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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头偏西,空中掠过了一行南飞的鸿雁。
一阵秋风吹过,吹落了林中的几片枯叶。
远处一群林鸟惊起,阵阵仓惶的鸟鸣之声,似乎在告诉着世人,在这片天地之下隐藏着一丝不同寻常。
林中寒叶飘零,虽刚过正午,却依旧有些阴寒,愈往树林深处行走,那种阴寒也愈发明显。
“仇啸天,你今日约我来此,又有何事?”一道阴冷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既是相约,自然是有要事。”
前一道声音落下不久,又是一道声音传来,但这一道声音饱满醇厚,与前一道声音截然不同。
“既然是有要事相谈,你为何还要带着这么多的随从?”前一道声音再度响起。
“叶老三,你不是也带了这么多人手吗?何必在这里装什么正人君子?”醇厚的声音充满了讥讽之意。
要问究竟是何人竟然会选择在这人迹罕至的树林深处相约,循着刚才的声音望去,才会发现在这片树林的深处有着两队人马对面而立,怒目相视,虽然都是身着一袭黑色行服,但两种截然不同的款式,依旧显得泾渭分明。
站在左边队伍的领头人,体型有些瘦小,脊背微驼,面色有些虚白,看其体型,应该便是第一道说话声的主人:叶老三。
叶老三双手环抱,将手中的一柄长剑揽在胸前,看向对面的目光之中布满了阴寒,虽后背微驼,但此时硬是将身子挺得笔直。
而右边队伍的领头人仇啸天,则是拄着一柄大刀,脸上露出了一种意味深长的笑容,这种笑容似笑非笑,看起来十分诡异。
若不是叶老三与仇啸天相识多年,对其极为了解,断然是不会知晓仇啸天此时露出这种笑容,已经说明后者对今天的局势胜券在握了。
此时要是有人躲在一旁,听到他们二人的谈话,肯定会大吃一惊。
因为这二人正是青乌山附近,势力最为庞大两个山贼。在外界看来,虽然他们只是两个占山为王的土皇帝,平日里劫富劫贫,这二人的名号更是早已成为附近百姓口中吓唬孩子的代名词,但即便如此,江湖上却没有任何一个人敢小觑他们。
而造成这一局面的原因,并不是因为他们本身的实力超凡,只是因为他们的背后各自站着一个所有人都不敢得罪的庞然大物:大悲门和铁叶堂。
叶老三与仇啸天隐藏在江湖数年,其真实身份根本不会被普通人所知。
只是这种隐藏,向来瞒不过江湖各派的情报系统,所以他们的身份除了各派弟子心知肚明之外,也没人敢逆着大悲门和铁叶堂的意思,去点破这层窗户纸。
大悲门和铁叶堂睥睨江湖长达数百年,门下戒律极严,所以门下的弟子大都养成了一身浩然正气,深受百姓们的尊敬。
但自古以来,家大必护短。就算是大悲门和铁叶堂也难以逃脱这个定律。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其门下也滋生了许多胆大妄为之辈。
而仇啸天和叶老三身处江湖多年,显然不属于这种人。
“你我之间明争暗斗了二十多年,何必再如此遮遮掩掩。既然我们都认为今日无法和平相谈,何不妨趁早把话挑明?”虽说是商量的口吻,但叶老三的语气却不容有任何质疑。
仇啸天冷笑一声,说道:“既然如此,那烦劳叶兄将你项上人头借我一用。”
叶老三虚眯的眼神,略微一紧,冷冷的说道:“大悲门与铁叶堂向来同气连枝,你如此做法,莫不是想置门规于不顾?”
“门规?你一个大悲门的弃徒,有何脸面跟我谈门规?”仇啸天将大刀扛在肩上,看着叶老三说道。
二人谈话至此,也终于都放下了圣人的伪装,谈到了所谓的“要事”之上。
叶老三沉吟了半晌,终究只是长叹了一口气,有些落寞的说道:“如今天下,暗波涌动。我本以为,我们依旧可以像往常那样相安无事,没想到你竟然也是如此不甘寂寞。”
“二十年前,你为了躲避大悲门的内乱,才在此占山为王。你以为你躲了这么多年,就可以不去管江湖纷争了么?”
叶老三眼神有些涣散,说道:“人在江湖,岂能由己?这个道理在我入大悲门的那天就已经明白了。”
“我偷了二十年的懒,却终究没能摆脱江湖上的纷扰……”
叶老三顿了顿,继续说道:“这大概就是每个江湖人的宿命吧……”
“我们虽然争斗了这么多年,但一直都是亦敌亦友的关系。此次若不是师门有令,我断然是不会来打扰你的平静。”仇啸天的语气变得有些平缓。
叶老三并没有因为仇啸天语气的变化,而放松警戒,相反,他听到仇啸天的这句话时,不禁的握紧了手中的长剑。
嗖……
一支空竹箭从仇啸天的身后射出,直朝叶老三的面门飞去。
竹箭转瞬及至,只见叶老三身体微微倾斜,左脚轻蹬地面,整个人瞬间向右滑动半步。
箭身从叶老三的左肩之上划过,将叶老三耳边的几丝长发向后吹出了一丝飘逸之感。
“好身法。”
仇啸天并没有因为叶老三躲过自己手下的这一箭而感到丝毫可惜,反而因为叶老三刚才的一步,由衷的赞叹了一句。
“荒废了二十多年,总算还记得一些保命的手段。”
叶老三缓慢的将环抱的双臂放下,将长剑握在手中,一脸谨慎的看着前方。
“叶兄,你我这么多年,一直没有机会真正的交手,今日还望不要藏拙啊。”仇啸天话音未落,整个人就已经手持大刀,冲了出去。
“今日之战,叶某定当全力以赴。”
叶老三横握剑鞘,挡住了仇啸天的一击,然后借力向后一退。
长剑出鞘,叶老三落地即起,一个闪身便再次冲向前方。
二人的战争一触即发,一攻一挡之间,丝毫没有了刚才的礼让,招招直取对方要害,只要稍有不慎,必然会有一人血溅当场。
即便如此,若是有心细之人看到他们身法招式,肯定就会发现其中怪异。
叶老三的剑势或劈或砍,所有招式看起来刚劲有力,剑身在空中舞动之时,霍然生风,显得十分勇猛。
但反观仇啸天的刀法,轻快潇洒之中,又多了几分飘逸与灵动,明明是一柄宽刃大刀,竟用的收放自如,显得十分柔和。
剑用刀法,刀行剑招。
这种颠倒诡异的场景在深林之中,在招式的惊险之间,竟看不出有半点违和之感。
正当叶老三和仇啸天打的难分难舍之时,他们身后的那些人也已经动了起来。
两伙黑衣人各自手拿刀剑,冲向对方的阵营之中,刀光剑影之下,一股股殷红,染红了脚下了落叶,也染红了一旁的林木。
仇啸天与叶老三一来一回对了几十招之后,仇啸天故意卖了一个破绽,虚晃了叶老三一招,然后一个晃身便退到了一旁。
“没想到你沉默了二十年,身手却依旧是如此灵动。”仇啸天落地之后,看着叶老三说道。
叶老三也收势站定,看着手中长剑说道:“我本以为这些招式,我早已忘记,却没想到今日再度用出,没有丝毫的迟钝之感。看来你们说的对,我终究还是一个江湖人。”
“江湖人,江湖事。刚才的对招,我自认不是你的对手,但师命在上,还请叶兄见谅。”
仇啸天左手在腰间一抹,三道寒光凌空飞出。
啪……啪……啪……
三声清脆的金属敲击声在树林之中突兀的出现。
循声望去,叶老三双腿微躬,右手斜持长剑,左手按在剑身之上,做了一个格挡的动作。
“铁叶飞刀,落地无声。不愧是铁叶堂的独门绝技,飞叶落。”叶老三站起身来,看着地上三柄柳叶般的飞刀,不由得惊叹道。
“多谢啸天兄刚才手下留情。”叶老三拱手相让,自知如果刚才仇啸天在与自己对招时用出这招,自己肯定防不胜防,难逃一死。仇啸天如此光明正大的发射暗器,已经向自己留足了情义。
仇啸天看了一眼地上的三柄飞刀,摇了摇头,淡然的说道:“三柄飞刀,不是我的水平。”
叶老三本想多说几句,但突然意识到仇啸天话中的真正含义,瞳仁猛然一缩,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口。
胸口之上,一柄铁叶刀深深的嵌入骨肉之中。裸露在外的刀身之上在阳光的照耀之下,散发着一种幽蓝色的光泽。
“那是万蛇毒。”
叶老三感受到体内生命的流逝,不由的轻笑一声,看着周围自己的手下,说道:“今日饶过我的这些兄弟。”
“嗯,”仇啸天点了点头,说道:“今日之事本就与他们无关。”
“多谢。”叶老三露出了一个极为苦涩的笑容,话音刚落,身子迎风晃了两下,然后便笔直的倒在了地上。
群龙无首,叶老三的离去,让其手下众人也失去了抵抗的信心,在一番短暂的思考之后,纷纷放下手中的武器,准备束手就擒。
仇啸天环视一圈,将刀在空中挥动,向前方喊道:“将所有人全部带回去,听候门内长老发落。”
叶老三的手下被仇啸天的手下押着,一个个垂头丧气,还来不及多看叶老三的尸首一眼,就迅速被押出了那片树林之中。
……
一番嘈杂之后,树林之中再次回归平静。
林鸟渐渐的回到了自己的小窝之中,在夕阳之下叽叽喳喳的叫个不停。
距离叶老三身后不远处的一颗大树后面,缓缓的走出一个人影。
那人身着灰色道袍,左手拉着一个孩童,右手拄着一个幡牌,步履之间有些蹒跚。
“刚才的那招飞叶落有些奇怪啊。”道人走到刚才的战场之上,看了一眼叶老三胸口上的那柄飞刀,不禁沉吟道。
“先生,什么是飞叶落啊。”道人身旁的那名孩童,仰着脑袋,一脸天真的问道。
道人原本一脸凝重的表情,在听到这个孩童的问话后,低下头满脸温柔的说道:“那只不过是一些弱者用以自保的手段而已。”
孩童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看着满地的尸体,眼神之中竟没有丝毫的慌乱。
“小子,跟着我看了这么久的戏,也应该看够了吧?你出来了这么久,你的家人也该着急了,我还是赶紧送你回家吧。”
“先生,你知道我家在哪里吗?”孩童仰着脑袋,疑惑的问道。
道人闻言,竟是哈哈一乐,说道:“我可是仙人,怎么可能不知道你的家在哪呢?”
孩童并未露出任何崇拜的眼神,而是继续安静的牵着道人的手,跟着道人离开了此处。
看着自己身边的孩童从始至终都是一副古井无波的表情,道人轻轻的摇了摇头,从袖中掏出一件不知名的物件,然后不着痕迹的弹到叶老三的胸口上。
道人没有再去多看叶老三一眼,而是拉着孩童朝着林外走去,用着嘱咐的语气说道:“我刚才给你的那些东西,千万要收好,不要告诉任何人,尤其不要告诉你的父母。那可是能够当做传家宝的东西呢。”
“先生,传家宝又是什么东西啊。”
“传家宝就是……”
道人与孩童的声音越来越小,不多时便终于消失在了树林之中。
……
一阵白烟从叶老三的胸口徐徐升起,然后将叶老三完全笼罩在了其中。
日近西山,天空之上被铺上了一层金色的晚霞,几只林鸟从树林深处飞起,在夕阳的映照之下,浑身的金黄之色煞是好看。
林间的夕阳之景一片安静祥和,不禁有些让人心旷神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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