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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百步外,箭穿五甲。
校场上君臣将士尽皆震惊,李钦载也震惊了。
神臂弓是他造出来的,大概能有多远的射程,能在什么距离产生多大的杀伤力,没人比他更清楚。
而薛仁贵这一箭显然超出了他这个创造者的意料。
全场欢呼喝彩之时,李钦载却眯眼盯着校场中央的薛仁贵,尤其是薛仁贵手中的神臂弓。
仔细看过后,李钦载终于恍然。
神臂弓是在当今弓箭的基础上改良的,而薛仁贵手中的神臂弓则又经过了改良,它的弓臂更长,弓弦更粗,虽不知弓臂用了什么材料,可以肯定的是,一定比原来的神臂弓材料更具硬度和韧性。
也就是说,这是薛仁贵特意为自己量身打造的加强型神臂弓。
难怪能穿透五重甲而余力可贾。
不过这仅是特例,而且不可复制。毕竟当世能驾驭这张加强型神臂弓者寥寥无几,这份力道,这份准头,便不是寻常武将能做到的。
世间独此薛仁贵。
司令台上,李治欢喜不胜,难得激动地大赞道:“薛将军壮哉!”
旁边一众老将也纷纷大笑赞许不已。
太宗之后,大唐名将日渐凋零,名将皆垂垂老矣,新生代的名将唯有薛仁贵算是比较出众,今日薛仁贵在天子面前露了这一手,更让大唐的君臣和将士们壮怀激烈,对大唐的未来充满了信心。
“传旨,赐薛仁贵黄金十两,食邑增百户。”李治开怀大笑道。
旁边的中书舍人匆匆拟旨去了。
李治当面赏赐,不单单是薛仁贵的个人武力,他赏的是薛仁贵的举动瞬间激奋了军心。
一箭透五甲,军心激涨,对即将开始的北征铁勒有着非常重要的激励作用,此举千金难换。
很快,李治的旨意传遍军中,将士们羡慕之余,纷纷振奋高呼。
薛仁贵也激动得不行,出够了风头后,策马朝司令台奔来,显然打算当面拜谢皇恩。
然而就在这时候,意外发生了。
策马百步后,薛仁贵座下的战马忽然前蹄一踉跄,不由自主地往一侧倒去。
薛仁贵骑在马上脸色一变,骑术精湛的他仍未慌乱,猛地夹紧马腹,往另一侧用力拉住缰绳,试图将战马的失控挽救回来。
然而几次努力后,战马终究还是无法控制身躯,发出一声悲鸣后,猛地往一侧倒下。
事发突然,薛仁贵整个人立马腾空而起,在战马倒地的瞬间,薛仁贵已双脚落地,随着惯性就地一滚,毫发无伤地站了起来。
这一幕令君臣将士们大惊,见薛仁贵最终毫发无伤,众人这才欢呼起来。
临机之变,薛仁贵无意中露的这一手再次获得满堂喝彩。
薛仁贵回头看了看战马,眼中露出心疼之色。
这匹马跟随他南征北战多年,是他最心爱的一匹战马,没想到还是折在这校场上。
战马仍倒在尘土中,眼中蓄满了痛苦的泪水,一只前蹄不断痉挛抽搐,蹄末渗出了鲜血。
校场上都是明眼人,大家都看得出,这匹马大抵是废了。
司令台上,诸位老将也纷纷叹息。
“应该是马蹄磨损了,老薛这匹马跟了他十来个年头,年已老迈,不宜再战。”苏定方摇头叹道。
梁建方惋惜地道:“是匹好马,据说是从西域重金所购大宛驹,老薛甚喜此马,老夫当年欲以千金相换,老薛坚辞不允。”
众人皆惋惜不已。
战马对一位将军的意义,无异于最亲密的战友和最信任的亲人,这种深厚的感情,没从过军的人不会懂。
突然发生的意外,薛仁贵显得有些狼狈,但他顾不得这些,俯身不停地摩挲战马的身躯,不时在它耳边低声说着什么,似在安慰,亦似在痛惜。
良久,战马被几位薛家的部曲合力抬起,薛仁贵也没精打采来到司令台,向李治行礼赔罪。
李治亦颇为痛惜,一边心疼一边安慰薛仁贵,又下旨令内侍省选宫闱良驹,赠予薛仁贵。
那匹受伤的战马被部曲抬到司令台下,很快随军大夫便上前查看治疗,查探半晌,大夫惋惜摇头。
李钦载站在角落里久未出声,天子在场,他又不懂面君礼仪,不敢乱说话。
眼见那匹受伤的战马前蹄不断痉挛,马蹄流血不止,再仔细看了看马蹄的末端,李钦载的眉头不由皱了起来。
司令台上,众人惋惜之时,人群里忽然冒出一句很违和的声音。
“是不是傻?咋不给战马穿鞋子呢?”
声音很小,几乎没人听到。
“几乎”没人听到,但终究还是有耳尖的人听到了。
老将们虽老矣,但皆是耳聪目明之辈。
别人没听到,但离李钦载最近的梁建方却听清楚了。
“嗯?小子啥意思?你有何谬论?”梁建方没大没小地勾住李钦载的肩膀。
李钦载一惊,急忙道:“没什么,小子脑子不好,时常胡言乱语,梁爷爷莫怪。”
谁知梁建方却是个很较真的人,闻言摇头道:“不对,你刚才绝非胡言乱语,仔细说说,给战马穿鞋子是咋回事?战马能穿鞋?”
李钦载一时心乱如麻。
因为无知,所以露怯,所以不敢乱说话。
因为他不确定这个年代是否马蹄铁已发明出来了,毕竟他清楚看到校场上的战马已有了马鞍和马镫,没道理马蹄铁还没发明呀。
万一马蹄铁已经面世了,李钦载可就在天子面前出丑,回头李勣怕是真会抽死他。
“说话,瓷嘛二愣的,到底想说啥,有好主意莫遮掩,这可是为国为民的大事。”梁建方不耐烦地催促道。
说话的声音大了点,司令台上李治武后和诸位将军的视线顿时集中在二人身上,一脸好奇地看着他们。
被这么多人关注,而且其中有皇帝皇后,还有一群杀人不眨眼的老杀才,李钦载脸孔顿时发红。
“呃,小子无知,冒昧问一句哈……”李钦载陪笑道。
梁建方哼道:“你尽管问,回头不给个说法,老夫代你爷爷抽死你。”
“大可不必,大可不必……小子就想问问,诸位长辈可知马蹄铁此物?”
“啥?”梁建方愕然,众将亦愕然。
“马蹄铁,半圆或U型的,不懂啥叫U是吧?小子给各位画个模样……”
梁建方不耐烦了,圆瞪双眼怒道:“小子装神弄鬼没完了!话说明白,你说的到底是个啥!”
既无知又蛮横的表情,令李钦载突然好想放弃,好想像琼奶奶剧中的女主角一样,捂着耳朵大叫“我不说我不说我不说……”
然后一路跑远,就是这么矫情。
可惜李钦载胆子不够大,天子和老杀才们面前,李钦载没勇气挑战生存极限。
于是只好耐心解释道:“薛伯伯的战马是马蹄磨损,就是神经末梢角质层损耗,伤及肌肉和血管,导致残废……”
越解释越复杂,完全听不懂。见在场的老杀才们脸色越来越不耐烦,李勣双手时而化拳,时而为掌,眼看要对他动手了。
李钦载眼皮一跳,急忙继续道:“如同我们普通人用手指挠墙,挠着挠着,指甲磨没了,但还是要继续挠下去,自然会挠得满手血。”
老将们这才听懂了,想想马蹄磨损,大抵便是这么个道理。
李治和武后夫妻对视,目光露出深思之色,不自觉地缓缓点头。
“李卿所言有理,继续说下去,马蹄磨损李卿可有对策?”李治含笑问道。
李钦载舔了舔干枯的嘴唇,低声道:“难道没人想过给马蹄装上一个铁片片吗?指甲和肌肉容易磨损,可铁片片却很耐磨,用个两三年不成问题,铁片磨完后再换一个又能用两三年……”
“马蹄末端没有神经,跟人类的指甲一样感觉不到疼痛,用钉子将铁片片钉到马蹄上,不会对战马造成伤害,而且还能延长战马的使用年限,你们……都没想过吗?”
秋风拂过校场,尘土弥漫的司令台上,君臣表情木然,四周一片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