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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
许危阙他们一走,谢长安松口气,短期内他们算是安全了,若是脚程更快些,起码在抵达北海之极前,应该不会有第二拨追兵了。
威胁解除,她马上觉得浑身疲惫无力,甚至无法同时维持昭皇剑和留天剑在外面的灵气消耗,只能将其收回去。
刚才祝玄光和濯素的对话没有避人,谢长安还能分心听见。
“师尊方才说没有魔主也无法飞升是何意?”
一面说着,她自然而然扭头去看对方。
这一看,心头不由惊了一下。
祝玄光低头扶额,看不清表情,身躯微微颤抖,垂下的手抓紧身旁的草,五指插入土壤,都快把草连根拔起了。
像是毒发,又或伤势发作。
谢长安是知道他伤势很沉重的,而且这几十年来必然旧伤加新伤,伤痕累累,否则堂堂剑仙境巅峰的大能修士,怎么也不可能被困在扶广山像丧家之犬一样被围攻折磨。
所以她想也没想就起身过去察看。
“你没事——”
“吧”字还未说出口,谢长安伸手刚拿到对方的脉,对方就抬起头了。
双目充血,邪恶残忍。
这不是祝玄光的眼睛,是魔主的眼睛!
还未等她召出留天剑,脖颈上就多了一只手!
突如其来的力道将谢长安撞得不由自主连连后退,直到后背撞上树干,按在她脖颈上的五指力道大得出奇,指甲陷入皮肉,毫不留情,已经渗出丝丝鲜红。
谢长安那一身伤势被这一撞雪上加霜,当即就吐出一口血,那血淋在祝玄光苍白的手背上,顺着指缝黏腻滴落。
对方提前一步压制住她所有可能的反击,灵力凝聚的锁链将谢长安双手牢牢扣住绑在树上,动弹不得。
“我提醒过你一次了,徒弟。”祝玄光笑起来,笑容里有种冰冷的嗜血。“可你对着你师尊这张脸,居然还会心软。”
那笑绝不是以往祝玄光矜持含蓄清冷的笑。
“我还以为你可以充当我下一个寄体,但看来你的表现着实让人有点失望。人族修士越来越弱了,剑仙境也不过如此。还是说——”
他的手指拂过她的脸颊,指尖勾起她唇角的猩红,又放到自己嘴边品尝。
“你不止是心软,莫非你对你的师尊暗藏恋慕,想当自己的师娘?”
张狂的笑容忽然凝固,祝玄光的表情变得难以置信。
他缓缓低头,看着一把穿胸而过的剑插在身上。
锁链应声而断,祝玄光发现动弹不得的人变成了他自己,他整个人被掀翻在地,四肢俱被束缚。
“不要用我师尊的脸说这些废话。”
谢长安露出“好歹是魔主你一天天都在琢磨些什么”的表情,抽剑反手将对方摁住,两人姿势调换过来,变成她居高临下打量着他。
“师尊体内魔气未彻底清除,所以你能随时自由进出,还是林梦牍那边出了什么变故?为何你不在林梦牍身上了?”她若有所思,“堂堂魔主,就只能永远借别人的躯壳行事,被我这样羞辱,你自己不觉得难受吗?”
“不是我需要他,而是他需要我。心魔炽盛者,方为魔所趁,不如你自己问问他的心魔是什么,你以为祝玄光像你想的那么光明磊落吗?”
披着祝玄光躯壳的魔主想冷笑,但他的身体不允许,只能边咳血边笑,还得仰视谢长安,气势就减了大半。
“我听说你们人族修士,师徒之间结为道侣的也不在少数,但祝玄光修的却是无情道,还想以此道飞升,说不定,他正是对你念念不忘才辗转成魔的呢?”
“七情六欲,爱恨嗔痴,是魔之本性,也是你兴风作浪的倚仗。你我素不相识,你摸不透我的底细,看不穿我的软肋,所以只能通过这些话来诱惑或激怒我。”
谢长安叹了口气,一眼看破对方的意图。
她摸上对方唇角的血,虽然这是她师尊的身躯,但现在暂时被魔主主宰。
虽然面上露出怜惜叹惋的表情,但她握住剑柄的手却用力一转,生生在祝玄光胸前血窟窿里再转出个剑花!
魔主:?!
他没想到谢长安竟能这样狠,对着自己师尊的躯体也不留半点情,想去抓她的手被谢长安先发制人反手捏住手腕。
“我想,我师尊这具躯壳对你还有些用吧,若你再不肯走,我只好大义灭亲了。虽然有些遗憾罪过,但师尊想必也希望我这样做的。”
她竟还朝他露出一个浅笑,梨涡微浮,手下又加重力道。
笑得越甜,下手越狠。
魔主在人间周旋已久,见了诸多人心欲望,但好像还没见过这样离经叛道不在乎师父死活,却也不像为了一己私利的徒弟,一时间竟无从发现对方弱点。
谢长安见他沉默不语,以为自己表现还不够冷血,正要再放些狠话,却见对方张口呛咳,忽然一大口血喷出来!
她没来得及避开,直接被溅得满头满脸,表情凝固一瞬,手也跟着抖了下。
祝玄光于是又吐出一口血。
“……你下手是真狠。”
听这语气,谢长安就知道真正的祝玄光又回来了。
“师尊恕罪,非如此不能把魔主赶走。”
她松一口气,把剑抽出来,又扶起人,用灵力为他疗伤。
“赶走只是暂时的,我体内只要有魔气残余,他就随时能回来。”祝玄光道,“我与林梦牍都有同样执着的心魔。”
所以才是他们俩被魔主趁虚而入。
谢长安发现灵力对祝玄光的伤势效果不大,他的血像止不住,最后还得用最原始的绷带包扎。
方才被魔主操控身体时,祝玄光是清醒的,如旁观者一般看见自己徒弟与魔拉锯,他甚至犹有余裕欣慰想道徒弟终究是长大了,喜怒不形于色,连魔主都能被威胁吓退,但下一刻,祝玄光又看见对方怎么都止不住他的血时,表情如戴不稳的面具,浮现一丝裂缝。
“我看到你的命数在流失。”谢长安低声道。
丝丝缕缕,如灵力般往外飘逸。
这是大限将至的预兆。
“不错,我没有时间了。”
祝玄光的血终于止住,但他脸色惨白,孱弱的生命力肉眼可见在流逝,几乎过半重量都倚靠在谢长安身上,才能止住歪倒的身躯。
“一开始我低估了对手,以为怎么也能挣出一线生机,但后来我发现自己想错了,只要我想逆天而行的意念越强,魔的力量也越强,最终反而成就了他。我想,林梦牍应该也是犯了这个错误。”
谢长安也没什么力气,她靠着树,祝玄光则靠着她,师徒俩同是天涯沦落人,凄凄惨惨,狼狈可怜。
“那么,为何只有师尊与林梦牍被魔主附身,你们的心魔到底是什么?”
命不久矣,祝玄光已经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了。
“事情要从五十年前说起。”
那会儿正是祝玄光即将飞升之时,他做的事情都是为了渡劫准备,但成功的前辈如此之少,以至于他虽然已是世间修为极致,依旧有些没底。
“我决定再上一次悲回风山,也许有所发现。”
那是祝玄光头一回发现魔的踪迹,刻着他名字的石壁四周散发魔气,几乎将他名字染黑。
金光不再,黑气犹盛。
祝玄光很奇怪。
石壁是上古所留,与上界连通,换而言之即是仙物。
仙物是不可能沾染魔气的。
但这种现象也为他即将到来的渡劫蒙上一层阴翳,仿佛预示即将到来的失败,祝玄光不可能接受这种失败,他决定在悲回风上待一段时日,寻找魔气的线索。
“你在那里待了多久?”谢长安问道。
“七天。”
“发现什么了吗?”
“头六天,我踏遍悲回风山,一无所获。第七天,我在山脚找到上古阵法残留的痕迹。”
整座悲回风山,就是一个庞大的法阵。
祝玄光循着山下深入地底,发现法阵的阵眼禁锢一个上古大魔,周围白骨累累,对方告诉他,世间无仙却有魔。仙是人至臻至善的完美极致,但世间本无那样的人,即便修士也拥有欲壑难填的追求,所以成仙只是谎言,但若成魔,却同样能寿与天齐,为所欲为。
他让祝玄光将自己放出来,作为回报,他可以将寿数和力量与祝玄光共享,那样就等同祝玄光也拥有了如同仙魔的地位。
谢长安知道祝玄光不可能轻信对方,但是……
“但是,我的确有过一瞬间的动摇。”祝玄光叹道。
他原想离开之后再设法验证大魔这番话的真实性,但是那一瞬间的动摇,却已经给了对方无孔不入的可趁之机,一缕魔气就此在道心种下,神不知鬼不觉。
几个月后,魔气第一次发作,魔主意欲在祝玄光身上复活,被他察觉,当时他本该回宗门准备渡劫事宜,但祝玄光没有回去,从此远走山海,踪迹全消。
“曾经有一次,我寻到能压制魔气的法器,炼制法阵,几乎能将他重新困住,但关键时刻,林梦牍赶到,所有一切,功亏一篑。”
寥寥数语,未尽之言,谢长安已然明白了。
这些年,祝玄光一直在寻找彻底毁去魔气的办法,也在寻找神仙踪迹,印证大魔那些话的真实性。
但他失败了。
魔主狡猾,这些年蛊惑的也不仅只有祝玄光一人,而林梦牍显然动摇更深,更愿意与魔共存。
为此,他们不惜以百战推山会为局,填上许多人命,来滋养魔主。
“难怪……”她轻声道,“当年掌教师伯飞升前,曾对我说此劫必过不去,若有万一,他必以身殉道,保全赤霜山。那时我只当他没有信心,现在想来,怕是他也或多或少受了魔主的影响,最终选择在无法控制自己之前兵解。”
祝玄光叹道:“这一切源于我,若我当年不是怀疑神仙存在,也不会发现法阵,将魔气放出,让他从此有一线生机。”
谢长安:“如果魔主无法消灭,那事情岂非永远无法结束?”
“自然是可以结束的。”祝玄光侧首看她,温言道,“你先杀了我,再去杀林梦牍,魔主如今舍不得离开那具力量强大的躯壳,用上我给你的法宝,必能事半功倍。”
谢长安:“你让我弑师?”
祝玄光:“我想让你证道。”
谢长安:“这世上如果真的没有神仙,我们又要证什么道?”
祝玄光:“求仁得仁,破而后立,不必轻易为他人动摇。谢长安,我正是受了魔主蛊惑,才会到今天这一步,既然我已为你走了一条错路,你就不要再走这条路了。”
也许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也许是师徒二人久未见面,从前记忆早已模糊,谢长安听见对方语气温柔而轻松,仿佛说的内容无关自己生死。
月光与星光沿着树缝零零落落洒下,为他的长发描出一层动人的银边。
她不记得自己已经多久没有像现在这样安安静静坐着,在过去与未来都无法捕捉的当下,两人站在时光交错的某一点上,饶是通天彻地的修士也算不清自己的命数。
星光几乎化为无数丝线绑在她身上,又由她连着祝玄光,纵横杂乱,无从解开。
这些若隐若现的线有形无形将她层层缚住,如同在道心上蒙了阴翳,虽然谢长安明明知道自己已是剑仙境,是世间难得的强者,却总觉得诸事朦胧,不甚清晰。
难道是因为自己被于春山他们的死,和祝玄光被魔主附身的事情接连打击,难负重压,一蹶不振?
“你的路既然不通,哪条路才是通的?”
谢长安慢慢蹙起眉头,心头如孤灯摇曳,在风海中将明未明。
“连你与林梦牍都抗不过魔主诱惑,为何笃定我就能成功?若我也失败了,赤霜山,乃至天下宗门,是不是就彻底没了希望?”
她望着祝玄光,后者也正在看她,浑身浴血的狼狈之下,依旧能看见一代宗师修士的气度,就像——
就像当年在长安城,他从天而降,救她于水火。
谢长安心头微动,似被什么东西敲了一下,那缠绕束缚的重重丝线也随时崩裂些许。
“这一切都是真的吗?”
她头一次发出本源的疑问。
“百战推山会,人族修士面对魔主,当真就如此不堪一击吗?于师姐和折迩他们当真死了吗?”
神使鬼差地,她摸上祝玄光的脸。
“师尊,你也是真实存在的吗?”
触手温润,影响五感,再真实不过。
“我总觉得像梦一样,你从没失踪,赤霜山也没人死。”
手指从侧颊滑到下巴,沾了对方唇角的黏腻,谢长安收手轻嗅,淡淡铁锈腥气飘入鼻子。
但她的疑惑却更深了。
祝玄光终于开口。
他意味深长道:“如果你觉得是梦,那就要找到醒来的办法。”
谢长安沉默片刻,摇摇头:“走吧,先去北海之极,我背你。”
祝玄光叹了口气,也有点无奈了:“你怎么就这样固执?明明把我杀了,再去找魔主,就能解决问题,趁我现在尚有几分神智,还能将残余的修为一并传给你。”
“从小到大,我见过许多人死去。家人,宫里亲近的女官,再后来是李漓,芦娘,现在又加上于春山和折迩他们,每次都是我眼睁睁看着他们去送死,什么也做不了。”
谢长安抬起头,她的眸光映着星辉,好像一眼就能看尽,却又分明万象其中,暗藏流光。
“就算现在可能身处梦境,我也不想放弃任何一个可能让你存活的机会。世间万物相克,魔主也应有畏惧之物,未必需要你来充当这个代价。祝玄光,你能不能也一起努力一下,不要死。”
祝玄光想说世间修行之路到最后都是要一个人去走,但对上她那双眼睛,到嘴的话却变成另外一句。
“那为师,努力努力吧。”
……
天亮动身之前,他们迎来了第二拨拦截者。
这次只有碧阳君一个。
这位南岳洞天之主与谢长安一样是剑仙境圆满,两人交手胜负差不多是五成,但祝玄光现在完全动不了手,谢长安也有伤在身,面对碧阳君就没了优势。
谢长安舍了半条命重伤对方,碧阳君显然也没有与她同归于尽的打算,只是临别时告诉她一个消息。
“我依旧不会是最后一个,如果我铩羽而归,下次来的可能就是比我和濯素都更厉害的人。”
碧阳君剑仙境圆满,世间已经罕有对手,他口中所谓更厉害的高手,那便只有——
“林梦牍!”
谢长安一字一顿道。
“林梦牍被魔主附身,两者融合之深,远超我师祝玄光,百战推山会上各宗门弟子的性命十有八九都折在他手里,你们居然与虎谋皮,以剑仙境之尊都甘愿听他差遣?”
“他的力量已经突破剑仙境。”碧阳君坦然承认,“人族修士,剑仙境为至高,再往上就必须渡劫飞升,但无人能渡此劫。你来自赤霜山,更该清楚你们赤霜山历代大能修士为此折损了多少。这世上根本就没有神仙,没有人在上界等着我们,人族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谢长安面露讥诮:“依靠自己,然后去跟随一个魔?”
碧阳君:“无仙却有魔,这也许就是真相。”
谢长安:“荒谬。”
碧阳君:“你是聪明人,只是一时难以接受罢了。魔与仙,也不过是世人浅薄的分类罢了,若他已强大到能凭空造物,为何不能是神仙?魔本是仙,天亦有主,有了他的指引,我们就不必再囿于剑仙境无法寸进。”
见谢长安冷漠不语,他又补了一句。
“赤霜山已经投诚,愿唯魔主马首是瞻。”
至于其它宗门,濯素和碧阳君会先后出现在这里,已经不必问了。
在她带着祝玄光逃亡这段时间,借林梦牍身份的魔主必然展现过非同寻常的力量,让各宗门自愿或不自愿低头了。
对于毕生追求力量极致的修士而言,虚无缥缈无人成功的仙道,已经没有摆在面前的绝对力量诱惑更大。
谢长安知道,沈曦未必是这样的人,但在这种情势下,他作为掌教,需要为整个宗门负责,已经没有别的选择。
也就是说,在大势所趋之下,此刻几乎只有谢长安站在魔主的对立面,与天下修士为敌。
她忍不住看了祝玄光一眼。
后者居然还笑了:“你现在知道我为何这些年都不回宗门了吧?”
他如果回赤霜山,就相当于给了魔主一个接触修士汲取养分恢复力量的机会,但经过五十年的蛰伏休养,加上百战推山会那么多条人命,魔主今非昔比,从前祝玄光还能与对方周旋,现在自然再无可能。
碧阳君说完就离开了,他还不想跟谢长安同归于尽,自然要走。
谢长安也不想坐以待毙,她拽起祝玄光,宁可承受强行御剑的灵力反噬,也要抓紧时间抵达北海之极。
两人这一路披星戴月,瞬息千里,终于到达梅后谷。
梅后便有春。
一手塑造这里的大能修士怀着某种诗情雅意之心消耗灵力塑造了这么一个地方,并命名为梅后谷,从此它就变成修士寻找北海之极的指引。
隔着茫茫望不见尽头的海雾,梅后谷是距离北海之极最近的地方。
过了此地濒临的北海,就能抵达最终目的地。
摇曳春光映在两人眼底,大片蒲公英在海边连成在月色下熠熠生辉的柔软白色,数不清各色的四时花草突破季节限制同时在这里恣意生长开放。
这是一片世外桃源,若干年前为此地命名的人将四季封印,从此梅后谷的春夏秋冬只会以春天的形式呈现,随着大能陨落多年,梅后谷的春也在逐渐消失,过不了多久,它就会像周围一样,常年冰封,万物灭绝。
前有阻碍,后有追兵,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谢长安心里不是不焦虑的,她将祝玄光安置在一边之后就开始寻找北海之极。
这片海域看似寻常,实则方向迷失,连修士也很难从中分辨出北海之极的具体位置,只能展开灵力一点点探索。
但是谢长安身负重伤,灵力有限,进展极慢。
时间一点点流逝,从黑夜到白天,又从白天到黑夜。
萤光纷纷扬扬,像蒲公英一样飘散四方,由下而上,几乎遍布整座梅后谷,又不断向外扩散,朝前方,朝海雾深处探去。
这一幕看上去旖旎梦幻,但那不是萤火虫,而是谢长安的灵力,这些萤光就像她放出去的信鸽,为她探明前方的道路。
祝玄光倚靠树干,眼皮半阖,模糊视线里映出不远处谢长安苍白而疲惫的侧脸。
他足够了解这个徒弟柔弱外表下的固执酷烈,也不再劝她不要浪费时间干徒劳无功的事情,只是默默铺开灵力,随时捕捉体内魔气与外界感应,这样起码能提前一步预知魔主来临。
既然这一战避无可避,一味将雏鹰护在怀里,并不能让其成长。
“找到了!”谢长安欣喜的声音倏地传来。
下一刻,祝玄光被扶起,跟着她穿山越海,沾了一身沉沉海雾湿润,眨眼工夫,就来到传说中冰天霜地,千里无活的北海之极。
祝玄光夸道:“你这缩地成尺的功夫倒是炉火纯青。”
谢长安:“没办法,没有师父的徒弟就像孤儿,总得学会自强不息。”
祝玄光:……
虽说千里无活物,还是有一种草木能在这里存活。
灵蒲草。
它生长于冰川缝隙之间,稀少而又极难发现。
在这种吐气成冰的地方,寻常人根本不可能活下去,即使修士也只能消耗灵力来维持周身不被寒气侵蚀。
对剑仙境修士来说这原本不算什么,但两人强弩之末,谢长安还要多分出一份心神关照祝玄光,相当于双倍灵力的损耗。
“你在此处等我,我去寻了灵蒲草再过来。”
谢长安恨不得将一息掰成几息用,自然也顾不上称呼上的尊卑,匆匆扔下一句话便又缩地成尺,转瞬只剩模糊远去的身影。
祝玄光微微叹了口气,受困于谢长安设下的规则,他除非自爆兵解脱身出去,否则只能循着重伤病弱的境况走下去。
更何况不止有伤,记忆修为在这里面也是混乱的,暂时无解。
他揉揉眉心,正欲闭目养神,冷不丁脸色微变,低头看向自己手腕。
手腕靠近掌心的地方原本有一枚锁魂金印,是他上次在魔主附身离开之后亲手所画,给自己下的禁锢,为的就是防止魔主再度控制他的神智,即使对方再度附身,他也有时间给谢长安预警,并做出反击。
但现在,金印处微微灼热,以极快的速度变淡消失,他却并未感觉到魔气的存在。
这不能说明魔主没有来,只能说明对方很可能又吸收了不少修士的灵力修为,实力更进一步加强,连他都很难察觉了。
不过一呼一吸之间,祝玄光已经火速起身,将所剩不多的灵力蕴于一处。
“谢——”
声音原本能传出很远,千里之外也能让谢长安听见,但现在言语刚到喉咙,他竟是一个字也喊不出来。
轻笑在耳畔响起,祝玄光浑身僵硬,无法动弹,那魔气竟是硬生生从他七窍钻入,蔓延经络百骸。
“你不知道我吸收了多少人的修为……扶广山,北烛山,还有你们赤霜山,那么多的弟子,虽然他们本身修为低微,可是积少成多,倒也让我吃了个饱……”
“你这些年与我周旋博弈,慢慢耗尽一身深厚修为,到头来还不是……”
魔主忽然咦了一声。
祝玄光通体煞白,面色如鬼,又有一抹潮红自手腕内侧金印处浮现,逐渐变黑覆盖原先的位置,黑印随着他身体的微微震颤而忽明忽暗,仿佛两道魂魄在抢夺这具身体得控制权。
少顷,血顺着嘴角淌下,祝玄光却忽然露出一个古怪而诡异的笑。
“你原先不是一心向死不让我有可趁之机吗,方才竟然有求生之意,是为了你那徒弟?索性我帮你杀了她,也好成全你们这段难得的师徒之情。”
他似自言自语,说完这段话,嘴角又猛地往下一扯,半边脸微微抽搐。
手腕上的黑印已经完全形成,沉沉黝黑如同长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