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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秀峰顶。
青竹梢的一根枝桠处,李白倚枝而坐,双手擎着一管长箫,呜呜咽咽地吹着,箫声苍凉幽远,孤独而清寂,闻之让人心酸萧瑟。
渐渐,有两行清泪自眸中流出,沿着他愈发消瘦的面颊,一滴一滴滑落,在晨光的照耀下,如同珍珠一般,散发着晶莹的光芒。
“师姐,我好想你啊!”停住了箫音,他轻声呢喃道,目光空洞而迷离,看着天上的白云,怔怔出神。
“师姐,已经三百年了,无尽的孤独寂寞,快压得我透不过气来了,活着真的好累啊!”
“师姐,这些年来,我不曾下山一步,不敢去青云七峰,也不敢去河阳城,甚至连睡觉也不敢,生怕一不小心,就会想起了你,想起和你在一起的日子。”
“师姐,造化之力虽然能造化万物,但只能让彼岸花生长,而无法让它盛开,这座世界先天不足,没有六道轮回和幽冥地府,肯定不会有三途河,我到底该怎么办啊?”
“师姐,为什么被彼岸花同化的是你,而不是幽冥?只要有一道残魂存留,哪怕肉身灰飞烟灭,我也有办法救活你。如今,你的三魂七魄被彼岸花同化,只要一日不绽放,我便无法开启宿慧,无法让其修练化形!”
“师姐,我真的好想你,好想师父,好想万师兄,还有大师兄…”
“师姐,曦若是个不错的女孩,我喜欢和她在一起的感觉,跟你很像很像,很舒服、很温馨。可惜我的心已经被你填满,再也容不下其她女人,既给不了她想要的,更忘不了你。所以我选择割舍,斩去和她有关的一切记忆,由凌霄来承载。”
李白说着,脑海中智慧之光陡然化形,凝成数千道智慧神剑,将跟凰曦若有关全部记忆,一一斩成虚无,再也无法恢复。
“师姐,我…我想下山走走,去河阳看看,去青云看看,师父和师兄应该都还好吧,我想去看看他们…”
“师姐,你同意我去么?放心,我已修成了元神,还能活上许久许久,以后有大把时间陪你,不管你能不能化形!”
“师姐…”
絮絮叨叨的李白,蓦然伏在青竹枝桠上,双手抱着头,像个受伤的孩子一样,哭得稀里哗啦、眼泪鼻涕横流,没有一点修真者的样子,往昔的淡漠清冷、往昔的风轻云淡,在这一刻消失的无影无踪。
日落西山、月升东天。
他渐渐止住了心中悲戚,缓缓抬起头来,揉了揉冰冷的脸皮,以及酸涩肿胀的双眼,自嘲一笑道:“丢人啊,两世加在一起,都快活了四百年,竟然还像小孩一样哭鼻子,真是越活越回去哩!”
说着,纵身跃下青竹,轻飘飘的落在地上,未溅起一丝尘土,轻旋手腕将竹箫挂在了腰间,脚步轻移,来到一座竹屋前,推开半掩的竹门,一步跨了进去。
不大的房间里,装饰的极其简陋,仅有一张竹榻,放在左边靠窗的地方,其余的地方,摆满了一尊尊雕像。
这些雕像大小不一、形态各异,就连材质也有多种、木质的、石质的、骨质的、玉质的、冰质的、金属的等,但都有着一个相同点,那就是容貌、神态、衣着,全都一模一样,就连上面洋溢的气质,也惊人的一致。
一众雕像的中央,是一尊玉石雕像,看上去和真人一般无二,眉如柳叶、唇似朱丹、琼鼻微皱、嘴角轻扬,深深的酒涡,让人迷醉,乳白色肌肤光晕流转,鹅黄色衣裳裙裾飞扬,及腰的长发漆黑如墨、秋水般的眸子干净清澈。
“师姐,我回来了!”李白走到玉雕面前,小心翼翼道,仿佛是害怕声音太大,唯恐吵醒沉睡中的爱人。
“师姐,又一天过去啦,你还好吧?不要着急,我会想办法给你开启宿慧,让你可以修练、乃至化形。”他丝毫不顾形象,一屁股坐在雕像前,柔声道。
“师姐,你不是说过陪我一生一世,直到天荒地老、海枯石烂么,怎么可以不声不响的去了,留我一人在这世上踽踽独行、孤独终老?”
“师姐,你放心,我会好好活着、努力修练下去,直到世界完整,直到有人开辟幽冥地府、演化六道轮回,到时候,整条三途河,我都给你搬来。”
“师姐,我要出去走走啦,整天闷在这里,都快要发霉了,似乎一些有意思的事情,快要发生了呢!那女娃很不错,就是结局太悲惨了,你说我要不要帮帮她?”
“还是算了吧,人各有命,我连你都救不了,该拿什么去帮她?又该怎样去帮她?命运如此,我能帮一次两次,却无法帮上一世,还是由她去吧!”
就这样,他倚着玉雕,一直絮絮叨叨个不停,错非身旁的人儿是座雕像,若是换成祁雨本人,怕是早已不耐烦了,曲指给他几个暴栗。
或许,这么多年的孤独与寂寞,使得他活的太过压抑,才会让他如此得‘啰嗦’,说起话来没完没了,比女人还要碎嘴几分。
漫长的一夜,在他絮絮叨叨中过去了,如同银钩一般的月牙,也渐渐地隐去了身影,天地万物一片宁静。
黎明前最后的黑暗到来了。
很快,东方天际露出一抹鱼肚白,启明星在其中熠熠生辉,一片片鱼鳞状的云朵,整整齐齐的排列着,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变红变亮,直到像着了火一般通红通红的。
李白站起身来,长长的伸了个懒腰,抿了抿略显干涩的嘴唇,苦笑着摸向腰间,从青葫芦中取出一筒竹叶青,仰头豪饮一阵后,悄然离开。
出了竹屋,李白脚步轻挪,凌空走向天空,来到星力海洋深处,面对着元神盘膝坐下。
下一刻,他眼中的光芒渐敛,不见丝毫动作,元神骤然而起,化作一道光芒,飞入体内。
下丹田内,造化之力波涛汹涌,一株青莲扎根其中,其上混沌迷蒙、氤氲缭绕,五片莲叶青光流转,密密麻麻的根须,遍布整片造化之力海洋,洁白无瑕、晶莹剔透,大肆吞吐着造化之力,转化为青莲生长所需的营养。
仅仅盛开了四品的莲花,静静矗立在莲叶中间,花瓣晶莹玉润、玲珑无瑕。
一点莹白如玉的光芒,宛若星芒、又如荧光,隐约间有道人形虚影,在光芒深处盘坐。
光芒摇摆不定,以一种奇特的方式波动着,将下面造化之力震动,朝着四面八方涌去,最终形成滚滚波涛。
一道清光划过虚空,朝着丹田深处飞去,丝毫不惧青莲那愈发浩荡的气势,直接穿过五片莲叶封锁,落在那莲花骨朵上,正是李白的元神。
“你来了!”
一阵神识波动,自莲花中的那点光芒里传出,只见那光芒渐渐淡化,化作一道透明的人形虚影,朦胧飘渺神秘虚幻,让人看不清真正的容貌。
三尺高下的元神,相貌同李白一般无二,静静点了点头,默然不语。
“所谓何来?”那朦胧虚影问道,语气无喜无悲,淡漠而冷清。
李白依旧沉默,半晌才道:“请道友换个生活环境!”
“你怕我夺舍你?”朦胧虚影哂然而笑。
“不全是,我想一个人出去走走,不依靠任何外力!”李白先是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有这造化青莲在,他想死都难。
“你就不怕死?”朦胧虚影语气骤然提高了一截。
“怕,但我更怕生不如死!”李白缓缓说道,表情说不出的落寞。
“其实,你大可不必如此,我是不会害你的!”朦胧虚影默然,半晌才道。
李白双目微阖,再次摇了摇头。
“也罢,既然你不信我,那我就换个地方就是,你不要后悔就行!”朦胧虚影长叹一声,笑着道。
李白骤然睁开了双眼,怔怔看着朦胧虚影,道:“后悔什么?为什么这么说?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不就是你么?准确的说,我就是你的地魂!”朦胧虚影解释道。
“什么?地魂?凌霄不是说,我的地魂缺失了吗?”李白讶然道。
“缺失?他不过是小小的大罗金仙,连半步混元都不算,哪里懂得魂魄的奥妙?如今的你,连英魄和灵慧魄也缺失了!”朦胧虚影似乎对凌霄非常不屑。
也对,他的身份来历无法想象,修为更是强大无比,区区大罗金仙,连混元境界都不曾踏入,翻掌之间就能诛灭。
即便凌霄曾想夺舍李白,朦胧虚影也懒得理会,因为只要有他在,不管是凌霄也好,敖烈也罢,都翻不起任何浪花。
“灵魂由三魂七魄组成,虽说是一整体,但也只是相对而言,想要修成元神很简单,只要魂魄中任意一魂、或者七魄中任意一魄融入元婴即可。不过,修成元神也代表不了什么,只是法力多些、活的时间长些。”
“凌霄和那条小蛇被我炼化,同你的英魄和灵慧魄分别融合在一起,才会让你一体共生三魂,你为主,他们为副。”
朦胧虚影解释道,淡淡的语气,却让李白听的愈发惊讶和震撼。
“我们的前世是一位大人物,整个混沌虚空、宇宙万界,在道行上超过他的也就那么几位而已,修为极其恐怖,连指头都不用动,单单一个眼神就能震死天帝。”
“他的元神就只有地魂,缺少其余二魂七魄,为了能更进一步,这才转世重修,到如今已经不知道过了多少年呢!”
“你是在开玩笑么?”李白瞠目结舌,一字一句道:“我前世不过一宅男,哪有你说的那些本事?”
“亿万年以来,你到底轮回了多少次,如今早已无法计算,不过待你证道之后,前世记忆就会恢复,当然只是恢复‘他’的记忆,其余诸多转世的记忆都将不复存在,所以‘他’才是你的前世!”
“那你呢?按理说你才是他,我不过是后天补全的…”李白一脸苦涩的道。
“呵呵,已经不可能了,如今我同造化青莲融为一体,已经不再是魂魄了,所有前世记忆都将由你获得!”
“那你如今…”
“你暂时无需知道,好好修练吧!”
“哦!”
“你说得对,有青莲一直保护你,会让你产生依赖性,对于以后的修行有碍。把那幅锦绣山河图拿来吧,我将青莲连同造化之海搬进去,不过如此以来,只怕这幅宝图,你无法用来战斗了!”
“好!”李白点了点头,祭出锦绣山河图,化作一幅遮天巨幕,旋转着落下,将整个造化之力海洋笼罩其中。
下一刻,青莲巨颤,亿万道根须全力收缩,连同造化之海急速变小,最后化作一座水桶大小的盆景,飞入锦绣山河图中。
青莲花瓣上,李白和朦胧虚影并肩而立,静静的看着上方那幅遮天蔽日的画卷,四周七色光芒闪烁着、跳跃着,如同一道道游动的霓虹,又如一抹抹极光,璀璨万变、精彩纷呈,令人目不暇接。
蓦地,李白只感觉眼前一黑,然后就来到一处陌生的地方,正是山河图内部,锦绣山河界内。
“这幅图很不错,三才、四象、五行都俱全,只是这炼制的手法嘛,呵呵,那么多虚空弥沫,加上一枚两界神石,内中世界才方圆三百里,真是浪费啊!”虚影揶揄道,毫不留情地打击着李白。
“嘿嘿,我也不容易啊,元婴境界炼这玩意,能炼好才怪,有三百里方圆就不错啦!”李白讪讪道,老脸羞得通红,几乎快要赶上猴子的屁股。
“那倒也是,元婴境界能炼成这样,确实已经很不错了,以后这里是我的地盘了,用造化之力重新祭炼一番,这方小世界应该能扩大千倍左右!”
“随你折腾吧,我又不准备拿来战斗,本体就留在外面的星力海洋中,我的元神也会留在那里,只凭肉身外出游历。”
“唔,也好,不过我建议你再修练一颗元丹,毕竟你有三个丹田,只修一尊元神,却是有些浪费!”
“嗯,我明白!”
“那枚元丹,不要再用阴阳之气凝结了,分化五行吧,就攻击性而言,五行之力更强悍些。我这里有一门功法神通,专修先后天五行大道,威力奇大无比,若能修至大成,这方世界将任你纵横!”
说着,虚影一指点在李白元神上,大量文字伴随着许多图案,涌入他脑海中,这些图案内容各异,唯一一个共同点,就是里面那只五彩缤纷的大鸟。
李白稍微呆滞了片刻,就清醒了过来,仔细查看着新得的功法,半晌才抽着冷气道:“先后天五行大道?这是先天神通?它的原主人是谁?我怎么有点熟悉?”
“大五行灭绝神光线!先天五色神光!都到了这份上,你还不明白么?”
“嘶,是他,圣人之下第一人,孔…”李白仍要再说下去,却被虚影挥手阻止了,只能满腹疑惑地住了嘴。
“知道就行,不要再说了,这门道法不需吞吐天地元气,只需分化阴阳,转化为先后天五行之气即可,具体我就不再多说,你自己多多体悟吧!”
李白不再言语,反手取出一朵通体火红、美丽无比的植株,正是彼岸花,将其递给了朦胧虚影,然后沉声说道:“麻烦请替我照看好她,多谢了!”
虚影点了点头,接过彼岸花,李白元神不再多言,飘然化作一道光芒,撕裂空间遁出山河界,出现在独秀峰顶的星力海洋中。
念头微动,锦绣山河图从肉身中飞出,落入星辰之力中浮浮沉沉,元神盘坐在锦绣山河图上,闭目不在言语。
肉身睁开了双眼,起身一步跨出星力海洋,出现在木屋前,推开竹门走了进去。
“师姐,我要出去啦,用不了几年就能回来,不会让你再孤单一人,我会将元神留在了这里,等了却了心愿,我就会回来,再也不走了!”
他向前一步,轻轻拥住玉雕,在光洁的额头轻轻吻了一下,然后微笑着转过头,一步步走向屋外。
下一刻,泪水潸然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