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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已过,平天山的天色暗沉,乌云翻滚,雷鸣不断,细雨渐渐转为滂沱。
然而,这恶劣天气并未能削减香客们的热情,反而愈发显得熙熙攘攘。
林去忧与胖乙道人一同用过早膳后,撑起一把油纸伞,穿梭在人流如潮的山道中,朝山顶缓步而行。
昨日买卖被林去忧搅了个不成样,今天胖乙道人显然不打算再与他一同上山,依旧照常支起那算签摊子,摊位旁依旧摆满了那些令人咋舌的旗帜。
三清道观朱红大门下,三清道人正与一位鹤发童颜,白眉白胡的消瘦老道人闲聊。
大雨中,林去忧缓步前进。
见到这老道人,他眼底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收敛表情,笑道:“老掌教,好久不见。”
那位清瘦老道人微微一笑,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外表虽看上去比于伯年纪更为苍老,但那双本应因年岁而黯淡的眼眸,却亮若星辰,深邃又不失锋芒。
萧夏道人,平天山乃至整个天宁的传说人物。
无论修道炼丹,还是卜卦解签,他都是一代宗师,深得世人敬仰。
十年前莽荒大破天宁北州,这消瘦道人孤身入战局,在平天山下杀个三进三出,最后一次更是引来天雷无数,仅凭一己之力击退千余铁骑,威震江湖。
曾有对平天山仇视教派在外界传出谣言,平天山下,白骨成堆,豺狼成群,戾气煞人。
尽管如此,平天山香客仍旧络绎不绝,纷纷朝这座山上进发。
萧夏道人面露慈祥,浅笑道:“快有十年未见,倒是长高不少,脸上倒是继承了你母亲的模样,生得俊俏。”
三清道人在旁双手插袖,神色冷淡,一副事不关己模样。
林去忧将油纸伞收好,走进道观门里。
萧夏道人柔和继续道:“听三清说你想学武,特地来看看。”
林去忧颔首:“确有此事。”
萧夏老道人轻轻扶了扶白须,低声嗯了一声,目光陡然一凝,忽然间朝林去忧打出一拳。
这一拳在旁人眼中或许缓慢得如同秋水涟漪,然而,只有林去忧明了其中暗藏多少凶险。
几乎是常年遭遇刺杀的下意识反应,林去忧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脚下游龙步便是踏出。
那股逼近拳风,就如同无声雷霆,带着无比可怕的力量,与林去忧擦肩而过。
眼睁睁看着那拳头在自己面前仅隔一寸,林去忧喉咙不自觉发干,忍不住暗自吞了口水。
随着拳势收回,消瘦的老道人又恢复了先前那份淡然与平和,微微点头,语气温和道:“游龙步,尚且算入流轻功。只是小于瘸子的那破军拳,出自军中,虽是比较适合打基础,可江湖步加军中拳,终究是有些不合时宜。”
萧夏老道人眸中闪过一丝深邃,语气依旧温和如水:“虽说天下武学殊途同归,既然你想去北帝城拔剑,就去学剑。”
林去忧默然不语,脸上没有过多的表情。
萧夏老道人掐指算了算天象,低头一笑:“雨,怕是没那么早就停。”
说罢,他转身招呼道:“既然如此,先进三清观避避,待雨过天晴,方再行第二峰。”
三人端坐在青铜三色火炉旁,炉中光跳跃,照亮道观。
萧夏老道人凝视那炉火,微微一笑,语气中带着几分回忆:“这炉子,是你娘为你精心挑选的。那年,余敏丫头带你上山,便是为了挑选一口合适的铜炉,好日后为你踏入武道来炼丹。”
林去忧眉头皱起,往事如潮水般涌上心头,但那段记忆却早已模糊不清,唯一剩下的,是一条山间小径和一位背影消失在山雾中的女人。
他低头沉思,沉默了片刻,最终没有再多说什么。
三清道人依旧如同刚才那般,静静望远方,仿佛心神早已飘到了千里之外。
他不时轻轻叹息,那声音似乎承载了十年的江湖风云,悠远、沉重。
萧夏老道人目光柔和而深远:“既然你决定学剑,便首先要分清剑的种类。江湖中剑派纷繁,各有各的门道,概而言之,无非是身握剑,气御剑,神凝剑。难度逐步递增,但成就上并无高下之分,更多是看修为与心境。”
他停顿了一下,话语转为轻缓:“不过,以神凝剑这门法过于复杂,耗费心神,且易折寿,与山中所授内外调和,养生之道理念冲突,不太适。其他两门剑法,平天山的道人都有所心得,倒是可以考虑。”
林去忧一本正经道:“哪个学了能一柱擎天?”
三清道人扑哧偷笑。
萧夏老道人依旧神色平和,话语轻缓,却带着几分玩味:“你若真想如此,倒也不是难事。山上有一本《倾天太上玉清诀》,若能修炼得小成,便能如贫道一般,保持长寿,清晨醒来,依旧能感受到一股威武雄风,气力充沛,神采奕奕。”
林去忧的眼睛顿时瞪大,心中涌起一股惊诧,忍不住脱口而出:“真有这般神奇之法?”
萧夏老道人轻轻点头,目光深邃:“这门法门确实强悍无比,但也有其弊端。最大难题便是,必须保持童子身,若破了这道关卡,便会散功前功尽弃,十余年的修行也都随风而逝。”
林去忧低声骂一声,去你爹的。
尽管年岁已高,萧夏老道人依旧盘腿坐在那儿,神色自若,丝毫不见疲态,反而,脸上散发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精神气质:“以身握剑,顾名思义,招招皆显力道精准,剑势近敌便是血肉横飞,锋锐不可当。”
他话音未落,微微顿了顿,目光如箭般刺向远处:“而以气御剑,气如灵蛇蜿蜒,灌注于剑身,气与剑相融,便是心剑合一,生死由心。”
林去忧听得出神,心神稍定后,开口询问:“那以神凝剑,又是如何一番境地?”
萧夏老道人轻叹一声:“此法若要修的,非是寻常之人可承受。得等太子殿下将余家大门撬开,方能知晓其中深浅。江湖里,仅此余姓一家能修炼。”
林去忧由衷道:“承蒙掌教赐教,学得许多,真是多谢。”
萧夏老道人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三清道人悄然一叹,还是忍不住出声:“师兄此番出关一是为你,二来是为天玄峰那般宵小之辈。传闻其掌门已将《玄清心诀》修至圆满,一举踏入乘海境界,跻身江湖一品宗师。这不,一封书信自天玄峰而来,说不久后登门拜访平天山。”
说罢,他又是一叹,无奈道:“这才消停几日,又找不自在。”
林去忧闻言,眼中闪过一抹深思。
乘海境界,江湖之中,能踏入此境者,恐怕万人中也难以找到一位。
而天玄峰,便是除了平天山第二大道教,对平天山道教第一位置素来虎视眈眈,不多从来只是输多赢少。
萧夏老道人扶白须,语气轻松:“无妨,就当活动活动筋骨,”
三清道人闻言,一叹后又一叹。
三清道观外,持续了一整天的细雨终于在此刻悄然停歇,天际的乌云渐渐散去,露出了几缕柔和的光线。
空山新雨后,平天山美地再上一个境界。
林去忧随三清道人沿山脊小道,一路颠簸曲折山路至平天山的第二峰山脚下。
此峰不同寻常,山中不仅藏匿着无数灵草,连空气中也弥漫一股淡淡的药香。
不同寻常的山峰还住着个不寻常的云小道人。
据说他在此山风餐露宿,禁锢自身二十年,未曾下山一步,在此峰中修天道,与自然合一,炼化自身精气。
林去忧站在山脚下,抬头望去,眼前是如画山川,山脉间点缀许多罕见灵草,青翠欲滴。
三清道人一脚踏入青石道阶,回过头来,脸上带着一抹淡然笑意:“别着急,这些凡物都不是你娘为你准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