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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树一番话说完,场上寂静一片。
比刚才还要安静。
安静的连一根针落在地上都能听到声响。
原因无他,袁树这番话前后的反差实在是有点大,大家一时半会儿都没有反应过来。
前面说大家的说辞都太冠冕堂皇了,结果自己抛出来一枚炸弹直接扔在大家面前,轰的一声就爆炸了,让人没有一丝丝防备。
所有人都被炸傻了。
虽然说语不惊人死不休是一种说话的艺术,但是艺术要接地气,而不是接地府,你这话说出来,真不怕圣贤从地底下钻出来向你问好?
袁树还真不怕。
面对被吓傻的人们,他侃侃而谈。
“是不是觉得这非常的不可思议?是不是觉得我十分狂妄?诸君,这都是表象,你们如果只是注意到这一点,那就是彻头彻尾的错了,诸君,我且问你们,古之圣贤,为何要传道授业?
古之圣贤为什么要收弟子?收弟子是为了什么?是不是为了让弟子学到自己的学识,然后把这种知识继续传下去?那么我又要问了,学到这些知识的弟子是什么人?学到了圣贤知识的弟子成为了什么?
不就是第二代、第三代的圣贤吗?圣贤收弟子传承学问,是希望自己的弟子永远是圣人弟子而不是下一代圣贤?圣贤靠着学问被称为圣贤,那么学到了这些知识的人如何就不能算是圣贤?
孔夫子是圣贤,那么他的弟子、传人之中,就没有圣贤了?前太尉杨震还被称作关西孔子,学问高深,要我说,那也是圣贤,圣贤难道仅仅只有一人,仅仅只存在于先秦吗?”
袁树一连串的问题问下去,又把众人问的是头晕目眩眼花缭乱,脑袋里一片混乱,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应对袁树连珠炮一样的询问。
但是袁树的“进攻”并未结束。
“圣贤传道授业,收纳门生弟子,所为的,不是为了别的,就是希望自己的弟子门生当中也有更加优秀的可以被称为圣贤的人,这是他们的期待,是他们的渴望。
那肯定又有人要问了,圣贤是那么容易成就的吗?要我说,又容易,也不容易,为什么说容易?因为圣贤本身之所以成为圣贤,也是学来的,也是孜孜不倦的学习各种知识,得到认可,成为了圣贤。
否则,圣贤是怎么来的?天生的?天上掉下来的?地里长出来的?所以,也许还有其他途径,但是学,必然是成为圣贤的一条途径,那么为什么我又要说成为圣贤不容易?
原因也很简单,要是圣贤那么简单就能成就,天下起码得有三五十万圣贤,可为什么没有呢?因为就算一心向学,个人之间也有差异,有些人天资聪颖,一学就会,有些人天资一般,学很久才能会。
人的生命有限,聪明的人学得快,积累了足够多的知识,于是成为了圣贤,而有些人终其一生也无法积攒到足够的知识,所以无法成为圣贤,而很不幸的是,世上多的是中人,天资聪颖者少,这就注定圣贤不会多。
诸君可以细细想一想,人非生而知之者,圣贤也是人,也要经过学习完成知识的积累,成为大学问者,由此成为圣贤,那么圣贤可以,为什么我们就不可以?我们学的不是圣贤的学问?
既然如此,我就要说,自从吾辈开始读第一本经开始,就已经走在了成为圣贤的路上,我是,诸君也是,每一个士人都是,从读第一本经开始,就已经是预备圣贤了!”
一顶大帽子被袁树如战斧式扣篮一样扣在了众人脑袋上,猝不及防成为预备圣贤的众人无不面色大变、心中骇然。
袁树还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以至于最尊崇、最愿意承认袁树的十三太保都感到惊骇莫名。
清河人魏甲艰难地咽下了一口唾沫,颤颤巍巍站了起来,向袁树行礼。
“袁君,圣贤二字太重,就算是预备,甲亦不敢承担。”
“错!大错特错!”
袁树面色一变,指向魏甲:“你为何不敢承担?你读书进学,不远万里前来求学,不为成为圣贤,又为了什么?不为成为圣贤,你为何要读书?为何要进学?你担得起!绝对担得起!你们所有人,都担得起!
读圣贤书,学圣贤道理,到头来,却不敢成为圣贤?这是哪家的狗屁道理?没有成为圣贤的志向,为何要读圣贤书?这岂不是自相矛盾吗?不知为何而读圣贤书,最后会成为什么?”
袁树一伸手指向了东边。
那是雒阳的方向。
“不为成为圣贤而读圣贤书,最后就会成为阿谀奉承外戚、宦官的那些人,他们是真的没想过成为圣贤,也不敢成为圣贤,又有一身学问,难耐贫贱,最后只能成为奸佞!吾辈最厌恶的!奸佞!”
袁树直视着魏甲,眼神锐利的如一柄利剑,直直的刺穿了魏甲的心理防线。
他一屁股跌在了地上,面色惨白。
如魏甲一般面色惨白或者惊骇之人为数不少,甚至可以说来听袁树讲学的五百多人里大部分都是一样的。
“天下不安,朝廷暗弱,吾辈常在此处忧心国事、谈论朝政,鄙夷那些奸佞小人,结果心中没有成为圣贤的志向,到头来,就算进入朝堂,也会成为和他们一样的奸佞!诸君,你们读书,难道是为了成为奸佞吗?!”
众人呆若木鸡,哑口无言。
看着差不多到时候了,一直在外边侯着准备入场的卢植整理了一下衣冠,准备入场。
这是他和袁树约好的。
袁树也知道自己语不惊人死不休,肯定把这伙人惊得说不出话来,或者是不敢说话,但要是所有话题都让自己来推动,未免太过刻意、尴尬。
所以这个时候,需要一个捧哏,需要一个托,来和自己唱对手戏。
卢植就是最合适的人选。
于是乎,托塔天王卢植闪亮登场。
“袁君好大的口气!”
他朗声大笑:“本只是偶尔经过,不曾想听到袁君惊世之言!读书便是为了成为圣贤?此等话语,就算是师尊恐怕也不会说出口,袁君小小年岁便有如此宏伟志向,实在了得。
只是卢某不知,成为圣贤居然是那么简单的事情吗?只要学,只要简单的进学,就能成为圣贤?师尊学究天人,可为圣贤否?郑康成学问精深,可为圣贤否?卢某自问小有所成,可为圣贤否?”
一看托塔天王来了,袁树会心一笑,接上了他的话茬儿。
“当然没有那么容易,学,只是成为圣贤的必经之路,但是路上,还有其他的艰难险阻,需要一并越过,才能走向最终的圣贤之位。”
“什么艰难险阻?”
“欲望,对美食美酒的追求,对财货的追求,对美色的追求,对权力的追求,这些,都是艰难险阻,如果越不过去,就会堕落为奸佞小人。”
“人欲天生,何人无欲?袁君张口开口便是抵制人欲,这未免太过于托大了吧?袁君如此说,自己可有什么办法应对?”
“致良知。”
袁树正色道:“并非是否决欲望,而是克制欲望,欲望存于心,良知亦存于心,人所不虑而知者,其良知也,良知与欲望,是共存于人心之中的。
发现良知,认识良知,遵照良知行事,达成知、行合一,以良知克制过度的欲望,驾驭欲望,而不是被欲望驾驭,如此,便能推开圣贤大道之门,堂堂正正而入!”
“致良知?”
卢植佯装惊讶,而后又是一脸的不解。
“袁君一番言论,的确精彩,但是又该如何去做呢?”
他这样问,其实也是在场所有人的问题。
方才卢植进来之后,即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所有人都暂时忘却了方才的震撼,而把注意力集中在了两人的辩驳之中。
通过两人的对话,袁树缓缓推进了话题,阐述自己要表达的意思,以此达成自己讲学的目的。
以辩论的方式来讲学,最后说服卢植,让卢植接受此学问,对于门生们来说,冲击会更大,效果会更好。
对此,卢植欣然接受,不仅不觉得袁树是个心机boy,反而觉得袁树十分聪明,总有好的方法去办事,表示自己要向袁树学习。
于是,便有了如今两人的一唱一和。
通过两人的一唱一和,袁树把自己对卢植说过的话阐述了一遍。
什么是良知,如何认识良知,如何正确对待良知,为什么说知行合一很重要,为什么说不行就是不知。
然后,两人的争论就自然的过渡到了“如何致良知”的这个事情上。
“袁君说得很好,但是如何去做,又是一个问题了,如袁君所说,知而不行,就是不知,却不知袁君又欲如何作为?”
卢植非常丝滑的问出了这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