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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途渡河是鬼修来往地府的必通之处,生前死后尽在此间,虽藏了一方世外桃源,却也没有“问今是何世”的闭塞。
宛慕世博古通今,浅谈一二,法锈放了心。
征得宛慕世肯许,法锈离座,四处走动观赏这座院落里的珍花异草,玄吟雾知道她是有话要私下说,走出几丈路,果然听她低声开了口。
“你看这里,固若金汤。”法锈感慨,“我来都不容易,谈何虾兵蟹将。”
玄吟雾拎起一颗心:“你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师父想不想在这里住下?”
“不想。”
法锈严肃道:“但我自感与嫂嫂有说不完的话,可能要在这里住个半月。”
玄吟雾没好气:“你一遇到姑娘家就话多,什么毛病。”
法锈说:“那倒是,闺房话嘛,不嫌多。”
说完转悠片刻,掐了朵花,重回宛慕世身旁,掀袍半蹲在她身侧:“阿宛,我有个不情之请。”
宛慕世瞟了眼她的姿势:“如果我说不,你下一句是不是跪下来请?”
法锈哂道:“哪能那么生分,白瞎了我这借花献佛的心思。”话落真厚颜无耻地把人家院子里的小花举起来,玄吟雾在后面深吸一口气别开眼,丢脸玩意儿。
宛慕世一时半会没说话,法锈面不改色撑着桌子起身,把花别上宛慕世鬓角,同时话也传到她耳朵里,夹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恳切:“还请阿宛照拂个小半月。”复又用气音低低道,“实在是一些家经……不好公而道之。”
宛慕世仰脸注视着法锈的眼,抚上发鬓,一动之下花茎顺着青丝滑落,娇嫩的花瓣落到她手心,她随手放入茶碗中,起身道:“内室还有些新烘的茶,你随我来。”
法锈跟上几步,想起来什么似的回头,用“老将出马攻无不克”的神色挑了下眉,对玄吟雾做了个口型:“闺房话,不要偷听。”
玄吟雾气得头痛,死性不改。
宛慕世口中的内室是个架在溪泉上的竹屋,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推门进去满满当当的物什,无处下脚。宛慕世略微收拾了一下四处摆放的瓷罐与盆栽,挪出一块地方让法锈坐,自己寻了块蒲团坐下,等着她开口。
法锈端坐榻边,两手松松握在一起,一脸肃容:“嫂嫂应当知道,法家迄今四十九位家主,走的是同一个道,可惜多是浩渺成空功。我是第二个修习捭阖不世功的家主,大抵要步法世后尘。”
阿宛脸色没有什么变化:“你与法世都是半步天道,早晚会做同一件事。”
八荒法家不甘屈从仙的牵制,更不可能在被牵制的状态下将旧天道取而代之,而仙胎要真正重立新道,必然要先突破他们不得上天入地的规则。
第一个半步天道的家主既然已经打通黄泉,那么战碧落及新立天道的差事就落到了后人身上。
法锈评价道:“法世是挑了最便宜的去做,后面这两件事,我可不敢说自己能一鼓作气全端了,少不得继续麻烦后人。”
宛慕世接着她的话:“你来这里,要问法世最后如何血洒三途渡河么?”
法锈摇头:“战绩没什么可听的,街上话本讲得精彩多了。”她说,“我先后见过法迢遥、法昼二位血亲。前者令我‘活着’,防我弄巧成拙,导致事与愿违成全了仙;后者驳了过去,说大道五十,天衍四十九,其一为变数,而我正是第四十九位半步天道的仙胎,正巧承这个变数,不逆说不过去。”
宛慕世:“也是各有千秋,你是要听我的意见,还是说别的什么?”
“说说法世吧。”法锈道。
话中的两个字轻轻点在宛慕世白瓷般的容颜上,就像一滴春水啪嗒一声砸上了冬末的脆冰,温柔地晕开,融化,荡漾起最新鲜的春意。
宛慕世眼神动了动,仿佛洗脱去万年的尘气,重现小荷初露的清丽。
“他啊……第一次遇上,一言不发拔剑相向,差点杀了我。”
一切人事都变了,唯有回忆花影依旧。
“你身上的这些,我或多或少在他身上都看到过。法世在决意要破人间与地府的屏障前煎熬许久,某一天就握着我的手,头靠在我的肩窝,把所有的事都跟我说了,吞吞吐吐的,说得很慢,有点艰难,头发轻轻蹭着我的脸,他横扫天下的时候我从没想过他也这么依赖人,话里话外都是劝我离去的含糊之词,他每次这个时候就含糊,买花灯送我也是磨蹭得说不出一句话。我心悦他的,私下托人把他用过的茶碗和枕巾买来,那时没有哪个女子不爱慕他,但因为他曾经拿剑指过我,抹不开面子,故意打掉他送的花灯,他就含含糊糊地对我说,他拿剑指我那次是不长眼。”
法锈笑了笑,这种事说出来真是……又尴尬又好笑,还带着不褪色的怦然心动,像发生在昨天。
宛慕世也笑,说:“都是琐碎的小事,知道我早喜欢上他后,没事就朝我笑,我还记得征讨邪修的誓师大会,正道仙宗立誓进退同心,他端坐首座正义凛然,谁都不知道,他在偷偷抠我手心。”
法锈看她在抚摸自己的手心,脸上说不清是怀念还是别的什么,像一朵极盛时期被封存住的花朵。
“我与他还有一个孩子,天生魂魄不全,活不过十二周岁,我投身三途河之前托付给我师尊。只是后来我没想到访安自缢入鬼修,那时鬼修还是新鲜玩意,他弑师夺子,欲杀之逼我现身。我将加盖法世私印的急函送去各大宗门,四大仙宗唯有云莱出手相助,我便回赠了阊阖大炽功功法。”
“法世创这个地方的时候,跟我说避过风头就出去玩吧,还有千山万水,万紫千红。”
“最后那段时间他经常说对不起,说如果早知道是要以身破道,他会选择一生孤老。”
法锈默默听着。
“他请求我的原谅,说是他让我赔了大半生,可怎么办,我就是愿意在他这棵树上吊死,我就是愿意继续赔掉我的小半生,无论这一生多漫长,多让人觉得不值得。”
“你与法世很像,但这件事上你与他相反。”宛慕世眼角短暂瞥过窗外的木廊,示意了一下,“他大概心里也有了准备,为什么不在外面把话说开了,非偷偷摸摸的。”
“不用那么残忍吧。”法锈叹道,“我不是法世,我师父也不是你。”
多少戏文里,“宛慕世”这个名字都是那么的美丽坚毅,引无数少年遐想。
“投河殉情”这样的字眼,从说书人嘴里说出来,除了圆一个不得而知的结局外,谁人敢信。
也许是有这样的另一半,她那个未曾谋面的大兄长才会那么放心以身撞渡河,悲痛在她面前不堪一击,她收拢鬼修势力,心系外界一点一滴,无休止地冷静等待着,真切听进去了“节哀顺变”这种大多数人嘴里的俗烂慰唁之词。
但世上哪有那么多能够“好好活下去”的宛慕世。
法锈道:“阿宛,我比我师父要更了解他自己,所以逆改蝼蚁胎后,我去找了他,而不是等他花三五年的时间想清楚,然后在我整装待发的前夕跑来找我。一旦有事,每次都是扛到最后一秒才来责问我,我在竭力回避,他也在避,他更适合活在梦里,一个太平梦,有山有水有炊烟。”
宛慕世不赞同:“可这些事迟早……”
法锈轻声道:“我知道你觉得这份感情太虚,不比你与法世的风雨同济,但其实,我们要的就是这样的梦,逃避不了的才叫梦醒,如果能永坠梦中,梦就是当下。”
宛慕世皱了皱眉。
“你想得对,我和师父于情字一字上都很软弱,所以我们就不拿鸡蛋碰石头。”法锈说,“也许没道理吧,人各有志,法世拾到了鹅卵石,于是与她乘风破浪,而我抓到了泡沫,更愿意持续一生不碎。”
“你真是……”宛慕世似乎不知道如何措辞,“……遇弱则弱。”
法锈笑了一下:“我有个很鹅卵石的朋友,不需要更多了。”
过了一阵,法锈从袖子中掏出了一册话本,宛慕世接过来略略翻动几页:“这是什么?”
法锈避而不答:“恳请阿宛收留我师父。虽然我清洗八荒殿,但将来如何,实在不好讲。我师父需要一个世外太平,殷锦那座掌上屋从八荒殿搬空了数以万钧的‘云蒸海’,也算刀枪不入,但即便我师父为散仙,四野门那种地方,我不放心他去。”
宛慕世有些惊讶:“炼道四轮就足以建一个脱离天道的小天地,你是有什么难处?”
法锈听在耳里,渐渐抿起嘴角苦笑:“我……力有不逮。”
宛慕世一怔:“怎么?”
法锈斟酌着道:“五百年内我接连受下十次雷殛,精神不济。”
宛慕世不可思议低喝:“什么?”翻手扣住她脉门,运起大炽功,顺着法锈的经脉在绕完一个周天,果真如她所言,形如风中残烛。她压抑住心中震动:“法世五百年才能渡一人飞升,你怎么做到的?”
法锈无意多说:“少时顽皮,四处惹是生非,修为周而复始,身子骨比其他血亲硬朗得多。”
“为何不潜心修养?你匆匆将你师父托付于我,难道打算拖着这样一副千疮百孔的身体迎战众仙?”
“原本距离我破天宫还尚有百年,只是江访安……”她说出这个名字,也有点倦了,“借刀杀人,我不得不将我三师弟卫留贤提前飞升,这一有动静,万事都需提早。”
宛慕世默言,过了一会,重新问起之前的问题:“这书是什么?”
“一本事后书。”
宛慕世合上话本,看出了点眉目:“你把整本书都做成了一个虚妄的境界?你把自己写在了里面?你……”她伸手丈量了一下册子的厚度,道,“故事总有读完的那一天,完了怎么办呢?你不在了,他怎么办呢?”
“可以重头再看一遍。”法锈道,“毕竟只是片段,不是一生。”
宛慕世又问:“那如果他从书中走出来了呢?”
法锈微笑:“他便可以走出去,寻下一本书了。”
“有没有考虑过你侥幸逃得一命?”宛慕世攥住一簇渺小的可能,再度反问,“毕竟法世没有你这样周全的计划,你安排得井井有条,你给自己留后路呢?”
法锈没有反驳:“你说的也有可能,变数嘛……”
“如果真有万一,那就要再次叨扰了。”法锈抬头一笑,“借你吉言。”
半月一晃而过,冬去春来,三途渡河岸边鸟雀呖呖而过。
三途渡河底的花草不与外界相同,短短数日凋谢几度。宛慕世拿了缠了红线的小剪,矮身花丛,细细料理枯枝败叶。
法锈空闲半日,适才将手中无题话本放到桌上,取下椅背搭着的外袍穿上,妥帖扣好衬里的扣子,像一个出远门的游子,笑容平淡温和:“我出门了。”
玄吟雾脱口:“早点回来。”
话一出口他意识到了不对劲,三途渡河哪里是能出去买卖闲逛的地界,法锈这个模样,也不像是为了买几件新衣裳出门,她披坚执锐,一身衮服向天去。
他心速陡然提升,有点后悔说得太习惯,不知如何补救,这时应该说的是鼓舞士气的慷慨陈词,或是依依惜别的温言软语,总之不是这样的四个字,隔着太平与乱世的深渊,苍白无力。
但法锈只是注视着他,轻轻笑了。
“好。”
她答道。
风吹动页角,刺啦一声。
这一方境界里,法锈一步三回首,不出三日便将归来,携带风尘仆仆的沙土气息和释然的笑容,还有路上采摘的一支嫩黄迎春。
而事实中,她孤身走远,没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