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萍踪血迹 第一集 第三十四回 任柱威震汝宁州,野猪岗承惠丧命

作者:相城居士 分类:历史 更新时间:2016-12-17 14:39:55直达底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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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洛行在北舞渡村将南阳镇总兵邱联恩击毙的消息,就像长上了翅膀,不几日便传遍了大江南北,华夏大地。清朝重臣琦善刚到河南履任巡抚之职,听说了此一消息后,亦犹如五雷轰顶,将他震得半晌未缓过气来。

    琦善刚到任还未来得及理顺头绪,各州县的军报就像雪片一样飞来,简直将他压得连喘气都困难。先是接到禀报说,任柱、赖文光统领蓝旗捻军由河南郾城进入西平县境,西平县知县景瞻闻风而逃,只身一人逃遁至合水镇,由当地豪绅多方保护,方得无虞。原河南巡抚陆应谷向朝廷谎奏:“臣已令柏山督兵由西平县南下追击贼寇,不日便可有喜讯向朝廷奏禀。”云云。实际上在西平县境内捻军及反清浪潮正一浪高过一浪。朝廷得知真实情报后,认为陆应谷欺瞒朝廷,罪在必究,因此才另派琦善到河南,取陆应谷而代之,将陆应谷搁置一边。

    琦善统带清军进攻西华县,张洛行不与对敌,统领黄旗捻军离开西华,进入沁阳、遂平境内,由西平县西南境之出山寨村(亦名洼张村)夺路而走。琦善遂命按察司周士镗与龙泽厚统兵追击,蓝旗捻军与清军相互对峙,多日处于相持状态。

    忽有另股捻军旗主姜太凌从皖南来援,遇到西平县权寨镇团练乡兵寻衅挑战,姜台凌被逼无奈,只好奋力反击,大开杀戒,权寨镇被捻军焚毁,一时战祸蔓延至全县。于是姜太凌由西平县踏及遂平、上蔡各县,经由南汝光道郑元善领地,沿洪河两岸直奔安徽以东而去。

    为了牵制清军,张洛行、龚德令张宗禹带领一支捻军,由河南沈丘、项城两县出击,然后再回击西平,对县城发起进攻。知县宫国勋慌乱之中赶紧招募壮勇登城护守,并乘夜色派敢死士十余名缒城出击,妄图偷袭城外捻军。偏逢该夜风雨交作,捻军在风雨掩护之下,潜越城濠,正好与缒城团勇相遇,也是冤家路窄,团勇发现有埋伏,再想回城已经太晚了,三下五除二,被捻军杀了个精光,都做了冤死之鬼。

    知县宫国勋在城头及时得到信息,知缒城乡勇中了张宗禹的埋伏,但为时已晚。捻军攀附城垣,交替而上,眼看县城就要被攻破,情急之下,只得依靠枪炮来扭转形势,捻军在夜间攻城,视物不清,乱枪轰击之下中枪炮殒命者大有人在,迫于无奈,张宗禹只好下令停止攻城,西平城围始解。

    此时,琦善统带马步兵万余人正驻扎在信阳州城内,接到西平县城围已解的消息,不免心中欣喜。他对归德镇总兵承惠说道:“有人视地方团丁乡勇为草芥,我意则不然。一者,团丁乡勇都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对当地情况了如指掌,打起仗来可以因地制宜,依靠地形地物来打击贼寇,掩护自己,因而可以取胜;二者,贼寇来袭,他们都是首当其冲的被攻击者,为了保护自己的家园,也要拼命与贼寇死战,他们的亡命精神为官军所不如。此次宫国勋利用乡勇战胜了捻寇,就是最好的例证。所以我说,团练之事不但不能废弃,还要大大加强才是,也借以慰藉毛昌熙公之遗愿也。”

    承惠说道:“在咸丰岁间,毛昌熙公首创团练之议,西平县官姚诗雅首先响应,在西平县设立五团,每团设置团长一人,按仁、义、礼、智、信为团练旗号,统一号令,统一行动,统一服装,并按军规进行训练管理。当时,每位团长各自拥有乡兵团丁数百名,一时气焰嚣张,每次出门,前有乡兵手执旗帜开道,后面有数十骑马兵相拥而进,好不威风。这些乡兵每次谒见县官姚诗雅,人人必行大礼,姚县官丝毫不谦逊,受此大礼亦心安理得。在他的宠惯下,这些团长日益骄横跋扈,不受官府约束,独行乡里,多有欺压良民的丑闻奏闻朝廷。朝廷下旨予以严谴。事隔不久,姚诗雅负罪去任,龚国勋继任,朝廷鉴于皖南练勇之祸,对各地乡勇深加裁抑,于是礼字团长赵连珠、智字团长陈麟徳,皆惶惶不可终日,心内不安,最终放弃军职,离乡他去。自此以后,朝廷小心行事,对乡练并不寄予过多希望。”

    琦善亦说道:“朝廷的本意是借乡勇维护地方治安,但各地团勇往往借乡练以自重,飞扬跋扈,不听调遣,实与朝廷原意背道而驰。孔子曰‘见义不为无勇也’,孟子也说‘勇士不忘丧其元’。说的就是义勇之起源。西平地当南北之要冲,民风习俗刚劲,世人皆以好勇斗狠为乐,昔日迭经变乱,多有捍卫乡井慷慨捐躯之人,历代皆有。惟姓氏名字湮没于世,文献也无记载,致使后人无从查考。此乃我后人之憾事耳。”

    承惠接话说道:“观古而知今,古今皆同一理。明末流寇李自成犯境,曾有邑人冯相扬率义勇数十人拒贼接战,力竭殉难,为后人所敬仰。就在我大清咸丰八年三月初九日,捻匪萧况(一名萧阎王)、王党、陈泰安等,纠众数千人出境滋扰,在返回途中,邑人印之率云里两保团练乡勇在路途堵截,发生血战,鏖战多时,杀贼数十,萧况逃遁,印之亦殉难,乡勇亦阵亡四十四人,战况之惨烈,空前少见。”

    正在二人高谈阔论的时候,忽有书吏禀报说:“二位大人,大事不好了!”

    琦善慌忙问道:“你为何事惊慌,发生了什么事情?”

    书吏喘息稍定,颤抖着声音答道:“蓝旗捻贼任柱、赖文光统带大军十数万,伙同皖匪孙葵心、程大宝等,纠集马步贼数十万进犯汝宁州,十万火急,请二位大人速速派兵去迎击吧。”

    琦善听后,并不慌张。他对承惠继续说道:“贼情天天有,警报日日至。这样的日子我早已习以为常了。想我钢铸的大清江山,从我清世祖顺治起,至咸丰皇帝末年,历经二百余年,风雨飘摇,险阻重重,但是贼人都未能撼动我清廷一根毫毛,捻匪虽然猖獗,区区毛贼又能奈何我哉!”

    承惠深知这位琦善大人是一位刚愎自用、专横跋扈之人,他又善听顺耳之言,因此怂恿道:“捻贼都是些由饥民组合而成的乌合之众,人数虽多,只要我承惠出马,大枪扫荡之处,管教他捻贼灰飞烟灭!琦善大人,承惠早已忍无可忍了,我请求立即出战迎敌!”

    琦善不紧不慢的继续说道:“你身为归德镇总兵,谁不知你用兵如神,又勇猛过人?你不用着急,更不必惊慌,仗么,会有你打的。”

    承惠尽管心如蒸腾,在这位刚愎自用的琦善大人面前,他也是捏着眼皮擤鼻涕——有劲无处使。

    稍作沉寂之后,琦善继续说道:“当年的长毛贼洪秀全怎么样?他先是在广东省花县起事,还自任花县三点会的教主,托名圣教耶稣,为自己杜撰了一个天父名目,叫什么天父耶和华,说什么耶稣是长子,他洪秀全为次子,故意称耶稣为天兄。伙同其党徒冯云山、卢贤拔等编造谎言、宝诰,进行秘密传布。后来众人蓄发藏于广西桂平县、武宣县鹏化一带的深山之中,进而派遣杨秀清、萧朝贵、韦昌辉、石达开等人四出煽惑,附和之人日益众多,于道光三十年在桂平县的金田村举旗造反,官兵虽多次剿捕,却屡屡失利。咸丰元年正月,洪秀全自称太平王,发兵袭扰桂平、贵县、平南等县,兵马进入象州境内。闰八月,太平军攻陷永安州,正式打起太平天国的旗号,洪秀全自称大王,委任杨秀清为东王,萧朝贵为西王,冯云山为南王,韦昌辉为北王,石达开为翼王,洪大全为天德王,其他人均被委任为丞相、军师等职。刹那之间,烈火熊熊,骄阳似火,战火烟云密布长江以南数省之内。可是到了后来,尽管洪秀全嚣张一时,最终还不是被我大清国英勇的将士们打得一败涂地吗?因此我说,承惠将军,临阵不乱才显得出大将风度,捻军虽然有数十万之多,但在我琦善眼中,也只是一些毫无军事素养的区区饥民而已,你何虑之有?”

    承惠内心焦急,嘴上不得不应付着说:“巡抚大人成竹在胸,高瞻而远瞩,不为眼前一时的窘境所迷惑,实为承惠学习的楷模焉。”

    此时,书吏又慌忙走进屋来,对琦善禀报道:“巡抚大人,任柱、赖文光的大军已经逼近汝州城,若再不出兵迎击,恐怕州城就要不保了!”

    听书吏如此说,琦善心中也着起急来,但是为了显示他的“大将风度”,表面上还得装出毫不在乎的样子,他对承惠说道:“总兵大人,保国安民,保护一方平安,这是朝廷赋予尔等的重大使命,你看该如何去迎战?”

    承惠身为军人,一听说打仗就来了精神。他挺胸昂立,对琦善说道:“巡抚大人,您不必担忧,不要着急,我马上调动大军,出城迎战,您就等着听我胜利的好消息吧!”

    于是,承惠马上传下军令,带领两万大军,浩浩荡荡出城去了。

    承惠带领大军一路前行,不多时便来到汝宁州城城南六十里处一个去处。承惠骑马进入一村庄,人们见清军进村,就像遇见瘟神一般,避之犹嫌不及,家家门户紧闭,大街之上空无一人。承惠命令军兵去敲一家人的大门,大门未开,只听一个妇人在院内大声问道:“军爷何事?”

    军兵答道:“我等是归德镇总兵承惠大人的军兵,今日路过此村,是为剿灭捻匪。尔等不必害怕,只是借问一句,此村叫什么名字?问明便走。”

    院内妇人隔墙答道:“回禀军爷,俺这村子村名叫做野猪冈。”说完再无声音。

    承惠无法,只好带领军队出村继续前行。约莫走了半个时辰,来到一个地方。面前出现一条河流,流水潺潺,河水清如碧波,一眼望去,连水中的鱼儿畅游也看得清清楚楚。河面上横跨河床两岸有一座用石头修建的大桥,桥头左侧树立着一块方石,方石上用楷书刻着三个大字:“大石桥”。过桥三里多路,又是一座大村落。

    承惠对军兵说道:“行军大半天了,旅途辛苦,肚腹饥饿,人困马乏,现在又不见捻贼的踪影,我们先进村休息片刻,而后再作行止吧。”

    清军士兵巴不得承惠有这句话,随着他的话音落下,早有性急之人一马当先,哄然向村内跑去。此次跟随承惠大兵一起出征者,尚有汝宁州候补府王荣烈、候补县官田玉梅、候补县丞阎敬轩等地方官员。他们此来不是为打仗,而是因为他们长期生活于当地,对地理地形都比较熟悉,特为官兵引路而来。

    进入村庄以后,承惠见无异常,便翻身下马,又是踢腿,又是伸胳膊,扭脖子晃脑袋,舒展了一番筋骨。然后这才问县官田玉梅道:“田县令,你是本地父母官,应该知道此村是何去处吧?”

    田玉梅疑惑了半天,答非所问的回答说:“回禀总兵大人,我虽然来到汝宁一年有余了,但由于身处兵荒马乱的岁月,很少下乡查访,此村更是一次未来过,因此不知是何村庄。不过以我的揣摩,刚才大石桥上不是刻有‘大石桥’三个字码,我想此村就应该叫大石桥村吧?”

    承惠听田玉梅如此回答,不禁脸上变色,他勃然大怒,说道:“放你娘的臭狗屁!本官为保你县平安,出城来与捻贼厮杀,因为道路不熟,这才要你等出面引路,不想你竟如此昏庸,作出这种似是而非的回答,你这不是有意耽误本官的大事吗?当下正是捻贼猖獗之时,却让你等如此昏官大当其道!一问三不知,要你有何用!你太令本大人大失所望了!”

    当即便从腰间取下宝剑,举剑对着田玉梅就要砍。候补府王荣烈急忙走向前去,一把将承惠手腕抓住,劝解道:“总兵大人,您且息雷霆之怒。想这田玉梅说的也是实话,现在正当多事之秋,吃饱饭了无事做,他田玉梅到乡下来转悠什么,那还不是自找不利索吗?”

    承惠怒气未消,两只眼睛仍然瞪得圆圆的,他喘了一口粗气,又说道:“我大清朝就是因为豢养了你们这些无用的狗奴才,才使得朝廷耳目闭塞,目光短浅,以致搞得民怨沸腾,民不聊生。像你这等人少一个不少,多一个净添麻烦,你两个肩膀扛一个头,活在世上也是白白耗费口粮。真乃我大清国之不幸,朝廷之累赘也!”

    田玉梅心中愤懑,嘴里咕咕哝哝的说道:“承惠大人,您身为总兵官,刚才说话可有失公允啊!”

    承惠把眼一瞪,问道:“本官领兵多年,向来说话都是有理有据,毫不逶迤,而且我总是以理服人,决不会动粗。我哪里有失公允,请您田大人明言指正便是!”

    田玉梅嗫嚅着说道:“您刚才说我田玉梅是一问三不知,这才使您大动肝火,几乎要将我的头颅割下。我记得十分清楚,您只问了我一次,我也只回答了您一次,怎么就说‘一问三不知’呢?我只不过才一问一不知而已嚒!”

    听过田玉梅的表白之后,王荣烈、阎敬轩等人在一旁笑得大捧其腹,引得承惠也忍禁不住大笑起来。承惠突然收住笑容,对田玉梅命令道:“现在我命你带上你的团丁,一路向南,去探听捻匪的踪迹,一旦发现形迹可疑之人,不可与战,立即派快马回来禀报,如有贻误,这次本官定将你碎尸万段,定斩不饶!”

    田玉梅明知承惠这是在借机报复他,但官大一级压死人,田玉梅真是有苦说不出,把冤屈净往自己的肚子里吞。军令如山,不敢稍有违抗,他只得带上十余名团丁,各骑战马,出了大石桥村,一路小心翼翼的向村南搜索而去。

    承惠带来的两万多人马,有的下马卸鞍,暂歇于村庄之内;而大部分人则露宿于原野之上,村外的田地旁,大树下。有的在低声交谈,有的则怀抱长枪打着瞌睡。战马也都拴在了一旁,任凭它们啃食田间禾苗,也心安理得,不去理睬。

    转眼之间已经到了午后申时时刻,仍不见田玉梅和他的乡兵回来禀报。此时,清兵人人都已是饥肠辘辘,腹中饥饿难耐,只好支锅做饭。不但士兵斗志松懈,毫无敌情观念,就是总兵官承惠,也早已是人困马乏,双眼皮老是打架,恨不得睡他个痛快。

    清兵们吃过晚饭之后,已经是太阳西落,大地变成昏暮。时间已经渐渐到了村人睡眠的时刻。承惠心中焦急万分,只是仍然不见田玉梅派人回来报告。

    承惠不免心中怀疑,他对王荣烈说道:“莫非田玉梅惧怕我对他军法惩治,带人逃跑了不成?”

    王荣烈心中虽然也有疑惑,但他仍然口不应心的说道:“我想这田玉梅十年寒窗苦读,好不容易才捞到一个县太爷的差事,他怎么会舍得轻易放弃呢?”

    承惠盼着想着,实在是劳累已极,便身依马鞍,不知不觉的进入了梦乡。当他一觉醒来时,已是第二天的卯时时刻。由于众多兵士皆是露野寄宿,不少人因受风寒而得病,咳嗽不止。此时承惠的军队,已经完全丧失了战斗的本领。

    承惠焦急的问军士道:“田玉梅送信来了没有?莫非他真的逃走了不成?”

    直到太阳升上树顶,仍然没有任何田玉梅的信息。承惠心中焦怒,命令候补县丞阎敬轩道:“俗话说的好,养兵千日,用在一时。田玉梅等人一去未归,只好有劳你阎县丞再亲自出去打探一番了。”

    阎敬轩嘴上不说,心中却暗暗骂道:“好你个狗官承惠,你真是闻不到羊膻宰狗吃!你有军队不用,却净拿我们地方团丁来出气,将来你小子也准不得好死!”但又不敢公开违拗和顶撞,只得带上二十名乡兵,骑马而去。

    承惠一直等到日中,眼看日头又要偏西,仍然得不到田玉梅和阎敬轩的任何消息。承惠不免心中纳闷:“一个逃走,把不准又逃走一个不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可真他妈的奇哉怪哉!莫非土地爷专和我承惠作对不成么?”

    等到日头大大偏西,田玉梅、阎敬轩仍然是毫无踪迹消息。这时的承惠,开始感到事情有些不妙了。他大声喝令王荣烈:“前两批我派出去的都是些酒囊饭袋,现在轮到你这个饭坛子大显神威了。你是我清朝的栋梁,又武艺高强,有多年领兵打仗的经验,这次你带领二百军兵,再继续出去打探,我还就是不信探听不出一个结果来!”

    王荣烈心想:“前两次两县官只随身带领一二十人,可能不敷应付。这次我可是带领二百多人,不可能再发生不虞之事了吧?”想到此处,王荣烈一挺胸脯,响亮的回答道:“请总兵大人把心放宽,这次要是再打探不出个子丑寅卯来,我王荣烈绝不回来见您!”

    王荣烈当即点了二百多名身体强壮、好勇斗狠的青壮士兵,有的骑马,有的步行,走出大石桥村,沿着老路向南而去。

    当王荣烈带领他的清军离开大石桥村二十多里路的时候,前面出现几座土丘,土丘下面沟壑密布,河汊曲折迂回,沟渠两岸怪石林立,丛林密布,即使微风吹过,树木也飒飒作响,给人一种阴森恐怖的感觉。

    王荣烈骑马来到土丘近前,将战马勒住,对营官刘顺佐说道:“我怀疑密林中有埋伏,为防止发生意外,你先带领几十名军兵到树林里边去查看一番,如有埋伏,我即统领大军发起攻击。”刘顺佐领命而去。

    刘顺佐带领几十名清军进入树林不大一会儿,即十分惊诧的返了回来,一边跑得气喘嘘嘘,一边差异的喊叫道:“禀报王大人,大事不好了!”

    王荣烈急忙问道:“你为何事惊慌?难道遇到捻贼埋伏不成?”

    刘顺佐结结巴巴的回答说:“没有遇到任何埋伏,只是田玉梅他们全都被杀死了,一个个呲牙裂嘴,太恐怖、太吓人了!”

    王荣烈命令大军在前面开路,所有清军都下马步行,牵马进入茂密的树林之内。当他们进到林内,不看则罢,这一看倒把大家都吓出一身冷汗来。那么众清军都看到了什么?只见在几十颗树木上,全都吊挂的是田玉梅和他带来的十余名乡兵的尸体。这一下王荣烈全明白了,为什么左等右等总不见田玉梅派人回来禀报的原因了,人都死了,还能有什么消息回禀呢!

    王荣烈十分恼怒,也心有余悸,田玉梅等人死得如此惨烈,又如此蹊跷,甚至连一个杀人凶手也不曾看见,不用说,阎敬轩等人的下场也不会好到哪里去了,下一个会不会该轮到自己的头上了呢?他不敢再想下去,将一腔怒火全发泄在自己军兵的身上。王荣烈大声对军兵们说道:“我看田玉梅和他的乡兵,都是些无用的酒囊饭袋,人活着也是白白糟蹋粮食,倒不如死了倒还痛快。众军兵听令:用你们手中的军刀,斩断吊挂田玉梅等人的绳索,就地挖个大坑,将他们统统埋葬算了。”

    众军兵不敢抗命,只好遵照王荣烈的命令,顺着地形地势,草草挖了一个大土坑,将田玉梅等十余人的尸体,填埋在了一起,草草掩埋了事。

    王荣烈又带领他的军兵翻过另一个土丘,面前又出现一条沟渠,众军兵好不容易才翻爬过沟渠,面前又出现一片树林,人喊马嘶,吵闹惊吓,将树林中的飞鸟惊得展翅乱飞,原本寂静的一片山林,也开始变得不安宁起来。

    正在众军兵艰难前进之时,忽听前面又有人大声吵嚷起来。王荣烈走近一看,刚才田玉梅等人的一幕惨剧又重新上演了。只见在十几棵树木上,吊挂着阎敬轩等人的尸体,多数人的面部都被林中野鸟啄食的不成人形了,众乡兵包括阎敬轩在内,早已经断气身亡,其状比之田玉梅更加惨烈悲惨。

    王荣烈面对此景,当然心内不悦,他对军兵大发雷霆道:“我王荣烈从军二十余载,似这般无缘无故的断头案,还是头一次遇见。我哪里还是领军打仗的将军,简直成了专门收尸的杂役苦工了!我这个霉今天算是倒大了!”

    自从离开大石桥村以来,眼看一天就要过去了,却连一个“捻匪”的人影都未见着,映入眼帘的都是乡兵们的尸体,这个仗算是没有办法打了。此时日已西沉,军兵们个个都饿得前胸紧贴后背,人人都无精打采,萎靡不振,尽管王荣烈不停的喝斥,军兵们还是振作不起精神来。王荣烈心想:“我可不能操之过激,过激则可能会引发哗变,一旦乡兵们反戈一击,到那时恐怕连我自己的小命也难保了。”

    想到此处,王荣烈吩咐众清官道:“就地扎营,埋锅造饭!明日再定夺行止。”

    众军兵一听此令,个个都像是得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人人喜出望外,众人解下马鞍,栓马歇息。灶头兵则支下锅灶,捡拾来干树枝,在林中空地上生火做饭。待一切都做完,将热饭吃进肚内之后,又已是日头落山,夜幕降临了。此时的王荣烈,折腾了一整天,也已是人困马乏,倦意浓浓。如果此时再命令军兵前行,好像是不近人情。只好再传军令,就地歇息,明日再定夺行军之事。

    大约到了深夜子时以后,睡梦中的清军忽然被一阵吓人的喊杀之声惊醒,众人睁开眼睛观看时,只见树林四周人影绰绰,万人骚动,数不清的竹筒火箭万箭齐发,树林中火光冲天,所有树木都被点燃,烈火熊熊,烟雾弥漫,整个树林都已变作炽热的火场,众清军被从睡梦中惊醒,哭爹喊娘,吵吵嚷嚷,带着满身的火焰,只顾各自逃命。捻军从四面杀入,一边大声呼喊,一边还不停地施放火箭,见有企图逃走的清军,便随即施以刀枪,清军还未来得及逃出树林,便都一命呜呼了。

    整个树林被火光照耀得如同白昼一般。王荣烈被喊杀声从梦中惊醒之后,见四周都是数不清的捻军,他眼见大势已去,只好在十几名亲兵的护卫之下,妄图夺路逃走。他骑马刚走出树林,在火光映照下,见一位捻军大将骑马举锤站立面前,王荣烈不敢恋战,正在他迟疑之下,只听面前捻军将领嘿嘿一笑,说道:“王荣烈,你任柱爷爷在此已经等候多时矣,难道你还想逃走不成?”

    王荣烈一听任柱二字,被吓得浑身一哆嗦,心中暗想:“看来今天我王荣烈是凶多吉少了,任柱此贼力大无比,他手中的双锤有万钧之力,我可不是他的对手,还是逃命要紧!”想到此处,他拨马便向树林右边逃去。刚走出五十余丈,突然从一棵大树后面又闪出一匹战马,挡住了王荣烈的去路。

    此时的王荣烈,浑身直冒冷汗,全身哆嗦成一块,手中的长枪几乎就要掉在地上。火光之中,他对面前的捻军将领看得十分清楚,只见此人颧骨高耸,眼窝凹陷,手持一杆红缨长枪,身后的箭囊中还装满利箭,黝黑的脸膛透视出阵阵杀机。只听得该捻军将领大声喝道:“有我赖文光在此,王荣烈,今天你是必死无疑了。”

    赖文光说完,打马挺枪就要冲将过来。王荣烈心中胆怯,下意识地拨马便往回逃走,谁知他的战马刚刚挪动了两步,脑袋上就狠狠中了一锤,一时脑浆迸裂,死于马下。原来任柱早已站在他的身后,只轻轻一锤,便将王荣烈送上了西天。十几名亲兵还未来得及动手,就被任柱和赖文光全部报销了。

    经过几个时辰的厮杀后,这时天色已经渐渐放明,捻军打扫完战场,二百余名清军全部被烧死杀死,无一人逃走。捻军也有二十余人伤亡。树林中仍然余烬未熄,青烟缭绕,焦臭气一阵阵扑鼻袭来,不禁使人感到恶心和毛骨悚然,战争,不能不叫人充满畏惧。树林内到处是清军烧焦的尸体,景象惨烈,不可忍睹,根本无法分辨尸首归属何军何人。任柱命令,凡是捻军死亡者,能够分辨清楚的,即在树林外随即埋葬。至于清军的尸首,只好等他暴露于野,等他们的上司来处理了。

    赖文光对任柱说道:“此一役也,重创了归德镇总兵承惠,但承惠本人不除,今后他对我军仍然是个重大威胁。我意军不停歇,趁热打铁,立即发兵大石桥,再将承惠一举歼灭。不知任旗主意下如何?”

    任柱未作思考即说道:“兵法上也说,兵贵神速。我看尊王的意见正与我不谋而合,咱们立即兵发大石桥,取了承惠老儿的性命。”

    任柱立即传下军令,由任柱领军由东面进发包抄,赖文光领军由西面迂回包抄。不到两个时辰,捻军就将大石桥村围了个水泄不通。昏庸的承惠还以为是王荣烈得胜归来了呢,一见四周旗帜如林,战马嘶鸣,军人穿的全是捻军的服装,他才大叫一声,说道:“这是怎么回事?我日思夜盼,没把王荣烈他们盼回来,倒是把捻军盼来了。丧气丧气,真是丧气!”

    书吏对承惠说道:“总兵大人,我看趁捻贼立足未稳,现在逃走还来得及,否则,迟了可就没有希望了!”

    承惠翻脸骂道:“都他妈的刀架在脖子上了,你还在那里放你娘的狗臭屁!你就是个书呆子,根本不懂得军事和打仗。你睁开眼睛往四周看看,到处都是捻贼,他们早已将我们围得铁桶相似,不要说我们这些两条腿的人,就是长着翅膀的鸟儿,也难以飞出他们的包围圈。在这危急关头,你还劝老爷我逃走,这不是白日说梦话,又是什么!”

    事已至此,书吏好像也理直气壮起来,他顶撞承惠说道:“难道我们就这样等死不成吗?难道我们就这样为清廷白白送葬不成吗?难道我们一个大活人,还不如不会说话的飞鸟不成吗?难道……”

    书吏左一个“难道不成吗,”右一个“难道不成吗”,他还想要继续“难道不成”下去,把个承惠气得是火冒三丈,眼睛瞪得滴溜圆,面露凶相,十分可怕。书吏顿觉大事不妙,气急败坏的承惠,可能要对他孤注一掷,大下杀手了。书吏刚想转身走出屋外,说时迟,那时快,只见承惠迅速从腰间抽出佩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着书吏的后背就是一剑,只听书吏“哼”的一声叫喊,便突然倒地,立时气绝身亡。终于也把他的“难道不成”说到了尽头。

    承惠心中的气还犹有未消,口中不停地骂道:“孬熊!败类!胆小鬼!一遇危急时刻就想背叛,我堂堂大清国要你这等不忠不孝的家伙作甚!你早死早利索,免得到时候在我后背上也捅上一刀。”

    承惠满腹怒气,叫过护卫亲兵吩咐道:“尔等备马抬枪,我要亲自出战,亲手杀尽这些朝廷叛逆!”

    亲兵不敢怠慢,立即按照承惠的吩咐做完一切。承惠披挂整齐,翻身上马,用双腿一夹马肚皮,战马会意,立即撒开四蹄,朝村外飞奔而去。

    在大桥村外,任柱、赖文光已将村子围了个水泄不通,捻军将士们正猛烈对清军发动攻击。原野上,沟壑旁,田地间,甚至街道上,到处都是清军的尸体。这一切映入承惠的眼帘,更加激起了他的仇恨。他挥舞手中的长枪,口中大骂道:“我把你们这些朝廷的叛逆!反贼!朝廷对尔等不薄,你们为何反目为仇,背叛朝廷?今天我承惠定要取尔等的狗命,方能解去爷爷我的心头之恨!”

    随着话音落下,承惠就像疯了一般,骑马冲入捻军阵中。这承惠也真不愧为归德镇总兵官,他不但勇猛过人,而且枪法娴熟,眨眼之间,就有十几名捻军士兵因躲闪不及,死于他的枪下。捻军阵中突然发生骚乱,众人只得逃避躲闪。

    任柱对这一切看得清楚,早已使他气愤填膺,怒火难耐。他策马而出,用双锤挡住了承惠。口中大喝一声:“大胆清妖!任爷爷在此,由不得你撒野猖狂!”

    任柱使双锤,承惠持长枪,叮叮当当一阵乱响,枪尖刺锤头,两样兵器碰在一起时,火星直冒,煞是耀眼。他们一个是清军总兵官,一个是蓝旗捻军的大旗主,一个枪法精熟,一个锤法凶狠。一个似虎,一个如龙,龙虎相争,一时也难分胜负。

    此时,承惠名下的清军早已被捻军歼灭殆尽,剩下承惠一个人,即使他有三头六臂,天大的本事,也已是独木难支,大厦将倾了,很难扭转失败的战局。二人斗到三十余回合的时候,承惠便开始乱了枪法。他双臂酸痛,两肩发麻,任柱双锤落下的时候,几乎使他无力招架。

    就这样,二人一直又战到五十余个回合的时候,承惠已经是筋疲力尽,无力支撑了。承惠心中暗想:“我承惠征战二十余载,杀人无数,还从未吃过败仗,今天算是遇到劲敌了,看来我命不保了。只要我不死,即使全军覆没,他日仍然可用我之名义重建新军,主将存在,战旗就可不倒。”

    想到此处,再与任柱两马相会之时,承惠虚晃一枪,不再恋战,而是打马飞奔,一直向北方奔逃而去。

    任柱大叫一声:“不好!我上承惠的当了,他要逃跑!”

    此时,承惠打马如飞,已经跑出去有五丈开外了。任柱情急之下,对胯下的坐骑说道:“我的好马,我的好兄弟,你既然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叫做‘踏云蹬雾’,今天可到了你露脸的时候了,你赶快给我去追赶逃走的那个畜生!”

    任柱双腿用力一夹战马的肚皮,又猛一提马缰绳,他坐下的“踏云蹬雾”战马也真是不负任柱所望,只见它四腿蹬地,腾空飞跃,就像离开弓弦的箭头一般,迅猛向前飞奔而去。眼看着任柱与承惠的距离越来越近,霎时便到了马头对马尾的近前。任柱举起大铁锤,大喝一声:“承惠,你就去死吧!”

    随着任柱的话音落下,他的铁锤便砸在了承惠的后脑勺上,只见万朵桃花开,承惠的脑袋被砸了个粉碎,他立时便落马毙命。他的战马不知主人已经死亡,仍然向前飞奔,只到觉得背上轻松无压时,方才止住了蹄脚,它又疾步返回到主人身旁,望着主人的尸体,两眼直愣愣的发呆。这也难怪,承惠和它毕竟是征战多年老搭档、老朋友了哇。

    此次战斗,承惠的“惠”字军全军覆没,噩耗传到琦善耳中,他如丧考妣,痛哭流涕,一连几天不吃不喝,晚上还无法好好睡眠,几天下来,人也瘦了一大圈。京城朝廷闻知承惠的死讯后,下了一道谕旨,说琦善调度失当,才以致造成承惠全军覆没,按律罪当斩首。但念琦善对朝廷一片忠心,忠勇可嘉,着免去巡抚之职,革职留用,以观后效。

    任柱斩杀承惠的战讯传到张洛行、龚德耳中,二人也为之欣喜异常。张洛行对龚德说道:“任柱年纪不满三十岁,却有着常人没有的勇猛,再加上有尊王赖文光的辅佐,二人配合默契,犹如猛虎添翼,势不可挡,我捻军为有任柱这样的虎将,不愁清妖不灭矣。”

    龚德也说道:“想这任柱,从十余岁起,就跟随他的伯父任乾南征北伐,历尽了艰辛。在他十六岁时,就能用智谋战胜李南华的乡团,然后带领十余人从涡阳龙山脱围而出,足见他不但勇敢超人,智谋也尤为出众。真乃我捻军不可多得之将才也。”

    清廷损兵折将,元气大伤,淮河岸边各州县地方官员一时也显得暮气沉沉,就像得了谈捻色变的恐捻症,开口闭口必说捻贼如何如何可怕,又如何如何神通广大,甚至有人更加危言耸听的说道:“张洛行乃天上北斗星下凡,每当他在天空划过,便像流星闪闪发光,照亮苦难深重的大地,将来必成为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等等。

    有人又绘声绘色的说道:“任柱就是当年的关老爷再世,他之所以力大无比,威严勇猛,都是关云长背后传授的神奇真功,他手中的双锤,只要对敌人一指,锤头上就会电光四射,将敌人击毙,所以任柱才会打遍淮河两岸无敌手,清军无不闻之胆丧。”

    毋庸置疑,这些都是人们根据自己的想象编造出来的善意的赞美之言,但这些流言一经传到清军将领们的耳中,在那个迷信氛围十分浓厚的朝代,便会在人们的内心深处打上一个重重的烙印,使得他们走夜路也要多人同行,方能感到安全无虞。

    自从蓝旗捻军一举歼灭承惠和他的两万兵马之后,任柱、赖文光并未觉得心中轻松,他们知道,平静只是暂时的和相对的,清朝的官员们并没有蒙头大睡,他们正在各地的密室案头,磨刀霍霍,准备以十倍百倍的疯狂,不知在哪一天,就会再次向捻军猛扑过来,将他们眼中的“反叛”和“逆寇”彻底剪灭。爱新觉罗氏的子孙们,不可能老老实实的放弃他们二百年来的既得利益和富贵生涯,他们要将这种生活状态继续保持下去,一直到永远。

    任柱、赖文光在野猪岗和大石桥村一带休整了七天左右,军士们的体力得到了恢复,粮食银子也得到了补充——因为承惠两万多人马的辎重都为捻军所得,这就极大地壮大了蓝旗捻军的军力。任柱、赖文光又将何去何从?请看下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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