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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小妻子僵在原地不知所措的样子,卫云章终于不再逗她,清清嗓子,道:“我早就说过,你我夫妻之间,不必太过拘谨。”
崔令宜勉强嗯了一声。
乍然摸清他的喜好,她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才合适,最后还是假装无事发生,翻书去了。
她努力看了几页,才终于压下心头的复杂情绪,道:“不就是一本诗集吗?谁写的,怎么就不能看了?”
卫云章咳了一声:“都是我五六年前的闲作,当时订了个合集以作纪念,如今回头看去,颇为青涩。你若是感兴趣,不如看我这两年的近作。”
崔令宜:“……”
虽然她于吟诗作对上无甚建树,但为了当好崔伦的女儿,她可是费尽心思读了不少书,肚里也算有几分墨水。卫云章这话在她听来,颇有点贱贱的,谦虚得有点虚伪了,令她觉得自己的文学造诣也受到了嘲讽。
于是她合上书,淡然道:“好像是有一点。那在哪里能看到你的近作呢?”
“今年的手稿都收在这里,尚未整理,你且随便看看。”卫云章迈步,打开一个盒子,里面都是一叠一叠尚未装订的纸张,还有些涂抹修改的痕迹。
崔令宜拿起看了,然后在心里倒吸一口冷气。
……怪不得说自己五六年前的那些诗作青涩,和现在这些手稿比起来,确实有点儿不如。无论是叙事、写景,还是咏怀,现在这些,文风可谓是成熟了许多,虽然少了几分轻狂与莽撞,但并未褪去蓬勃与锐气,大开大合的气势,幽微入骨的观察,让人忍不住灵魂发问:这种句子到底是怎么写出来的?同样是人,他的脑子为什么就能长成这样?
崔令宜不禁怀疑,她爹舍不得她出嫁的样子是不是都是装出来的,毕竟有这么个天生诗才主动来给自己当女婿,她爹应该暗地里嘴都要笑歪了吧?
看崔令宜一脸震惊,一旁的卫云章忍不住挠了挠自己的鼻尖,试图挡住嘴角的笑意。
咳……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妻子这副表情,他突然就有了虚荣心,并且还得到了极大的满足。明明他从小就是在赞誉声中长大,身边根本不缺吹捧之人,他也时刻警醒自己,不可迷失自我,骄傲自满。但如今妻子一句话也没说,只靠一个表情,就让他重拾了久违的虚荣快感,实在是……爽。
崔令宜翻了十几张,愈翻愈不爽,开口问他:“为什么你写的这些,我以前从未见过?”
卫云章:“哦?你的意思是,你看我其他诗作?”
“……是看过一些。”她像是羞恼了,气鼓鼓地把手稿往他怀里一塞,道,“我又不是傻子,你都知道跟我爹打听我画室的布局,我自然也会想要看看你的作品。”
卫云章笑着把手稿整理好,重新放回盒子里:“你看到的那些,除了我考试所作之外,大多是我与朋友聚会时所作,或者受人所托所作。但这里收着的,都是我在家独处时所写,你自然没见过。”
崔令宜:“写得很好啊,为什么不公开呢?”
卫云章戏答:“怕以后江郎才尽,现在多囤点攒着。”
崔令宜瞪了他一眼。
卫云章这才正色道:“不是所有东西写出来,都一定要被人看到。”
崔令宜道:“是怕有人故意从中挑错,罗织罪名?”
“倒也不一定。”卫云章说,“你看到的这些,不少都折射了我当时心境,虽然也没什么要紧的,但被人了解得太透彻,总归不是好事。”
“那你还给我看?”
卫云章低头看着她,笑了笑:“你是我的妻子,我们朝夕相处,就算你不看这些,难道你还不能了解我?”
崔令宜轻轻捶了一下他的胸口。
礼尚往来,她主动问他:“我已经把我的画室布置好了,你想去看看吗?”
卫云章欣然同意:“好啊。”
两人往外走去,崔令宜状似无意地说:“其实我也并不是一定要在画室作画,你若是在书房待着无聊,以后我常来陪你可好?你在案前看书,我就在窗边作画。”
卫云章脚步一顿,继而笑道:“那画室不是白白浪费了?况且你若是要画一些长卷,我书房里还没有合适的桌子。”
崔令宜勾了勾唇角:“也是。”
遂不再提。
二人进了画室,卫云章转了一圈,频频点头。又抽了张崔令宜的旧作出来,愈看愈喜欢,问她:“这幅画,我能挂书房里吗?”
崔令宜嗔道:“喜欢的话自己收着便是了,挂书房做什么。你的同僚来了,与你在书房议事,瞧见旁边挂着我的画,说出去叫人笑话。”
“有什么可笑话的,我听闻你的画在京中价值千金,普通人想要还没有呢。”卫云章瞅了一眼她的箱子,“这么多画,你要是偷偷拿出去卖掉,能赚不少钱呢。”
“物以稀为贵,卖得多了,就不值钱了。”崔令宜悠悠道,“况且,既然能从诗作中读出人心,未必不能从画作中读出人心。你说是吗,三郎?”
卫云章忍俊不禁。
他今日算是明白了,就像传闻中的他并不是真正的他一样,他的这个小妻子,也与传闻不尽相同,面上温柔贤淑,但其实牙尖嘴利的,颇为狡黠。
不过,他喜欢。这说明他在她心中,不是外人。
阳光正好,从窗纸中透过,照得她脸上细细的绒毛微微发亮。
她正在把一张空白的宣纸放在桌上压好,卫云章在一旁看着,问道:“要开始画画了?”
“还在构思,想画一张狸奴扑蝶图。”崔令宜回答,“昨日跟母亲逛了家里的园子,觉得到了春日,一定很美。”
“那是自然,我们家最不缺漂亮的花花草草。”说着,卫云章忽然想起来,“明日回门,你说我给岳父大人备什么礼好?”
崔令宜:“你都上门提过亲了,难道还不知我爹的喜好?”
卫云章:“我娶的是你,又不是你爹,哪能专门投其所好。我知道崔公喜欢那些文人墨客的东西,但又怕落了俗套,你可有什么建议?”
崔令宜:“把你今日那些手稿带过去,我觉得他一定比收到什么都开心。”
卫云章若有所思:“倒也不是不行。”
“不是方才还说怕被外人了解得太透彻吗?”
“岳父大人又不是外人。”卫云章忍不住轻轻捏了一把她的脸。
她体态虽娇小,但脸颊却丰盈饱满,像一颗成熟多汁的蜜桃,总让人有种上手的欲望。
今天接下来的时间,两个人就一直在讨论回门到底带些什么东西。崔令宜多次强调她爹的要求并不会很高,但卫云章看着礼单,总觉得不满意,修修改改,直到傍晚前才彻底敲定。
夜里,卫云章屡次翻身,终于逼得崔令宜开口:“你怎么还不睡?”
她已经忍了很久了。他不睡,她也安不下心。
卫云章道:“你不会悄悄跟你爹说我的坏话吧?”
崔令宜道:“怎么会?就算我想说,那也得言之有物才行。可你又没干什么坏事。”
“之前与你爹交谈时,只想着他会不会同意我娶你,倒是并未想过你愿不愿意嫁我。”卫云章诚实道,“你嫁给我之前,可有想过心仪的郎君该是什么样的?”
崔令宜:“这个么——我喜欢骁勇善战的。”
卫云章愣住:“你喜欢武将?”
“骗你的。”崔令宜笑道,“我还从来没想过这种事呢。爹爹一直想把我多留几年,如果不是你们卫家主动来议亲,我大概再过两年也不会考虑这个问题。”
卫云章:“那你到底是喜欢文人,还是喜欢武将?”
崔令宜思索片刻,突然捧起他的脸,迎着他愣怔的目光,快速而准确地啄了一下他的嘴唇:“我喜欢你,三郎。”
卫云章:“……”
他眼睁睁看着她亲完,又一骨碌钻回了被子里,背对着他,假装睡觉去了。
崔令宜在心里默数,一,二,三……
果然,他把她的脸扳了过来:“你方才说什么?”
崔令宜闭着眼装睡。
“你再说一遍,给我听一听。”他捏着她的下巴哄道。
崔令宜不吭声。
卫云章便俯身亲了过来。
崔令宜不得不睁开眼,一边微弱地挣扎着,一边娇嗔道:“你讨厌。明明听见了,还要我再说一遍。”
“因为喜欢听四娘说这些。”他低声道,“再说一遍,就一遍。”
崔令宜气鼓鼓道:“我讨厌三郎,半夜不让人睡觉,非要逼我说话。”
卫云章笑道:“可是我喜欢四娘。”
他轻轻啄吻着她的唇瓣,像是品尝一滴新鲜的夜露,而后不满足似的,还要往更深处探寻。她的呜咽与喘息,柔滑得像糖浆一般,就这么被他轻而易举地吞进了喉间。
……
次日起床,崔令宜坐在妆台前,一边往嘴上抹粉遮掩,一边在心里暗骂。卫云章这个衣冠禽兽,表面上茹素衣简、清心寡欲,结果到了半夜,把她按在床上亲来亲去不肯放人,让他真刀真枪地来一场,他又不干,真真是虚伪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