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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候,等待被攻打,也是一种煎熬。
三汊河,清军大营内的钦差大臣托明阿,便是如此。
托明阿知道自己败局已定,即便是当晚抵抗住了粤贼的进攻,一旦次日,等粤贼将前日的那种恐怖的重炮运过来,三汊河大营也必定要被摧毁,这只是时间问题。
更重要的是,收整兵力的他,猛然发现,总兵陈胜元、提督陈金绶和刑部侍郎雷以諴三人,不知道何时,竟然趁着夜幕和清军大败之际,率领各自的军队,逃离了三汊河大营。
原本这江北大营中的清兵兵力就不是太多,不到二万兵力。昨日一战,清军当场战死的不在少数,很多甚至是拥挤践踏而死,剩下的,溃散大半,后虽经收拢归整,但半夜里黑漆漆的,仍有很大一部分士兵没能回营。
托明阿命人一统计,这才发现,整个江北大营的其他营盘都已经丢失,只余下三汊河大营。而清军兵力,也只剩下自己亲领的一千京师卫戍士兵,还有当初从盛京、吉林以及黑龙江三地调来的三千关外骑兵,以及江南提督和春率领的三千汕东、直隶绿营兵,提督慧成率领的三千汕西及菏南绿营兵。
整个江北大营原本的将近二万兵力,现在只剩下一万余人。
幸好,这其中,还有三千骑兵,一直在三汊河大营,没收到多少损失,还算是一股不小的战力。
不过,托明阿明显高估了手下的清兵。
这三千从关外过来的骑兵,还有从汕西、直隶等调过来的绿营兵,都来自北方,尽管在这江北大营带了半年到一年时间,仍旧未能适应这江南一带的天气。
特别是前段时间刚过去没多久的梅雨季节,江南地区本就潮湿多雨,加上阴雨绵绵的梅雨,让这些北方大兵们很是不适,很多清军兵勇因为水土不服,加上军营之中蔬菜水果、草药等很是不便,很多兵将身患痢疾,虚脱一般。
如今天气虽已变好,但清军之中仍是有二成左右的清兵时常拉稀,平日里不动还好,如今一调动起来,加上大战带来的紧张,更是许多人纷纷要钻茅厕。
次日一早,三汊河大营便被粤贼从三面围住,集中攻打。果然,托明阿发现,贼军又运来了那种重炮,开始轰击大营。
托明阿下令清军还击,却只有寥寥的枪炮发出,转头一问,有上千的清兵在找茅厕拉稀去了。托明阿大怒,他还以为这些兵勇是怕死畏战,找借口躲避,接连斩杀十数人,发现清兵真的不上茅厕了,却让整个大营一片臭味———众多清兵不敢去茅厕,但又憋不住,直接屙在裤兜里顺着大腿往下流了。
这样一耽搁,中军大营已经被强行攻开了。
一直没怎么发挥作用的义一师,在石氏兄弟们的率领下,奋勇冲入大营,四处点火,烧杀一片。
在前营接战迎敌的提督慧成,被势若猛虎的石凤魁当场斩杀。于是,汕西及菏南的绿营兵迅速炸营,连带着其他绿营兵一道,纷纷逃离。
三汊河军营的布置,东北面有条河挡住让讨虏军无法全部围困三汊河,河上有座石桥,可以逃离三汊河前往扬州。
毫无斗志的清军便跟随溃败的绿营兵,纷纷抢夺石桥,往扬州方向逃跑。
托明阿跟和春率领三千关外骑兵和京师卫戍兵等还在两侧奋勇顽抗,忽然发现前营已经崩溃,顿时大惊失措,知道三汊河大营再支撑不住,连忙召集兵力往石桥逃奔。
只是,此时的石桥上,本就有些狭窄,又挤满了尚未来得及逃走的绿营兵,一时半会,哪能那么容易过去?
无奈之下,托明阿让和春派出千人殿后,给清军撤离赢得时间,但这紧急关头,和春却故意当做未闻,根本置之不理,托明阿无奈,只得让千余关外的骑兵殿后,拖住已经冲入大营的讨虏军。
失去了发挥战马纵横驰骋的威力,骑兵还不如步卒,可怜千余名关外的铁骑被蜂拥而上的义一师斩杀殆尽。
不过,倒也拖延了些时间,让托明阿与和春两人得以逃走,不过,也只来得及率领手下千余兵力逃出三汊河大营,其余的清兵,不是被杀红眼的义一师斩杀,便是被乙六师俘虏。
讨虏军追过石桥,将逃得缓慢的绿营兵又全部击溃,清军彻底大败。
当日,讨虏军大败清兵于三汊河大营,连破清军兵帐一百余座。击毙多名副将、参将和游击将军。
至此,经营了一年多之久的江北大营被讨虏军一举摧毁,二万清军重兵,瞬间烟消云散。
两日的战事,讨虏军一共斩杀清军四千余人,俘虏九千余人,缴获辎重无数。
清军方面,除总兵陈胜元、提督陈金绶和刑部侍郎雷以諴三人领兵三千余人逃走外,只有江南提督和春率兵千余人退守扬州城。而钦差大臣托明阿,惊惧万分,带一千三百余骑兵直接逃往扬州东北的邵伯镇,毫不停留,又一路北上,过高邮而不入,直奔淮安府城。
而讨虏军的另一路主力,乙三师和刚归降圣国的原太平军驻瓜洲水师黎振辉一部,外加甲十师第二团水师,一万七千余众,已经从水路绕道,来到扬州城东北方十余里的湾头码头,然后再沿运河南下,抵达扬州城下。
此刻的扬州城内,原本驻有三千清兵,等两江总督怡良领着三千总督本标清兵进入扬州城后,便统一由他指挥。
随后,贵洲镇远总兵秦定三领着千余兵力直接从丹阳逃往扬州,总兵陈胜元、提督陈金绶和刑部侍郎雷以諴从又领兵提前从江北大营逃入扬州城,不过,半路一些兵勇逃散,到了扬州城,只有二千不到的人马。
当然,这些人,自然不会说自己是打仗失败了逃回扬州城的,只是说攻打粤贼,迷失了方向,来到扬州城休整两天。
饶是这样,扬州城内一下也显得兵力多了起来,一共近九千的兵力,让两江总督怡良总算心中稍稍有些安定下来。
不过,这天中午,当一些零散的清兵散勇来到扬州城外的时候,怡良便是心中一沉。
吃大败仗了!江北大营完了。
果然,这些兵勇禀报,江北大营被粤贼摧毁,整个清兵大败,连主将托明阿都不知去向。不一会,江南提督和春,浑身是泥,一身狼狈不堪地,领着千余人来到扬州城南,要求进城。
怡良连忙下令放人进城,盘问和春,这才得知江北大营被攻克的经过。
正在这时,城外探子来报,说是扬州城北出现大批贼军,怕是不下二万,
得知贼军兵势浩大,又有那种威力巨大、准度奇高的重炮,怡良开始惶恐起来。不过,惶恐归惶恐,怡良知道,自己不能再逃了。
他身为两江总督,原本从江南逃至江北,就已经是无法向朝廷交代了,如果再逃,只怕即便他是正红旗满人,也没办法让皇上饶恕他的大罪。
再者,旁边有和春协助,加上扬州城内坚固无比,清军兵力又还算充足,在怡良看来,应该不像江北大营一样,两日内便被攻破。
只要能坚守两月,自己的责任便尽到了。到那时,朝廷若是不派援兵来救,自己弃城而走,朝廷也无话可说。
不过,大清到了这种地步,怡良怎么看都觉得这江南的花花世界,大清已经难再守得住了。即便是派来援兵,也不会太多,最多再支撑个半年一载的,这扬州苏北一带,终归还是要被日益壮大的粤贼攻取,时间问题而已!对于这点,怡良看得很明白。
除了死去不久的原钦差大臣琦善外,怡良也算是三朝元老,朝中重臣了。
六十多岁的怡良,早在十多年前的道光年间,便出任廣东巡抚,会同林则徐一道在廣东禁烟,而等林则徐被革职后,他出任钦差大臣和两广总督,支持林则徐,向道光弹劾琦善,让其遭朝廷查办。
只是,怡良想不到的是,此刻将马骑得脱力而死,逃至高邮北部运河边重镇界首的托明阿,停顿下来,洋洋洒洒地写了数千字的弹劾奏折,哭诉两江总督怡良带头逃窜,伙同提督陈金绶、刑部侍郎雷以諴、总兵陈胜元、秦定三等数大清从一品、正二品的高官,不战而逃,要求朝廷将这些人全部捉拿查办。
这这弹劾奏折中,钦差大臣托明阿将自己说成一名可歌可泣的孤胆英雄,奋起抵抗,本已快将粤贼击溃,无奈,在两江总督怡良的不配合下,将江北大营的清军带着逃入扬州城中,托明阿只得拼死猛战,手下总兵刘季领兵浴血奋战,杀死贼兵数千,终因寡不敌众,力战身亡。
而托明阿自己也是深受重伤,率领的数千人大半战死,只余千余人杀出重围,迷路在一小镇驻守。
托明阿甚至找了几名士兵,划破手指,在奏折上按下血手印,以示自己的诉求。
写完带血的奏折,托明阿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也不再逃窜,就地在界首镇驻扎下来,等待朝廷和扬州城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