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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十二,延安城。
卯时刚过,天色尚未完全大亮,稀薄的晨雾笼罩在城池的正上方,空气中充斥着一股肃杀之气。
不算宽阔的城头上,充斥着甲胄齐整的官兵,皆是面色凝重的望着城外的流民百姓,眉眼间满是忌惮之色。
虽然相隔数里,但借着稍有些放白的天色,一些视力不错的官兵已是能够清楚的看到,越过一众乱糟糟的流民百姓,令人心悸的黑影突然出现在远处的天际线上。
恍惚之间,还伴有若有若无的喊杀声。
又过了约莫半炷香的功夫,延安城头的官兵只觉得耳畔旁传来了大地震动的声音,狂热而癫狂的躁动声也是猛然放大。
在一众惊疑不定的眼神中,一道黑色的洋流便是充斥于天地之间,出现在城头官兵的视线之中。
闻听身后传来的动静,已是在延安城外盘旋多日的流民队伍中也是响起了一阵骚乱声,同时还伴有妇孺惊慌失措的哭嚎声。
但很快,十数名身材魁梧的汉子便于营地中的帐篷中钻出,气急败坏的嚷嚷着。
在这些人汉子出现之后,营地中情绪激动的流民百姓便是肉眼可见的"冷静"了下来,并且惊疑不定的让开了一条道路,甚至还有些许"疯狂"的,竟是跟在这些叛军身后,直愣愣的朝着延安府城重来。
叛军兴兵!
得益于陕西巡抚洪承畴近段时间的城池,立于城垛面前的众多官兵们虽是面色发白,但却无人惊声尖叫,只是下意识的握紧了手中的兵刃,呼吸愈发急促。
"城外从贼的流民,怕是得两万有余了吧?"
立于城垛之前的陕西巡抚洪承畴凝神观望半晌,扭头朝着身旁的武将问道。
他虽然前段时间曾于延安城外与叛军短兵相接,但论起"望气测距"终是不如身旁出身将门世家的杜文焕。
"督抚大人说的是。"
闻声,曾经担任延绥总兵的杜文焕便是脸色阴沉的点了点头,眼眸深处涌现了一抹转瞬即逝的忌惮。
城外流民围困延安府城已是半月有余,如若不是前段时间开始,每日都朝城外投放些吃食,只怕这群面如菜色的流民百姓早就闹出乱子来了。
饶是如此,前段时间自西安城而来的运粮车队也被城外的流民洗劫了不少,如若不是洪承畴临危不乱,强行令杜文焕领兵出城接应,只怕自秦王府而来的数十车粮食都要落入叛军的手中。
"督抚大人,不若开炮震慑一番?"
见城外来势汹汹的叛军队伍猛然于城外一里左右的地方停住了脚步,杜文焕便是心中一动,若有若思的朝着身旁的文官说道。
这些叛军虽是"人多势众",但终究出身微末,手中连像样的兵器都没有,遑论攻城云梯,盾车这等大型供车器械。
十有八九,城外的"横天一字王"是存着浑水摸鱼的心思,打断"围点打援",一边动摇城中军民的士气,一边养精蓄锐,等待官兵的援军。
倘若王嘉胤当真打的这般主意,便到了城头上这十几门火炮立功的时候了。
虽然面前这十几门火炮都是年久失修的"老古董",有几门还是万历年间的"存货",但恐吓一番城外的流民百姓当是问题不大。
闻听或许会开炮,簇拥在洪承畴身旁的几位文官都是面露不忍之色,呼吸也是微微急促起来。
如若围困这延安城的,尽是穷凶极恶的叛军士卒,他们自是不会优柔寡断,但这军中还有不少受了裹挟的流民百姓。
倘若胡乱开炮,便会将城外营地中本就对朝廷心有不满的百姓们尽数推到叛军一方。
"且不急。"
稍作沉默过后,在杜文焕有些意外的眼神中,一身红袍的陕西巡抚洪承畴缓缓摇了摇头。
城外叛军虽是人多势众,但终归没有攻城器械,至少短时间内还威胁不到众人脚下的城池。
听闻此话,包括杜文焕在内的一众武将们均是面露焦急之色,下意识的便想要说些什么,但瞧得洪承畴仍是淡然自若的脸色,终是闭口不语。
一时间,被重兵围困的延安城头鸦雀无声,倒是远处叛军的嘈杂声与喊杀声响彻云霄,于众人的耳畔旁回荡。
"报!"
相顾无言间,便听得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于身后的城楼上响起,顺着声音望去,只见得一名风尘仆仆的骑士,气喘吁吁的朝着众人所在的位置而来。
"讲!"
没有理会身旁骤然响起的议论声,陕西巡抚洪承畴仍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似是而非的盯着面前的骑士。
"回禀督抚,早些时候派出的夜不收,遭到城外叛军乱匪的阻隔。"
言罢,这名骑士便是一脸惊慌的看向面前的文官,虽说前两日,他们便在城头上,亲眼瞧见那王嘉胤近乎于变戏法一般,弄出了数百名骑兵,但真正短兵相接之后,仍是惊愕不已。
"督抚,开炮吧!"
没有丝毫的迟疑,身材魁梧的杜文焕便是一脸殷切的朝着面前的洪承畴说道。
自古以来,通讯断绝便是兵家大忌,他们这些天之所以能够"安然自若"的待在城中,便是因为始终没有断绝与外间的联系。
现如今,城外的叛军已是拥有了马队,并且还阻拦了外出的"夜不收",其用意已是不言而喻。
"呵,"像是早就猜到了城外叛军会有如此行为,受人瞩目的洪承畴非但没有露出丝毫慌乱之色,反而轻笑一声,眉眼间隐隐有些不屑。
"命城中将士严阵以待,不要自乱阵脚。"
在身旁众将士惊疑不定的眼神中,洪承畴猛然拍了拍身前的城垛,斩钉截铁的吩咐道。
"督抚?!"
见洪承畴好似仍然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一旁的杜文焕下意识的便想相劝。
就算城中粮草充足,通讯断绝也是取死之道,岂可对城外叛军围城的行为视而不见。
也许知晓没有一个合理的解释,无法令身旁众将士安心,面容深邃的洪承畴不由得微微一笑,神秘莫测的说道:"白杆军距离我延安府城,不足六十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