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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来她已经许久没有同贺钰谨说过话了。
年节时她跟着安氏回镇南王府小住了两日, 便正巧错过了初二他来宁国侯府走舅舅的时候。听安氏说他现在是二皇子的伴读，平日里时常要呆在皇宫里和二皇子一同念书，回了房还要做贺家老太爷布置下来的功课，少有出去玩的时候。
方才她是看见他也在人群里站着了, 只是当时在场的人太多, 她不好主动同他打招呼。
颜菀想着就忍不住打量了贺钰谨一眼，都说外甥肖舅, 这句话在他身上可以说是表现地淋漓尽致。那双微微上扬的桃花眼简直是和颜五爷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般，自有一股风流之气。许是这几年的确静下心来好好读了书的缘故, 让他瞧上去比当年要沉稳了不少, 负手而立的模样称得上是位翩翩佳公子了。
丝毫没有当年那个把她推倒在地上的熊孩子的影子。
果然是时光变迁, 大家都仿佛脱胎换骨了一般, 各有各的成长。
“表哥怎么会在此处？”颜菀又看了一眼他身上月白色的锦袍, 看来刚刚她瞄到那片衣角是贺钰谨的了。她同徐婉玉说话的时候察觉到了有些熟悉的视线, 还当是洛清跑过来找她了，没想到他和洛清今日竟穿了一个颜色的衣服。
贺钰谨有些迟疑地看了颜菀一眼, 正巧对上她清澈见底的眸子，呼吸一乱，飞快地别开了视线。他总不能告诉她, 他今日见了她之后就有些魂不守舍，连书阁里的藏书对他都没了吸引力。本来只想出来一个人静一静透透气, 没想到进了假山之后绕来绕去竟绕不出去了, 正着急的时候就听见了她说话的声音, 便鬼使神差地走了过来, 还差点被她抓了个正着。
他今日出门前他娘特意叮嘱过他，七表妹为了治病背井离乡三年之久，娇娇弱弱的小姑娘寄人篱下怕是吃了不少苦，绝对不许他同小时候一样欺负她。
他倒是觉得他娘的这份担心完全是多余的，他在她走之前就不欺负她了好吧？
可这会看见她俏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一身红衣衬地她愈发肤若凝脂，他才猛然发现当年那个递点心给他吃的小姑娘已经长大了，也不再总是面无表情地板着脸，连说话也不像是过去那样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了，眉眼含笑的模样让他甚至有些无所适从。
颜菀低头打量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衣服，都好端端地穿着，并没有乱。又摸了摸自己的头发，也是好好的绾着。妆容……妆容她是没法自己看了，但她今日压根就没上什么妆啊？不可能出现妆花了的事。
所以他为啥看见自己就跟看见了什么洪水猛兽一样，避之不及地转开了视线？
颜菀有些不解地望着贺钰谨，难道是她这位表哥换套路了？不走欺负她的路线改成走嫌弃她了？她还以为他每年都送生辰礼物到临阳去，是种要同她和解的举动，原来是她误解了么？
“本想出来透透气的，没想到进了这假山之后绕来绕去都绕不出去了。”贺钰谨犹豫了片刻，决定省去其中不能告诉她的部分，不过到底不是实话，说起来就显得有些心虚了，“太久没来，不记得这是要怎么走出去了。”
“……”颜菀颇为无语地望了他一眼，不会睁着眼睛说瞎话就不要勉强自己了，这种一眼就能看穿是在说谎的话，她真的很难接啊。
贺钰谨脸上的表情更加别扭了，又被颜菀无言以对的表情激了一下，不由有些恼羞成怒，“曾外祖父特地请了匠人修建的这座假山，哪能这么简单就让人走出去。”他眉毛一扬，就又有了几分过去小霸王的影子，“只要让我走出去一次，往后定然不会再迷路了。表妹若是不信，一会我们出去之后再进来试试，看谁能先走出去……你笑什么？”
他见颜菀忽然间伏在书翠肩头笑得直不起腰来，俊秀的脸上微染上了一层羞恼的粉色。
颜菀又笑了一会才停了下来，葱白的指尖揩去了眼角沁出的泪珠，朝贺钰谨莞尔一笑，“表哥别误会，我是想到了我第一次在这迷路的时候，说的也是你说的那个理由。”她吐了吐舌头，明亮的眸子笑意盈盈，“不过看到表哥还是和过去一样，也让我觉得很高兴了。”
她这次回来，发现自己不在的这段日子里，好多人都变了，有时甚至会觉得她自己是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见到了一个陌生的人。
今日见到贺钰谨的时候，她只觉得这位表哥也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可现在见他还是保留了许多年幼时的模样，心里一下子便觉得欣慰了许多。
比起客客气气的一声“表妹”，她还是比较习惯他气呼呼地看着自己的模样。
贺钰谨的脸，一下子变得更加红了。正欲开口说些什么，却被人抢先截住了话头。
“没想到贺公子和七世妹有这份闲情逸致，竟在此处谈心。”
一道清冷的声音自颜菀身后传来，将以为此处没有外人的她吓了一跳，旋即转过身讶异地看了来人一眼，“你怎么在这儿？”
贺钰谨眸光一闪，也跟着望向了前方的人，上前了两步，拱手道，“洛世子。”视线却忍不住往颜菀身上飘去。
这个问题方才她也问了他，但他听得出来，她在问他和问洛清的时候，用得分明是两种语气。
问洛清时，她的态度并不客气，却更为亲昵。
“贺公子。”洛清朝贺钰谨点了点头，又朝颜菀一挑眉毛，似乎有些不解地问道，“世妹的意思是，在下不该出现在此？”他嘴角噙着一抹浅笑，问得很是客气。换了其他人，只怕会因为他和煦的态度而受宠若惊，可颜菀心里却只有一个念头：
这人怎么又生气了？该生气的人难道不是她么？
不想没回答他的问题，颜菀也学着他的模样客气一笑，“世兄说笑了，小七只是觉得好奇罢了。还是说你同谨表哥一样，出来透透气却不巧在此处迷路了？”
“的确如此。”洛清点头道，没带什么情绪的眸子静静地看着前方的两人，从他的角度看去，他们二人差不多是并排站着，少年俊秀又羞涩，少女妍丽又明媚。
看起来很是登对的模样。
“倒是没想到打扰了世妹和贺公子谈心，可惜在下找不到出去的路了，还望世妹能指个路让我出去。”话虽如此，他的脚却是坚定地站在原地，没有半分要动的意思。
颜菀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需要我提醒你，你三年前就告诉过我这条路你闭着眼睛都能走出去么，世兄？”“世兄”两个字，颇带了一分恶狠狠的味道。
“世妹玩笑了，三年前世妹还远在临阳，我又怎么同你说这事呢。”洛清微微一笑，表情很是淡定，若不是颜菀知道真相如何，大概也要信了他的鬼话了。
睁着眼睛说瞎话的境界，他洛清认第二，就没有人能认第一了！
听他一口一个“世妹和贺公子”，颜菀就莫名地有种气不打一处来的感觉，洁白的贝齿微微磨了磨，一副恨不得扑到洛清身上朝着他微微滚动的喉结狠狠地咬上一口才能解气的模样。
忍了好一会，颜菀才将这种冲动给忍了下去，冲洛清灿烂一笑，“也对，听说世兄红颜知己不少，忘了那么一两句同我说过的话也很正常。”
这话倒是成功地转移了他的重点，洛清脸上的笑眼看着微落下去了一些，“谁说我红颜知己不少了？”
“大哥哥说御林军里的公子每人都有那么几个‘红颜知己’，下了值之后就结伴去那些‘红颜知己’那儿对月喝酒。”颜菀回答地很是理直气壮，“王妃和长公主也说你最近回府的时辰一日比一日晚了。”
洛清脸上的笑意彻底消失了，他就说为何最近这段时间他遇见颜翰的时候，他都会笑得一脸意味深长地望着自己，原来是在这等着他呢？
只是这会却不是计较这事的时候，“我最近回府晚是因为有公事要处理，不是去寻什么‘红颜知己’。”
“那就是以前去寻过了？”颜菀却是微愣了一下，彻底弯曲了他话里的意思，瞅着他的眸子充满了怀疑。
本来她只是为了反击他那些阴阳怪气的话，并没有真的就以为洛清会去寻什么“红颜知己”，可他这话一出，反倒让她忍不住真的有些相信这个说法了。
洛清气结，没想到自己好好的一句解释，会被她歪曲成这样。
可对着她满满的都是不信任的眸子，洛清的心里只有无奈，只得将话说得更明白一些：“如今没有，过去没有，以后更不会有。”
颜菀继续怀疑：“当真？”
洛清点了点头：“当真。”
她又盯了他好一会，盯得他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明显，扁了扁嘴，心不甘情不愿地嘟囔道，“那就算了。”
旁若无人地你来我往的两人都没有发现，一直站在的贺钰谨的脸上，此时已没有了方才的红潮，反而透着一丝无力的苍白。
他微微攥紧了藏在袖中的手，出声打断了两人的争论，“抱歉，打扰你们吵架了，只是，”他微垂下眼睑，不去看他们望过来的视线，“我想我们该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