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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州之地,层岚叠嶂,自古贫瘠。人烟稀少,多生魔障。
时维暮春之初,正是骄阳高照,草长莺飞的时节。
天空中一片白云自远方飘来,遮蔽了耀眼的太阳,在地面上投下了一大片影翳。
在那片阴影中,山峦连绵起伏,形态各异,如同一只只静伏于地的巨兽,平静祥和。
一道环形的山岚之下,坐落着一座小小的村庄,炊烟袅袅,静谧非常。一条如玉带般的溪流,发源于青山之内,蜿蜒流淌,径直穿过村庄,再毫不留恋的奔向远方。
最引人注目的是村口的一棵巨型柳树,两三个人都抱不过来,不知生长了多少年月。此时正是发芽长叶的时节,一树柳枝如碧玉丝绦垂下,在微风中舞动着名为“绿柳如烟”的舞姿。
于是这棵巨柳成为了这座小村庄的标志,而这座村庄也因之而得名,被称为柳林村。
村中大多数屋宇都连成一片,但有一间房子除外,它就建在这棵巨大柳树的下面。
房子不大,可是门洞却很黑,纵使青天白日里,也总给人一种阴森的感觉。村民们一般是不愿意进这间屋子的,除非遇到大事、解决不了的事,才会毕恭毕敬的来求。
一切都是因为这间房子里住着一个老女人,或者说是一个老巫婆,她总是神神叨叨,会一些神秘而奇怪的法术。村民们本着敬鬼神而远之的想法,除了有求于人,谁也不敢跟这么个老婆子走的太近。
今日,这座幽深暗沉的大门又被打开了,不知道谁人进入了其中。
“砰”的一声巨响,从黑洞洞的门内传来,打破了柳林村原本的寂静。
“老妖婆,我看你是不想活了,竟然敢骗到我们刘师爷的头上,你天天求神问鬼,可曾见过马王爷有几只眼?”一个年轻人一脚踏在供桌上,供奉的果品香炉早被推翻一地。
这个人名为梁田,世居柳林村,他父亲估计是想要几亩上好的水田,故此才给他起了这么个名字。可是他老人家事与愿违,自梁田染上赌瘾,别说上好的良田,就算他们家的那几块薄田也都卖了出去。
如今的梁田,和他身后的那几个弟兄,在柳林村算得上鼎鼎有名的地痞无赖。无半点家业,终日混吃混喝。当然为了混得更好,吃得更舒服,当然少不了依附柳林村最大的地主,也就是他口中的“刘师爷”。
这个刘师爷原名刘广全,曾经也生在一个普通人家,读了不少的书,是大梁朝兴宁二十八年的秀才。只可惜后面有读了三十多年的书,也未能中得举人。
好在当年的同窗好友许文德有能耐,高中进士,被钦点为隶川县的县令。为了提携当年的旧友,刘广全倒也跟着发迹了,成为隶川县的师爷。
做了几年师爷之后,刘广全也算是荣归故里,告老还乡。再凭借这层关系,大肆鱼肉乡里,买卖土地,如今柳林村一大半的土地都在他掌握之中。
说起这刘师爷与神婆之间的恩怨,其实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九个月之前,刘师爷新收的一房小妾怀孕了,为此他特意告求神婆,许下心愿,想要一个儿子。
神婆家中当时确实供奉着一尊小妖,被她称之为黄大仙。其实这黄大仙就是一只有几分道行的黄皮子,一般黄皮子都是黑胡子,但是她供奉的这只却是白胡子,说明确有几分道行。
但是这只黄皮子纵使有点本事,充其量也不过是最小最小的妖怪,哪里管得了生儿生女?最主要的是,几个月前,这只黄皮子估计是吃腻了她供奉的果品,直接不知所踪。
这样一来,神婆的法术越来越不灵验,威信也越来越低。
以前村民们对神婆又敬又怕,刘师爷虽然羡慕嫉妒,但也不能把她怎地,毕竟那是侍奉着神灵的神婆。但是眼见神婆一天不如一天,也就动起来歪心思,他刘广全是要在柳林村做土皇帝的人,怎么能老让一个半死不活的神婆压上一头?
于是刘广全要借小妾生女儿为由,让泼皮梁田带着他那帮狐朋狗友去教训一下神婆,让全村人都知道,在这柳林村中,谁才是天!
有了刘师爷的指使,梁田当然没什么好怕的,而且他犹记得,当年去镇上赌钱时,他总会让神婆帮他算上一算。当然其结果也可想而知,不然怎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梁田是越想越气,一把就将枯瘦如柴的神婆推了一跌。
神婆摇摇晃晃从地上爬起来,用如鹰爪的手指着梁田,阴森恐怖的说道:“你竟敢对鬼神不敬,是会遭到报应的,祸患马上就要临头!”
梁田微微侧头,只见与他同来的几个朋友不知不觉的退后几步,同他拉开了一些距离。
梁田心头虽然也有些害怕,不过他不肯跌了面子,反而向前跨上一步,揪住神婆的衣领,恶狠狠的道:“我让你再搬弄是非,胡说八道,鬼神呢?他怎么不出来救你这老妖婆?”
神婆被扼住嗓子,呼吸不畅,想要说话却变成了凄厉的惨叫。
她虽然是个神婆,受人敬重,可全靠装神弄鬼过活。为了侍奉那些妖神,施展得了法术,她还得将身体弄得病病歪歪。
要知道神婆本身是没有任何法力的,之所以能施展些法术,全靠请供奉的妖神上身。这些所谓的神灵法力又弱,也只能附着在气血不足的身上。就像厉鬼害人一般,像那些身体强健,气血强盛的武人,可不会害怕普通的厉鬼。
以神婆这样羸弱的身体,纵使奋力挣扎,哪里能挣脱梁田的束缚?
忽然里屋的木门,咯吱一声被打开,从中走出一个脸色苍白的小姑娘。
小姑娘一身白衣,披头散发,竟然梁田吓了一大跳,一把将神婆推了出去,带着惊慌的语气道:“你?你是人是鬼?”
不仅是他害怕,与他同来的几个人也都神色惊恐,在柳林村生活了几十年,他们从未曾听说神婆家里还养了个女娃。又在这样幽暗的环境下,如女鬼般的小姑娘对他们的冲击确实挺大的。
见神婆被推搡出去,小姑娘的目光也随之改变,并不理会几个泼皮。
“大哥,你杀人了!”同来的一个泼皮吃惊的喊道,其他几人都被小姑娘吸引了注意力,不过他却恰好看到,神婆被退出去后连退几步,后脑勺磕在供桌的案角上。
神婆“扑通”一声仰面倒在地上,鲜红的血液扑簌簌流出来,地面已经染红了一大片。纵使一个身强体壮的的人如此这般恐怕也没命了,何况是一个本来就孱弱的神婆?
梁田闻言扭头一看,心头大惊,他刚刚也只是惊慌之举,非是起了杀心。只不过官老爷可不会管他起了什么心思,杀人偿命本是天经地义,这该如何是好?说到底他也只是个小泼皮,但是在关乎性命之时,却瞬时就激发了他心头的恶念。
梁田环视四周突然心头一动,从怀中拔出一把尖刀,指在那人的脖子上,寒声问道:“是谁杀了神婆?你再敢乱嚼舌根,我认识你,我手中的这把刀可认不得你!”
那人被尖刀顶住喉咙,脑子立马就转开了,慌忙说道:“大哥我错了,是那老妖婆自己跌死了,我们都是亲眼所见,与大哥无关。只是那个小姑娘,你看?”神婆虽然也是一条性命,但是哪能与自家性命相比,再说他们本就不是心存正气的人。
其他破皮无赖闻声纷纷附和,异口同声的咬定,神婆是自己跌死的,与梁田无关。
这些人已经低头臣服,梁田立马将目光锁定到小姑娘身上,几个泼皮的口很好封住,不过这个小姑娘却是个麻烦。
可是令所有人没想到的是,小姑娘见神婆身死,竟然不哭不闹,就这么静静的看着地上的尸体,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不会是个小傻子吧,也不见说话,好像连哭都不会!”
“傻是傻了点,不过长得倒挺标志的,应该还能卖个好价钱!”
“不急着卖钱,我们兄弟都多长时间没碰过女人了?”
“对,说的也是,我们也能爽爽!”
眨眼间,几人由刚才的害怕,竟变得热火朝天起来。没有人思考怎么处理神婆的尸体,怎么度过接下来的危机,反而对着一个痴傻的小姑娘大动淫心。
梁田一脚踢开已经死去的神婆,伸手就将小姑娘拉到面前,替她撩开额前的头发。确如几个兄弟所言,一张小脸由于终日不见阳光的原因,白白净净,比他见到的镇子上搽了粉的姑娘还要白得多。
“不过有一点可惜,就是她的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肯定卖不起价钱,不过我倒是不介意。”梁田心里想着,淫亵的一笑,伸手去捏小姑娘白嫩的小脸。
“大,大哥,你看!”
听这兄弟的声音似乎有点奇怪,好像是有几分颤抖,梁田扭头问道:“怎么了?”
“你,你——看——!”
梁田顺着那人手指的方向,只见半空中青烟缭绕,竟然组成了一张巨大而狰狞恐怖的鬼脸。鬼脸怒眼圆瞪,正俯视着他们几人,青面獠牙,仿佛是要择人而噬。房间内的温度似乎也降低了许多,周围墙壁上悬挂的神像也都变得狰狞起来。
“鬼?真的有鬼?”梁田惊慌失措,“神婆是我杀的,这厉鬼肯定要找我索命。”
当人遇到未知且不可抗拒的东西时,首先想到的肯定是撒腿就跑,梁田也不例外,一把拽开小弟,跩着步子疯跑。他是头一次如此渴望门外的阳光,恨不得一步就跨进光明的领域。
几个小弟见大哥慌不择路,心道:“谁的命不是命啊?你这家伙也不能干这缺德事,人是你杀的,鬼让我们抗?”
泼皮们也是二话不说,只恨老娘少给他们生了一双腿,本来二三十步的小院,在他们眼中也仿佛天堑一般。一个个卯足了力气,都想要冲出这座阴森的宅子,只要到了太阳底下就不怕厉鬼了。
见泼皮们如蜂拥着逃跑,小姑娘仍旧是面无表情,似乎所有的事情都与她无关。忽然她抬头看向供桌上方的神龛,那里面便是神婆倾尽心血供奉的神灵。
神龛悬挂在墙壁上,当中摆放着一尊牌位,牌位上有一行小字,是以朱砂为墨写下了的,仔细一看便能识得是“元灵感应黄大仙之神位”十个字。
灵牌是以槐木雕琢而成,跟祖宗牌位差不多,又受香火朝拜多年,烟熏之下暗黄的纹理显现。聚成鬼脸的烟气早已弥散满屋,猛地看起来,倒真有那么点仙云缭绕、古朴传神的味道。
“你能看得见我?”顾子麟惊喜的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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