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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去秋来,最后一丝暑气早被埋没在阴雨绵绵中,山路难走,因此足有半月,法锈都不曾出过迁荷峰。
玄吟雾已至化形期,不必果腹不惧寒暑,一身深色法衣内封七十九个符咒,从春到冬一尘不染。但法锈是跟他反着来的,炼气期就不说了,上次去松啼城,买的全是华而不实的凡衣,“雪后枫”穿腻了,改穿“雨时萝”,青色儿完了又是蓝的“湖中岚”,个顶个的俊俏,也个顶个的不耐寒。
她也不像其他女修士,只偏好一种颜色,充其量款式不同,也让人容易辨认。每当她手握几件在身上比划的时候,那五颜六色绽得跟春花儿一样,晃得玄吟雾眼晕,不由问她:“你就没个最偏袒的颜色?”
法锈抬头看了他一眼:“这跟偏袒没关系,修仙讲究境界,穿衣也有境界。其一境界,就是一衣生花,把最单调的法衣穿得国色天香,譬如你;其二,叫群芳不压,无论什么鲜亮颜色都镇得住,譬如我。”
她挑中一件“山有荆”,把余下衣裳挂到一边,又笑:“我年轻,小姑娘,不像老人,就是要穿得活泼一点。”
这话听起来也没什么不对,但她那个语气,让玄吟雾很想抽她。
切了半天的菜,玄吟雾才后知后觉,明白自己为什么莫名闷气——她这是变着法儿说他年纪呢!
恨得他一刀剁在砧板上。
孽徒。
又过了数日,天总算放了晴,却也临近秋末,玄吟雾就在这边上换毛,趁着日光还在,他化了原形去晒太阳。卧下还没一会儿,法锈就跟着出来了,手里一个糕点罐子,边吃边凑到他旁边坐下。
玄吟雾没理她,有一下没一下地晃着蓬松尾巴,好几次拍到她腿上,反应过来又拍向另一边。师徒俩晒了半天的太阳,相安无事,直到狐狸忽然觉得浑身上下冒刺儿,先以为是换毛期的错觉,半晌觉得不对,站起来抖了抖毛,又用爪子扒拉了一下,拍下几粒糖屑,立刻明白了,向法锈怒道:“你把手兜着吃!掉我一身渣。”
法锈嘴里还塞着糖糕,唔了一声,咽下后才道:“师父吃吗?”
“我换毛。”
“吃糖有助于脱毛呀,这就跟衣服一样,不先脱了怎么换?”法锈撮了一点糖霜,掂在手掌心,伸到狐狸面颊边,“来来,徒儿喂您。”
玄吟雾把脸一撇,不加理睬,但她另外那只手还在抓他颈上的一圈软毛,挠得他连连缩脖子。迟疑了一下,还是探头到她指缝里,伸出舌头小小地舔了一口,随后赶忙立起耳朵转过头,多看一眼也不愿意。
只听到法锈在他身后笑了,刨根问底一般追问:“甜吗?”
狐狸梗着颈子不说话,只觉得那一点糖霜自舌尖蔓开,两排牙都粘了起来。
甜得有点齁了。
……
直到夕阳西下,那一丝斜晖敌不过夜色悠凉,法锈才抱着糖罐子回了洞府。过了一会,玄吟雾从外面进来,手上多了一个东西,仔细一看,是个拇指大小的折纸,也是最低级的传信,掐个寻询诀印在上面,能比鸽子还好用。
作为饲祖,一个泡在封煞榜里晃悠的人,一眼就瞧出这是个封煞榜内部才会用的折法,形如鹤,然而喙却弯而尖,头背平坦,双翅弓起,更像是鹰。
玄吟雾展开纸鹰,看里面的信,然后说:“小聚的帖子而已。”
法锈了然:“哦,原来是狐朋……”也没说完,把“狗友”二字咽在了肚子里,狐狸没听出来她在讲什么,疑惑地瞥了她一眼。
所谓小聚,就是封煞榜中的切磋交流,能结几个对正道同仇敌忾的道友,以后被围剿时也有支援;其中不仅有死不悔改的凶邪,也有修回正道的,所以小聚也分派别,但六合堂可不管,一旦记了名,那就是一辈子的事。除名也可以,两个途径,一难一容易,难的是上天庭,叫飞升;容易的是下地府,叫殒命。
不过不管是哪种小聚,饲儿或是正道修士去了,都跟捅马蜂窝是一个理儿,能捅掉皆大欢喜分蜂蜜,但捅不掉,也能把人蜇得半条命都不剩。
法锈少说也参加了七八次小聚,玄吟雾觉得她大概是属狗熊的,皮糙肉厚,捅了那么多次,愣是没一次被蛰过包。
所以带饲祖去封煞小聚,不能叫诱敌深入,这叫引狼入室。玄吟雾也挑明了说:“你不能去,也不想想要是你去了,谁敢来?”
法锈挑眉:“咦,你们封煞榜上的不都号称无所不为,恼我损了你们凶邪的面子,放话说只要饲祖敢去,就要我有去无回吗?”
玄吟雾不吃她这一套:“你这话对前二十的说去,激我有什么用?”
法锈道:“怎么是激呀,我说的可都是实打实的话。瞧我来师父您这儿,在外人看来,不就是一去不回,跌坑里了么。”
玄吟雾说不过她,沉思片刻,终于找着个像样理由:“你修为太低,如何能带出手?”
法锈不动声色看着他,半晌哦了一声:“是这样啊。”说完漫不经心站起来,“那晚饭不吃了,我去闭会关。”
破天荒,头一回,能从法锈口中听到“闭关”二字。
闭关对于修士来说,是家常便饭,少则数月,多则百年;但对法锈来说,是百年难遇,何时想起,全靠缘分。
这在每日苦修的玄吟雾看来,简直就是不求上进的最佳例子。有一次他特意叫她起来修炼,由于妖修形态各异,修炼法诀都是只匹配自身的,他没法教她,倒是人修有一条流传已久的十六字口诀,不分族群,老少皆宜。
他回想了一下,背给她听:“静功内守,双目垂帘,两手抱诀,听息观光。”背完发现她刚起来,又倒回床上去了,气得换毛期差点提前,“起来盘腿坐好!”
法锈侧卧床榻,说:“我不正修着么。”
玄吟雾不信:“你连姿势没摆对,能修出什么人模狗样?”
法锈低垂双目,双手比划了个掐诀,肉眼可见的聚气瞬间贯穿经脉,飞速在身体里转了一个循环,但在最后关口她又迅速撤手,聚气消失,只抬眼证明道:“瞧。”
玄吟雾顿了一下,又道:“可是口诀……”
法锈不可置否:“是有道理,我也没说是错的,只是静功不拘于盘膝一个姿势,可坐可卧可站可行。怎么了师父,我师祖没教过吗?”
妖修对这种人修创造的口诀总是不能完全领悟,狐狸还真仔细想了想她师祖是不是没教过自己。
想了半天,忽然被自己气到了——什么叫她师祖?那不就是自己师父吗!
总之,叫法锈修炼,比驴拉磨子还难。你抽驴,那畜生还能走几步呢,抽她,她能把丹田直接崩碎了给你看。
听到她要闭关,玄吟雾将信将疑,抬手一指洞府里专门辟出来的静室:“那你去。”
法锈摇头:“不,太脆了。”
不等玄吟雾发问,她转身出了洞府,一直走向山林旁的瀑布边上,那里还残留着斗法痕迹,大大小小的乱石滚得到处都是,水流异常湍急。她不顾衣裳浸水,坐在水中,微微闭目,双手搭在腿上,不抱诀不聚气,如同一尊石像。
玄吟雾看了半晌,怀疑她是不是在变着花样睡觉。
但很快,不知何处传来一阵冥冥之音,犹似千万合鸣震耳欲聋,本是晴空万里的天,突然翻云覆雨,地壳开裂,瀑布被蒸出气浪,冲起几丈高。
紧接着,天雷地火瞬息而至,全往她身上招呼,不多时,又有寒雪冰雹砸落,等倾盆大雨落下时,乱石已经被腐蚀了个干净,水化作了粘稠的铁黑色,不住冒着气泡。
好不容易雨后彩虹,天罚也短暂的停顿了一下,正在玄吟雾以为结束了,气还没松,晴天一声霹雳,乌云聚集,山崩地裂,又从头开始轮……
玄吟雾:“……”
他回头看看洞府的静室,哎,好脆。
天罚足足轮了八十多遍,玄吟雾受不了了,再这么下去,迁荷峰都要塌成平地,谁闭个关能弄得跟渡劫一样?这也是没谁了!
但他又不知道怎么叫停——根本没法靠近,最后只能心如死灰地去做饭,心想她晚饭还没吃,要是饿了没准儿就不闭关了。也是有史以来第一次,觉得她能吃还是不错的,这要是辟了谷,真不知猴年马月才能出关……
玄吟雾一边煲汤一边记数,第八十九遍天罚已经降下。上有九天雷殛震荡,下有地底烈焰烘烤,只是刹那间,整个山峰都凝固了一下,只见一道风驰电掣的身影跃出,狂风中衣衫翻卷,法锈自天罚中走来,翻手接雷,覆掌压火,八荒六合风烟俱净。
她仰头,睥睨四野,生死从容。
玄吟雾只瞥了一眼,扔下勺子去拿衣服,她一身“山有荆”的凡衣在破雷火而出的那一刻,只剩飞灰消散——有个死活不穿法衣的徒弟,也是操碎了心。
梳洗妥当,玄吟雾探查了她的修为,吓了一跳,就这么片刻功夫,从炼气期六七层,直接筑基大圆满——不说人了,妖都有点怀疑妖生。
法锈拿了勺子,边喝汤边说:“本想直接金丹的,第九十道天劫一过就能破大境界,但闻到了煲汤味儿,有点饿,下次好了。”
玄吟雾:“……”
每一个大境界都是坎儿,能刷掉一批终生都迈不过去的修士,因此每一个能冲破阻碍的机会都难能可贵,有人借以丹药,也有人借以外力,为的就是那万分之一的成功契机。
只有法锈,这俩个字不论横看竖看,都是一个大写的“任性”。
法锈抿着鲜浓汤,看到玄吟雾在柜子里找药,一笑:“哎没事,又不是斗法,闭关悟道嘛,怎么可能受伤。”
玄吟雾走过来看她手腕,往上翻了袖子,还真没伤,有点不理解:“那你跟青琐剑一战……”
“那个不一样,我化天规为己用,跟私用长辈的钱一样,是要罚的。这个,就像一个孩子缠着父母学本领,烦了会敲打,但不至于打死吧?”她指了一下天,“那是我亲娘老子呀,意思意思就行了,怎么舍得真打我呢。”
她常常自诩天地为父母,玄吟雾却不信她鬼话,看她天资,最可能的是某对大能道侣遗留了一个婴孩,未曾教养便双双.飞升或是遇难,也许她爹娘生前还跟六合堂有交情,才让她能得到照拂。
又或者,是戏文里仙凡之恋这类的,事情被揭发后,相爱的仙人凡子都被降罪,剩下一个孩子任由自生自灭。
他就这么天马行空地猜,听得法锈最后都笑了,手伸到旁边罐子里,摸了一块糖糕递给他吃:“师父歇着吧,你这些太没新意了,要我说,我就讲一段戏文,称自己是从磐石里孕出来的,忍了沧海八百年冲刷,挨了桑田九百年碾压,终有一日我心动上苍,石头也生锈,剥去层层石屑,走出来一个我。”
玄吟雾听得认真,法锈却还没胡诌尽兴,又凑过去到他耳边,轻声呵道:“你看,我受这么多苦,就是为今生与你相见呀。”
字中缱绻,一言难尽。
相处了这么些时日,玄吟雾也能了解到法锈的一星半点,她说话就没个正经时候,有时听上去荒诞,但没准儿还是真的,因此对她说的话,他还是信了些许。
直到他不经意瞧见了法锈摊在床榻上的话本子——她是从那上面学会如何遣词造句的,因此无事就会淘来几册,借机巩固一下。这一册似乎讲了个衔环报恩的故事,这一页正是化作黄鹂的娘子声泪俱下,与前来相救的郎君讲述自己被石头困了一千七百年的日日夜夜,终于破石而出,有情人默默相拥,艰难险阻,只为相见。
情真意切,一字不差。
玄吟雾:“……”
她的话,当真一个字都信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