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锈祖诀 上辈子 第53章 连环

作者:十载如憾 分类:都市 更新时间:2017-02-26 10:11:51直达底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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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途山与三途渡河从名字上看,便存了相依的关系,却非山环水,而是水中山。

    不等走近,就听水流湍急,仿佛无时不刻向上翻涌泥沙,脚下轰隆震动,掀得地壳都在微颤,似有万千厉鬼嚎哭尖叫。

    不出所料,茫茫河岸旁驻守数排六合堂修士,衣袂翻飞,手持法宝。与之相反的是他们背后,洪流飞泻的巨响宛若是众人幻听,那里只有死水一般沉寂的河面。

    “诸位昔日同袍,怎么不见堂主坐镇啊?”法锈袖手上前,朗声笑言。

    饲祖旧时在六合堂是呼风唤雨的存在,亲切称一声袍泽,倒也恰宜。江访安落后几步,看她旁若无人地走向对面的阵势。

    破尾刚要跟上,被一袖子拦住,抬头见江访安淡淡撇过目光:“以破尾小友的这身修为,跟着打头阵还是勉强了,不走丢就好。”

    眼看法锈已走出四五丈,六合堂中顿时走出一人,迎上拱手道:“饲祖,堂主念往日交情,不愿撕破脸皮,只要饲祖说服身旁那位鬼修,交出飞升机缘,一切既往不咎。”

    法锈轻咦道:“六合堂当初开启迢遥境,不是说‘有缘者得之’么?”双方逐渐走近,她一哂,“堂而皇之的话,说着不觉得辣口?你们堂主好不容易正儿八经下达了围杀令,又不是在四野门偷摸行事。事到如今,戏词儿还照着本子念,就不敢大吼一句——”

    “咣!”的一声两人之间猛然擦出刺目火光,湍流咆哮,风沙骤起。

    法锈手无寸铁,格挡住一方铁剑,笑道:“——饲祖又何如,遇则杀之!”

    话音斩落,一触即发。

    无数六合堂修士蜂拥而上,数以千百计的法宝携荧光扑落,雄伟壮阔的人墙利器如铁铸的车轮如雷霆滚动,而中央的被狂风吹得飘摇不定的人影,犹如螳臂。

    那一刹破尾奋然冲去,却被江访安牢牢摁住七寸:“不要冲动。亲眼目睹一下,饲祖昔时的势不可挡。”

    法器嗡鸣和人群吼叫尽皆被水声吞没,法锈不退不躲,赤手迎上,空中霎时扬起一线鲜血,腹背受敌中她左冲右突,行云流水,毫无滞凝,刀剑相擦呲出刺目火星,灵气紊乱暴突,电光石火之间,一柄不知从何处飞出的断刃急速旋转,带着穿风的尖啸,直直扎入破尾脚前的土地。

    破尾愣愣盯着半截仍在土中震颤的刀刃,上面一滴血此刻才滑下,没入黄土。

    此刻,乌云密布,九天雷殛伴电光怒吼轰击而下,地面崩裂。

    “看到了么?”江访安鬼修之身,不敢沾染天罚,拎着破尾避开几步,“死战与切磋,差距便在此处了。”

    撞见雷劫,修士急忙防护自身,铺天盖地的人群稍微散开,法锈才得了一丝喘息之机,然而未做休整,毫不犹豫突进,人墙正面被她撕开了一道清晰的裂缝。

    “跟上!”江访安放开破尾,顺那条破开的路冲向三途渡河。

    六合堂不住溃散,饲祖一旦锋芒出鞘,无人能挡。人墙逐渐变薄,三途渡河近在咫尺,法锈目不斜视劈落阻碍在面前的修士,一切的剑术功诀,在道法面前,寸寸碾过。

    直到她刺空了一回。

    要论熟悉,与本堂相识十余年的饲儿祖宗,显然对她的这些同僚略有了解,但这一击过后,她极为短暂地怔了一下,紧接着迅速地再次反手回击,低声道:“鬼修!”

    法锈突然止住,一鼓作气的气势被迫停下,左右望去,六合堂的人已经向两边逃散,而正对面的,是从平静如镜的河水中浮上的,无穷无尽的鬼修,阴森森飘上岸。

    要说他们来意友善,简直就是开玩笑。

    法锈顿时心中微沉,意识到自己漏了什么……

    身后江访安与破尾已经赶到,法锈向江访安瞟去一眼,后者神色不动:“法锈小友,他们不是冲你来的,是冲江某来的。”

    “你做了什么?”

    “一点小事。”

    “我洗耳恭听,什么样的小事,引动了过半三途山的鬼修?”

    江访安笑而不语。

    法锈望着他,又转而看向自己脚下,沉默。

    时至现在,她终于明白自己漏算在何处——不光是没有战前筹谋推演。

    饲儿要办到的事,她一件都没做。

    对江访安这个鬼修,她知之甚少。言语试探过,一无所获;四野门这个消息集市逃了一个怀揣重宝的鬼,各处闸门必有人马把守,没法进去探听;而另外,布阵后精力未恢复,怕引动小天罚招来六合堂,甚至没跟他交过手……

    这次不同于迢遥境,水已经很浑了,没办法搅,波及更广,只是树敌,拉不了助力。

    饲儿的手段,该如何做她根本不用细想,已经浸入言谈举止,相处间将人摸个底朝天,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可是这次,有意无意间被堵上了所有的路,环环相扣,除非她放弃,再无可解。

    但可能放弃么?

    不能。

    从一开始。她若不来南师城,如江访安所言,就会有十几个玉墟宗弟子的尸首等着她前来一探究竟。然后迢遥血肉和野狗般抢食的修士,会撵着她向三途渡河赶……如果她脑子一抽,突然不答应了呢?江访安在小院花圃中的那一段话——关于“法世”的话——也会逼她走下去。

    走到这一步。

    鬼修摩肩接踵地浮动在河面,越涌越多,河水中大大小小的石头耸立,说是矮山都牵强,更像一个个丁点大的小屿。当战意渐浓之际,那远方岛屿中终于传来高吼声:“江访安,狼子野心!为夺一个于鬼修无甚大用的机缘,杀其夫人蒋菀!南师之截,八百余鬼修,自此魂飞魄散,再无轮回!”

    江访安在这河水吼怒和斥骂中,安然一笑。

    他的嗓音,如修剪花枝时的那份从容:“既然都说于鬼修无大用了,何必还兴师动众呢?阿菀本不会死,你们不拦截我,也不会死。”

    “畜生!菀夫人与你相互扶持多年!”

    江访安眼窝深陷,带着疲色:“事不过三,一遍又一遍解释,已经很厌了。世上哪里有那么多有情眷属白头到老。烦了倦了,不念不怨,各奔东西,相见陌路。”

    他转头向法锈道:“法锈小友……哦不是,锈主。真年轻啊,第四十九个了,时间真快……”

    他没能说完,鬼修们在那一刹那发动了攻击,他身轻如燕飘然而去,顷刻掠至河岸,手指在半空抹过,一只碗掉落出来。江访安边往河中央退去,边掰开一半,断口整齐,其中那赤如玛瑙的水似乎是凝固的,一分为二。

    法锈身旁全是冲回三途渡河的鬼修,她在黑鸦般的阴影中冷冷眺望,并不追上,半晌,一揽破尾的肩往回走:“回宗吧。”

    破尾不免呆住:“师姐?”过了下又问,“是我……是我拖累了吗?”

    “不是。”法锈没什么表情,“我还想看着师父渡劫飞升,你和俩二愣子师弟独当一面……”她低头,自嘲地笑了一下,“技不如人,往后再去讨教。”

    千百鬼修反扑入三途渡河,法锈护住破尾,抬手挡去刺骨阴气,不顾河中半碗迢遥的诱引,背道而驰。

    果决断尾求生,虽痛,犹可忍,但法锈并没有走多远。

    十丈之外,风烟滚滚,本堂的四堂主赫然出现阵前,缓缓而笑:“饲祖,老夫久候了。”

    法锈停住了步子,冬日寒气刮骨。

    该来的必然会来,之前六合堂的人墙被割裂开一条道路,受创后向两侧散开,现下这等千载难逢的时机,若无故退去简直是……暴殄天物。

    六合堂没傻成一群狍子。

    静候一旁的四堂主与五堂主迅速整顿人马,反抄退路,若想脱围,只有两个选择,一是迎战数千六合堂修士,以及两位大乘期大能;二是退入三途渡河,向鬼修求助。

    悟道二轮,加上捭阖不世功,尚可全身而退,前提是只有法锈一人。

    她多重的伤都不死,可破尾呢?

    六合堂并未发动猛攻,静静对峙在退路上,慢慢前进,逐渐缩小包围。法锈闭目良久,忽而笑了,轻轻叹了口气,转身走回三途渡河的岸边。

    但她没拉动破尾,这个小师妹脚上生了钉子一样,不肯挪步子,固执说:“师姐不用管我。”

    破尾亲眼看过大师姐以一敌百的战力,打得众修士毫无还手之力,她可以无所顾忌猖狂冲杀过去,只要没有累赘。

    就像那些宗门切磋一样,几乎三两招,胜负立显,然后她两肘搭在火泽台的链绳上,衣边飘落在湿热的夏风中,轻松闲适,仿若午觉刚醒。

    她本该如此,是的,不需要瞻前顾后,那么便所向披靡。

    对此,法锈笑了笑,只是拍了下自己师妹的背:“走吧。累了,不想打了。”

    三途山之间,阴风狂作,昏暗一片。

    法锈伫立河岸,长发衣袍猎猎翻卷,她摸了一下破尾的脑袋,顺势摸到她背上的剑,五指握住剑柄,如开闸放水猛灌灵力,过了片刻软剑嗡鸣不止,才缓缓收手。随即抽出来交给破尾:“拿好,蹲着放脚下。它冲得会比较快,你抓紧点,注意方向。记得随便到哪座三途山上,越近越好,别掉下去让身魂分了家。”

    破尾接剑,问道:“师姐你呢?”

    “我入不了地府。”法锈抬脚,踏入渡河上空,然而似乎被吸得骤然一陷,脚底差点挨近无一丝波澜的河面,堪堪稳住后,另一只脚也缓慢浮空,“现在也不知痛,无所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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