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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于山下酒店的冷清,聚义厅上却十分的热闹。也是危机意识作祟,王伦对手下人从未有过的体恤,非但将满山的大小喽啰都喊到了一起聚餐,更是咬着牙难得大方了一次分发了不少钱财出去。目的很简单,便是想着要笼络人心,来巩固自己的寨主位子。
斜靠在铺了一张虎皮的交椅上,王伦微眯着眼睛,懒洋洋地问身边侍立着的心腹道:“除了朱贵那个不识抬举的,还有谁没到?”
心腹微弓着腰,生了一双三角眼,唇边留着两撮小黑胡,身手倒是一般,脑子却很好用,王伦一直都拿他当智囊用的。细细地想了一会,回道:“大王设宴,谁敢不到?除了朱贵那个逆贼,就只有大王您的小舅子,说是下山给您置办年货去了。”
王伦捻着胡须满意地点了点头,“这小子倒是个乖觉的,也没白枉我疼他一番。”
寒窗苦读了十年,却是屡试不第。不仅自己失望,更是连累家中双亲变卖了房和地,最后更是把两把老骨头卖身为奴,赚点银子供给王伦。政和六年,王伦最后一次乡试落榜,耗尽了家里最后一个铜板,也耗死了为他卖房卖地供他读书的双亲,悲痛之余怒从心头起,再加上他天生又不是个心宽的,多年来怨天尤人积攒的恶气终于再也无法控制,牙一咬心一横便纠结了杜迁并几个同乡上了梁山。
也算是天无绝人之路,白衣秀士插旗之后,很快便聚集齐了五六百人,啸聚一方,打家劫舍,小日子过得也算有滋有味。官府派兵来清剿了两次,但因王伦占据了地利因此均是无功而返,再加上王伦只是老实呆在山上,并没有祸乱地方,因此地方州府也就懒得再理会他了。
俗话说饱暖思***王伦正是如此,眼见自己脖子上的这颗脑袋保住了,也就生出了别的想法。
因为年轻时满脑子想的都是东华门外唱名,光耀门楣,也就没顾得上人生另外一件大事。后来连续两次乡试落榜,王伦这才想起来,光宗耀祖很重要,传宗接代也是必须的。可这个时候,他已经年过而立了,家里又没剩下几个钱,再加上他的心气眼界又比寻常的庄稼汉子高得多,找个媒婆帮着踅摸了一圈,方圆十里根本就没个合适的。
王伦自己,倒是相中了一个姑娘,正是他先生的东家杜员外的掌上明珠,年方二八,生的明媚秀丽,又是个体贴明礼的性子。王伦远远地见过两次,便再也忘不掉了。
只不过,那个时候的王伦也很清楚,自己是配不上杜小娘的。年龄样貌什么的先放在一边不谈,便是两人的身份,也是不登对的。所以王伦便想着,有朝一日高中了成了举人老爷再上门提亲。
举人没指望了,却成了山大王。王伦也没感觉自己给祖宗蒙羞了,却反而隐隐的有些沾沾自喜,自然不会再认为自己配不上杜小娘了。所以,就收拾立整的下山上门去提亲了。却没想到,杜员外非但没对他另眼相看,反而是指着他鼻子大骂了一顿,还差点报官,让他丛山大王变成阶下囚。
王伦狼狈地逃回山上,满心的怨恨怒火中烧。强忍着一口恶气等到天黑,便点起了两三百喽啰,吆喝着下山去报仇了。
杜员外自然早有准备,庄园大门紧逼不说,更是提前和官府打了招呼,设下了埋伏。王伦大意之下,损失惨重,带下山的喽啰折损了近半不说,他自己本人也险些送了性命。
捡了一条命回到山上的王伦,自不肯就此罢休。秀才杀人不用刀,王伦十几年的书也不是白读的,明抢行不通,便开始琢磨起了歪心思。
俗话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杜员外却没想到,吃了重重一棒的王伦还是贼心不死。他的膝下一儿一女,除了长女杜小娘之外,还有一个儿子刚满十五,正处在叛逆期,对于古板严厉的父亲,向来是不怎么亲近的。对这一切了如指掌的王伦,便动了心思,好吃好喝地拉拢了几次,更是花大价钱请了一个窑姐儿给小杜开了苞,让他体验到了做男人的乐趣之后,小杜便发自内心地认下了这个好大哥。
正所谓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杜员外自然没那个面子让官兵衙役天天给他站岗。王伦瞅准了机会,连哄带骗地让小杜打开了庄园的大门,埋伏在外的梁山喽啰一拥而入,攻其不备,见人就杀见东西就抢,活生生将好好一处庄园变成了修罗场。
杜员外老姜一般的性子,受不得辱,吞金自杀了。杜小娘没他爹那般勇气,只能忍辱落入了王伦这个杀父仇人的魔掌之中。而小杜,却在片刻的难过之后,很快就认清了形式,在他爹遗体的面前便喊上了姐夫。
想到这些陈年旧事,王伦嘴角不由地勾勒出一点笑容,心情也好了很多,挥挥手对三角眼道:“派个人去打听一下,都这个时辰了,怎么还没回山?”
正是说曹操,曹操到,王伦话还没说完,便见厅外大步跑进一个喽啰外,凑到王伦身前压低了声音道:“杜当家的,给大王准备了一份年礼,请大当家的移步,随小的去接收吧。”
“哦?”
王伦挑了挑眉,漫不经心地问道:“他人呢?”
小喽啰犹豫了一下,将声音压得更低了,“杜当家的让小人转告大王,他今晚就不回山陪您过年了。”
“胡闹!”
王伦拍着椅背呵斥道:“你给我说实话,那混小子到底在哪里?”
小喽啰见王伦像是动了真火,也就不敢再隐瞒了,支支吾吾地回答道:“在,在快活楼……”
王伦闻言,不禁又恼火又觉得好笑,也就没了追究下去的心思,摆摆手道:“前面带路吧,我倒是想看看,这个小猴子到底给我准备了什么礼物。”
小喽啰连忙躬身,前面领路。
三角眼拦了王伦一下,道:“大王,夜晚风大,小心安全,要不要我喊几个兄弟保护你?”
对于自己那个便宜小舅子是个什么性子,王伦很清楚。对于他送来的“年礼”,心里也大概有数,所以也就不愿意让太多人跟着,因此满不在乎地摆摆手道:“兄弟们吃的正欢,还是不要扰了他们的兴致,你也留下和大家伙一块乐呵吧。放心就好,我又不下去,在山上还能有什么危险?”
三角眼犹豫了一下,也就没有再劝。对于王伦和小杜之间的那些勾当,他也听说过一二,因此自不愿再去自讨没趣。
王伦随着神神秘秘的小喽啰离开聚义厅,走了没多远便转进一座耳房内。小喽啰在门口立住脚,恭敬道:“大王,年礼就在屋中,小的就不进去了,去门口那给大王您值夜。”
王伦满意地点了点头:“是个懂事的,放心,少不了你的赏赐。”
小喽啰忙不迭地称谢退下,王伦整了整衣冠,深吸了一口气,这才缓缓推门而入。
一坛眉寿酒,足有五斤重,夜还未深便已见底了。这个时候,虽然已经出现了蒸馏白酒,但因为技术还不算成熟,再加上才子佳人也喝不得那般烈酒,所以民间酿造的蒸馏酒,大多都是卖到了北辽。眉寿酒名气虽大,但酒度却并不太高,约莫只有十度左右,所以尽管喝下去两三斤,但林冲却仍是觉得不尽兴,毕竟前世喝惯了辣喉咙烧嗓子的烈酒,再喝这柔顺的眉寿酒实在不过瘾。而朱贵,却已经是不行了,趴在那里含混地说着醉话,眼神迷离,但却仍是紧紧攥着酒碗舍不得撒手。
林冲看着好笑,也不去管他,而是又去灶台边上的酒缸里打了一斤村醪来自斟自饮。相比于眉寿酒的雍容华贵,二十文钱一斤的村醪,味酸不说,入口也难以下咽,只勉强喝了一碗,林冲就再也没心情喝下去了。
估算下时辰,已近子时,新年将至,林冲站到窗边极目远眺,深吸了一口冰凉的空气,只感觉浑身上下一阵说不出的舒坦。
蓦地,林冲的眉头忽然一皱,耳朵跳了两下,去墙角落里拿了花枪在手,满脸的警惕。
厚厚的冰面上,一支支火把首位相接,好似一条活龙狂舞般逼近了酒店,噪杂的呼喊声让醉酒的朱贵也被惊醒了过来,醉眼朦胧地揉了揉太阳穴,懒洋洋地问林冲道:“林兄,生了什么事?”
林冲神情严肃地摇了摇头,心里面却也是十分的疑惑。王伦也不是个没脑子,就算要对自己怎么样,也不该这般明目张胆的行事。再退一步说,他应该也没有这个胆子。
“王伦,该死!”
朱贵凑到窗边瞟了一眼,顿时大吃一惊,哪里还有半点酒意,全都被冷汗给逼出来了。
“杀了狗贼林冲,为大王报仇!”
“林冲不死,梁山不宁!”
“白眼狼林冲,给老子滚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