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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发鬓边生，年华似水流！鬼王把目光从波平如镜的水面移开，微微叹息了一声，转过头来，微笑道：“许久不曾看过镜子，今日一见，却看到白头发又多了几许。”
站在他身后的李慕白面无表情，淡淡道：“人间最是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你近几年实太累了。”此刻，狐岐山中的一个小湖畔，一个石亭筑在了湖心，只有一道古旧木桥连接到湖边岸上。
鬼王和李慕白此刻站在这个湖心石亭之中。鬼王笑笑，背负双手，神情自若，道：“我听说这次前去空桑山，虽然将炼血堂收服，但唯一剩下的一个不肯降服的野狗道人，却被你保了下来，可有此事？”李慕白看来鬼王一眼，但见他脸上神色一片平和，也不知心里想着什么，当下缓缓点头道：“是。”
鬼王笑了笑，转过身去望着青绿如玉的湖面，淡淡道：“往日你率人攻伐，向来杀戮殆尽，怎么今日对着此人，却留了情面？”李慕白呼了一口气，有些忧伤道：“炼血堂下面有一个滴血洞，那里发生过的日子我永远都忘不掉，而每次看到那个野狗我就会想起那年在空桑山的事情。”
鬼王似笑非笑的说道：“我记得你在青云也有一个红颜知己吧，看到野狗不会想起她吗？”李慕白猛地看向鬼王，眼中闪过一丝骇人的目光，随后快速收敛，平静道：“你多心了。”鬼王站在那里，也不见有什么反应，不过也没有在这个话题上深究了，过了半晌，他忽然道：“说起来你手中法宝之上，噬血珠本是黑心老人的遗物，算来你和炼血堂，只怕也有几分香火之情。”
李慕白缓缓抬眼，向鬼王望去，鬼王却正好转身，也向他看了过来。他们二人的目光，在半空中对撞，李慕白的目光是阴冷的，鬼王的目光，却是深邃的。
鬼王忽然笑了笑，道：“最近传说在西方死亡沼泽之内，有异宝出世，你可知道？”李慕白点了点头，道：“是，听说了。”鬼王悠然道：“听说非但正道中人蜂拥而去，连万毒门、合欢派中高手也打算插手，至于总堂就在死亡沼泽附近的长生堂，更是当仁不让。”
他顿了一下，向李慕白道：“你怎么看？”李慕白没有立刻开口，而是沉默了许久了之后才说道：“我们对异宝知之甚少，而且就算异宝出世，我想到时候正魔两道蜂拥而至，情况必是惨烈，所以，到不必对异宝太过在意，就算异宝被人抢夺，我想他都不会被顺利的带走，我们可以做一只黄雀，半路抢夺，以逸待劳。”
“而且，这一次我们收服炼血堂，教中除了四大派阀之外，最后一个较有实力的派系也被瓜分完毕。”说完看了看鬼王，鬼王嘴角浮起一丝微笑，点头道：“不错。”
李慕白继续道：“魔教之中，向来山头鼎立，四大派阀无不想彼此侵吞。往日迫于正道外力，才共同抵御外敌，如今自然不同于当年。而眼下教中势力逐渐排定，再进一步，便是四大派阀激战，只不知道由谁先动手罢了？我还记得我未去倭族海妖之境之前你就问过我将来只剩下四大派系之后如何做的，这个时候，我们只要按照以前订好的那样做就就好了。”
“好，很不错”鬼王抚掌称赞。李慕白没有说话，鬼王微微一笑，点点头道：“这次已经到了当日你说的那种情况，这次事情你来主持，怎么样？”李慕白颔首，道：“可以，不过我要仇隐也配合我。”鬼王昂首道：“这个自然，你在鬼王宗已经是副宗主，自然可以调用他，只是这件事你当如何处理？”
李慕白微一沉吟到：“这次夺宝就是良机，死亡沼泽之中有异宝出世，玉阳子必定视做囊中之物，决不容外人染指。但正道众人蜂拥而至，我们可待长生堂与正道火并，其后两败俱伤之际，再暗中连结万毒门、合欢派一起下手，这等落井下石之事，他们必定不会推辞。如此一战必可成功！”
鬼王望着他，没有说话。李慕白缓缓抬头，向鬼王看去，淡淡道：“怎么？”鬼王仿佛看他看的有些出神，片刻后醒悟过来，慢慢把目光收回，仿佛在深心处叹息一声，淡淡道：“两次用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不错，你说的与我所想，几乎都是一样的。”
李慕白轻笑一声：“我这十年来多受你教导，如果还不能和你想在一起，岂不是太笨了一些。”鬼王淡然一笑，道：“你再休息两日，便去死亡沼泽罢。”说着，他从怀里拿了一封封好的信封，递给李慕白，道，“具体安排之事，我已经在这信中写的清楚了。里面还有信物，有了这个东西，到了大沼泽之后，鬼王宗一切人物，皆可听你调遣。”
李慕白点点头，将信封接过，正要转身离开，但就在他刚走了几步之后，忽然听到身后的鬼王说到：“还有一件事……”李慕白停了下来，转身，看着鬼王。鬼王的声音悠悠传来，道：“你与我说话之间，怎么称呼我们圣教，还是一口一个‘魔教’？”李慕白嘴角泛起一丝嘲弄，冷冷道：“这十年间，这里整日征伐血斗，尔虞我诈，勾心斗角更是无时不有，圣教？圣在哪里？魔教就是魔教，何必自欺欺人。”
鬼王大笑，随即道：“哦，那原来你出身的那个正道之中，又是如何？”李慕白心道：当年又不是没有经历过这种事情，上辈子我就从来不分正魔，只看脾气。随后幽幽一笑：“正道中藏污纳垢，也不比魔教中人差了！”
鬼王饶有兴趣地望着他，道：“那这也不是，那也不是，你心中以为的，却是什么是‘正’？”李慕白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抬头望天，“还记得咱俩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吗？”鬼王听到李慕白的声音，眉头一挑，没有说话，李慕白继续道：“我当时就说过，我追求的是长生，正不正道我并不在乎。”
鬼王哈哈一笑，口角浮起一丝嘲弄，道：“你修炼的大梵般若是来自天音寺的普智吧，他追求的就是长生吧。可最后又如何？想青云门青叶当年如何惊才艳绝，不也没有得长生吗？你觉得你有可能吗？”
李慕白低头一笑，然后抬头悠然看天，“或许吧，即使明明知道没有结果，我也想试试，修道不就是与天斗，与地斗，与己斗吗？”
……他并没有向鬼王说梦幻琴女的事情，有一些原因，但更多的是，说了又如何，鬼王，志不在此。那个从背后看去还是有些洒脱的身影，渐渐远去之后，鬼王脸上的笑容，也慢慢消失了。他深邃的眼睛里，仿佛闪烁着神秘的光，闪耀不停，不知道心里在想着什么？这时，有个声音从另一侧传了过来，开口道：“宗主，我……”
鬼王打断了他的话，道：“青龙，上来罢。”“是。”青龙从木桥上走了过来，顺着鬼王的目光向远处看了一眼，道：“刚才副宗主也在这里么？”鬼王点了点头，道：“什么事？”青龙道：“万毒门的那个老怪物又差人秘密过来，询问宗主何时派遣人手进入死亡沼泽，大家一起共行大事？”
鬼王冷笑一声，道：“你回复他们，三日之后，鬼王宗与万毒门、合欢派一起入泽。”青龙点了点头，道：“好。”鬼王沉吟了一下，忽然似想到了什么转头对青龙道：“青龙，你怎么看李慕白？”
青龙一怔，抬眼向鬼王望去，只见鬼王眉宇间一片平和，但目光深深不可见底，心中没来由的一寒，一时竟忘了回答。鬼王笑了笑，道：“怎么了？”青龙惊醒，随即沉吟，神色间却有些迟疑。鬼王看在眼底，微笑道：“青龙，你我相交多年，有话但说无妨。”
青龙摇头苦笑，随即道：“这般说罢，我如他这般年纪时候，道行没他高，城府没他深……”说到这里，他忽然停了下来，鬼王皱了皱眉，道：“怎么了，还有什么，说罢？”青龙犹豫了片刻，向鬼王望去，道：“手段没他狠！”
鬼王望了他一眼，却没有说什么，缓缓转过身去，望着碧波如镜的湖面。青龙在他背后，慢慢道：“这些年来，李慕白行事手段越来越是激烈凶狠，动辄杀人，在权争中更是辣手无情。而且我们鬼王宗年轻一代之中，较出色的人才如墨天问、杀生和尚、燕回等人，尽数都聚集在他的门下。更何况他还有张小凡那个师弟帮他，现在又多了一个神秘女子，如果不是还有仇隐与他分庭抗礼，恐怕鬼王宗已经是无人在敢反对他了。”
鬼王淡淡道：“他是副宗主，你觉得这样不好么？”青龙缓缓摇头，道：“也不是，只是当年他丰神俊朗，嫉恶如仇，资质堪比青叶，又像万剑一，怎么如今竟变做了这等模样？”
鬼王沉默了一会，忽然道：“以前我也不明白，可刚才听完他的话我才理解了。”青龙一惊，道：“宗主，他说什么了？”鬼王轻笑，“他说他求的是长生，而不是正道。”青龙一怔，想笑，忽然又觉得不那么好笑，只是感觉怪怪的，鬼王背负双手，遥望天际，呵呵一笑，低声喃喃道：“长生……”
他转过身子，对着青龙笑了笑，道：“这十年间，他的实力突飞猛进，以他此时的修行，再加上手中那件奇异法宝‘玄冥剑’，纵然是你有乾坤清光戒，只怕也不足五成的胜算了吧。”
青龙一怔，随后微微一笑，道：“老了，比不过年轻人了。”鬼王忽地大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哪有此事？”他微笑着，悠悠地道：“我当年看出这少年必定不是池中之物，而如今他成就却更在我料想之上。鬼王宗若有此人接班，来日前途必定不可限量。只是……”
他负手而立，却突然住口不说，走到亭子边上，向外眺望。青龙安静地站在旁边，向着鬼王望去，那一个掌握重权的身躯上，此刻却突然隐隐有了一分萧索，默默地传达着那没有说出口的话。碧瑶……长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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