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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慢慢地摇摇头。“我不是告诉过你，他们蒙住我的双眼，把我拉出来枪毙时，汽车只绕二十分钟的圈吗？要按实际推算，顶多只有十分钟的路程，因为他们要越过许多障碍呀。后来，他们意识到，他们将遭到从森林地带冲出的苏联红军袭击时，就抛下我，抱头鼠窜了。”
福斯特紧接着问，“苏联红军是从森林地带冲出来的？哪片森林？”
“当然是蒂尔加滕外的那片森林啦。如今，那里又成为柏林最可爱的地方之一。离希特勒的总理府以及元首地下室不远，走一会儿就到了。我敢说，第七座地下室就建在那一带。”
基尔沃夫手捧一杯浓茶，闷闷不乐地坐在肯特街口一家露天咖啡馆里。昨天，他步行走了好几个小时，今天一早又开始跑，想把城区里所有的画坊都逛一遍。但是，他一直跑到现在，还是没有找到他要找的那家画坊。他去过的所有画坊中，没有一家说他们出售过那幅油画。
太阳终于从云缝里钻出。基尔沃夫从树阴里挪出椅子，沐浴在温暖的阳光下，情绪略有好转。他喝完最后一口茶，付了钱，走上肯特街。
刚走五分钟，基尔沃夫就看到一幢六层楼。一楼的时髦大商店门外有一个牌子，上写“柏林加莱利·蒂舍画坊”，橱窗里有三大幅自然主义画派的作品，画的都是柏林景色。
再碰碰运气吧，基尔沃夫边想边往里走。米色的地毯和淡黄色的镶板墙壁给店内增加了光亮，反照着挂在四周的油画。但大多数油画看起来仍然有点昏暗。画坊内有一张小书桌，桌后站着一位戴眼镜的年轻人。一道弧形楼梯通向夹层楼面，上面也挂满了用镜框镶起来的画。
基尔沃夫从一水晶枝形吊灯下走到那位年轻人面前，正趴在书桌上写字的年轻人慌忙抬起头。
“请问，你是蒂舍先生吗？”基尔沃夫问。
“是，我就是。你想……”他的目光落在基尔沃夫腋下夹的那幅包着的画上，“你要卖什么东西吧？我们通常……”
“不，我是有事请教。”基尔沃夫把画放在书桌上，打开，用双手撑起，“你认识这幅画吗？”
蒂舍接过这幅画。抽着鼻子，眯着眼睛，仔细地端详。“看得出，是柏林一景。也许是第三帝国时期的。画技不高。”他抬起头。“0嗯，我们……我们经常卖这类画。”
“但愿这幅就是你们卖的。我想通过这幅画了解点事情。”
“已经是卖出去的货了，我记不得。我们的经理负责主要买卖，她也许对你有点帮助。”蒂舍放下画，用一只手做成喇叭状，冲楼上喊：“达格玛小姐！下来一会儿好吗？”
基尔沃夫注视着楼梯。不一会儿，楼梯上出现了一双修长的腿，接着，一位瘦高的黑发女人走下来，脸上冷若冰霜，大约三十多岁。
蒂舍转身面向她t：“这位先生要打听点事儿，也许你能帮帮他。”这时，他的目光越过基尔沃夫的肩头，看见一对青年夫妇走进店来，便说声“对不起”，就匆匆朝顾客迎去。
“什么事？”达格玛小姐问基尔沃夫。
“我是为这个来的。”基尔沃夫拿起那幅画，递给她，“你认识它吗？”
她只朝画瞟一眼，就拿目光打量基尔沃夫。“当然。”她说，“这幅画在这里挂了将近一年才卖出去。这是一张纳粹画，在风格上，非常近似于希特勒的作品，但我不敢肯定。只有个别怀旧的收藏家才会喜欢它。买主是个外国人，我记得是位意大利人。”
基尔沃夫顿时感到心情激动，“这我知道，”他说，“我想请教的是谁卖的这幅画。我是说，是谁把它卖给了你，你一定有进货记录吧。”
达格玛小姐板起面孔：“有是有。但我不能给外人看。我们和卖主的交易必须保密，对不起。谁有事没事就随便从街上拐进来，问这问那，这还成何体统。”
基尔沃夫万般无奈，只好从他的钱夹里抽出身份证。“我可不是你说的那种人，小姐。”
她漫不经心地瞟一眼他的身份证，不由得一怔，慌忙抬起头，吃惊地瞪大两眼。“你……您是基尔沃尔先生，艾尔米塔日博物馆馆长？”
“对。”
达格玛小姐立即改变了态度。“对不起，请原谅。您大驾光临，鄙店四壁生辉啊。我能帮您什么忙？”
“就告诉我你怎么得到的这幅画，谁卖给你的。我计划举办一次希特勒早期画展，想把这幅画也展出去。作为馆长，我有责任查明这幅画是不是由希特勒所作。我希望你能帮助我。”
“愿意效劳！”达格玛小姐热情地说。她迈开两条长腿，匆匆走开，消失在一间办公室门后。基尔沃夫的脸上今天第一次露出笑容。他洋洋得意地用毛毡布再次将他的画包起来。
他刚包好，达格玛小姐就走回来，手里捏着一张纸条：“卖这幅画的是一位德国妇女，大约三十多岁吧，我猜。她叫克拉拉·菲比希。我记得她对我说，这幅画是由她的一位朋友或亲戚作为礼物赠送给她的，但她的丈夫不喜欢，因为这是一幅纳粹作品。他非让她把它扔掉不可，她无奈就来这儿卖给了我们蒂舍画坊。”她把纸条递给基尔沃夫，“这是菲比希夫人留给我的地址，乘出租车一会儿就到了，步行也不远。”
“太感谢你啦。”基尔沃夫说罢，转身走出画坊。
基尔沃夫腋下夹着那幅画登上二楼，按响菲比希家的门铃。
门开了。基尔沃夫顿时感到一种莫明其妙的恐惧，继而在内心里嘲笑起自己来。
开门的是一位三十多岁，个头很高的浅黑型少妇。她长着黑亮的眼睛，鹰勾鼻子，身穿一件轻柔的粉红色孕妇衫。她身材高大，怀孕的迹象并不明显。
“你是克拉拉·菲比希太太吗？”基尔沃夫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