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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郎,沙陀人难道就是好东西?”枯瘦汉子一脸怅惘之色,拍了拍有些破旧的皮甲,不忿道“沙陀人,契丹人,吐谷浑人,奚人,靺鞨人,嘿嘿,不但河东,这幽燕之地现在都被这些杂胡们给填满了,我们汉人被迫南走,这日子怕是没法щww..lā”
听得对方这般一,王邈知晓自己的游怕是十有**不会落空了。
这位昔日儿伴,未曾想到不在成德军落足,却辗转跑到了卢龙这边混饭吃,只不过这成德军那边尴尬,卢龙军这边的饭一样不好吃。
节度使刘守光谄媚契丹,却待下甚苛,除了其亲掌的牙军,其他诸军都是如同叫花子一般。
像眼前这位何达何当阳所掌的一营骑军,号称幽燕铁骑的一营骑军竟然只有六百余匹战马,其中不少还是羸弱老马。
要知道这里可是幽燕,本身就是产马之地,北面更是契丹、吐谷浑等杂胡之地,良马遍地,就这样一营骑军居然都无法按一兵双马配齐。
而像武器甲胄更是破落不堪,后勤保障也是时断时续,尤其是士卒薪饷更是长期不发。
光是这卢龙军中除了牙军外,其他两厢十二军中,几乎每军都闹过哗变,原因无一例外都是欠饷欠粮,甚至不少士卒干脆就把营中武器战马偷卖,最后更是发展到了军官带头如此。
自己这位儿伴算是比较清正的了,但看看他身上这破败的皮甲,足下已然裂口的靴子,还有洗得发白的青色衬袍,还有那口手柄牛皮绳磨得发亮但显然刃口已经几经打磨的邯刀,就能想到现在这里卢龙诸军的艰难程度。
“当阳,契丹人是啥时候开始南下的?”
王邈上一次也曾来过河朔一行,但是主要还是在成德军和魏博军地盘上,卢龙军这边他最远只走到了沧州一线就南返了。
当时在沧州他也就发现了契丹人很多,但没想到整个卢龙军地盘上契丹人的数量已经如此之大,加上在成德军地盘上的所见所闻,这才意识到契丹人南下似乎已经成了一个潮流。
“应该有好几年了,起码景泰元年契丹人已经随处可见了,不过当时靺鞨人和奚人也不少,但现在契丹人远远超过了靺鞨人和奚人,而且嚣张跋扈的程度更不是靺鞨人和奚人能比的。”枯瘦汉子摇摇头,“幽燕之地居不易啊。”
王邈也觉察到了这一点,他这一趟先行了幽州,甚至到了檀州、蓟州和平州一线,差一点儿就了营州,算是对整个北疆地区进行了一次考察。
现在像檀州、蓟州和平州以及营州这些地方实际上已经被契丹控制了,这几个州契丹人已经占到了一半,虽然汉人也还占多数,但是实际上已经沦为了下等人,当然汉人中一样有权势阶层,契丹人也一样有穷苦潦倒者,这倒不是绝对,但是从族群来,契丹人却是掌握着权力。
而卢龙节度使实际控制地区已经退缩到了幽州以南,现在也只剩下了幽州、易州、涿州、莫州、灜州和沧州,地盘缩了很多,而且契丹人仍然在不断南下,侵蚀着原来属于汉人的地盘,迫使着汉人只能南下。
如果按照现在这种形势下,估计契丹人南下的脚步还会加快,像成德军控制下的几州,只怕也会逐渐变成现在的卢龙军地盘上的模样。
“当阳,你就没有考虑过其他出路?”王邈不动声色的端起酒碗喝了一大口,用手指拈起一块酱羊肉放在嘴里,慢慢咀嚼着。
“其他出路?呵呵,九郎,像我们这等在军营里混了十几年,除了打仗还会干啥?还能有什么其他出路?莫非九郎觉得我们也要给那些契丹贵人或者商贾们当保镖打手不成?”枯瘦汉子摊了摊手,“现在干啥容易?在军营里好歹还能勉强填饱肚子吧。”
“不,当阳,我的意思是你何苦在这卢龙军一棵树上吊死?刘守光非人主,对契丹人惧怕到这种程度,恐怕这卢龙军易主是迟早的事情。”王邈目光平静。
“倒也不能完全怪节度使大人,契丹人现在在北边的气势很盛,而大梁现在和河东争雄,根本没有多少余力来支持河朔这边,甚至还指望河朔能帮他们牵制河东,这等情况下,如何来抗衡实力越来越强的契丹人?”
枯瘦汉子倒也非昧心之辈,替刘守光解释了一下。
“所以你就打算一直留在这里?”见枯瘦汉子没有回答自己这个问题,王邈不肯放松。
“九郎,不留在这边,我能哪里?我这一大家子不,下边还有几百号兄弟,人吃马嚼的,能哪里?”枯瘦汉子苦笑着道“若是你们王家还在当成德军的家,我当然愿意来成德军,可是现在张家不也一样?契丹人和大梁两边讨好。”
王邈本来想挑明,但是还是忍了一下,“当阳,那现在契丹人和河东那边关系怎么样?”
“契丹人和沙陀人的关系?”枯瘦汉子想了一想,“不清楚,敌友不明吧。契丹人现在一门心思南下,卢龙这边是没办法,其实这几年里大梁希望河朔这边策应他们牵制河东,河朔这边已经只能做做样子了,这一点大梁也知道,所以河东这几年也没怎么和河朔这边刀兵相见,所以契丹人和河东之间的关系也是要根据情况而定。”
“吐谷浑人呢?”王邈又问。
“吐谷浑人和河东是宿敌,赫连氏与河东几乎每年大战不断,据契丹人在背后支持赫连氏,但我也只是听闻,真实情况如何,我也不知道。”枯瘦汉子见王邈问得这般详细,也有些好奇,“九郎,不是你了蔡州么?怎么还有这么闲心出来晃荡?”
“我没在蔡州了。”王邈摇摇头,笑了起来,“这一趟就是出来看看老朋友老伙计,没想到你们在这边这么艰难,难道卢龙军这边都这样?你们不是骑军精锐么?”
“呵呵,精锐?节度使大人现在的精锐只有那三军牙军了,其他都可以裁撤滚蛋了,如果不是怕引发叛乱,只怕他早就下手了。”枯瘦汉子冷笑道“光我这个营,今年的给士卒们的钱粮布帛尚欠半年,在这样拖下,哗变也是迟早的事情。”
王邈知道卢龙节度使刘守光手中三军牙军,共计满编七千五百人,再加上一营亲兵,这八千人是刘守光立身安命的依靠,再怎么缺,这八千士卒也是要给予满足的。
但其他还是有十军人马,恐怕就只能拖欠着赖着走了。
实在拖不下了,就发点儿,免得引起哗变,甚至刘守光也已经硬性裁撤了两军羸军,结果引起了叛乱,所以现在刘守光也不敢轻言裁撤。
楼梯上传来一阵脚步声,两名披甲士卒上来,枯瘦汉子脸色有些不悦,但还是耐着性子,一名士卒犹疑了一下方才矮身过来,附在枯瘦汉子耳边了几句话。
“哦?确实?”枯瘦汉子脸色微变,几乎要一下子站起身来,但是随即意识到王邈还在,又坐了下,“张寅呢?”
“副使大人已经整军了所以让属下来报告大人。”士卒有些紧张。
枯瘦汉子终于忍不住了,站起身来,“你先回,我马上回来,命令各都未得我命令,都不准出门,我先问个明白。”
“喏。”士卒拱手退了下。
“九郎,今日怕是不能陪你畅饮了,营中有急事,我得先回。”枯瘦汉子眉宇间有一抹隐忧,但是更多的还是愤懑。
“怎么了,当阳,要打仗了?”王邈也站起身来,问道。
“哼哼,要真有仗打那就好了。”枯瘦汉子撇了撇嘴,“起码打仗总能给下边兄弟们发几个,现在这样,都得要拖死。”
“那你这般急切,究竟出了何事?”王邈关心的问道。
“也罢,出来也不怕九郎笑话,节度使府那边拨下一批钱粮,本是支应给我们左厢第五军的,算是先解决上半年的部分钱银吧,那第六军却鼓噪起来,他们的钱银上月未发足,强行要解下部分,这不,闹腾起来,怕是要动刀兵了。”
枯瘦汉子也是一脸黯然,为了兄弟们的钱银要自相残杀,这等事情在卢龙军中也不算罕见了,只是落到自己身上,的确也有些让人感到无奈。
“你们军指挥使大人要准备动刀兵?”王邈没想到这一趟来河间居然会遇上这种事情,虽然早就知道卢龙军的状况糟糕,却没想到竟然恶劣到这种程度,居然为了一批钱粮就要自相残杀,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不准,第六军年就哗变过一次,经过整肃,不过四营人马,而且也是残缺不全,他们也是节度使府一直想要裁撤的对象,这一次怕是也逼得狠了,所以才会出此下策,不过若是要打我们第五军的钱粮主意,却是打错算盘了。”枯瘦汉子已经随手提起搁在旁边条凳上的邯刀,拱拱手,“九郎,今日便无法陪你了,你且现在这里歇息两日,待到此事处理完毕,我们再来畅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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