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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恕匆匆忙忙地跑到阶下,对着朱祐樘跪了下去。
“微臣王恕,进京来迟,请陛下恕罪。”
王恕是今天早上才刚进京的。
数日前,王恕在南直隶接到朱祐樘的任命圣旨后,就开始着手准备进京了。
只是王恕年龄大了,今年都八十二了。
再加上家眷也不少,所以入京的速度并不快,直到今天早上才到。
听闻今天是朝会日,王恕连自己在京城的住宅都没回,在马车上换好官服,就赶来了皇宫。
正巧就撞上了,刚才朱祐樘下令处死一百八十一名官员的那幕。
王恕为官四十余年,除了天顺年间,英宗皇帝清洗在土木堡之变中,内外勾结的朝臣边将之外。
还从未见过一次性处死,将近两百位官员的情况。
王恕害怕引起官员恐慌性的致仕潮,所以才会出声劝阻。
他并不知道,官员恐慌性的致仕潮,已经过去了。
剩下的这些官员,再给他们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在朱祐樘的面前,吆喝着要致仕了。
朱祐樘淡淡地看着王恕,语气平静。
“起来吧。”
“王爱卿刚入京城,就赶来上朝,实为不易,朕特赐你无罪。”
“谢陛下。”
王恕又磕了一个头,这才缓缓起身。
“陛下,治国者,需怀仁爱之心,行公正之道,方能平天下,安万民。”
“官员即便有错,也需移交三法司会审,由大理寺裁定量刑,由刑部处刑。”
“每位官员,都需仔细审问,谨慎判刑,岂可一次性处死近两百名官员?”
“若陛下独断专行,随意处刑官员,恐怕伤及国本啊。”
王恕不愧在宦海沉浮了四十余年,张口便是一套大理大义压来,听得朝中百官,内心暗暗激动。
刘健更是长舒了一口气,他果然没有看错人。
王恕这个老尚书,说话果然很有水平,一来就用道理把陛下给镇住了。
有他坐镇内阁,内阁也终于有了能和朱祐樘掰手腕的能力了。
朱祐樘根本不听王恕说的那些大道理,只反问了一句:“王爱卿,可知这些人,到底犯了何事?”
王恕并不知道其内情,此时被问起,也只好低头拱手:“臣……不知。”
“好一个不知,你什么都不知道,就敢为他们求情?”
“陛下,臣只从大明处刑规制出发,从治国之道……”
“少给朕谈什么治国之道!”
朱祐樘挥手打断了王恕:“汪直,念给王尚书听听,他们到底干了什么!”
“是,陛下。”
汪直点点头,从怀里掏出西厂的账本,大声念了起来。
“内阁大学士,内阁首辅万安,共从家中抄得白银十九万六千两,地契八千五百亩,其余财物九十四箱。”
“内阁大学士刘珝,共从家中抄得白银七万五千两,地契一千九百亩,其余财物二十六箱。”
“内阁大学士刘吉,共从家中抄得白银四万八千两,地契一千六百亩,其余财物二十箱。”
“户部尚书叶淇,共从家中抄得白银十三万四千两,地契六千二百亩,其余财物五十三箱,”
“……”
朱祐樘伸手,汪直立刻便停了下来。
朱祐樘盯着王恕,语气凌厉:“说!为什么朕能从他们家里,抄出这么多银子?!这么多地契?!”
“这还只是他们在京城的财产,他们的老家,朕都还没来得及查呢!”
“这……”王恕冷汗涔涔。
他都不知道朱祐樘动作竟然这么快,都把家给抄了,才来问罪。
这不是本末倒置,倒果为因了吗?
但偏偏这样的手段,还最有效!
在实打实的白银地契面前,任王恕巧舌如簧,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按照太祖皇帝所规定的俸禄来看,正二品的尚书,一年的俸禄是732石大米,折银大概500两。
正五品的内阁大学士,一年的俸禄只有192石大米,折银大概120两。
哪怕是经过三杨时期,时任内阁首辅的杨士奇,偷偷给百官涨了俸禄。
二品尚书每年到手的银两,也不会高过600两。
五品内阁大学士每年到手的银两,也不会高过150两。
都说明朝的俸禄低,实际上并不低。
有人喜欢用一两银子对当时粮食的购买力,来横向比较现代粮食的价格,得出一两银子值多少钱。
换算下来,一两银子差不多是八百块钱。
但这完全是扯淡!
古代的粮食和现代的粮食,有可比性吗?
现代的粮食经过袁国士,和其他科学家的研究改良,杂交水稻亩产能达到两千四百斤!
而古代的水稻,亩产不到五百斤。
而且可耕种面积,也完全没法比。
现代我国每年能产13908亿斤粮食,而明朝每年大概能产1500亿斤粮食。
再加上我国每年还要大量进口外国粮食,这其中的差距,何止十倍。
明朝的百姓吃饭都是个大问题,粮食都可以当一般等价物用,和现代的粮食完全没有可比性。
综合明朝的各种物价,简单粗暴的换算下来。
一两银子的购买力,实际上差不多相当于现在的一万块钱。
二品大员一年六百万,真的不低了。
明朝前期官员穷,那是因为洪武皇帝发俸的时候,并不是给足禄米的。
禄米大概只能拿到百分之四十,剩下的都折成了宝钞,布匹或者盐茶。
但是到了英宗皇帝时,百官除了禄米之外,都能拿到折色的白银。
明朝中后期的官员,都是实打实地领足了工资的。
而且工资也不低,甚至高得后面的世宗皇帝,神宗皇帝,都想削官员的俸禄了。
以这些官员的俸禄来看,他们就算是在明朝干个一百年,都领不到这么多的银子!
更何况,还有那几千上万亩的良田!
朱祐樘盯着王恕,语气不善:“说话啊王尚书,你哑巴了?”
王恕偷偷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既然如此,按照祖制,也应该……”
“按照祖制?”朱祐樘冷笑。
“按照祖制的话,依大明律所记,官员受财枉法,一贯以下杖七十,八十贯绞。”
“朕判他们死刑,有问题吗?!”
王恕低下头,嗫喏道:“没……没问题,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的了!”
朱祐樘盯着王恕,最后给他一次机会。
“王尚书,站回你的位置上去。”
王恕动了动嘴巴,最后叹了口气。
“是,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