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挹娄和张广才两个人合力试了试,无法抬得动。一是实在太沉了,二是,这鱼的表面太滑,徒手无法抓住。张广才对挹娄说,“只好像你阿米(父亲)那样,把它卸了,分成几块,才能抬到岸上。
挹娄想了想,也只好如此了。就往岸上走。他刚才硌那一下子,还没有完全好,还有些一瘸一拐的。看他这样,张广才制止了他,说,“讷乌,你呆着,我去拿,是不是在你包袱里的石刀?”
挹娄说,“是。你去拿吧,我这脚还真是有点儿不得劲儿。”
这时的肃慎一族,虽然已经有了铁器,但很少,只有猎人的腰刀、小匕首是铁的——这都是用兽皮从汉人那里换来的。他们日常用具,还大多是石器,象挹娄和张广才临走时挹娄他额呢放在他包袱里的一个石块,就是他们家里日常用的刀。这是一种黑色的石块,火山口附近,很多。从友谊凤林出土的石器看,已有明显的打磨痕迹,属于新石器。这种石刀,刀刃不顺直,但极其锋利,把鱼肉切割开,是没问题的。
张广才取来石刀,递给了挹娄。这个猎人的儿子,象收拾一头狍子或一只猪一样,把这条大鱼,从它肚子下边照直了划了一刀。鱼的肚子白花花翻开了,马上就有殷红的血渗出来,同时,鱼的内脏呼嘟嘟的一堆摊了出来。
“这是什么?”挹娄指着两大嘟噜鱼籽问张广才。
张广才也不知道,他长这么大没见过几回鱼籽——就是这些鱼籽摆在你面前,你也会一愣,鱼籽有这么大的吗?多大?一个粒,有黄豆那么大,嘀啦嘟噜一串有好几千颗!个个晶莹剔透,像一颗颗宝珠似的。挹娄摘下一颗,放在鼻子下边闻了闻,“腥,真腥!”
他一说,脸上的那个表情,使张广才也直咧嘴。
张广才说,“那就扔了它吧……”
挹娄说,“别呀,我尝尝。要是好吃,光这两大条子,就够咱哥俩吃饱的了。”
也是,这两大条子鱼籽,最少也有十五斤!
挹娄就把手里捏的那粒鱼籽缓慢地往嘴里放。张广才担心了,他说,“讷乌,要不别吃了,看药着……”
“还没听说鱼身上有药人的东西呢。”挹娄坚持说。虽是如此说,他自己也胆突突的样子。
张广才一伸手把挹娄手中的那粒鱼籽打掉,说,“何苦的呢?我姥爷说,‘君子不入险地’,腥嚎嚎的,试那个干啥?有的是鱼肉,咱咋不吃鱼肉?这么些鱼肉,咱俩三天也吃不了!”
挹娄看着那粒晶莹的鱼子,随着水流冲到下游去了,有点儿惋惜的样子。但是,还是说,“算了,那就不吃它,吃它肝行吧?”
“我说,”张广才说,“肝咱也不吃。鱼,咱也不懂,不知哪能吃哪不能吃,咱就别试了。”
“要照你这么说,”挹娄和张广才辩上了,“要不姥爷说,那莫伊合(蛇)的瑝,咱俩也不敢吃了?”
张广才说,“那是当然了。你说说,我姥爷要不说,你敢往嘴里放啊?”
挹娄想了想,突然把手一挥,说,“好了,就不吃吧!”
挹娄说完,伸进手去,把鱼肚子里的东西,连同那两大条子鱼籽,一遭扒了出去。鱼籽以及鱼的内脏,顺着水流冲到河里。那两条子鱼籽,到河里打了一个旋儿,坠坠而沉。打旋儿的过程中,掉下来几粒鱼籽,好象挺轻,漂浮在水面,正好,这时阔力飞了来,看着那几粒鱼籽嘎嘎地叫起来。
挹娄非常惋惜地说,“忘了,叫来阔力,或是小熊,看它们吃不吃好了。”
“算了,”张广才说,“姥爷说,男子汉大丈夫不行后悔。”
挹娄想了想,说,“行,不后悔。”
少年英雄,从小就有人调动英雄意识。
两人就开始卸鱼。挹娄把剖去内脏的大鱼分成四段:头尾各一段,中间,分成两段。张广才俯下身,去抱中间的一段,列列勾勾地才抱起来。挹娄弓身要来抱,张广才制止他,怕他硌的那只脚,走路不得劲,不用他抱,自己多抱几趟就抱上岸了。挹娄说,俩人吃一个人干,哪行?谁兴这个?就抱相对轻一些的鱼尾。抱是抱起来了,可是,迈了一步,第二步就抬不起腿来了——他的脚还是不好,吃不上劲。
这时阔力飞了过来,挹娄一下子就把怀里的鱼尾扔到水里,对阔力说,“好阔力,有种的,你给我叼到岸上去。”
阔力象能听懂他的话,从鱼头上一下子落在了鱼尾上,伸出它那勾勾的喙就啄上一口,它把鱼肉扯下来,自己吃了!阔力还是没懂挹娄的话。挹娄大骂阔力,“咸逅儿的(骂人话),让你往岸上搬,你到吃了起来!搬,往岸上搬!咸逅儿的!”
挹娄一般不对阔力发火,更没骂过它,阔力一时不懂挹娄的意思,歪着头看着挹娄。挹娄吼它,“看什么看!从这里,搬到,那里!”挹娄比比划划的,夸大着动作。阔力似乎明白了,它用他那双锐利的爪,攫入鱼尾的肉里,展开巨大的翅膀,飞了起来。挹娄高喊,“对对,阔力,搬到岸上去!”
——阔力还是没明白挹娄的意思:阔力没有把那块鱼尾,叼到岸上,而是腾空而起,向森林里飞去。
挹娄握拳砸向水面,“咸逅儿的(肃慎骂人话)阔力,我让你搬到岸上,你往哪里给我搬?!你自己独享去了!咸逅儿的!”
这时,张广才噼里啪啦地跑来了,顺着挹娄的目光,看阔力。他笑了,“它哪里懂?就当你送个人情了。”
母熊走来了。挹娄扭头看见了,对张广才说,“这位的人情,你给不给?”
“给呀,”张广才说,“别说是咱们的人,就是两旁世人,咱们也得给呀。这么些鱼肉,咱们吃饱了,剩的,拿,也拿不动,送给人,不就交个人?咱不能象奸雄曹丞相似的,什么都搂在自己的怀里!”
曹操是这样的人吗?咱不知道。反正张广才说的。
“好吧,那就送人情吧,”挹娄对走近的母熊说,“额呢匣子,你要哪一块,随便挑,随便选,反正送人情,送人情,就送人家可心可意的。挑。”
挹娄和张广才都以为母熊会叼走那块中段,没想到,它一下子叼起那块鱼头,在嗓子里“喝哼哈”了一声。
挹娄以为它要谢谢他,就摆了摆手说,“别瞎客气,吃好了就好。”
哪里想到,母熊这一声被三只小熊听到了,三只小熊撂下爪子按的,嘴里撕的,蹦高高儿往这边跑——母熊刚才那一声“喝哼哈”,不是“谢谢”,而是“孩子们,快过来啊,这边有大块的鱼肉!”
挹娄瘫软了,眯上眼睛,脑袋晃了两晃,倒在张广才的怀里。
张广才知道挹娄在装相,也夸张地说,“哎呀,有人晕倒了,快快,快运针!”
在屯子里,要有人病了,他姥爷就是这套嗑儿。
挹娄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翻转身,看着张广才的手说,“你把姥爷的针拿来了?!”
张广才把拇指从食指和中指之间穿过去,模仿针灸的针。张广才姥爷花玉乔行医用的针灸的针,可不是现在的“银针”而是石针。有个手柄,样子有点像张广才模仿的样子。
挹娄知道张广才在逗他,学张广才的口头语“卧槽”一声,就转眼去看奔来的小熊。挹娄指着他们说,“等等,等等等。报上姓名,本将不斩无名之鬼!你,你叫什么?是额木匣子,是竹鲁匣子?还是……”
小熊那里听他那个?绕过他,就奔那块鱼肉去了。挹娄扑倒在先跑过来的小熊身上,拦腰抱住了小熊。小熊竟然象野猪一样叫了一声。后边跑来的两只小熊一凛。母熊也回头向这边看来。
挹娄和小熊滚在一起。母熊一看这样,才放心走了。那两只小熊又放开步子,向这边奔来。挹娄在翻滚中,看又有小熊来抢鱼肉,就翻身站起来,护着那块鱼肉。可是,他那里能护得住?真是顾东顾不了西,挡这边,那边的小熊把鱼肉拖走了,他去追,拖走鱼肉的小熊,撕掉一块鱼肉跑走了。挹娄刚要护住鱼肉,另一只小熊又上来,把鱼肉拖走了……把挹娄累的躺在浅滩里,呼哧呼哧地喘气。
张广才在一边拍手打掌地笑。
……挹娄和张广才进入森林里,找来一些干树枝。挹娄把临走他额呢给他拿的两块木块从包袱里拿了出来。实际这是这是生火器,下边那块木头叫“抹杜力”,上边那块叫做“抹杜力楂”,把两块木头放在一起摩擦,一会儿,就升烟了,再过一会儿,就起了火苗,用这火苗点燃松树毛子,一堆篝火就点燃了。
挹娄用一根树杈把那块鱼肉穿透,架在篝火上烤,一会儿就传来了诱人的肉香味。
阔力蹲在临近的一棵树的横枝上闭着眼睛假眛着;母熊则在草地上,下巴枕着两只前爪,闭目哈眼的,象沉沉地入睡了。但,面对鱼肉的香气,它的鼻翼,抽动着;三只小熊在它们母亲的周围,也学它母亲的样子,那么趴着,有一只,趴在母熊嘴巴旁边,耳朵触到了母熊的鼻子上,它抖了抖耳朵,挪了一下。它的脸还肿着,这就是上树掏野蜂窝的那只胆大嘴馋的小熊。
一轮大大亮亮的月亮,在天上,也在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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