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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清?两清什么?如何两清,怎么突然就提到两清了,明明莲花节那日这二人还好好的,世子爷避人耳目回了趟上京,见了崇姑娘后又在夜幕降临前马不停蹄回去崇州。
行程很赶,离去那日,世子爷神色虽如往常一样带着股冷意,但陈颂看得出来,他是舒心的。
变化只发生在那日之后。
那日之后发生了什么?
崇姑娘欲重新习武,督主府着火,靛青抹额,密信和俞似玦借由姑娘之手到了他们手中。
靛青抹额完璧归赵,密信的截获使得霍凛身份暂免于暴露。
而俞似玦已然成为他们手上有待拨动的一枚棋。
都做到这份儿上了,崇姑娘应是对世子爷有情的,可怎么今日不仅不见人,还要与世子爷两清了?
陈颂想到崇嫣说过,帮忙是出于道义的话,心中不禁涌出荒谬之感——莫不是真的出于道义?那他陪着霍凛等人时说的那些话真该掌嘴了。
只是无论如何,是崇嫣帮忙截了密信,他们的人才得以第一时间将负责追踪谢琼音的西厂锦衣卫堵截,灭口。
让西厂锦衣卫和他们一样,暂时找不到谢琼音的踪迹。
崇嫣间接救了流着霍氏血的谢琼音。
陈颂感谢崇嫣,自是想帮着说几句。
“世子爷……”
正在此时,小二敲门,说进门添茶水,如线般的茶水自高处壶嘴注入茶杯,水珠四溅,发出清润水声。
那小二隔着雾蒙蒙的热汽,抬眼望了眼霍凛。
他穿着寻常衣衫,可那有什么用,半片面具,雁翎刀,是魏凌迟的特征无疑。
“魏凌迟——”小二扔了茶壶,抽出袖箭直射霍凛。
陈颂大骇,忙拔刀迎上。
只是雁翎刀才拔出来,只听一声挫骨声,霍凛已然卸掉了那小二的下巴,摁着他的脑袋将他砸在桌案上。
霍凛取出那小二牙齿中的毒物,嘴角牵起讽意:“是羌人刺客,呼混耶那个蠢货,他父亲在西北都杀不了我,就凭他这个做儿子的,还想在上京刺杀我。”
他撩起眼帘,望向陈颂的眼神有些冷:“陈颂,分心了?”
这种冷不针对谁,也不带责怪之意,只是纯粹的冷漠。
陈颂被霍凛点出,正羞愧难当,也错把霍凛冷冽的眼神视作了理所当然。
世子爷脾气向来都不算好,御下也严,况且此次是他走了神,霍凛这短短的一瞥,陈颂体会不出差别。
可霍凛手中的羌人刺客却感受很明显:这魏凌迟的手冰冷刺骨,不似正常人该有的体温,更是以不容抗拒的力量摁着他,杀意好似猛兽的獠牙刮过皮肤,危险的感觉沿着他背后一寸寸炸开。
更让他恐惧的是,魏凌迟对羌族暗地里的手段太熟了,就算是与他们在西北打了两年,也应该只熟悉他们明面上的手段才对啊,怎么会连他身上哪里藏匿自裁的毒丸都知道得清清楚楚?
以至于从一开始,魏凌迟就果断废了刺客刺杀失败寻死的手段,只得生死由人。
羌族刺客感觉自己好似案板上的一条鱼,而那魏凌迟捏着他后颈的手指轻动了两下,仿佛在思考从哪里剖解似的,越发叫人心颤。
他们刺客并不怕死,怕的是像现在这般死不掉,为人所利用。
果不其然,霍凛一把卸掉刺客手中袖箭,扔给陈颂:“找个人拿这个去刺杀谢重书,要未遂,脱身后把此物遗落在谢府里。”
被卸了下巴的羌人刺客挣扎着发出呜呜啊啊的声音。
霍凛牵起嘴角,拿帕子擦着手:“放心,我允呼混耶在上京闹,他越是肆无忌惮以为我怕了他,谢重书便越会像被赶入穷巷的狗那般,为我所驱使。”
刺客瞪大了眼睛,呼混耶错了,他多年在左贤王账下享受赞誉迷失了自我,自以为是羌族战无不胜的勇士,呼混耶以为他此次入京是为父报仇,为羌族杀掉一个强敌。
未承想魏凌迟从未把他放在眼里。
呼混耶,他们羌族使团不是魏凌迟的敌人,甚至连他要捕的猎物都算不上,不过是撞入他网里的饵。
那刺客说不出一句话,他挣扎着想自裁,却被冒出来的东厂锦衣卫拖进了黑暗里。
待雅间的门关闭,陈颂发现,霍凛忽然踉跄了一下。
霍凛以手掩面,眼帘遮掩的阴影下,眼中密密麻麻浮起一根根红血丝,越发显得眼眸猩红。
“世子爷?”陈颂心里只有关切,毫无防备地接近。
陡然,峨嵋刺的刺尖点在陈颂脖颈处,霍凛闭了闭眼,待猩红消退了些许才睁眼,陈颂的身形由模糊到清晰,逐渐映入他眼帘。
还好……不是用的雁翎刀。
还好,及时回了神。
霍凛冷静地看着陈颂,声线平稳,与以往别无二致,接着道:“错误二,上京人多眼杂,哪怕私下你也应唤我魏大人。”
“是,魏大人。”陈颂心甘受教。
霍凛收回峨嵋刺:“陈颂,回你的位置上去,另外点几人继续暗中寻找琼音,我既回来,安宁伯府你便不必再去了。”
陈颂艰涩应是,背对着霍凛打开雅间的门,刚跨出一只脚,想到崇嫣忍不住又退了回来,回头问:“大人可真的要与崇姑娘两清?”
回过头才发现,霍凛竟跟在他身后,二人间只有几步距离。
如果是被其他人这么跟,陈颂心中自会警铃大作,发现端倪,可对方是霍凛。
霍家军对霍凛有种近乎盲目的信任。
陈颂不会觉得霍凛走路悄无声息,仿佛捕猎时的姿态是在猎他,他只觉得世子爷潜行功夫太厉害了。
听到崇嫣的名字,霍凛神色竟少有地有几分愣然,袖下立马用峨嵋刺割伤自己的手,疼痛让人更加清醒了。
“那不然呢?我岂是纠缠不休之人,”他远离陈颂走到窗旁,凭栏望着安宁伯府邸的方向:“既要清,那账便一笔一笔算清楚。”
霍凛背对着陈颂,因此陈颂自始至终没有发觉几根青筋自霍凛颈侧浮现,仿若某种狰狞的图腾,只显现出几息就被强行摁压了下去。
更没发觉自己在鬼门关走了两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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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崇嫣那边,弱柳回来后禀告崇嫣,说把信给了陈颂。
崇嫣说过若知道魏凌迟真容会被灭口,那句话把弱柳吓着了,所以陈颂收了信让她离开,她便离开了。
信交给陈颂也一样,崇嫣没有说什么,只是交代弱柳去备马车,她要按照惯例去一趟督主府送糕点。
“那姑娘,今晚给陈大人留灯吗?”弱柳临去前问。
以往陈颂来与崇嫣对招,为防他跟姜少娴或者安宁伯府的人撞上,婵嫣院总会留盏不起眼的灯。
“不必了,陈颂应该不会再来了。”
弱柳哦了一声,想想也是,陈颂是魏凌迟不在京中时备给她家姑娘的人,如今魏凌迟已经回京,自然用不着陈颂来了,而以魏凌迟的身手是无须留灯的。
可崇嫣接着道:“我恢复了记忆,已在信中与魏凌迟讲清楚了。”
弱柳一愣,她是今日才听说的此事,她家姑娘恢复了记忆,天大的喜事,崇嫣竟一直憋着不讲。
弱柳喜笑颜开:“恭喜姑娘!贺喜姑娘!那姑娘必是记起了自己真正的亲人。”
弱柳没注意到崇嫣轻提了下嘴角,露出一个略显苦涩的笑。
她还沉浸在替崇嫣畅想中:“等姑娘跟真正的亲人联系上,再慢慢合计如何脱离姜督主。”
崇嫣笑着点头:“好。”
她没有别的血亲可以联系了,在这上京里,她的血亲只有姜少娴。
脱离姜少娴,这是她还没找回全部记忆前,曾经计划的。
只是现在,在去过那间密室后,在记起霍弈是怎么死的后,她改变了自己的计划。
“等脱离了姜督主,姑娘准备去哪里?”
崇嫣想了想:“南域吧。”
她答应了灵诲日后去南域走趟镖,只是若到时候没命去践这诺言,老和尚信佛,心胸开阔,应当也不会怪她这个年轻小辈。
去南域,姑且算她的日后计划,可拿来哄哄弱柳。
“南域啊……”弱柳一辈子没出过京,南域对她来说跟其他地方无甚差别。
“那,魏凌迟呢?”她小心翼翼问,锦衣卫是皇上的刀,权力虽大,也不能说去哪里就去哪里,姑娘日后带她去南域,那魏凌迟怎么办?他也去南域吗?
怎么又提到了霍凛,崇嫣耐着性子答:“我方才不是说了么,已在信中与他说清楚了。”
弱柳这时方了悟:“原来这说清楚是了断的意思啊!只是姑娘,你是不是有点害怕?”
“害、害怕什么?魏凌迟?谁说我害怕?”
“不害怕,您怎么不当面与他说清楚呀?”
“我那是……”为了减少与霍凛见面,为了防止自己越来越喜欢他。这么解释好像有点奇怪,崇嫣一时哑然,只得道:“弱柳,你没见过他真容,他好看得有点危险,我怕说错话……”
“姑娘,我懂!”弱柳重重点头,姜督主也长得好看,也没见哪个女子为他失去理智,可见好不好看是其次,重点还是怕说错话惹怒了他,魏凌迟可是一鞭子就把虎背熊腰的羌人给抽下来了,与这样厉害的人断情,不害怕才是没道理。
“只是姑娘信中说清楚了,那魏凌迟便会甘心被弃吗?”
“……”
崇嫣讶然:被弃?
“若苦主不甘心被弃,找上门来了姑娘该如何?”
“……”
她皱起眉:怎么就苦主了?
“万一魏大人找上门来,姑娘是不是得准备套说辞?”
崇嫣神色变幻,她没想过霍凛会找上门来,他心性骄傲,眼里揉不得沙子,她又是他仇人的妹妹,霍凛曾明确说过介意她与姜少娴的血缘,又岂会巴巴地再过来?
只是,万一呢?
她那信中用词是千斟万酌过的,她不与他见面,也有担心二人当面交谈,她说出口的话不够深思熟虑,产生误会之意。
她不想与霍凛闹僵。
崇嫣喃喃:“让我想想。”
这一想就一直想到去给姜少娴送糕点时,送去的糕点一如从前,姜少娴一口未动,只是崇嫣离开督主府前他发了话:“过几日皇宫设宴,款待羌使,嫣儿若觉得无聊,到时候可跟安宁伯府的人去凑个趣。”
崇嫣心不在焉地应了,回府路上经过一家书肆。
悬挂于书肆门前的招幌分外吸引人眼:富家不用买良田,书中自有千钟粟。①
崇嫣心中一动,若书中有千钟粟,是否也有她需要的锦囊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