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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含烟被魏水凝拧着,飞快的奔走。得以逃脱成为桌上菜的命运,她觉得自己哪怕立时便死也是值得了。
死不可怕,可怕的是死了还要成为他人口粮。
魏水凝拧着楚含烟一路飞奔,那朱芊紧紧跟在后面。对于玄仙来说,楚含烟这点重量根本不是问题。而魏、朱二人又是一师所教,功力相仿。所以这一跑,就是一天。但魏水凝立即便发现了问题,手上这少女快要饿死了。
但是,她的空间袋里什么都有,唯独没有食物——玄仙怎么可能装凡俗食物在空间袋中!虽然有几颗丹药,但那丹药皆是大补之物,以楚含烟的境界,只要吃上一丁点,也不用救了,直接就爆成碎片了。
发生这等情形,魏水凝连想也没有想过。再追得一阵,她发现手中女子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当即身子一顿,反身面对朱芊。
朱芊追得甚猛,见魏水凝忽地一停,她反倒不敢再追。二人同为师姐师妹多年,对彼此实在太过了解。
“把她还给我,这是我捉来的。”朱芊冷冷道。
魏水凝淡淡道:“我不会给你,我要收她为徒!”
朱芊一愣,随即哈哈大笑,“魏水凝,你该不会忘记了咱们师门的规矩吧!”
魏水凝道:“我当然没有忘记。”
朱芊闻言又是一愣,鄙夷道:“你想死?”
魏水凝淡淡一哂,仿佛自嘲,“像我们这般,活着和死了有甚区别?便如你,身为玄仙,却和凡间俗物一般食肉吃草,可担得起‘玄仙’这二字么?”
朱芊淡淡道:“我可以吃食,便表明我还活着。”
“虽然活着,可和那些侏儒有甚差别?不过是行首走肉罢了。”
朱芊霍地抬头,忽然之间愤怒无比,喝道:“那你要我怎地?困在这死地方,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你以为我愿意这般么?今日饮鹿血,明日吃虎肉,你以为我愿意么?师父那个死人骨头,需要这般来害自己的徒弟么?”
魏水凝淡淡道:“至少,我们的命是师父救的,现下也还活着。”
“我们这叫活着么?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说着,朱芊指着那湛蓝天空,喝道:“从前,这蓝天、星空,我愿意来就来,愿意去就去,谁能阻我,可现在呢?”
魏水凝道:“你可以练功,冲到大罗金仙境界,或有逃脱希望。”
“哈哈哈,大罗金仙?魏水凝,你在做梦吧?咱们的功法虽然了得,可这天魔圣境里面的灵气吸收慢得还不如区区一个地仙。我们升到大罗金仙,你可知道咱们现下多少岁了么?”朱芊情绪激昂,暴跳如雷,随手一指,那远处一座山峰顿时被她穿了一个大洞。良久,那轰隆之声才传来。
魏水凝却镇定至极,淡淡道:“我们不成了,可是这女娃子未必不成。”
“七窍玲珑体是么?你太天真了,魏水凝,你真以为一个人仙初品能修成大罗金仙后跳出这个圣境?你知道在天界修到大罗金仙的人有几个么?”
“成与不成,总要试一试才知道。”
“魏水凝,我再提醒你一次,你别忘了咱们这一门的功法!师父当初是怎么死的,你是知道的!”
“我知道。”
“好,好,你要死,我不拦着你。很好,你只管放心,我不会杀她了,我要看着你教她后,再如何死,哈哈哈,我等着……”说罢,朱芊旋即往远处跑去。
魏水凝望着朱芊远去的背影,再看看手中的楚含烟,轻轻叹了一口气,低头往回走。
……
潘不解含着泪,在山谷之中走了一遍又一遍。尹清儿亦步亦趋,跟着他寻找。
玄武也跟在身边,他的肩头上,坐着满眼委屈的小狐狸。小狐狸原本一直缩在潘不解怀中,但潘不解醒来之后,第一件事便是前往云雾峰山谷之中寻找楚含烟的尸体。
小狐狸跳到他肩头上时,当即被他一掌拍开。
不远处,站着灵虎三人,眼中满是无奈。三人的灵禽亦跟在身旁,却颇有些害怕小狐狸。
三人在云雾峰上居住了上百年,自然知道这飞桥的特异之处。那飞桥在神兽门建立之初就已经存在了,或者说,神兽门之所以在这里建门,原本便是因为这神奇的云雾峰之故。
飞桥看着和寻常飞桥无异,但只要从飞桥上跳下,则必然消失于上古禁制之中。从山外进入深壑,则会发现那深壑虽然险要,却也只是深壑而已。天气晴朗时,站在下面山谷,有时甚至能看到天上的飞桥。
潘不解御使着九天十地搜罗气挨着那山谷几乎一寸寸地检查,却终究毫无所获。唯一不同的是,便是当他御使这九天十地搜罗气从飞桥上往下时,能切确地感觉到不同——但也仅仅是感觉不同而已。
按玄武的说法,此处的上古禁制乃是一个远古阵法。以潘不解眼下的能力,纵然拥有九天十地搜罗气这等阵法的克星,也不能破开这阵法。而玄武的另一个说法,则让潘不解在绝望中还保留一点点希望——既然这阵法不是杀阵,就说明那楚丫头未必便死。
半月时间,潘不解几乎全在那飞桥下的山谷中过活。他的眼中,尽是楚含烟的笑颜,耳中全是她的欢声。他的心中全是悔恨,若是他不遣楚含烟前往落霞山,便不会这次意外。
对神兽门,他恨得咬牙切齿,连带着对三个护法都是横眉怒眉。若非玄武阻拦,只怕要召出斧子将这三人劈了。
日渐西沉,山谷中的阳光渐渐减少。潘不解坐在一颗大石上,呆呆望着脚下欢快流动的山涧。尹清儿坐在离他一丈之外,神色复杂。这些时日,她亲眼见证了潘不解的高深功力,也亲眼看到了这个少年的热血和他的悲伤。
她甚至有些羡慕那素未谋面的楚含烟——一个女子,若能得到一个男人如此深重的爱恋,哪怕是死,也是值了。
玄武坐在不远处,从小荷包里掏出一颗极品灵石给小狐狸。小狐狸虽颇有不屑之状,却到底接了过去,塞入嘴中,仿佛玄武那般,咬得嘁哩喀喳。
更远处,三个神兽门的护法亦有些发呆。一旦玄武的眼光扫过,他们便装模作样地在寻找。
“你说……”潘不解轻轻道:“烟儿不会有事的,是吧?”
玄武叹口气,你不能问点新鲜的,老子都回答了你几十遍了,“这禁制,肯定不是杀人阵法。那小丫头好歹也是人仙的境界了。依我看啦,你别再这里寻找了,赶紧回家练功。这等上古禁制,多半便是上界之人干的。你若是没有玉仙以上的境界,想也别想破开。”
潘不解终于收摄情绪,点点头,紧咬牙关,道:“好,我一定会好好修炼。你说……烟儿会不会怪我?”
尼玛,这句话同样问了几十遍了,“不会的,我都说了,绝对不会。”玄武答道,心中却哂道:“人都死了,怪你有什么用?”
潘不解精神一振,站起身,道:“好,咱们回家,好好练功,我一定要尽快破开这这阵法。”
“这才对了嘛!”
“哦,对了,那天跟着你一起来的那老妪是谁?”
玄武悠然道:“是你老娘!”
潘不解大怒,一巴掌拍了过去,“你是不是最近日子幸福得找不着边了?”
尹清儿有些纳闷,她当时在场,虽然后来被柏根拂出了灵禽殿门,却知道那老妪就是潘不解的娘亲——难不成他自己竟然不知道?
玄武往旁一跳,叹道:“为什么真话总是没有人信呢?”
“信?”潘不解哂道:“老子信你就是棒槌!这小家伙哪来的?”
玄武道:“别人送的,是个闺女!”
“闺女?!”潘不解一愣,然后又道:“母的?长得倒是不错,挺漂亮的。”
玄武笑哈哈道:“既然你都觉得挺漂亮,就送给你好了……”说罢,也不管潘不解同意与否,当即将小狐狸扔了过去。那小狐狸早就眼巴巴看着潘不解了,见潘不解伸手来接,她当即欢叫一声,跳入他怀中。
“乱拱什么,老子没奶,不能喂你,你给我老老实实趴肩上!”
尹清儿闻言,脸色绯红,暗暗啐了一口。
小狐狸倒是颇为听话,闻言当即跳上他的肩头。
“咦,这家伙竟然听得懂我说话?”
玄武翻了个白眼,懒得理潘不解,当即抬腿便走。
几人出得谷口,潘不解又回头望了望,狠狠地握了一下拳头,终于大步离开。身后,灵虎三人急急跟上。
“话说,小玄玄,你到底哪里找来的强援,这么厉害,居然令得神兽门服输?”然后,他看了看后面三人,传音道:“待老子神功有成,再回来将他们一道灭了。”
玄武听得身子一冷,心头默默替神兽门祈祷,若是那楚丫头果然身死,以这厮睚眦必报的性格,神兽门覆灭只是早晚之事。
一路无话,当三人回到霓裳派时,已是数天之后。当然,在半路上,潘不解到底令尹清儿回了定国。
结界开启之时,那刹天香和沫儿等人齐齐迎了下来,待看到跟随之人并没有楚含烟时,顿时变色。
“黑柴,小……小姐……呢?”沫儿到底问了出来,身子却摇摇欲坠。
潘不解闻言,那眼泪都几乎落了下来,良久,将沫儿一把抱起,哽咽道:“黑柴不好,没有将烟儿带回来。你家小姐去了很远的地方,要隔一阵子才回来。”
沫儿闻言,那泪水顿时自双颊滑落。不远处,上焰真人看得心疼至极,却又无能为力。刹天香浑身颤抖,几乎不能自已。她得以逃脱,全耐楚含烟的虚与委蛇。
不多时,霓裳派内尽皆知道了楚含烟之事,上上下下弥漫了一股悲伤气息。沫儿哭着哭着,竟然晕厥过去。
潘不解脸色阴沉,抱着沫儿,肩头上坐着那只小狐狸,一路到了听雨院子。将沫儿放到床上,在再将被子给她盖好。
房间内,仿佛有股子熟悉的味道。
潘不解静静坐着,打量着房间内每一件物事,矮几,妆奁,蒲团。每看到一样东西,他的脑海中便情不自禁地幻化出楚含烟坐在那里的模样。
天色渐黑,他走到院子内。园中,桃花正艳。上焰真人坐在那里,亦仿佛石雕一般。
潘不解走过去,坐到他的对面。
上焰真人叹口气,道:“修炼途上,最难说的便是生死。即便没有他人加害,也说不好哪天就在修行时陨于天劫之中。你呢,还是太年轻,经历太少。”
潘不解黯然道:“这次,是我错了。我不该令她去落霞山的!”
上焰真人道:“我年轻时候,也和你一般,意气风发,无所畏惧,因此便接下了许多仇家。那时我从来未曾怕过,总以为自己能力非同寻常。谁知,有一次那仇家找上了门来。便是在那一次,我的挚爱陨落在我的面前,身中十多刀。我扶起她时,那脊柱都是断的……”
说到此处,上焰真人那蜡黄的脸上浮起悲痛的情形,“所以,我后来再不过问世事,一心只想着练功。唯有我神功无敌,才没有能欺负我。十八年后,我将那仇人一一手刃,再将他们的头颅带到了阿沁坟前。”
潘不解静静听着,心中百感交集。江秋远已死,甚至那柏枝、柏叶和盘挺都已经死了。按说已经算是大仇得报,心也该宁静下来了!但是,他就是无法释然。然而,他心中明白,即便自己变成杀人狂魔,将神兽门灭了,烟儿也不能回来了。
这一刻,他心中的痛,仿佛刀割一般。
玄武虽然说得简略,但他晕迷之后的大体情形都给讲了。甚至,连那小狐狸的情形都给他说了,虽然他不明白为何那位前辈这般轻易就放过了神兽门,但既然她这般做了,就有她的道理。
便如后来的玄武所言,神兽门中,不是每一个人都是恶人。你即便将来有了那般实力,杀他们固然痛快,可是,你能得到什么?杀戮太重,你将来的登仙历程上必然会遇到极为厉害的心魔!
“去他妈的心魔!”潘不解心中暗自吐了一口,“老子就没在乎过进阶!”
这时,上焰真人道:“明日,我便打算带着沫儿回流云宗,她要成为我的弟子,就须得经过宗门的皈依之礼。”
沫儿能拥有真人作为师父,潘不解自然全力支持,“多谢真人!”
上焰真人微微一笑,道:“说起来,这一次老夫虽然几乎殒命,但是能得到沫儿这等弟子,我亦是极为开心。若是她肯勤练不辍,将来若是机缘巧合,甚至有可能获得三昧真火呢。”
“恭喜真人得到佳徒。”潘不解起身,对上焰真人拜了一拜。对于这位老者,他是真心尊敬。以他的功力,即便当日闻与等人持了帝品灵器,也没有可能伤到他一丝一毫。以他的身份,他只消置身事外,天穹门亦绝没有和一个七品仙宗的真人结怨的道理。
“哈哈哈,坐下,坐下。”上焰真人连忙招呼潘不解坐下,道:“老夫都说了,这一次,老夫其实算得是占便宜了。”
潘不解看着他那空空的衣袖,迟疑道:“真人这手臂不碍事么?”
上焰真人笑道:“不妨事,不妨事,只消几年时间,便又能复原出一条新的手臂来。不过呢,你一定要小心一些,那天穹门未必会就此罢手。尤其那妖闭空间之事,我担心那楞华宗亦会出手。”
潘不解点点头,心中一股杀气腾起,“我只想好好自己过活,他们为什么总要逼我?”
上焰真人摇摇头,道:“这世间,唯有修行界,没有多少道理可讲,从来都是以实力为尊。”
“我知道了,多谢真人。”
上焰真人点点头,道:“你去罢!别太难过。”
潘不解点点头,又去看了一会沫儿,才步出听雨,然后将如诗如画放了出来。二人一出来后,便急急问起楚含烟的情形。潘不解只摇摇头,令她们去莲池打坐。如诗如画却不住追问,问得一阵,潘不解终于没能忍住,那眼泪终于落了下来。二女见状,齐齐将潘不解抱在怀中。
潘不解顿时放声大哭,像个委屈的孩子。二姝知道他的苦,亦陪在一旁落泪。
哭泣良久,潘不解但觉心情好受一些,便带了二人到莲池旁打坐。便在这时,七钗跑了过来,言道霓雨晴有请。
潘不解便令二姝继续打坐,自己则只身前往通天阁。
到了阁内,霓雨晴罕见地起身相迎,她的身旁,棠晓月和刹天香亦陪着站起。
四人分次坐定,霓雨晴才道:“含烟姐姐之事我亦听说了,你亦不要太难过。”
潘不解点点头。
“我请你来,是有几件事想和你商量。”
潘不解再次点头。
霓雨晴叹口气,继续道:“我想,咱们要不要给含烟姐姐建个衣冠冢。”
“不要!”潘不解霍地站起,脸上尽是惶恐之色,“她没有死。”
三人见状,不由相顾一眼,心中齐齐暗叹一声。
霓雨晴见他这番情形,自然不敢再说楚含烟之事,令他坐下后,岔开话题,道:“那魏欣和李笛二人如何处置?”
潘不解道:“告知灵宝阁,让他们派人来取,若有下次,定斩不饶!”
“好。那霓裳别院呢?”
潘不解道:“让他们守在结界外面,嗯,便看住那牌坊就好。另外,外面探听消息一类,亦可以交给他们。此事便由天香来负责吧!”
刹天香点点头,道:“好。”她此时脸色苍白,双眼浮肿,显然,楚含烟之事对她的打击颇深。
“那神兽门的三个护法呢?”
“将他们放到霓裳别院一起。”
“好。最后一件事,便是你出任霓裳派掌门之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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