌面，“当年对方做得本就极为隐秘，几乎没留下什么线索。就是留下了，如今过了这么多年，那些线索也早就断了。不过那人只将李氏带走，却没去动孩子，想来是并不知道孩子的事。既然如此，他将李寻儿带走的目的，应当就是为我们颜家扫去一个麻烦。而会做出这种事来的，寻遍全京城也就只有一个了。”
他扬了扬嘴角，笑容冰冷又讽刺，“只能是那位同母亲亲如姐妹，视人命为草芥的康宁长公主了罢？”
颜四爷却大惊失色，“三哥你在说什么？康宁长公主是同母亲要好，可她怎么会插手管起咱们的家事？”
“有什么不会的，这又不是她第一次做这样的事。”颜三爷收了笑，目光平静地直视着颜四爷的双眼，“我们的娘亲，不就是被她给逼死的么？”
“母亲的养恩，我们还能慢慢偿还。可娘亲的生恩，我们却再也还不了了。”颜三爷目光渐冷，“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可不就是那位高高在上的康宁长公主么。”
第一次听闻此事的颜四爷被这话震得愣在了原地，久久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