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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瑞十八年,印无道见疑于郑侯,其时,印无道任职郑国上卿,门客上千,颇有贤名。世人皆以为,主弱臣强,非国之喜见。故,郑侯疑之。”
齐格喜欢读书,经常是卷不离手,不是兵书便是史册,做一位君侯,既要知兵也要知史,兵者,国之大事,存亡之道,史者,国之将来,盛衰之途。
早上,他一般会读兵书,吃了午食再读史书。可是现在,太阳才刚刚从景华殿那高大的宫墙后面爬上来,他的手里却捧着一卷史书,而这则小史颇有意思。
它说的是郑侯与印无道之间的故事,郑侯初继位,印无道任上卿,主弱臣强之下,有人劝郑侯想办法除掉印无道。印无道当然不会引颈就戮,上千门客之中,有人劝他远走高飞,也有人劝他干脆起兵杀主,可是印无道却把劝他远走飞的门客赶了出去,又杀掉了劝他起兵弑主的门客。然后,印无道开始肆意的霸田,并且愈演愈烈,他仿佛被郑侯给逼疯了,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抢了右大夫的女儿,强行掳掠至家中,而此还不算完,他为了满足女人的虚荣,大肆揽财,在自己的领上横征暴敛,险些激起一场民变。然而,郑侯的猜忌却因他的纵情声色而有所缓解。
直到三年后,郑国与安国一战,印无道领兵出征,凯旋归来时,郑侯对印无道说,卿虽霸道,酒色财气样样俱全,然而,依然不失为国之良臣。不想,印无道却说,臣不贪财也不贪色,为安君上之心,不得不为而已。
“至此,君臣相合。”
“哈哈。”
读完了这则小史,齐格捧着书卷笑起来。“这可真是一个有意思的故事啊,前车之史,足鉴后事将来,是谁把它放在我的案上呢?”他向身侧的宫人看去。
宫人们见君侯看来,哪敢与他对视,扑拉拉跪了一地,却无人应答。
齐格拿着书卷站起身,他迈动着脚步向地上的宫人走去,精美的翘头鞋在宫人的眼前来来回回的动荡着,他们浑身都在颤抖,呼吸也越来越急促,都快喘不过气来了,可是依旧没人承认,因为谁都知道这可不是小事,那是掉脑袋的大事。
掌管侍书的宫人额头上的汗水一滴一滴滚落在描云地砖上,他艰难的动了动嘴巴,正准备说话。
这时,殿外却响起了一个拖得老长的声音:“君上,臣,公输唬求见。”
“呼……”
宫人们不由自住的喘了一口气,均想,虽说君上继位不久,然而,凛凛之威已经不输于先君,幸好老公输来得及时,要不然,今天这一劫怕是躲不过咯。
齐格当然不知道宫人们在想什么,不过他却从他们身上看到了对自己的敬畏,此时此刻他不由得想起了已故的君父,小时候,君父曾经拉着他的手,指着景华殿前那排斜长的玉白台阶,告诉他:‘格儿,御下之道便是君与臣之间的距离,君侯站在台阶上,臣子处于台阶下,而这排台阶这便是权力与地位。权力与地位是臣子效忠的来源,他们一排一排向你走来,你要紧盯他们的步伐,若是有人走得快了,那么,你就要从台阶上踢块石子下去,绊他一跤。’
‘若是台阶上没有石子呢。’小齐格看了看左右,问道。
‘必须得有,这是做为一位君侯的必修之课。’君父摸了摸他的头,宠爱的看着他。
“君父,我想,我已经学会了找石子。”
齐格并没有让他的舅父久等,但也没让他的舅父进来,他举步向殿外走去,从昏暗的大殿走到阳光下面。
景华殿外的那排玉白台阶很陡很长,老公输从台阶下爬上来,累得像头牛一样不住的喘着粗气,一个小宫人正在捶着他的背,小宫人当然不是为了巴结他,而是因为小宫人觉得若是不给他捶捶,怕是这位公输老大人还没有见到君上便会一命呜呼。
老公输弯着背,小宫人很用心的捶着,俩人都没有发现齐格已经走了出来。等他们看见齐格时,齐格正依着高大的殿柱,微微的笑着,阳光落在他的脸上,泛着一层柔和的光芒,像太阳之子一样。
“君上。”
老公输拄着拐杖便要往行跪拜礼,而那小宫人早已‘扑嗵’一声跪在了地上。齐格抢先一步,在老公输还没有拜下去之前扶起了他,笑道:“舅父不用多礼。”
“礼不可废。”
老公输坚决的拜了下去,又颤颤危危的站起身来,想了看齐格的左右。
齐格笑道:“今日天色正好,若是舅父的腿脚不乏,不妨陪我走走。”说着,以眼神示意亦步亦趋的宫人们退下。
宫人们倒退至阴暗的角落里。
齐格扶着老公输的手臂走下台阶,一辆马车等在那里,俩人上了车,绕着狭窄的宫墙而行。
马车东绕西走,来到了宫城的后门,又有两辆马车等在那里,马车上没有任何标识,在那辆马车的旁边站着四名剑士,他们面容冷峻,穿着黑色的衣裳,腰上悬着黑色的剑。
两名剑士迎上前来,手里各捧着一套衣物。
齐格与老公输一言不发的接过衣物,钻入马车,不多时,又从马车里走下来,齐格已经换下了那套君侯的礼服,老公输也是一身儒雅的装扮,此时再看,俩人就是普通的贵族。
……
即墨城也有《墨香楼》,四月,樱脂花开得无比烂漫,来来往往的行人穿梭于其中,惹得满肩飘香。
墨香楼是天下第一楼,酒肆里的侍从与侍女根本不需要吆喝,他们只需要静静的站在门前,端庄的看着车水马龙。
今日,在门前迎宾的侍女异常美丽,所有的客人都被她吸引了目光,不论是贵族还是商贩,他们通通驻足在门前,站在樱脂树下,欣赏着她的美丽。
众目睽睽之下,那位美丽的侍女却一点不慌张,她穿着蓝白相间的衣裳,双手端在腰间,明眸秋水直视着前方,对那些震惊于她的美丽的人视而不见。
她仿佛在等待着谁。
这时,一辆马车穿过那片花海,停在了墨香楼的门前,骑着马的四名黑衣剑士抬头看了看门上的匾额,又环顾四周,见人头簇涌,俱是一脸凝重,其中一人翻下马背,走到马车旁掀起车帘。
从车上走出来两名贵族,一老一少,老者一脸的疲惫,一下马车便躲在了树荫下,大口大口喘气,少者极其英俊,脸上始终带着微笑,他走到树荫下,轻轻的抚着老者的背。
“舅父受累了。”
老者一边喘,一边道:“老了,自打从燕国回来之后,我这身老骨头便一日不如一日,都是那匹癞子马害的,唉,可惜,最终我还是没能留下它。”
年轻贵族的脸色突然有些尴尬,他摸了摸鼻子,扶着老者朝墨香楼走去,途经那美丽的侍女时,异香袭来,他歪过脑袋,稍稍打量了一下。
侍女眉心浅皱,低下头去。
这侍女身上有股异香,比那素雅的樱脂花香还要浓烈,因此召来了一群蝴蝶,绕着她翩翩起舞。
走入墨香楼里,客人颇是稀少,而这都要归功于那位侍女。
年轻贵族扶着老者直上二楼,俩人来到雅间里,面对面对坐下,四名黑衣剑士守在门外。
一名侍女来捧来木盘。
等那奉酒上茶的侍女离去,老者捧起茶碗,咕噜噜饮了一气,神色好了一些,张嘴道:“君上……”
“既然这里是酒肆,而我们又是这样的打扮,那就没有君臣,只有舅父与内侄。”
年轻的贵族微笑着打断了老者的话,老者犹豫了一下,低声道:“天欲亡之,必先狂之。如今,乐凝是越来越猖狂了,前些日子,他强行霸占了雾隐镇外五十里地,那里可是侯族的直系领地。并且,他还命人在雾隐山下大造庄院,四处搜罗美女,但凡被他看中,都会入了他的庄院。”
“这事我知道,听说,他还抢了右史的侄女,为此,范右史的家臣与其发生冲突,他当场杀了数人,说自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将军,莫说抢个女人,便是抢了右史的老妻,右史也只能忍着。”齐格仍然微笑着。
老公输一张老脸涨得通红,冷声道:“昨日,他命人给我送了一封信。”
“是何内容?”齐格问道。
老公输看了看齐格,神情犹豫不决,最后猛地一咬牙,瞪大通红的眼睛,恨声道:“此獠不除,天下不安。恳请君上早作决断,至于除獠之局,臣已伏好,只需君上一言而决,老臣便可以将他的脑袋割下来,装进匣子里,献给君上!昊天大神在上,鉴证我言,有他没我,有我没他!”
“他倒底说了什么?”
齐格对信中的内容很是好奇,居然把老公输气成这样。
“君上……”
老公输‘扑通’一下跪倒在地,肩头不住的颤抖,悲不成声:“君上啊,乐凝此人当不得人子啊,他把同甘共苦的发妻休了,却命人送信给我,说是对我的女儿念念不忘,希望我能把我那可怜的,守寡的女儿嫁给他,这,这,这简直就是欺人太甚啊,他,他是疯了啊!!”
老公输一把鼻涕一把泪,羞怒欲狂。
“他确实疯了。”
齐格冷冷的说着,目光冰冷如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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