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柘晟殿外,一簇簇火树银花射向天幕,绚烂璀璨,如梦如幻,照亮了大半个夜空,林伊人走在前往偏殿的白玉石阶上,长长吐了一口气。林玥湄雀跃的欢呼声和噼噼啪啪的炮仗声渐渐远去,清冷的风中夹杂着余雪的湿润之气,这一切让他的心渐渐变得平静。
“王爷,方才香儿传话来,说是覃贵妃希望您换好衣衫后早些回府。”辛州低声道。
“知道了。”林伊人唇角浮起一丝苦涩。
上元节,在这个普通百姓欢庆团圆的日子,他却是那个宫里最多余的人。
“王叔呢?”林伊人缓缓前行,“方才祭祀他就说有些不适,宴饮时也未出现,不知现在如何了?”
“喆王咳喘得厉害,眼下已经回府,离开前只叮嘱嬷嬷照看好郡主和小公子,其余也未说什么。”辛州道。
“今夜之事,王叔倒如同早早料到一般。”林伊人想起踏入柘晟殿时林音音所说的话,悠悠叹了口气。
“王爷平日谨言慎行,授人以柄的机会并不多,可近日……要对付王爷却不难。”辛州道。
“听上去话里有话,你什么时候也学人说一半留一半了?”林伊人道。
“这话并非属下所说,是裘总管和萱娘唠嗑时属下听到的。”辛州闷声道,“裘总管说,王爷一门心思都在谷姑娘身上,给了太子府和右相太多筹谋的时间,从宜樊到九玄峰,从忘觉寺到沉溪岭,桩桩件件咱们都极为被动,所谓不进则退,太子府一旦占据主动,短期内覃贵妃和王爷势必难以扭转局面。”
“是啊,林涧之和元穆怀等这机会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林伊人揉了揉眉心,“束腰的事你怎么看?”
“酒是牧塬王庭进献入宫的‘火烧云’,束腰是王爷日常所用之物,宫女在斟酒时恰巧将酒打翻在王爷的束腰上,于是花开并蒂的异象便出现了。这事乍一看,似乎是王爷在束腰上做了手脚,然后乘宫女斟酒时有意让酒泼洒在身上,再以海棠花开的奇景,当众缔结翯王府与牧塬王庭的良缘。”辛州道。
“不错。”林伊人微微颔首。
“可那‘火烧云’和‘红绮罗’之争,分明是牧塬王庭使节阿尔桑和太子挑起的话题,之后皇后又与他二人彼此应和,一心要将长公主与王爷扯在一起,反倒是覃贵妃假借不胜酒力,让皇上有了拖延的理由。此事明眼人一看,便知是长公主身边的人与太子有所勾连,想要离间王爷和五皇子之间的关系,只是五皇子身在局内,恐怕未必能够洞悉真相了。”
“无法洞悉真相的何止五皇子一人,长公主自是被蒙在鼓里,皇上又何尝不是对本王极为狐疑?”林伊人道。
“依属下看,覃贵妃明摆着不愿王爷与长公主有所牵扯,皇上应当不会对王爷心存疑虑才是。”辛州道。
“覃贵妃,”林伊人叹了口气,“皇上疑心的并非覃贵妃,而是翯王府。”
“王爷是说……”辛州脚步一顿。
“儿大不由娘,”林伊人负手眺望迢迢星河,“海棠花开并非覃贵妃所愿,但花开并蒂却是翯王府所为。”
“如此说来,王爷岂不是百口莫辩了?”辛州嗫嚅。
“百口莫辩……”林伊人看着从偏殿迎出的宫女,“这束腰,又会是什么人在什么时候动的手脚呢?”
辛州没有回答,林伊人也没有追问,这是他们最无法面对的问题,一个赵仙草已经让林伊人、谷小扇、江诺几乎陷于死地,莫非翯王府里,竟还藏着另一个不为人知的赵仙草?
换好衣衫后,林伊人便以微感抱恙告退,晔帝没有留他,林子衍也没有像往日那样热络地与林伊人告别,即便是顾流萤,也只差香儿给林伊人的马车里送了个手炉。
天寒地坼,比寒风更冷的,是人心。
宝马雕车行进在热闹的长街上,男人的呼和声、女人的嬉笑声、孩子的打闹声、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不断从车帘外传入林伊人耳中。这是属于百姓的上元节,他明白,身为皇家子嗣,既享有了常人不曾拥有的尊荣,便要为这尊荣付出代价。
“辛州,速度快些。”一种突如其来的孤独感让林伊人几乎无法忍耐,这世间一切欢笑似乎都与他无关,他只是那个可以被忽略的旁观者。
啪!马鞭轻扬,车轮滚滚,溅起点点残雪,半柱香后,马车从侧门驶入了翯王府的后院。
“王爷。”林伊人一下马车,宗栎便迎了上来。
“小扇怎么样了?”林伊人径直朝怜卿小筑走去。
“谷姑娘一切安好,自王爷走后,萱娘一直陪在旁边。”宗栎道。
“祁境呢?给小扇运功之后可有什么不适?”
“在屋里睡了,看似连日来只是乏了些,气色倒比过去还要好。”
林伊人轻嗯,“辛州,你叫裘总管来怜卿小筑,宗栎,你今夜带枭鹰队去放火。”
“放火?”宗栎一愣。
“对,”林伊人衣袂翩然转入回廊,“在牧塬王庭长公主乌兰绮暂居的驿馆里放火,能闹多大就闹多大,不要伤着人就是了。”
“是。”宗栎躬身领命。
看着林伊人清逸身影消失在长廊尽头,辛州面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怜卿小筑内,谷小扇果然一切安好,林伊人细细看了她一小会儿,便觉心中那种孤独感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温暖。
她需要他,他的命,是她救的。
林伊人的衣衫,一向都是萱娘在亲自打理,当萱娘仔细斟酌海棠花开的束腰时,裘致也匆匆赶了过来。
“王爷,这般诡异之事,属下曾在域外的杂耍中见到过。”
“杂耍?”林伊人疑惑看向裘致。
“域外的杂耍与筱安的杂耍有些不同,其中便有夹杂着幻术的表演。”裘致道。
“幻术……”林伊人拈指沉吟,“便是那以假乱真、混淆视听的把戏?”
“说到底就是些障眼法,譬如凭空将鸟笼子变没了,或者将手中的铜板变为货真价实的金元宝之类。”裘致道。
“铜板变成金元宝?”林伊人摇头,“若是真有这能耐,杂耍艺人还不一个个都富甲一方了。”
“可不是吗?”萱娘笑着对裘致,“你也别提那些个鸟笼子、金元宝了,还是赶紧来看看这束腰上的花才是正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