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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十二月上,大统领府召开了最后一次议政官会议,各地的议政官齐聚归化大统领府,会议显然存在争议,一连开了五天才达成共识,随后大统领府颁布了一系列政令:
首先是《私产保护令》,凡丰州治下之民,其私产如土地、草场、房舍、财物等,所得或因划拨、或因劳作、或因军功、或因经商、或因受赠、或因承袭,皆受丰州律法保护,若无公议可依且法司依律明令,不得剥夺,产主使用、收益或变卖处分其私产者,听其自便,官衙及其他人众不得干预。
同时下发的还有一封揭帖,内容是寺庙的财产同属私产,应受丰州律法的保护,原属于寺庙的土地、草场一经查实须奉还原主。另外还赞扬喇嘛对促进同族异俗、维护善良民俗功不可没,大统领府将拨出五千两银钞布施给各寺庙,同时指出丰州百姓与喇嘛共同度过了最艰难的时期,双方休戚与共、肝胆相照,丰州绝不可失去喇嘛教,任何破坏两者之间关系的行为都将严惩不贷,这封揭帖显然是给喇嘛和老百姓看的,既给了喇嘛教面子,又给企图闹事的喇嘛划出一道红线。
然后是《自由迁徙令》,凡丰州治下之民,有欲迁移他处者,准其在他处入籍,纳税服役如他处之民,官衙及其他人众不得阻拦,其在乡之私产,如土地、草场、房舍、财物等,仍依律法保护,不得法外干预,治外之民宣誓谨遵《归化誓约》欲入籍者,但经大统领核准,等同丰州之民。
接着是《兴办议会令》,各千户所、各府卫准兴办议会,丰州准办议事院,各级议会及议事官等均向丰州宣誓效忠,凡钱粮用度、选免官吏、纳税民役、民事庶政、商务工建、民情舆论、纠举不法诸事准其议政决事,但经大统领核准既得通行,原有公议大会及议事官会议流于形式、不符变通之道,即日起予以废除,此乃集民智民力大兴丰州之道,丰州治下之民若非官身、营兵者,纳粮过石、知书识字、立有军功三者有其一,即可推举或被推举议事官。
周愕、沈守廉和孙庭耀等人看罢政令拍手叫好,他们能想到的障碍都排除了,这个合作伙伴够朋友,但随后就被惊得目瞪口呆——大统领府宣布改制,将总理政务处改总理府,总揽丰州政务,与掌狱讼的大法司、掌兵事的赞画军务处一起从大统领府分离,大统领府另设佥事处预机要,人员也随之调整,李富贵辞去襄理政务、那木儿辞去宣教司知事,革库里免去兴和卫佥事,一起被调到大统领府,与赵吉共同协理大统领事务,另选大断事鄂尔泰、断事刘天任、总理政务李槐、新任襄理政务的李建极、新任宣教司知事的云荣、新任归化府知府布颜图和总赞画杜文焕七人入佥事处,李榆与这十一个人组成新的大统领府,继续把丰州大权牢牢掌握在手中。
太过分了,我们拿着钱来合伙,还没来得及蹦跶,你们就把前面的路堵住了——商会的人正闹着要去说理,大统领府却先派人通知他们议事。以周愕、沈守廉、孙庭耀为首,商人们气势汹汹奔往大统领府,路过广场时还被一大帮正在示威的老百姓臭骂了一顿,百姓认为《自由迁徙令》破坏了丰州赖以生存的卫所制,这一定是有钱的商人要挟大统领的结果。
“李念丰,你们到底是什么意思?想骗我们的钱吗?”周愕进了大堂就发道火,李富贵、那木儿正等着他们呢,旁边还坐着王昉一伙人,显然也是被找来议事的。
“笑面虎,不要太猖狂,想要权柄可以,你们拿得动吗?广场上那帮老百姓就能把你们轰走,你们还是要靠我们撑腰才行的,”李富贵不屑地一笑,随手递上一份公文,“这是我们指定的议事官名单,拿去看看吧,你们也要抓紧了,三百人大会必须在正月初召开。”
周愕接过名单看了片刻,又大惊小怪地叫起来:“你们又在耍我们,说好了议事会里不能有官有兵,可这份名单里大多是官员,孙奇逢、王徵、范永斗就罢了,毕力格、马奇、张国基这些人不是你们的官吗?韩霖还是新任命的工建司知事,你们把官员也塞进来,成心拿我们垫背?”
“你们才是成心拿我们垫背,我们上了你们的当,丰州有几个知书达理的,穷老百姓进了议事院还不是受你们摆布,我们平民党就认可这份名单!”王昉马上瞪起眼睛。
“我们自由党不认可,李念丰,你给出一个理由!”沈守廉叫道。
“因为我不信任你们,周南桂,你中过进士做过官,你们自由党那帮人中有几个懂国事的,除了赚钱还会干什么?”李富贵教训完商人,又指着王昉一伙吼道,“还有你们,不要以为越穷越有理,你王昉以前干过洗脑的事,那些老百姓从良民变成刁民,甚至变成暴民,往往就是一念之差,你们最容易受奸党蛊惑,比商人还不如,把丰州大业交到你们手中,我们放心吗?”
那木儿拿出一本书放在桌上,淡淡地说道:“我这里编了一本书,你们拿回去看看,泰西有古喀里斯国(古希腊),曾以五百贤良问国事,国泰民安天下大治,而后以国人大会议政决事,却使奸党猖狂、暴民肆虐,巧借民意随意剥夺他人财物,甚至致人死地,其国势大衰灭于蛮族,前车之鉴不可不察,我们把推举和被推举为议事官的资格调高,就是防止无赖、混混进入议事院捣乱,以免出现暴民乱政,你们还是先学会怎样做贤良吧,还有三年时间,应该够了,大统领不贪权柄,我们也不贪权柄,丰州是大家的,大权早晚要交给丰州人,但你们也要拿出行动证明自己能当好这个家。”
“我信任大统领!”沈守廉低声说了一句,拉起孙庭耀起身就走,周愕张张嘴却无言以对,只好和商人们跟在后面,王昉一伙人红着脸也要起身告辞。
“我知道你们的老毛病,先提醒一下,议事院首次开张无论如何不许打架,还有,大统领已向外面广场那帮人承诺,卫所制关系丰州安危,只能加强不能削弱,回去考虑一下,想掌国事就先把这件事摆平。”李富贵冲着他们的身后又喊道。
周愕和王昉两伙人出了大统领府的门,相互瞪了几眼,然后分道扬镳,没过多久两伙人的头面人物又在李榆家碰头了——平民党和自由党闹出个大笑话,两党不约而同找到巫浪哈做党首。巫浪哈的头衔太多,商会会长、商军统领、黑鹰商社社长、宣德铁厂老板都是她,实在应付不过来,随手把乌兰也推出来,管他什么自由党、平民党,其实都是丰州党,咱姐俩一人管一个,于是巫浪哈做了自由党党首,乌兰做了平民党党首,不过她们也懒得管事,两党都有各自的总理党务做具体事,只是经常要汇报工作,说白了也就是陪俩个女人聊聊天。在这件事上还是王昉得的实惠多,乌兰掌管李家生意的财用大权,自然要给可怜巴巴的平民党提供赞助,王昉手里有了钱,转脸就跟自由党斗得乌烟瘴气。
自由党、平民党的领导人进了李家各找各的主子,巫浪哈在自己的专用书房接见了自由党总理沈守廉一干人,这间书房也是沈守廉打理出来装门面的,巫浪哈其实根本不看书,接见下属的时候也心不在焉,一面听着汇报一面在默算自己的生意。
“周先生,既然你要入关组建明国支部,我给你推荐一个人,乾清宫的刘文忠刘公公,把他吸收入党,一定能帮你的大忙。”巫浪哈恍惚中听说周愕开完会要回关内,马上想起自己的合伙人。
“恐怕不行了,刘公公回到京师就和宣府监视太监王坤、SX监视太监刘允中一起被皇上免了职送到净军中服苦役,说不准还要发配凤阳守陵呢。”周愕摇头道,这家伙确实在京师耳目灵通。
“明国皇帝太过分了,刘公公多好个人啊!凭什么罚人家,”巫浪哈愤愤不平地站起来,指着周愕说道,“你回京师后给刘公公递个话,他在宣德铁厂的股份我替他管着,每年分红一分不少,缺钱只管向我要,咱们不能见着好人受屈不管。”
“哈屯真是好人啊!”周愕与沈守廉相视一笑答道。
乌兰也在自己的书房接见王昉一干人,不过她比巫浪哈有文化,拿着一份《民报》批评王昉,她的外甥女乌娅,现在的平民党掌书记正在一边做记录。
“不要以为把事情推给商会就没事了,卫所制是丰州基石,多少人的生老病死都指望着卫所呢,这件事就不该捅出去,你给大统领惹了多大的麻烦,回去写篇文章赞扬卫所制,重点要集中在卫所应该如何改革上。”乌兰毫不客气说道。
“属下知错了,回去一定改正。”王昉很老实地回答。
正月初八,丰州议事院首次会议召开,大统领府及总理府、大法司主要官员都赶捧场,边说边笑往议事院走。王徵老大人从工建司知事任上退下来,在丰州书院干起了授学、编书的活,这次也被指定为议事官,李榆、李槐哥俩扶着他走在官员的前面,老头还不住地指着刘之纶说,三代之治时天下为公,大概就是这个样。土巴、粆图也从金莲川跑来,不过这两个家伙不识抬举,只愿意效忠察哈尔大济农,拒绝接受指定担任丰州的议事官,只好作为陪议官列席会议,他们的老熟人衮楚克经过一段时间的低迷,如今混得风生火起,不但做生意赚到钱,而且还被指定为议事官,正一个劲地埋怨这两个同族老乡。
广场上挤满了人,老百姓感觉不到变化,还以为跟过去开公议大会一样,照样带着老婆孩子来凑热闹,拉琴、唱歌、跳舞、耍把戏的应有尽有,有人还玩起了摔跤,小商小贩又趁机兜销他们的货物,也有比较热心公议的人大呼小叫,不过口号从反对《自由迁徙令》改为支持卫所改革。
“公议大会早该取消了,我都不敢想我们是怎么和这帮乌合之众一块走到今天的。”那木儿看着广场乱哄哄的老百姓大发感慨。
“别小看他们,有这帮乌合之众存在,就不会有苛政。”李富贵淡淡说道。
议事院的议政大厅是新打理出来的,有议长和议事官的坐席,根据李富贵的要求还为各方贵客设置了陪议席,张道浚、龙华民,马博士,甚至金国通商大使常书都在陪议席就座,唯独没准备够官员的座位,大多数官员只好挤到陪议席。丰州人做事讲实在,李富贵、鄂尔泰、李槐分别代表大统领府、大法司和总理府简短致词恭贺后,议长老达布一拍惊堂木宣布议事院首次会议开始。
打过招呼就是不一样,没人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动手打架,而且显得非常和谐,自由党总理沈守廉和平民党总理王昉一起举手要求发言,但两个家伙异乎寻常的客气,沈守廉很有风度地把这次有纪念意义的发言机会让给平民党。
平民党的议案认为卫所制关系丰州安危,全民皆兵绝不能有丝毫动摇,凡十六岁以上至六十岁以下者应一律参加练兵、公役,卫所按旧例发粮补贴,因故不参加者按双倍罚粮,十八岁以上至五十岁以下者,有应征营兵和出征义务,凡不从者或借故逃避者视为逃兵惩处,而迁徙他处者也必须在到达后十日内向当地卫所机构报备,视作当地军户,决不允许逃避义务;其次,拥有武器应视为每个军户的权利和义务,丰州鼓励军户购买最新的武器,包括战马、盔甲和火铳,有贫困无力自备武器者,可向当地卫所申请补贴购置弓箭、刀矛;再次,鼓励养马以及其他可军用牲畜,凡征战者,无论自用或被征用一律给付征马钱,战马按正兵标准发五成饷,其他驼驴牛骡发三成饷,牲畜死亡或伤残按价赔偿。
平民党还认为老丰州人对《自由迁徙令》不满,根本在于他们的利益受到冲击,这几年大量关内非法移民涌入丰州,由于丰州地多人少缺乏劳力,这些人只需交两成多的地租就有地可种,同时因为要求的工钱少而且不向百户所的义仓交钱粮,还挤占了老丰州人打工赚钱的机会,黑人黑户占尽了便宜,却不参加练兵、公役,也不用纳税、当兵,这对老丰州人极不公平。他们提出鼓励垦荒的议案,东部的官山守御千户所、北部的武川守御千户所、西部的包克图守御千户所,还有黄河套外地区地广人稀,有大量土地可以耕种放牧,应该把黑人黑户打发到那里去垦荒,并且借机把他们编入当地卫所参加练兵、公役,凡垦荒过五十亩、纳粮过石者,准许入籍,开垦土地也一概归己,另外老丰州人有欲迁移边远地区者,加倍授予土地,一年免收赋税,两年减半征税。
自由党破天荒地为平民党鼓掌叫好,还锦上添花作了承诺:凡领丰州经商堪合之厂矿、作坊、商栈等,在招募人工时必须在优先雇佣老丰州人后,才得以雇佣其他移民,否则予以重罚;另外,各银钞行将向自愿迁移到边远地区的垦荒者提供不超过两成年息的贷款,老丰州人还享受年息八折优惠,垦荒者可用这笔钱购置口粮、牲口、农具和武器。
平民党感动了,王昉、张孟存、毕力格等党的领导人走上前与沈守廉、孙庭耀、周愕紧紧拥抱,全场欢声雷动。无党派议事官王徵、韩霖又提出自由兴学议案,他们认为丰州读书识字的人实在太少,不但推选官员难,厂矿、作坊的工匠也必须从关内引进,人才稀缺已制约了丰州的发展,而要解决这个问题就必须大兴自由办学之风,无论私人或社团,只要是兴办学堂教书育人的应一概准许。这个议案马上得到自由党、平民党的响应,自由党盼着建工商书院培养急需的工商人才,而平民党希望穷人子弟能学到本事出人头地,都没有理由不支持。陪议席上的龙华民、汤若望与高一志则击掌相庆,他们开春就要建教堂,但开办西教学堂的事却不好开口,王徵、韩霖的议案正是应他们所请,这道障碍即将被排除。
“奇怪,还没打起来,沈季明的海盗规矩还真有点用,嘿,怎么没看见这小子?”赵吉摇摇头转脸问李建极。
“沈季明回老家了,和金正希一块走的,他们今天没打架,也许已经打过了。”李建极低声答道,同时悄悄指了一下李富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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