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惑嫣 第一卷:西北初识 74 算账

作者:山月随舟 分类:历史 更新时间:2024-11-01 19:49:55直达底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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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人走近,伸臂从桌上诸多墨锭中挑了一块,男人声音带笑:“此墨甚配你阿兄,墨上金竹两三株,表面谦谦君子,实则心黑毒辣。”

    崇嫣悚然转头,只见霍凛就站在她身侧,窄腰劲瘦,面如冠玉,眼若流星。

    他薄唇轻轻勾起,讽意明显,将手上墨锭递出去:“崇嫣,聊聊?”

    崇嫣没有接墨锭,她心脏狂跳,脑子也嗡嗡的:霍凛找来了。

    竟被弱柳说准了,霍凛真的找上门了。

    她该怎么办?

    崇嫣定了定神,沿着桌案往后撤了几步,拉开距离:“霍凛,我的婢女很快就要回来了。”

    要聊的话,聊不了多久,不如不聊。

    霍凛将崇嫣的后退看在眼里,眼眸幽深,他放下墨锭,慢条斯理拭着深色臂褠上的血迹,他来此处前捉了几个人犯,臂褠上染的血还没来得及擦干净。

    “放心,我既在此处,你的婢女就回来得快不了,”见崇嫣二话不说朝门口走去,霍凛掀了掀眼帘,声音微冷:“你最好跟我聊,除非,你不打算让你那婢女回来了。”

    可崇嫣压根没打算出去,她只是打开门检查了下左右包间都无人,亦看到了守在转角的陈颂后,就退回房间,闩上了门。

    霍凛见此,眼眸微闪,抿了抿唇。

    崇嫣转身道:“我们聊什么呢?我以为,我信上都写清楚了。”

    霍凛点了下头:“你信上说,你记起姜少娴在口脂上下毒,你对此并不知情,全然被动,如此看来,确实是无辜的。”

    崇嫣赞同地点几下头。

    霍凛笑一声,他当初看信看到此处时,也是欣喜的,崇嫣对给他下牵情毒一事不知情,这足以将他从这几年的痛苦中拯救出来一点,可再往后看,他就欣喜不起来了。

    “如今你记忆恢复,又已在信中还我真相,且你送上的密信确确实实帮了我的忙,如此你我便可两清,也没有见面的必要了。”

    崇嫣垂着眼帘,目光没有目的地落在空白的扇面上,点头认同:“信中所写正是我心中所想。”

    霍凛见状,轻扯了下嘴角:亏她说得出口。

    恢复了记忆,记起了如何被姜少娴这个亲阿兄利用,却还能如常给督主府送糕点,更在今日出行亲自为姜少娴选墨。

    恢复了记忆,对他却是想着避开他,想着前债一笔勾销,想着两清。

    现下更是看也不看他。

    凭什么?

    霍凛才在附近办了一案,手中利刃见血,浑身亦燥得很,见崇嫣连连点头,心中更是残虐之意升起,霍凛忍着,一字一顿问:“我凭什么要听你的?”

    崇嫣微微瞪大了眼,倏然抬头,注视着霍凛。

    霍凛牵起嘴角:“你用完了我,便想把我赶开,我从前爱你,惜你,或许还会如你所愿,可现在,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你莫忘了,你还要从我这里拿解药。”

    崇嫣默了默,道:“霍凛,我已经知道了。”

    霍凛不明所以,皱紧了眉头。

    崇嫣舒一口气:“我知道你给我吃的不是毒药,而是修补经脉的药。”

    她知道了,他从来没有以毒胁迫她,反而在知道她武功被废后,默默找来了有益经络恢复的药。

    她在没完全恢复记忆前就又对他动心了,可她不敢,也没脸问他是否还对自己有情。

    雅间内一时间安静下来,霍凛眼睫轻颤地抬眼,盯着崇嫣的目光越发冷冽,他蜷了蜷手指:“所以呢?我没有用毒胁迫你,你以为你必胜了吗?”

    不受他胁迫了,便见都不见他了。

    霍凛:“我不屑用毒罢了,用毒这种招数令人厌恶。”

    他要将自己同姜少娴区分开来,他不会用毒去复仇。

    崇嫣脸色苍白了一分,她毒过他两次,又准备毒姜少娴,毒是她的武器之一。

    霍凛说用毒令人厌恶,又何尝不是在说她令人厌恶。

    崇嫣声音微颤:“那、那你给我修补经脉的药……”

    只听霍凛轻笑一声,嘲讽道:“崇嫣,你以为我还喜欢你吗?”

    崇嫣眼神躲闪,不敢看霍凛,她是有这么想过,毕竟他们见面时常亲吻,他为她换了药,帮她联系当家的,又给了她恢复经络的药丸,这些都不是他必须做的。

    夜深人静一个人时,她也会不自觉地想,想霍凛是不是还喜欢她,可她只敢想一点点,便自己马上否认掉了。

    现在被霍凛带着嘲讽的口气问出来,好似她曾有的,刚冒出头的小心思被戳破,大剌剌摊在阳光下,崇嫣脸颊微烫,她必须得找点事给自己做,才能将心中那股难受劲抒发出来,于是她拿了扇子,用手指抠着扇骨上的刻印,倔嘴道:“我没有这么想。”

    “那就好,我还没有那么贱去喜欢一个沾了仇人之血的女人。”

    不要再说了,崇嫣在心里道。

    可霍凛冷酷的声音依旧不依不饶地钻进她耳朵里:“我帮你治伤,一是师命,二是与姜少娴作对,他不想你会武,我偏要助你。”

    抠刻印都分散不了她的注意力了,她难以抑制,一遍遍想着霍凛的话,感觉到眼中有泪意,不想让霍凛知道她哭了,忙用扇子遮了脸,泪滴染湿了点扇面。

    她缓了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让自己说出口的音调不那么狼狈:“所以你要如何?霍凛,你今天来找我是来做什么的?如果是告诉我你不再喜欢我,我已经清楚地知道了,如果是说我们之间还有账没算清,那就算清罢。”

    “有些事,我要弄清楚。”

    霍凛扯松了点衣领,好让自己气顺一些,他抬眼望着悬下来打开的折扇,扇面色彩鲜艳,有种混乱的美,他也从乱中抓到一点,像为自己抓到一点点甘甜的希望:“牵情毒,你信中还没写到,可曾中了牵情毒?”说到最后,他再度注视着崇嫣。

    紧紧地,略微有些迫切,像兽盯紧了自己看中的猎物,不错过其分毫的动作表情。

    他看着她抬眼,眼睫有些潮意,睫毛纤长,杏眸闪动,显得神情有些讨好:“如果我说,我中过,你会好受点吗?”

    越是动情才越会中牵情毒。

    她是问,如果她说喜欢过他,他会不会好受点。

    那就是说,没有,一点也没喜欢过他。

    “不会。”

    会不会好受点?一点也不会,讨好他的假话只会让他更加确信真相的残酷——

    她没有对他下毒,可也没有喜欢他。

    她记起了自己的无辜,便立马要逃离他。

    霍凛闭了闭眼:“我一点也不好受。”

    崇嫣脸色更加苍白:原来现在,她向霍凛坦白喜欢他,会让他这么难受。

    “那么崇嫣,当初你为何提出与我做真的未婚夫妻?”霍凛又抛出一问。

    崇嫣一愣,嘴唇翕动:“事到如今,再追究几年前的事又有何用。”

    “有没有用是我的事,这是你我之间的账。”

    崇嫣咬了咬唇,正要开口,霍凛又冷道:“别再用任何花言巧语矫饰,我要真话。”

    即使真话伤人,他也要这份真。

    “当初……我觉得不讨厌你,又时刻被西厂盯着,所以才提出试一试做真的未婚夫妻,只有真的才不会被人看破。”

    霍凛蹙眉,声调扬起来:“试一试?”

    崇嫣老老实实道:“我当初……就想试一试,就跟试一杯可口的饮子,一道好吃的菜一样,试了才知道喜不喜欢吃。”

    “这是我当初的想法,但是我……”

    骤然,一阵轻笑将崇嫣的话打断,霍凛掩面低笑出声,低低地,带着对自己的无尽嘲意。

    所以,崇嫣提出做真的未婚夫妻,只是试一试。

    现在很显然,她试过了,自己这道菜她不喜欢吃。

    怎能如她所愿?

    他一步步走近崇嫣,伸臂将她扣在桌案前:“可惜我霍氏的规矩,定了亲,是必定要成亲的。”

    崇嫣后腰抵着桌案,拿扇子抵在胸前:“可你我当年……又不是真的定亲,是做戏给西厂人看。”

    是她先提出将假定亲变成真的,可在变成真的之前,那就是桩各取所需,随时可散的交易。

    说必定成亲?

    是在骗谁?

    霍凛轻笑一声,原本她提出假戏真做,他便想着不告诉她,事到如今,告诉她又何妨?

    “诚然,你说过女子若有意愿,可随时解除婚约,可你忘了我的条件么?若被第三人知晓你我当初是假定亲,则你解除婚约的条件作废,婚约便是真的,”他将她执扇的手从身前拿开,低声道:“这是个陷阱,崇嫣,从你答应做我未婚妻子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是我的,是我霍凛的,从来只有我放手的道理,没有你逃离的理。”

    崇嫣瞪大了眼睛,她被霍凛所说之话惊呆了,久久说不出话。

    霍凛见她如此,更是嗤笑:“所以你说前债一笔勾销,销了什么?再也不见面,可能么?”

    衣料之下,有什么东西沿着他的身躯向上攀爬,攥紧他的皮肤,咬着他的骨髓经脉,带起密密麻麻的痛意。

    是经脉堵滞之痛,也是爱意堵滞之痛。

    “可你说过,不会娶仇人的妹妹,霍氏重诺……”霍凛靠得太近了,崇嫣侧开脸。

    她甫一侧开,就被霍凛捧着脸掰了回来,他手心火热,像要将人灼烫了一般,崇嫣脸色变了变。

    不知何时,身前的男人额上沁汗,低头用鼻尖蹭着她的鼻尖。

    霍凛忍着疼,低声呢喃:“你光记得对你有利的,我还说过,助你恢复记忆的条件是让你帮我压制走火入魔,此事你怎么不记?”

    走火入魔,勾起杀戮后杀戮愈重,勾起情欲后亦会越发地想。

    “崇嫣,我好痛。”霍凛哑声道。

    方才办案时已经有点发作迹象了,他强行压制了下去,如今馨香在怀,怎能不想?

    读了那封信后便在想,得知她去督主府送糕点后也在想,在这满是墨香与宣纸的屋子里越发地想。

    宣纸,墨锭,镇尺,尽是姜少娴所爱之物,没有一个是他爱的。

    他想到发恨,想到发妒。

    怎么能就这么算了?他们之间的交易还没完呢。

    说好了他帮她恢复记忆,她帮他压制走火入魔。

    她恢复了记忆,可他依旧走火入魔,深陷其中。

    “我经脉堵得厉害,很疼,”霍凛贴着她的嘴唇呢喃,扣着她的手,将她送上了满是宣纸和颜料的桌案——

    “该轮到我向你索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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