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凯俄斯海峡安静下来。
从未有过的安静。这片即便在夜间,也是火光粼粼,人声起伏的门户海峡,陷入了短暂沉默。
海水冲刷着凯俄斯城两岸废墟,在石砾的罅隙间带出噗噗低吟。
高处的人们望着远处安静的洋面,大多沉默不语。间或有啜泣和低语声,如风一样飘散。海中落水的人群率先行动起来,开始向岸边游走。
米斯提斯怔在原地,直到一只遒劲的大手拍在他的肩上。
“只要活着,就有希望。米斯提斯,凯俄斯人靠你了!”
沉浑嗓音充满力量,一如来者周身淳厚气势。
欧梅诺斯说完这句,纵身一跃,身形已跃居山脚下屋顶,数息之后,便消失在北城后山。
身影闪过,没有其他言辞,另外六位幸福岛使者也都各自离去。
海峡上下的人们回过神来,七位使者都已不见了踪影。自幸福岛名扬天下以来,这还是头一遭七使齐聚。
崇拜憧憬的开始遗憾没能多看几眼,心怀感激的开始懊悔没来得及说声谢谢。议论、呼喊与哭泣开始在城中蔓延,凯俄斯城逐渐走出沉默。
米斯提斯望着半城废墟,双眼再度噙满泪水。欧梅诺斯的炽烈眼神点燃了他心中之火,他在心里告慰修墨斯:凯俄斯得救了!
南峰上的卡帕珊娜女王同样心潮澎湃。这次她亲自参加荣耀之火点燃仪式,除了因为凯俄斯长期与萨乌斯帝国关系密切,更是为了她视为亲弟弟的米斯提斯。
在她心中,家人永远是最珍贵的。自从米斯提斯十七年时离开萨乌斯城,她也只见过他一次。这次亲赴凯俄斯城,既是为了支持这位弟弟,更是为了见见这位家人。
所以她很感激幸福岛使者们,关键时刻出手相救,没有让凯俄斯——弟弟的家乡和心血,在她面前沦为人间地狱。如果仅凭他们自己,即便拼上性命,也无法阻挡那一切发生。
但尼诺的出现或许又给她带来一些别样情绪,所以看着南北城之间的海面许久,她才吩咐随从人员下山。
在经历过沉默、啜泣、安慰、愤怒后,凯俄斯城终于冷静下来。南北城各街的长者,都已从米斯提斯那里领命,奔赴各自负责的区域展开救援。从各种情绪中平复的人们,加入了各个救援现场。各地的游客、竞技会参赛者,也大多志愿加入了救援。
城中还能用的船,都穿梭于海面上,忙着搭救、转运人员,传递消息。南北各街的石砾堆中,人们徒手搬开大小碎石,搬运遇难者,寻找幸存者。沿堤岸一线,工人们带领大批志愿者,堆砌简易堤坝,排除岸上海水,搜救被淹没街道中的幸存者。
凯俄斯城一片忙碌,却并不慌乱。
任知玉带着歉意向米斯提斯告辞。虽然他知道凯俄斯正处于困境,但因为有要紧的家事处理,必须赶往克拉斯岛,无法留下来帮忙。
米斯提斯却是非常感激。先前如果不是任知玉仗义出手,科拉索幼崽那一关,恐怕就很难过得去。
与他话别后,米斯提斯正准备去参加救援,身前却突然冒出一个年轻人,不由分说就跪倒在他面前。
“执政官大人,我是蓝血鲎号上的船员冥翼聪,是我们把科拉索幼崽带到凯俄斯,引发这场灾难。我向您和凯俄斯人道歉!”
米斯提斯上上下下打量一番冥翼聪,认出他就是之前救生船上,拖着木箱引来科拉索幼崽的那个青年,原本平复的情绪瞬间爆发,一把攥住冥翼聪的衣领,直接把他提离了地面。
怎么回事?!
这四个字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从米斯提斯齿缝里迸出来。他的眼神变得比科拉索还凶悍。
赶来的西陶提塔觉得,这才是他熟悉的那个舅舅。之前看到他有条不紊地安排救援事宜,西陶提塔一度怀疑他是不是被吓傻了,怎么会如此平心静气。
冥翼聪就这样双脚离地,讲述了大概经过。
事情缘起马福瑞达国王哥瑞迪,悬赏一千枚金币换一只活的科拉索。
蓝血鲎号在三海世界的捕捞船里数一数二,船长蝙衅很快就接下了这个委托。哥瑞迪特意定下了交货时间和地点,想趁着荣耀之火点燃仪式当天,各地货船聚集凯俄斯的当口,淘换些别的奇珍异宝。
蝙衅船长做好计划,准备抓一只科拉索幼崽回来。虽然冥翼聪提醒过他,这样做可能会给橄榄海带来灾祸,但一千枚金币的诱惑实在太大,船长和船员们都难以抵挡。
他们最终还是抓回了那只科拉索幼崽。在交货完成后,船长和船员们都去了水手街,他按照船长指令,把蓝血鲎号开到东面海域的河口,准备后天在那里与船员们会和。
但他在那里的海面上,发现了承载科拉索幼崽的木箱。
怕是这边的幼崽闹出了什么乱子,他就提前往回赶。因为章鱼都喜欢狭窄的封闭空间,他觉得科拉索与章鱼身型极为相似,或许也有同样嗜好,就把木箱也拉了回来。没想到凯俄斯城已遭大劫。
“无论您如何处置我,我都诚心接受!”
冥翼聪说完这句,抿着嘴晃了晃下巴。从他脸部的肌肉走向来看,Yo知道他一定是在用舌头舔虎牙。在他叙述过程中,一只强忍着没这么做。对他来说,这可太不容易。
“带我去找船长!”
冥翼聪终于双脚落地。他颇为配合,领着米斯提斯和他身边的Yo、西陶提塔,向水手街走去。一边走一边告诉他们,他上岸后先去了水手街,在那里找到了船长蝙衅,但他已经死了。
米斯提斯在一块巨石板下看到了蝙衅的尸体。他的双腿被巨石板压住,头上也被砸得血肉模糊。
冥翼聪又告诉米斯提斯,不止是船长,船员们也都遇难了。或许是乐极生悲,他们早就说过,拿到金币后要醉死在水手街。所以他现在是蓝血鲎号上唯一幸存船员,他愿意为这次灾难负责。
“你负不起这个责!”
米斯提斯看着石砾堆中男男女女的尸体,咬着牙说出这句话。隔了好一会,又望着不远处的海面,声音低沉地补上一句:
“这个责也不是你来负!”
要论起负责,相较于一个捕捞船上的年轻船员,他这个南城执政官才应该排在前头。
之前忙于准备荣耀之火点燃仪式,他虽然听到有捕捞船带回一条科拉索幼崽的传言,却根本没放在心上。
甚至他在心底觉得,即便事情属实,不过一条鱼的幼崽,根本无需在意。传说里那些唬人的东西,唯一的实际意义,不过是要价时的噱头。
卡帕珊娜女王的到来将米斯提斯从沉默中唤起。她把米斯提斯叫到一边,单独商量着什么。
Yo便和西陶提塔、冥翼聪一起,投身救援队伍之中。
冥翼聪很快成了救援队伍的中坚——他不仅和蝙衅同样来自赤翼王国,还和他一样拥有探知活物和感知血液气味的能力。而他也着实卖力,似乎是在为自己蓝血鲎号船员的身份赎罪。只是不知巧合还是有意,他总是在Yo的附近活动。
救援工作紧张进行时,一只天蓝色剑尾海燕从海峡上掠过,迅速消失在东方的天际。那是橄榄海飞行迅捷,常用来传信的海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