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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的平阳好似野兽在交战，两军的喊杀声回荡在平阳城中的每一个角落，城墙上挂满了箭矢和不知是谁的肢体，本来土黄色的墙壁已经被鲜血重新洗刷了一遍，在火光之下，透出渗人的红黑色。
崔景嵩已经是第五次往城墙上走了，一捆捆的弓箭流水般向城墙搬去，没过一伙就被散光，城墙上的士兵接连被抬下，血水飞洒，崔景嵩含泪摸着身上染血的官服，老迈的脸上更添一丝疲倦。
步下城墙，侯子钦连忙赶上崔景嵩，哭道：“大人，城中军民已经死伤四成，那高阿那肱的援兵什么时候到啊？”
崔景嵩看着被火光照得明亮的夜空，痛心道：“我这晋州刺史一做就是八年，这八年我用尽心血来对待这晋州一区的百姓，他高阿那肱到底想怎么样才能发发善心。”
正感叹间，一位头戴布帽身穿灰色衫袍的年迈老人疾步向崔景嵩走来，边走便喊道：“阿郎，来信了！来信了！”
待老人走来，崔景嵩不悦道：“高管家，你也是我府里几十岁的老人了，还这么不知体统。”
高管家上气不接下气笑道：“阿郎，上京来信了！”
“什么！”，崔景嵩脸上一喜，连忙问道：“信呢？”
高管家急忙从袖中掏出一封信纸，笑道：“这是家仆从上京陛下近军首领手里带来的回信。”
崔景嵩展开书信，本来满脸喜色，看了信中的内容脸色却是越看越黑，最后更是大怒道：“奸相误国！奸相误国！”
连骂两声后，崔景嵩一口血水从口中喷出，身子一阵晃悠，脚下一轻便往地上倒去。
高管家大呼一声，赶忙一把抱起崔景嵩，侯子钦捡起掉在地上的书信，看了两眼后，失色对崔景嵩道：“大人，这高阿那肱胆子竟然怎么大，敢隐瞒军情。”
崔景嵩抓住侯子钦的手，苦笑道：“子钦，这平阳能不能保住就要靠你了。”
侯子钦握住崔景嵩的手正色回道：“大人尽管直言，子钦一定全力办好。”
“你速速赶往帅府，尉相贵是高阿那肱的亲信，你请他写一封救援的书信给高阿那肱，如果他不答应，你再来我居所。”
侯子钦点头应下，崔景嵩苦笑一声，便由高管家搀扶着离去，望着渐渐远去的崔景嵩，侯子钦捏着信纸摇了摇头，转身向帅府走去。
侯子钦背手站在空无一人的帅府大堂之中来回度步，等了许久，才看见尉相贵身穿胡袍披着锦褂，一脸怒色从内堂中走出来。
尉相贵坐上帅座，不满问道：“子钦深夜不睡，找我有何要事？”
侯子钦上前拱手道：“大人，如今城中军民损伤极大，还请大人书信一封给相爷，求他派兵来援平阳。”
尉相贵漫不经心笑道：“何必为这小事劳烦相爷，再说这平阳不似还没被周军攻破嘛。”
侯子钦皱眉怒色道：“大人如今身为仆射，难道就不该为这平阳办点实事吗？大军攻城，是平阳百姓在帮忙抵抗，若是无援军来救，等这平阳百姓死绝，大人拿什么再来守城。”
“放肆！”，尉相贵大手拍在桌板上，桌上笔墨顿时滚落一地。
“不要忘记，这官职是谁给你的，陛下如今游乐天池，相爷搬下严令，凡是打扰陛下游乐者，严惩不贷，我看在你我共事一场的情分上，这次就放过你，你要是再胡搅蛮缠，小心军法伺候！”
说罢，尉相贵怒哼一声拂袖离去，侯子钦还想上前，却被内堂走出的两位将士强行押出帅府。
微风拂起，吹动侯子钦凌乱的发丝，看着重重合闭的帅府大门，侯子钦咬了咬牙，便折身向崔景嵩住处走去。
侯子钦七拐八拐来到崔景嵩居所门前，这是一座不大的小院，没有丝毫令人注意的地方，与崔景嵩一方大员的身份格格不入，想起尉相贵布置华贵的临时府邸，侯子钦叹了口气便扣起狮头铜环轻轻敲响大门，不一伙的功夫，大门微开，高管家探出头来，连忙将侯子钦引进院内。
走过院落，高管家引领侯子钦来到一栋破旧的别院前，高管家叩响房门，对房面说道：“阿郎，侯大人来了。”
“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高管家走后，房门打开，一位身着黑衣面容美貌的青年男子满面笑容的拥上前来，对侯子钦拱手笑道：“这位就是行台左丞侯大人是吧？”
侯子钦脸色一愣，拱手道：“不知阁下是？”
黑衣男子拉着侯子钦的手笑道：“房内再说，房内再说。”
被黑衣男子拉进房内，只见房内放着一个火盆，崔景嵩依偎着火盆面色萎靡的躺在铺满兽皮的躺椅上，四周还飘散着浓烈的汤药味。
看见侯子钦进来，崔景嵩吃力的起身说道：“其实我是不想你来，可是你还是来了。”
侯子钦惭愧不语，一旁的黑衣男人哈哈一笑，说道：“崔大人，如今此事已成定局，大人还需商量吗？”
“坐吧！”，崔景嵩拉过座椅对侯子钦说道。
待侯子钦坐下，崔景嵩这才介绍道：“子钦，这位是北周卫军副头领杨素杨将军。”
“北周！”，侯子钦霍然起身，失色道：“大人莫不是要叛国。”
杨素起身走到侯子钦旁边笑道：“侯大人能说其他人叛国，但是唯独不能说崔大人叛国。”
“其实三天以前我便到受到我家大帅的命令来这崔府，在下一到崔大人府上就说明了我的身份，可是崔大人一听北周二字便要将我缉拿杀头，还是高管家力劝崔大人等些时日再做打算，这才留下了我这条小命。”
崔景嵩无奈道：“当日我本想杀了他一了百了，可是老高要我为这晋州百姓留条后路，我这才饶过他性命，索性就将他关在院内空房里。”
“是啊！一连吃了三天的清茶淡饭，我自己都觉得身上掉了好几斤肉。”
听到杨素打趣，侯子钦面色缓和地回到了座椅上，说道：“大人叫我来此，就是为了见这个北周将军吗？”
“老夫已经年逾花甲之年，倒不在乎能活多少年头，但是现在为这平阳和晋州数十万百姓的性命，老夫也不得不求子钦了。”
侯子钦为难道：“大丈夫以德正起身，若是叛国，与高阿那肱何异。”
杨素冷笑道：“没想到侯大人也不过是与尉相贵一样的人而已。”
见有人将自己比喻成尉相贵，侯子钦气得咬牙道：“阁下比喻在下是尉相贵那般龌蹉的人，不知是从那里看来的？”
“太史公说：天下熙熙皆为利往，天下攘攘皆为利来，尉相贵所要的不过是权利和金钱美色，侯大人因为自己的一点名声就要将数十万百姓性命置若罔闻，这难道不是和尉相贵一模一样吗？”
侯子钦顿时被驳斥得哑口无言，只得轻哼一声以作不满。
崔景嵩抬手紧紧抓住侯子钦的衣袖道：“子钦，你若答应策应周军入城就点头，若是不答应就摇头，你如果摇头，我立马杀了杨素，绝不再提此事。”
侯子钦偏头看着满面泪痕的崔景嵩，无奈的点了点头。
一旁杨素大喜道：“如此大善，侯大人转瞬间救活万人矣！”
既然答应，已无反悔的机会，侯子钦索性问道：“不知大人有何部署？”
“子钦任行台右丞管理军中要务，必然在军中有相熟的将领，你明夜在军中抽掉一百名放得下心的兵士在我院落待命，二更时分，我领五十名兵士攻入帅府擒杀尉相贵，你率领五十名兵士于城门下等箭令行事，箭令一响，你就夺取城门引周军入城”
侯子钦沉声应道：“好，就怎么办。”
一旁的杨素起身笑道：“既然两位大人已然计划好计策，我也要回去将这计策告知我家大帅了。”
杨素拱拱手，以作道别，拉开房门正要离去时，却听身后的崔景嵩大声问道：“杨将军答应在下的事，可还作数。”
杨素收回脚步，回头正色道：“周军攻入平阳，若是有胡乱杀人，扰乱百姓此等事情发生，我杨素就将这颗大好人头送与二人当夜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