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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礼佛</br> 尽管是白天,糊了高丽纸的屋子依旧还是有些幽暗,周少瑾光洁的面孔仿佛上了釉的甜白瓷般光泽,让屋子里的光线都明亮了几分。
真是漂亮!
周初瑾忍不住摸了摸妹妹的头,微笑道:“好看!只是从来没有见过这些画样子,有些惊讶罢了。”又道,“从前只看到你在屋里写写画画的,没想到你竟然能自己画花样子了。”
她有些感慨,更多的却是欢喜。
周少瑾笑着问她:“那你喜欢哪一幅?我准备给你做两套衣裳。”
前世,她自去了大兴的田庄之后,每天无所事事,除去大昭寺礼佛就是在家里莳花弄草,刺绣裁纫。
画个花样子算什么?
观音像她都绣过。
后来给了林世晟送礼,还得了宫中贵人的称赞。
她听林世晟说了之后,还特意抽出时间来多绣了几幅准备给林世晟送礼。
谁知道林世晟却再也没有提这件事。
她向来不主动和林世晟说话的,过些日子也就把这件事抛在了脑后。
也不知道樊妈妈把东西放哪里了?
周少瑾现在想起来都觉得有些可惜。
周初瑾很是高兴,只是看这样的图案绣着太花时间,道:“不用这么麻烦,前两天大舅母叫了冯裁缝进府,又多给我做几身衣裳。你要是没事,就给自己绣两条帕子吧?再过四个月就是外祖母的生辰,到时候你把它当成寿礼送给外祖母,外祖母肯定很欢喜。”她说着,眉宇间闪过一丝失言懊悔,忙补救似地道:“要不也叫冯裁缝进府给你做几件夏衫吧!我记得你很喜欢那件玉带白的银条纱的衣裳,小了还拿出来穿了两回,我那里正好有两匹玉带白的银条纱……”
望着十八岁的姐姐,周少瑾臊得不行。
从前她只要一听到大舅母又为姐姐置办了什么,心情就会低落好几天,连带着姐姐和身边的人都有些不自在。现在看来,大舅母这样再对不过了。别的不论,就说做衣裳这件事。她年纪还小,正是长个子的时间,衣服做多了,有些还没有上身就小了,只压在箱底。姐姐却是快出嫁的人了,就算穿不完,去了廖家还可以赏给廖家的那些丫鬟婆子,那也是份难得的体面。
“姐姐。”她红着脸打断了周初瑾的话,“那银条纱是贡品,等闲人知都不知道,是外祖母特意托了长房的老夫人从京城谋得的,是留给你做嫁妆的,你给了我,那一百二十抬的嫁妆怎么凑得齐?”为了让姐姐放心,说完她还促狭地朝着她眨了眨眼睛。
周初瑾有片刻的呆滞。
这还是她那个敏感多疑的妹妹吗?
周少瑾心里却为自己的改变而高兴。
姐妹间不就应该这样,你让着我,我让着你吗?
前世是她不懂事,这一世她再也不会让姐姐那么累了。
她推搡着姐姐往耳房里去,道:“这次就用我库房里的料子——爹爹每次送回来的东西都是我们姐妹各一半。我这里虽然没有银条纱,可也有几匹不输银条纱的碧水青!”
周初瑾这才反应过来,顿时羞红了脸,赧然上前去捂周少瑾的嘴:“小丫头片子,什么话都敢说,小心我让樊妈妈教训你!”
“樊妈妈才舍不得教训我了!”周少瑾笑嘻嘻地躲开。
两姐妹进了耳房。
内室外的樊刘氏和持香等人听着都松了口气。
这就算是雨过天晴了吧!
而周少瑾的心情也仿若晴朗的天空,变得明快起来.
不管以后会发生什么事,只要她和姐姐齐心合力,事情肯定都会渐渐好起来的。
她专心致志地做着女红,等到癸水干净,姐姐的褙子还只差袖口的绣花了。
周少瑾梳了双丫鬟,穿了件缃色镶桃红联珠纹的褙子和姐姐去给关老太太请安。
关老太太拉着周少瑾的手不住地点头,道:“看着气色真好,想必是没有受什么罪。”
周少瑾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周少瑾则向外祖母道谢:“那是你送过去的药丸好。”又道,“眼看着要到浴佛节了,您看什么时候开始抄经书好?”一副恨不得关老太太立刻就把周少瑾留下的语气。
大家都笑起来。
关老太太索性道:“那少瑾就留下来好了。等过了浴佛节再去静安斋读书也不迟。”然后吩咐似儿:“你去跟沈大娘说一声,就说我留了二小姐给我抄经书,等过四月初八再去上课。”
似儿笑吟吟地退了下去。
周少瑾却松了口气。
她压根就把去静安斋上课的事给忘得一干二净了。
清闲惯了,沈大娘教得那些她已经学过一遍了,这一世她不想再去静安斋上课了。特别是静安斋只有她和程笳两个女学生,去静安斋上课势必每天都要和程笳打交道,前世的记忆太深刻,她没办法像从前那样和程笳亲密无间,颇此间还不如保持适当的距离。
不过此时不是说这件事的时机。
周初瑾跟着沔大太太去涵秋馆给管事的婆子示下,她虚扶着关老太太去了小佛堂。
小佛堂是由间耳房改成的,地方虽然不大,但鲜花果品,香烛幔帐置办得十分整齐,供俸着的一尊三尺来高的跏跌像更是由整块的紫檀木雕刻而成,线条流畅,工艺精湛,菩萨那悲天悯人面孔静谧而安祥,充满了慈爱。
周少瑾一看就喜欢。
她娴熟地从一旁香案上的伽南木匣子里抽出了三支楠木香,在观世音佛像前的香炉点燃,递给了关老太太。
关老太太轻轻颔首,笑容满意地接过佛香跪在了蒲团上,呢呢地祷告了几句。
周少瑾上前将老人家扶起,帮她插了香,然后自己给菩萨供了三炷香,这才和外祖母出了佛堂,由似儿服侍着,在关老太太的内室净了手。
“就在这里抄经书好了。”关老太太指了指内室临窗的书案,“这里光线好。”
周少瑾笑着应“是”。似儿等人忙帮她准备纸墨。她试了试笔,沉下心来开始抄经文。关老太太则坐在她的身边翻着佛书。到了中午,关老太关老太太不仅留了周少瑾用午膳,膳后还移到了内室喝茶,给她讲自己年轻时候的事,以此来教导她如何做人做事。
周少瑾心中生暖,觉得自己无论如何也要想办法给程家示警,不能让程家走前世的老路。
之后她每天早上用过早膳后就和姐姐一块去给关老太太请安,姐姐跟着沔大太太学着主持中馈,她就在关老太太的内室里抄经,中午陪着关老太太用膳,喝过茶后说会话,然后各自回屋睡午觉,下午她就在畹香居做衣裳。
如此几天,樊刘氏突然向她告假,说是禄儿得了风寒,家里的让她赶紧回去一趟。
樊刘氏有两个儿子,长子叫樊禄,比周少瑾大两岁,次子叫樊祺,和周少瑾同年,只大周少瑾十五天。樊祺是遗腹子,家里只有两亩薄田,为了养活两个儿子,她才进府给周少瑾做乳娘。两个儿子则托付了孩子的大伯父。
此时樊刘氏说起樊禄,周少瑾这才想起来了,前世,樊禄就是这个时候病死的,而且是因为延误了病情病死的。
她的心不由怦怦乱跳,忙道:“你快回去!”话说出口,又觉这样不妥,道,“我让施香给你拿十两银子。”这样好像也不能解决根本问题,接着道,“我这就跟马富山说,让他请了周大夫和你一起回去。若是银子不够,让周氏医馆的找马富山结算。”
樊刘氏感激涕零,红着眼睛道:“哪里就急成这样!我回去看看就行了。”
“你听我的准没错。”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周少瑾不想和樊刘氏推来推去的耽搁了时间,直接叮嘱施香,“你这就去跟马富山家里的说,让马富山家的雇顶轿子送樊妈妈回去。”
樊刘氏跪下来给周少瑾磕头,周少瑾嫌她啰嗦,直接让施香把她搀了出去。
周初瑾知道樊刘氏的事后私下同周少瑾道:“这件事你做得好。我们若是连身边的人都照顾不到,又谈何让她们忠心耿耿。”
周少瑾受教。
过了两天,樊刘氏回来了。
她“咚咚咚”地给周少瑾磕着头:“多谢二小姐救命之恩——要不是周大夫跟着去了,我们家禄儿的命就丢了!”
周少瑾一阵欢喜。
也就说,禄儿活过来了。
因为她的示警,禄儿活过来了。
她对挽救程家更有信心了。
周少瑾问起事情的原委来。
原来樊禄已经烧了七、八天了,樊禄的大伯父、大伯母心痛钱财,一直就用着土方子,没有请大夫,眼看着孩子烧得开始说胡话,水米不进,他们这才慌了神,让人带信给樊刘氏……
周少瑾不由皱眉:“孩子生病是大事,他们为何不来找你拿钱?”
樊刘氏眼睛一红,道:“两个孩子交给他们,是说好一年多少钱的……”
难怪!
周少瑾想着樊禄和樊祺年纪都不小了,能自己照顾自己了,周家又不缺这口饭,逐道:“要不你把他们俩都个带在身边吧!”
“那怎么能行!”樊刘氏头摇得像拨浪鼓,道,“两位小姐待我恩重如山,我怎么能得寸进尺,再占周家的便宜。”又道,“我已经想好了,让樊禄在家里种田,樊祺送到绸布庄去做学徒,两个孩子也有个出路。”
长子继承家业,次子自谋出路。这是乡间的惯例。前世樊禄病逝,樊祺继承了家业,凭着辛苦劳作,不仅置了三十几亩良田,而且还在乡间开了个榨油坊,成了十里八乡有名的能干人。樊刘氏见儿子有能力照顾自己,就一直跟在她身边,直到她要去刺杀程辂,怕自己出事后樊刘氏被牵连,找了个由头把樊刘氏赶出了田庄……但她在樊刘氏的包袱里塞了两千两银票……
这一世,她既然能改变樊禄的命运,也一定能改革樊妈妈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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