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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大公子不喜杂乱,马车内一向井井有条,连个多余的茶杯都没有。
然而随着不速之客的到来,一转眼就增添了许多乱七八糟的东西。
盛满清水的银盆,擦过脸上妆粉后一块红一块黑的手帕。下人识趣地不敢进来,这些杂物只能先搁在显眼的位置。
茶几上放着几碟点心,过于甜腻的香味叫人心烦。
造成这一切的越明珠浑然不觉自己干了多惊天骇地的事,正低头咬着玉露团。
每吃一口,就悄悄看对面的男人一眼。
她自以为做得很隐蔽,殊不知在裴晏迟眼底下这些小动作都一览无余。
大概是因为心不在焉,越明珠刚刚洗过脸后并没有好好擦干净,鬓边不断有水珠滴下来,像是没干的泪痕。
眼睛里也有泪珠要落不落,远看像是层剔透的水雾。整张脸都湿漉漉的。
看了他很多眼之后,少女像是终于鼓起了勇气,吸了吸鼻子,轻轻道:“……谢谢你。”
话音落下,半天没了下文。
裴晏迟睨过去,淡声开口:“只是这句?”
越明珠哽了一下,声量更小:“谢谢你给我的点心,很好吃。”
裴晏迟:“……”
越明珠其实一点都不饿,甚至没什么胃口。
只是她每回心情不好的时候,都习惯吃点甜腻的糕点。所以一坐下来,就哽咽着说好饿。
说完之后,才猛地想起来面前的人不是有求必应的她爹,而是连她爹都不敢这么使唤的裴大公子。
还好,裴晏迟大抵是看她这哭成鬼脸的样子太狼狈了,并未多作计较,让侍从就近去裴府的后厨给她端了几碟点心。
正好都是她爱吃的。
慢吞吞地各尝了一个之后,越明珠像是想起来了什么,又用袖子擦了擦脸,抬起头怯生生地看向他。
语调也弱弱的,很是可怜。
“大公子,你可不可以看在、看在我哭瞎的眼睛刚刚才复明的份上,宽限我一日……”
若不是对她在宴上吃喝了什么再清楚不过,现下送来的茶水吃食都是他吩咐过的,裴晏迟几乎要怀疑她是不是偷偷喝了酒。
怎么胡言乱语成这样。
“我、我把你的那个扳指落在府里了,明日就给你,你宽限一日就好……”
裴晏迟抬眸:“你觉得我来找你,就是为了这个?”
越明珠迷茫地“啊”了一声:“不然呢?”
过了一会儿,又后知后觉地问:“你不是在府中偶然遇见我的吗?”
长指抵在眉心,男人眉间蹙痕稍纵即逝,再开口时,语气已经恢复如常。
“……我确实应该等你明日清醒后再跟你说别的。”
越明珠很擅长得寸进尺:“那你刚刚看到的那些东西,可不可以都不要跟别人说?”
“我没有跟人闲聊的功夫。”他道。
算是变相的同意。
马车原本一直停在裴府侧门,不知何时开始缓缓行驶。等越明珠回过神来,才发现已经离太傅府越来越远。
她望着那处偌大的宅邸不断后退,一直缩小,直到小得看都看不见。
刚刚才压下去的失落又轻轻升起来,她像是自言自语一样,闷声道:“……去别人的生辰宴,连贺礼也都没送出去。”
裴晏迟语气平淡:“越大人送了就够了。”
她低声喃喃:“我爹两袖清风,家中开支全靠族里分的铺子田地,应该也拿不出什么艳惊四座的东西。”
裴晏迟瞥过来,突然问:“你想要名贵之物?”
越明珠怔住,连忙摇摇脑袋:“没有,我只是……”
“庄河,”男人偏过眸,“我书房那尊玳瑁玄武,替越大人记到礼册上。”
越明珠怔然地望着裴晏迟,裴晏迟回望过来,平静地提醒道:“既然准备了如此厚礼,别的小东西就不必再送了。”
越明珠不知道他是不是瞧见了她的泥人,意有所指。她有些没反应过来,只是下意识回绝:“谢、谢谢大公子的好意,但是太贵重的东西,一看就知道不是我爹送得起的……”
“总有人看不出。”
裴晏迟淡淡地道:“既然想要,那就拿着。”
就跟当初一样。
学堂里其他的学生看着她拿到那么名贵的猫眼石,一下子都变了脸色,谄媚地上来恭喜,还说她的诗文肯定是被夫子珍藏起来了,所以才没发下来。
逗得越明珠破涕为笑,一整日都欢欢喜喜,隔得很远都能瞧见她的笑脸。
谁还会去想,一个普通的教书夫子,怎么能随随便便拿出颗金绿猫眼给学生作奖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