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水浩瀚</br>
我独自一人坐在前殿内,斜倚于椅背半拖着下颚,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复制网址访问 hp://见元美人进来,也只是稍稍抬了抬眼,“这个时候,你怎么会来。”
元美人朝我行了个礼,微微一笑,便携着婢女直接进了一侧的小间,只留了个背影给我。
半晌后才端着一碗茶水出来,迈步上阶,伸手递向我,我垂目看了眼碗中色泽清淡的茶水,又由上自下将她打量了一番,接过茶浅抿了一口,良久才说出话来:“没想到你会煮茶,这味道还不错,好生练着吧,想必皇上定会喜欢。”
“嫔妾不敢。”元美人惶恐的低首作揖,接而起身轻叹道:“皇上与娘娘郎才女貌,嫔妾不过泛泛之姿,怎能与娘娘媲美,更何况嫔妾自得娘娘相助后,一心只想为娘娘效忠,并未想过承宠,还请娘娘见谅,收回成命。”
我闻言牵了牵嘴角,下唇被咬在齿下,不禁意的用力,竟咬下了一块嘴里的皮来,丝丝血腥味充斥了整个口腔。
“本宫不过是个寻常妃嫔罢了,就算这宫中无后郎才女貌这话也不该指本宫与皇上,这若是不小心叫旁人听去又要在背后乱嚼舌根了,至于你承宠与否并不是本宫说了算的,有时候所谓的侍寝并非字面上那般简单,所以这种话你当着本宫的面说了就算了,可莫在对着外人说。”
温热茶水入口,冲散了口里的血气,徒留满腔茶香。
元美人皱了皱眉,抿唇应道:“嫔妾懂了。”
若连这一语双关的话都听不出,那元美人在皇宫这几年,真算是白呆了。
懂了吗?但愿她是真的懂了。
“方才有人来报,说是在午后在御花园瞧见了李妃与宁嫔,对于此事你是何看法?”
元美人略微迟疑了一下,随后在我眼神示意下入座,“嫔妾觉得宁嫔与李妃如此迫不及待的会面,必是在商议要事,怕是不日之后她们那边便会有所动作。”
我长舒了口气,费力的将手探至额角,有些烦闷的闭上眼,“是了,不过这说到底,此事还要怪本宫,若不是那夜本宫宫里的宫门晚关了片刻,也不会生出这等事端来。”
元美人似是听明了我话里隐藏的意味,语带笑意,半调侃半认真的说:“皇上对娘娘还真是上心,虽是已有好几日都不曾召过娘娘,可其他方面的功夫却做的很足,既让他人寻不着机会说娘娘闲话,又让众人对娘娘心生忌惮不敢在造次,皇上真真是用心良苦。”
确实是用心良苦,不过我已非从前,他大可不必这般为我开路,光是朝堂之事就已够让他头疼的了不是吗。
“本宫觉着她们不会太快动手,恐怕还得在过段日子,毕竟李妃现下仍处在风口浪尖上,不到万不得已她是不会行事的,若她强动无疑是离自己的死期更近了一步,她是聪明人要说起谋算人心,运筹帷幄,就连本宫也差她一截儿。”我揉着额角,声色淡漠的说着,语气平稳异常,丝毫没有紧张感。
元美人敲了敲桌案,随即沉声说道:“嫔妾跟随李妃多年,她的性子嫔妾还是了解一二的,但她在精明机智也终不敌家族的指示,她能叱咤后宫多年的原因也就在此,光是有家族的势力帮衬着她便已占了后宫的大半边天,如今虽不如从前风光却也不能小觑,她是爱命但更爱财权,嫔妾觉着无论敌动与否,咱们都该早作打算,以防万一。”
“是要有两手准备,以备不时之需,不过眼下还有一件最重要的事。”我缓缓睁眼,举目看向元美人,一字一顿的说:“这宫里也该换人出出风头了。”
元美人听此,面上闪过一丝错愕,随后恢复镇定,“娘娘的意思是想让皇上提早选秀?”
“秀女之中绝大部分早已成了李南原的人,选进宫来又有何用,只会挡着咱们的路,本宫想着让你侍奉皇上几日,而后在换他人,记清楚了并非是独占,而是分担。”我将分担二字咬得极重,元美人咬唇思索了许久,也未想出个所以然来。
若看字义谁都能明了,但我最近颇喜一语含多意,所以我的话进了她的耳,她必然会仔细思索,不放过一丝有异之处。
“娘娘,嫔妾明白了,嫔妾定不会负娘娘期望。”元美人定了定神,一本正经的说。
我轻应了一声,端起半凉的茶水,敛目补了句,“你不想做的事本宫不会强逼你,所以不用多虑,皇上要你怎么做,你照办即可,至于如何分担你自个儿看着办吧。”
元美人离座作揖,满面欣喜,只是那低垂的眉眼下,却划过了一抹阴森算计。
...
君裕泽仍是一身白袍,不过与往日不同的是,今日的头发不在松散半披,而是高高束着,显得其精神抖擞。
莞辰与其对座,捏着一串新进贡的珠串看得入神,全然未曾注意君裕泽脸上的神色变化,他瞥了莞辰手中的珠串一眼,遂而倏然联想起,那双柔软温润的白皙玉手,心中暗觉眼前这珠串很适合那个女子。
“怎么阁下也喜欢这珠串?”莞辰察觉到了君裕泽的目光,但却未觉他目光中闪过的那丝柔软,他将手中珠串放在案上,浅笑发问。
君裕泽笑了笑,举杯饮下口酒,烈酒在口中辗转,入喉后唇齿留香,君裕泽又斟了杯酒凑近鼻尖细闻,随后抬眸对着莞辰道:“还是你这儿的酒合我的胃口。”当然那个女人也不例外。
“既然阁下喜欢,那便多饮几杯,若是觉着不痛快,来日返国之时捎些带回如何?”莞辰挑了挑剑眉,浅抿了口酒水,勾唇笑道。
君裕泽大笑了两声,放下手中杯,修上手指扶上玉杯边沿,温凉触感让他忆起那夜他强箍住她的那一幕,薄唇上扬牵出一抹好看的弧度,“酒这东西穿肠便过,尽管口齿留香,这留得了一时,也留不长久。”
“阁下为何会有此种见解?”莞辰眉心微拧,细细打量着君裕泽的一举一动,“酒本就是供人品尝之物,自然留不长久,那依阁下看这世上有什么能长驻呢?”
君裕泽指尖轻击了下杯沿,眸光璀璨如繁星耀眼,薄唇轻动吐出简短的几字:“自然是人。”
莞辰触及杯身的手一顿,心头漾过一丝不安,暗暗揣测君裕泽此话用意,更因他所言“人”字乱了心神,在不动声色连换了几口气后,才予以平复。
“阁下这话未免也太过牵强,人有生老病死,又岂能长驻。”莞辰端起玉杯,饮尽杯中酒水,喉中一阵灼热,但比起心中焦躁,却是略弱了一筹。
君裕泽笑而不语,并不急着接话,只是若有所思般转着玉杯,眸子明暗不定。
就算你不用婉转之语套话,他也会全盘拖出,毕竟那人他势在必得,楚君你又何须这般坐立不安,急着想要尽快问出个结果,这还未战气势便输了,可不是个好兆头啊。
莞辰瞧着君裕泽似笑非笑的神情,眸子危险的眯了眯,心中那团不安迷雾,渐渐扩散,蔓延至心房的每一处。
他想深入思索,却又不敢接着往下去想,盟约初定,若君裕泽口中所指正是他扼断的思路中,立于那尽头之人,他该如何抉择?
“生老病死本就是人之常情,我只说过那酒不能长留,并未说要心中之物长驻不衰,这世上怎会有不衰之物,万物都会随着季节的更替凋谢再生,又有何物能够例外,就算命数有限只要那情字不断岂不是能留得长久,那一时酒香又怎能比过情愫二字。”君裕泽倏地抬眸,迎上莞辰那幽暗的眸光,展颜一笑。
莞辰扬唇还以淡漠笑容,案下手掌紧攥了片刻,随之松开,“若是情投意合,那情自然会长,但倘若是襄王有意神女无心,这一时酒香便会比那片刻情愫更为宝贵。”
君裕泽听此,唇角笑意突而一僵,随即敛去,眸色霎时清寒一片,附于杯周的手也顿住了动作,浑身似被一盆凉水迎头浇下,凉彻心扉。
莞辰唇角微动,面上虽坦然自若,心中却甚是乐意看见君裕泽此番神色。
不论是不是那个人,先将他一军总是没错,所谓有备无患。
他也是一国君主,应该懂得这不论何身份的女子,不管怀着何种心思,只要迈入了这皇家宫门,那不论生死与否,这一辈子都只会独属那宫中主人一人。
冷待弃之也好,百般怜惜也罢,或生或死,都由不得她们自己做主,命权在握没有谁能逃出生天,更无人敢冒着巨大的风险擅自逃逸。
这道理,君裕泽他应该更为深刻清楚地明白才是,自己虽只点明了冰山一角,但相信精明如君裕泽那种人定会深透分析其中利害,知难而退。
俗话说,打蛇打三寸,小施提醒便够了,相信君裕泽定不会舍弃自己的雄图霸业,只为一“人”字而负天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