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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黑鹰大展着双翼、翱翔在五万英尺的高空，它密集的纯黑色毛发被凛风吹得抖动，下面一座座山峦屹立在白皑皑的云雾上。人间还是炎热的夏季，空中却冷得犹如寒冬。
那雄鹰向下俯冲、急速地穿破云层，转瞬之间，在日照下发着耀眼的暖红色光芒的重峦叠嶂，以及覆在山上一片片的青翠树木都浮现眼前。
雄鹰继续飞行着，四周的景物不断倒退，前方一座城市开始进入它的视野：闪烁粼粼波光的河水、熙来攘往的行人、郁郁葱葱的草木、鳞次栉比的房屋……
苏格兰，爱丁堡。
在一座宏伟的城堡前，那黑鹰一边向下飞翔、一边挥慢了翅膀，在城堡门口站着的苏格兰国王詹姆斯四世伸出右手、轻抬食指，这只猛禽便缓缓踩在了他的手上。
不远处，一支车队踩着坚硬的石子路向城堡行来。詹姆斯笑了笑，便走上前去迎接。
车门被打开了，霍华德熟练地从车上跳下来，银色的盔甲被震得哗啦响动。他走到第二辆马车前、伸手将玛格丽特迎下了车。
“一路上辛苦你们了，小伙子。”詹姆斯一边轻抚着黑鹰那柔软的羽毛，一边用英语说道。
“很荣幸能够执行这次护送，”霍华德鞠了一躬，“公主能够安全到达，我们的任务也就完成了。”
几乎从没怎么出过伦敦城的玛格丽特还十分害羞，她微笑着低下头、偷偷抬眼用余光打量着眼前这位国王。
……
自从亚瑟死后，沃勒姆就再也不怎么敢陪在亨利国王身边了，更别提像今天这样陪他一起用餐。因为亨利自承受了丧子之痛以来便长期陷入萎靡和狂躁，他的精神极不稳定、脾气时好时坏，再也没有之前温和性格的一点影子。亨利是个贪财的人，他总是想方设法征收各种各样的苛捐杂税，这些事情早已让人们十分不满，现在他性格的巨变更是火上浇油。虽然没有人胆敢在公开场合吐露一句心里话，但朝野上下早就开始在私底下骂他是个“暴君”，极少有人还像沃勒姆这样依旧敬重并同情这位老国王——他只是有点怕而已。
不过看上去，今天亨利的情绪还算稳定，这让沃勒姆稍稍安心了一点。
整个大厅中只有他和国王两个人，他们坐着用白银的刀叉切割着盘中的牛肉。两人都不说话的场面十分尴尬，于是沃勒姆决定强行寻找一个话题。
“对了陛下……我听说您有意让亨利王子续娶凯瑟琳，这是真的么？”他开始询问一些自己早已了解的事情。
亨利叉起一块牛肉送入嘴里：“我已经和伊莎贝拉女王沟通过了，她也表示同意，于是前些时候我向罗马派出了使者、去从教皇那里申请必要的许可。”
沃勒姆把刀叉放下，尝试组织着语言：“呃，咳……恕我直言，我觉得教皇那边十有八九不会通过这件事。”
“为什么？”
“您看，弟弟娶嫂子……这是伦理问题，是违背教义的事情。”
“可我们真的很需要西班牙这个盟友，我没有其他办法了。”
“您就没有考虑过法国？”
亨利的眼神开始变得有些诚敬：“西班牙刚刚统一、有着无穷无尽的潜力。我预感这个国家必将成为世界一极，因此我们没有别的选择……”
话还未说完，门便被打开了，从外面进来一位卫兵，他的手中拿着一封信件：
“陛下，这是刚收到的消息。”
亨利放下刀叉、站起身来，然后从卫兵手中接过那封信、仔细地阅读着。
“我从不知道你还会占星，沃勒姆。”他的面色变得凝重。
听到这句话，沃勒姆已经明白了上面的内容。亨利这蹩脚的幽默并没能让他发笑，但就国王最近的精神状况来看，有总比没有强。
……
在爱丁堡的城堡脚下是一片浅浅的溪流，汩汩流水点缀着白云下远山的景色。玛格丽特公主正坐在岸边，手里拿着一个树枝在河里轻轻划动，詹姆斯坐在她的身旁。她起初还担忧语言的问题，但他流利的英语不仅打消了这一顾虑，还稍稍缓解了她紧张的心情。玛格丽特也是在聊天的过程中才得知眼前的这位国王精通十门语言，这让她顿时对詹姆斯肃然起敬。
“说实话，你觉得我这个人怎么样？”
“嗯……”公主红着脸、微笑着说，“比想象中的好。”
“老天爷，英国人到底把我描绘得多丑恶？”
两个人都笑出了声。
“人听到的往往只是一面之词，”他说道，“如果没有亲眼见到就不算真正的了解，世间的一切都是这样。”
“就好比这美景，”玛格丽特抬起头，望向远方在阳光下光彩夺目的山峰，“我从来没想过苏格兰会这么美丽。”
“对，就好比这美景。”国王笑起来时皓白的牙齿显现无疑，这在略微发红的皮肤的衬托下格外地明显。
她转过头看向詹姆斯，忽然发现他的腰间似乎鼓起来了一圈，棱角十分明显，像是绑了什么坚硬的东西，他的衬衫很明显已被汗液湿透。
“你的腰……”
“哦，是个腰带而已。”他揪起自己的衬衫、露出腹部，只见上面系着一个厚重的铁制腰带。
“现在是这么热的夏天，为什么还要系这样的腰带？”
他低下头沉默了一阵，脸上的笑容已然消失。
“对不起，是什么不该问的问题吗？”
“不不不，”国王解释道，“还记得那一年……我十五岁，当时一群苏格兰贵族反叛我的父王，我父亲在斯特灵城下与他们展开血战，然后被杀害了。于是，我被加冕为苏格兰国王……”
玛格丽特愈加发觉自己问了些不该问的事。
“起初我并不了解，但后来我才知道，叛军从一开始就是支持我的，”他继续讲着，“也就是说……他们最早就是为了要我做国王，才举兵叛乱……我是个弑父的奸贼。”
“这并不是你的错啊，你是无辜的。”
“不，如果没有我，我的父亲就不会死，我手上沾着他的血。所以从我知道这一切的那一天起，我就系上了这赎罪带，它时时刻刻提醒着我犯了什么样的罪孽。”
“你是个好人。”公主牵住了詹姆斯的手、靠在了他的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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