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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tf的店门才刚开启，站在吧台后面的郑震就以咳嗽声示意站在门外的赵周谱和李晓义赶紧进来。时值中元节的午后，店里面没半个客人，只有周新一人坐在吧台的前方。
“老哥，挺闲的嘛。”
郑震探出身子，仿佛没听到赵周谱的消遣。
“赵周谱啊，陈向忠家有人不幸逝世了。”
意外的消息让赵周谱瞪大了眼睛。
“谁去世了？”
“好像是陈若怜，大概是凌晨的时候。自从那件事之后，陈若怜就一直卧病在床，凌晨的时候病情急转直下，今天早上被家人发现的时候，就已经没有呼吸了。”
“真不敢相信。”
赵周谱咋舌。“那件事”当时是指陈若怜失踪、动员全体村民大举搜山的事件。当时找到人的时候，陈若怜的样子就有点不大对劲。
“到底是怎么死的？”
一旁的周新抢着回答。
“好像连李院长也不大清楚。不过陈若怜走得很突然，所以可能是跟呼吸道疾病之类的有关才对。这是医院夫人告诉我的，她说院长回去之后是这么说的。”
“原来如此。”赵周谱叹了口气，坐在吧台前面。
“陈向忠先生一定很难过。”
“可不是吗。”郑震说完之后摇了摇头，在口袋里掏出根烟点上了火。
“对了，李晓义先生的儿子好像跟陈若怜年龄差不多大。”
李晓义点点头。
李家明刚满二十三岁，陈若怜的年龄应该也相差不远。实在是太年轻了。
“最近真是流年不利。”郑震又摇头。“连续出了那么多事情。”
赵周谱和周新也点头赞成。
“今年不知道犯了什么冲，老天爷一直不下雨，每天都热得要命。”
赵周谱点点头，看着身旁的李晓义。
“晓义会去吊唁吧？”
“嗯，那是自然。我跟陈向忠先生也有数面之缘，说什么也该前往致意才对。”
“也不必太勉强啦。陈向忠先生是我的朋友，我以前又是陈若怜的中学老师，不去吊唁似乎有点说不太过去就是了。”
“不不不。陈若怜的父亲和我认识，冲着这份关系，我也非去不可。只是见了面之后，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安慰陈向忠先生。”
“不必担心。”郑震一边煮咖啡一边讲话。
“在这种时候啊，丧家只要知道还有人在关心自己就够了。”
闷热的午后时分，文具店的门口又聚集了一堆老人家。
“你说谁家又死人啦？”
钱晓珊回答吴国怀和胡玲的问题。
“哎呀，陈向忠家的女儿啊，就是陈建国那老头子的孙女。”
胡玲连连点头。
“你是说那个骚里骚气的女孩啊？”
“没错。”钱晓珊压低嗓门。“那孩子在中元节前夕不是突然失踪了吗？”
吴国怀也跟着点头。
“对对对，那天晚上西山一片灯火通明，我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呢。第二天早上一问，才知道全村的人几乎都跑去搜山了。”
“听说那女孩直到三更半夜还没回家，所以才会引起那么大的骚动。我家的儿子林啸天也是民团的，还被叫出去帮忙搜山呢。据说最后在西山那边找到人的时候，女孩子的意识就已经不大清楚了。”
钱晓珊猛然点头。
“对啊，之后身体状况就一直不太好，昨晚就这样死在床上了。听说家人是今天早上才发现的呢。”
眯着双眼在一旁聆听那几个老人家七嘴八舌的黄连香，内心有一种“怎么又出事”的感觉。
少女在夜里死去。前阵子的搜山也是在晚上发生的事情，等到黄连香知悉的时候，事情早就已经结束了。听说山上大宅的家伙在燃烧火堆的夜晚到处跟村民打招呼，黄连香也未能躬逢其盛。
‘怎么感觉事情都在晚上发生？’
入夜之后的时间就不是黄连香的管辖范围了。
“所以我就说嘛。”
坐在板凳角落的周洁露出得意的笑容。
“我早就说过今年夏天绝对没好事，现在果然又出人命了吧。”
“谁又去世了？”
一脸讶异的李晓青放下手边的工作，看着从家里飞奔而来的母亲。
“你建国叔的孙女，陈向忠家的女儿。”
“陈家的……”李晓青歪着头略微思考，不一会大叫了出来。“难道是许悠的女儿陈若怜？”
李晓青声音刚落，连忙转头望着正在旁边洗碗盘的田秋菊。神经质的田秋菊整个脸色都变了。
“没错啊，就是陈若怜。”
李瑞妙点点头。李晓青连忙询问母亲陈若怜的死因，内心只期盼陈若怜不是出车祸而死。她不希望好友田秋菊已经紧绷的心再受到任何刺激。
“这我哪能知道啊。陈若怜在中元节前夕不是突然失踪，村子里还全体动员展开搜山吗？那时大概就受了什么伤吧。啊……不对不对，好像有人说自从那天之后，陈若怜整个人的状况就不太好的样子。”
“到底是受伤还是生病？”
“好像是生病。对了，钱晓珊是说卧病在床。”
“原来如此……真令人同情。”
嘴巴上这么说着，李晓青心里松了口气。这是她听到身旁的田秋菊也轻轻吁了一声。
“你到底要不要去？”
面对李瑞妙的询问，李晓青肯定的点了点头。
“我当然会去吊唁。真是伤脑筋，到时该怎么安慰许悠才好呢？”
他是个被神明赶出故乡的罪人，然而在这片荒野流离失所的邪灵，也跟他一样是受到诅咒的对象。他们都是被神明从她一手建立起来的秩序当中排除在外的罪人。
他失去了故乡，失去了神明的眷顾，也失去了自由。一连串的失去无疑是针对他所犯下罪行的一种报复。
接受我们的诅咒吧。
即使没有妖邪们的诅咒，他本身也已经是个受诅咒的人。每当夜色降临，诅咒就会化为母亲的形象前来造访，在他身边游走。母亲的形象既不谴责他，也没有加害他的意思。既非惩罚亦非报复，除了诅咒之外，他实在找不出其他更适当的名词。
母亲总是在入夜之后出现，夜晚代表着什么吗？他不知道这是母亲本身的意思，还是出自于神明的旨意。若这是母亲本身的意思，真正的目的又是什么？报复、弹劾、怨念，他在怨灵的身上看不到任何他所能想象出来的动机。怨灵只是以空虚的眼神看着他，一言不发的跟在他的身边。他不知道询问怨灵的意图到底有没有意义，若怨灵真的有所意图，他也无法想象母亲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林致远放下手中的铅笔。
稿纸上的空格逐渐被黑色的字迹甜满，然而林致远却不知道字迹在写些什么，仿佛在堆着毫无意义的积木一般。在林致远的眼中，被填满的格子似乎个个都写了一个“空”字。
林致远转念一想。被填满的格子里面都写着“谎言”二字才对。
这是慈悲，而不是诅咒。
即使“他”的母亲已经成为慈悲的化身，难道就不会对杀害自己的凶手产生丝毫的恨意吗？
他在一时冲动之下杀死了自己的母亲，因此母亲不可能事先预知自己的杀意。背叛总是伴随着无法解释的唐突而来。若母亲真的对他有丝毫的怜悯之意，这个人绝对是“慈悲”的盲目信徒。
他的母亲当然只是被赋予特定意义的表象之一，林致远并不打算在虚拟的小说世界当中重现真实世界的人物，将两者互相比较本身并不具备任何的意义。
然而陈若怜的韶华凋零却大大动摇了林致远的内心，让他不由得感到笔下的人物与真实世界有着相当程度的关联。
谁有预知陈若怜之死的能力？就连敏夫也料不到陈若怜竟会突然猝死。
人难免一死，这是人类无法避免的宿命。呱呱坠地的新生儿会死，少女也会死，人的一生其实只是建立在人们对生命的延续性所抱的乐观假设之上的幻想罢了。生命与死亡是一体两面的，活着的人随时都得面对死亡的威胁。
然而陈若怜的骤逝实在令人心酸。她享有她那个年纪的人生，林致远却觉得她的权利被某人剥夺了，而且还是用非常不道德，或者可以说是肮脏的手段。她所有的可能性，她所描绘的未来、以及她往后的可能碰到的喜怒哀乐，这些都是她应享的权利，如今这些权利全都被“死亡”以及非法的手段剥夺了。
死亡是非法的，既然如此，“他”对母亲造成的死亡也是非法的，更何况造成母亲死亡的原因是杀害的行为，是比自然死亡更不道德、更缺乏慈悲的暴力。当陈若怜逐渐接近死亡的时候，她本人是否有所察觉？母亲又是否如此？若已经察觉到步步逼近的死亡，当时他们内心又在想些什么？
林致远突然发现自己应该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是什么。
畏畏缩缩的环顾四周，眼前的一切开始变得逐渐模糊，脖子上的塑胶绳带来的强烈紧迫感，让自己意识到生命正在不断地逝去。当时林致远的脑海里面没有任何想法，一方面是因为这是自己选择的道路，另一方面也或许是因为他早就知道这么做并不足以让自己丧命。没错，至少对自己来说，那并不是非法的行为。
不过对林致远身边的人而言，这无疑是大家最不愿意见到，也是避之唯恐不及的现象。当天晚上林致远被救护车送进医院，第二天回到宿舍的时候，父母已经等在那里了。林致远当场被父母带回家里，被迫与当时道观里的主持进行恳谈。每个人见到林致远之后的第一句话，就是问他为什么要做出这种傻事。他们看起来似乎都受到不小的冲击，仿佛违背正义公理的非法行为就发生在他们的眼前。
为什么？长者站在神台上询问。
林致远无法回答，因为他心里面没有答案。于是他们以自己的认知斟酌他的行为，加以整理后收藏于心。他的邻居已经不想再问为什么了，只对夺去他们所爱之人的凶手报以无限怜悯的视线。
回过神来的林致远叹了一口气，神情充满了自嘲。夜晚的冷风伴随着虫鸣传进屋里，林致远将桌上的稿纸叠好之后丢进垃圾筒，直接走出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