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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桓景熙十五年十二月二十五日,苏环九死一生地逃出了江梅的包围圈,将豫州之围的情况报与苏晋。
“老爷子,萧墨珩已经死了…”苏环连滚带爬的跑进苏晋的书房,悲喜交加道。
裹着被子卧在软榻上的苏晋闻言惊愕,手中的书忽的滑落在地,呆呆地看了他半晌。
忽的,他掀开被子,急忙下榻,吓得一旁的苏怿赶忙扶住他,苏晋蹲在苏环面前,沉沉问道:“千真万确?”声音里透着不可置信的喜悦。
苏环重重地点着头,“我亲眼看见的…那江梅哭得吐血,所有侍卫也哭得死去活来…”
苏晋微颤的手,抚摸上苏环满是血污的脸,沙哑道:“那…那真儿呢…”
苏环募得一抬头,干涸的眼眸蒙上一层水雾,眼泪夺眶而出,“他…死了…都死了…江梅在外围设了埋伏,将我们的一万兵力杀得片甲不留,大老爷让我回来给老爷子报信…只有我…活了下来…”苏环抽泣不已,脑子里浮现了那满山遍野的尸首,耳边似又响起惨绝人寰的悲鸣声…
苏晋颓然坐了下来,整个身子如垮了般,虚脱无力…
比苏晋更为虚脱无力的是躺在历阳郡府内的江梅,冬日的暖阳透过窗户照射在她的床头,她伸了伸手,似要握住流动的光线,可当她张开手时,却发现空空如也,她静静地看着那微张的右手,几缕阳光透过指缝射在她脸颊上,眼泪再一次无声流淌……
“珞大哥。等着我,等我完成我的使命,等我为你报仇了,我便来苍璧山陪着你,再也不离开…”
昨日珞玢死后,江梅吩咐叶间和璆鸣带着他的棺木回葬倚云阁,再让人将另一具棺椁悄悄送进历阳。营造秘不发丧的假象。
尚志协助邓睿乘势收复豫州。陶亦然回守京口,自然,邓睿一方面封锁萧墨珩死去的消息。一方面安抚一众沉浸在死去主帅悲痛中的将士,扬言要杀了苏晋杀入建康为殿下报仇,再辅佐小主子承继殿下伟业云云。
无论是邓睿还是陶亦然抑或尚志都是萧墨珩最为信任的将领,他们手下的将士也是萧墨珩的死士。哪怕知晓了主帅身死的消息,他们依旧怀抱着为主帅复仇的心愿。立志效忠棱王府。
奸猾的苏晋在短暂的悲伤过后,也立即派人前往棱王府,试图杀了那小公子,然而东方湛哪里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呢。
早在得到萧墨珩抵京消息时。他便悄悄地让人将小主子送往了京口,京口有文度在,那便万无一失。而府上那个小公子只不过是替身而已。
萧墨珩抵京后,并未回到凌王府。他始终在倚云阁京城总坞秘密调度京城的事宜。而整个京城知道他回京的只有东方湛和云柯。
萧墨珩得知珞玢去世后,竟是泫然落泪,哽咽了一日未进食,云柯却是如行尸走肉般,只求完成主子的遗命,再随之而去,而东方湛更是吐血昏厥形如枯槁。当苏府的密探将东方湛的情形汇报于苏晋时,苏家终于意识到萧墨珩真的不在了。
不过,两日后便是萧墨琤与唐蜀公主的大婚,为了能在那一日控制朝臣乃至萧帝,苏晋封锁了萧墨珩已死的消息,而与之默契的是,东方湛也封锁了这个消息。
所以,整个京城知晓萧墨珩去世消息的只有苏晋苏维信裴蕴萧墨琤沐箫和以及东方湛。
当京城的百姓为桓蜀两国联姻而津津乐道时,浑不知喜气洋洋背后涌着一股波涛汹涌的暗流。
萧墨琤大婚的前一日,萧墨琤来到沐府内,与沐箫和在书房围着火炉,品着热酒。
“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萧墨琤微低着头,长叹了一口气,不管她站在哪个立场,她始终是他的牵挂,当他听说江梅哭得吐血时,竟是心痛如绞,明明知道她是在为另一个男人伤心,可依旧忍不住心疼她。
比起萧墨琤担忧江梅,沐箫和更为萧墨珩的死而悲伤,江梅的苦他是明白的,萧墨珩一死,她所有努力都付诸流水,这岂是痛心绝望能形容得了的。
此时的沐箫和甚至对苏晋和裴蕴心生一种鄙夷之意,这样绝杀的阴谋也只有他们能做出来。他不得不承认,这个时候,他的内心是站在萧墨珩与江梅这边的,萧墨琤登基他高兴,但是经过北伐一役,他却深深地意识到,萧墨珩才是天下英主,只有他才配坐享这个天下,只有他才能坐得安稳。
只是如今,哪怕萧墨琤能顺利登基,可是除了京城和三吴之外的所有军镇都掌控在萧墨珩手里,他底下那帮战将们会俯首陈臣吗?他王府还有一个小主子,恐怕这个天下还坐不安稳呢
只是一想起萧墨珩的遗孀,沐箫和忽的一震,苏晋一定不会放过那个孩子…
萧墨琤见沐箫和突然脸色苍白,嘴唇抽搐得说不出话来,担忧道:“箫和,你怎么了…”
沐箫和这才清醒了过来,喃喃道:“没…没什么…”回罢,目光移向他处,他知道,自己无能无力,而且他也不能阻止,如今那个孩子是萧墨琤最大的威胁,明明知其不可为而不得不放任之,沐箫和苦痛的神情已经掩饰不了他的悲伤和揪心。
他飞快地饮了数杯闷酒,竟是看都不看萧墨琤一眼。
“箫和,你怪我是吗?”聪明的萧墨琤怎能没有察觉出沐箫和的异样,他苦笑一声道:“你明明有机会投靠七哥的,但你却始终选择站在我这一边,我真的很感激你…可是事已至此,我还需要你去安抚七哥的将士们,你曾与他们出生入死,只有你才能说服他们…”
其实就连苏晋与裴蕴在得知萧墨珩死后。也在第一时间便想让沐箫和去做说客,萧墨珩去世后,最堪任大桓三军主帅的人,恐怕是沐箫和。不说他本身的军事才能,单看他与高炽慕白等人交情,恐怕那些将军们只会服他
沐箫和错愕了片刻,抬起头怔怔地望着萧墨琤。细想来。恐怕他的使命不小,任务不轻。
沐箫和沉思一会,道:“我明白你的意思。我没有问题,只是如果梅儿愿意…那就万无一失了,长安的慕白将军是她的人,七殿下手下的战将对她无一不从”
萧墨琤见他应了自己。心里稍稍舒了一口气,他点点头道:“待大婚后。我会去找她,我会想办法说服她的”萧墨琤忽的面容煞白,每每想起自己将娶的人不是她,便心痛如绞。
沐箫和想事已至此。一切悲伤已是徒劳,更何况这一切都是苏晋与裴蕴的计谋呢,有的时候。哪怕是萧墨琤恐怕也无力反抗吧,就算萧墨琤登基后。些许还要受苏家和裴家的掣肘,想来这也是萧墨珩抑制士族权力的原因了。沐箫和这么一想,终究还是心疼萧墨琤的。
“大婚准备得怎么样了?”沐箫和关切问道,
萧墨琤无奈地扬了扬嘴,望着窗外飘舞的雪花,微微失神,“都是父皇和舅舅在打理,我没操心”
其实是不想操心吧沐箫和心里叹道,他给萧墨琤斟了一杯热酒,递给他道:“烈酒浇心,看开点,属于你的终究属于你,不属于你的强求也没办法…”
要说这个世界最明白萧墨琤心思的,只有沐箫和。萧墨琤只有跟他在一块时,才会有种心心相惜的舒适。萧墨琤摇了摇头,苦笑地接过酒杯,仰头饮尽。
“箫和,我现在最信任的人是你,就连我外公,我都觉得我似乎并不真正了解他…”萧墨琤说着说着,目光渐渐暗淡下去,他从不知道他外公手段如此狠辣,竟是商都不跟他商量。
尽管他外公依旧宠他如宝,但是苏家毕竟是外戚,他也不得不防着些。他萧墨琤虽不一定是位霸主,但也是一位明主,他可不容别人染指自己的江山。
沐箫和明白他的话外之音,遂安慰道:“放心吧,还有我呢”
萧墨琤闻言终于展颜一笑,二人又共饮了数杯。待萧墨琤准备回府时,突然听到一片嬉笑之声。
二人一听便知是华缨的声音,遂一道闻声而去。
此时,华缨正带着印心的女儿在院子里玩雪,自然,印心那几个月的小娃是不可能下地玩耍的,印心便抱着她立在屋檐下,而华缨带着印月和府里的丫头婆子们则在院子里边打着雪仗,还边逗着小娃儿笑。
众人玩得不亦乐乎,笑得天真无邪。
当沐箫和与萧墨琤来到廊下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情景,只是沐箫和忽的发现印心旁的一处柱子旁,还有一角白衫飞舞,似乎,那里还有一个人。
自华缨嫁到侯府后,印心的处境好了许多,华缨是郡主之尊,再者有着云玥瑶的身份,府上任何人对她都毕恭毕敬,侯府的一些长辈们更是把这位迟来的主子奉若至宝,竟是连兰英也不得不让她几分,再加之,沐箫和对她极好,所以侯府简直是华缨的天下了。
华缨对印心却是亲如姐妹,对那小女娃更是视若己出,因而府上的下人们完全不敢轻视印心和那位小姐。
只是,别人不知,沐府的人却是明白,沐箫和自回京后,没事便逗下女儿,也不去各房,几乎夜夜都是独处。只是,面上对各位夫人,他依旧是和善的。
华缨嫁到侯府后,却也过了一年舒坦日子,再加之,沐箫和对她百依百从,哪怕她要玩些无厘头的小把戏,他也陪着,似乎昔日在公主府的生活又回来了,因而她格外珍惜。所以说,此时她的笑声格外清脆开怀。
华缨正与丫头婆子们打着雪仗,这一会她可吃了不少雪球,于是她对着廊上的印心道:“印心,把孩子给她抱,你快来帮我”华缨边嚷着,边左右闪躲。
不待印心答话,柱子旁那人却是朗笑道:“军师在此你不求,也难怪你打不赢”
江梅话音一出,廊头的萧墨琤面色一僵,胸口一滞,竟是一口闷气堵在胸口,让他好不难受,快一年了,没想到今日在这能见到她…
相比之下,沐箫和只是一愣,不过随即又释然,想必她也回来了,刚刚那洒脱之声,倒让沐箫和微微放了心。
华缨可是不给她面子,愤愤道:“你也就脑子好使,让你上阵,我看一个雪球就能把你打飞咯些许你比我们的小宝贝儿好不了多少呢”华缨口中的小宝贝儿自然指的印心那孩子。
华缨一说完,众人都是笑的乐不可支。江梅环手于胸,倚着柱子,无奈地摇摇头,脸上却是一副“我不跟无知妇孺计较”的神情。
不过印心终究还是护着自己的主子,遂笑道:“郡主总是打趣我家小姐,等世子来了,让世子收拾你”
华缨顿时佯怒,“喂喂,别忘了,你在侯府时,是谁护着你的哈,你这位小姐可是打仗打得不亦乐乎,早把你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呢”
这时不满华缨欺负自己主子的若云,忽的一下,让华缨吃了一个雪球
“哈哈我又击中你了”
“哈哈”
“哈哈”
除了华缨外,众人再一次爆笑。气得华缨涨红了脸,故意追着若云跑,“小蹄子,让你打我,赶明儿,你不在时,我还跑去晓月楼,欺负你主子…”
一时,整个院子里便是两个追打纠缠的身影。
江梅看着她们笑得那么开心,玩得那么痛快,悲苦的心上终于有了一丝安慰。
“好啦,你们闹够了,也该歇歇吧”沐箫和终于看不下去了,走了过来,温言道。
这时,众人才发现了沐箫和以及他身边的萧墨琤。
“给殿下请安,给世子请安”丫头婆子们急忙行礼,一伶俐的婆子赶忙从印心手里接过孩子,带着孩子去里屋了。
一直背对着二人的江梅在听到“殿下”二字时,募得一震,她今日本只想看看印心的孩子,就连沐箫和她都不太想见,没想到竟连萧墨琤也在这府上。
既然一切已成定局,那就慷慨应对吧
江梅遂连忙转身,佯作惊讶道:“哎哟,原来殿下也在呀,一年未见,殿下风采依旧”江梅慨然作了一揖,如见故友般,闲适淡然。
萧墨琤定定地看着那清秀又苍白的面容,见她似什么都没发生般,胸口一阵绞痛,竟是完全说不出话来。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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