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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天心区教育局回来,罗跃进还是没有停止闹腾,不仅继续指责着单位、指责着芳草,还酗起酒来,任芳草怎么劝都不行。
深夜时分,罗跃进就开始感到肝部有些不适,把芳草折腾了半夜。终于等到天亮了,芳草就推着罗跃进去医院去看医生。
到达滨湖人民医院的时候,正是医院上班时间,就诊的人流还没有出现,芳草轻车熟路为罗跃进挂到了内科的第一个就诊号。今天坐诊的是刘明主任医师,大家都是老熟人了。
挂号、问诊、检查、等待结果……,到医院看病的流程总是这样千篇一律。这一天,身材单薄的芳草就这样推着轮椅上自己高大肥胖的丈夫罗跃进奔走在医院的多个科室之间,看她额上细密的汗珠就知道在这样寒冷的冬季,她该是怎样拼着自己的体力才能完成这一切的工作;看她一路细致入微的劝解与服侍,又当知晓这个妇人平日里该对自己丈夫是多么的体贴入微、照顾有加;而再看她这双眼窝深邃的好看的眼晴里流露的焦急、痛惜与无奈,当更加体察到妇人内心里的善良与性格中的逆来顺受。而令人讽刺的是事情的起因竟是因为她的丈夫昨晚酗酒后导致肝区不适。多少年了,无论她怎样规劝,丈夫对她的一片好心都无动于衷,有时甚至由此爆发无休无止的争吵甚至是战争,但最终的结果往往是芳草在丈夫的暴力打击下败下阵来,要么在脸上留下深深的指印,要么是在身上的其他部位留下淤青,你看芳草一口整齐的牙齿竟然留着一个空洞,就是某一次战争的印证,而最终的结果是他依然我行我素嗜酒如命,让芳草徒留一声叹息。
B超室外照例又是人满为患,芳草与她的丈夫静静地等待着,她一边帮自己的丈夫揉着肝区所在的右腹,一边不忘张起耳朵收听着头顶上喇叭里播报就诊者号次的广播。
今天他们来医院早,B超检查的号次也相应靠前,不一会喇叭里就响起了他们期待的名字,“八号罗某进请到B超一室做检查”。
喇叭里这一声呼喊,让芳草期待许久的心放了下来,终于不需要持久忍受等待的煎熬了,她像松了一口气一样,心里竟产生了一些微小的快慰。于是,芳草就推着轮椅上的罗跃进向B超一室走去。
与此同时,广播里播出的罗跃进的名字声,竟引起了导诊台里一位护士的注意,她注意地再次听了一遍喇叭里的声音后,立即肯定了自己的判断正确无误,就一边扫视着导诊台外挤挤挨挨的人群,一边大声地呼喊到:“谁是罗某进?”
不知道是场面太嘈杂还是其他什么原因,护士的呼喊竟没有得到罗跃进的呼应,也许此刻他的注意力是在即将到来的B超检查吧。
芳草听到了护士的呼喊,于是她停止了推动轮椅,然后用手轻轻地推了推丈夫的肩膀,柔声道:“跃进,护士在叫你呢”
罗跃进“哦”了一声,算是对自己妻子的回答,然后回头漫应道:“谁叫我?”。
这时,从导诊台里走出来一位身材小巧的护士,塞给他一个透明塑料资料袋,嘴里啪啪地说:“我说,罗跃进哦,病历和就诊卡这么重要的东西你也敢丢噻,这次算你走运,被搞卫生的阿姨捡到了,放我这里好久了,资料袋里也不留个电话,没处找你,下次再丢了,可没有这么好的运气咯。哼哼”,说完仰了一下脸蛋,又蹬蹬地回她的导诊台去了。
芳草接过护士小姐塞过来的塑料袋子,一时错愕,这时听到B超室里医生在叫丈夫的名字,她也就没顾上看看塑料袋里装了些什么,就将塑料袋往自己的背包里一塞,然后直接往B超室里滚动起轮椅。
做完B超,又赶到化验室抽血化验,忙忙赶赶,等到做完所有的检查,时间就到了中午时分了。检查结果一时也拿不到,夫妻两人就回家来了。
吃过中饭,芳草让跃进休息了一段时间,估摸着所有的检查结果应该都出来了,就又推着丈夫到了滨湖人民医院。
主治医生与芳草夫妇是老熟人了,看了罗跃进的检查结果,主治医生对夫妇说:跃进大哥、芳草老师,你们两位听好了,罗大哥得的是酒精性肝炎,罗大哥必须从戒酒开始。不戒酒,一切都是枉然。
罗跃进“哼、哼”了二声,算是对主治医生的应答。芳草则回应道:“我一定努力帮他戒酒,我一定努力帮他戒酒”,但她的话语里明显流露出自己的不自信。
“住院吗?”,主治医院问道。
“住吧”,芳草说时抬眼望向自己的丈夫,显然是在征求丈夫的意见。
“不住院,谢谢刘医生,我家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还没等芳草把话说完,罗跃进就抢先否定了她的想法。
“该住就得住,找什么借口?”,芳草反驳起来。
“不是找借口,我这个病不需要住院,刘医生,你说是不是?”,罗跃进把主治医生搬来挡在前面。
“不住院也行,一、戒酒;二、服药”,主治医生打了个和牌。
芳草知道,再坚持自己的意见也没有用了,共同生活的十八年多里总是这样,丈夫从来是说一不二,尤其是对自己固执得像座山,不把地球挖穿了是不能将山移开一丝一毫的。
一天奔波的结果就是花费了芳草差不多二个月的工资换回来一包各式药丸还有一份来历不明的病历资料。
吃过晚饭、做完家务,芳草才记起白天护士小姐交给自己的病历资料,在她的记忆里,自己从来没有丢失过丈夫的病历,那么这份病历真是自己丢失的吗?
丈夫跃进回他自己的卧室去了,芳草于是端了温开水,拿着药丸,推开了丈夫卧室的房门,柔声地向自己的丈夫罗跃进说道:“跃进,吃药吧,我帮你倒了水”
跃进也没有抗拒,把药吃了。芳草就退回了客厅,拿取医院带回的病历回了自己的卧室。
当病历打开,芳草怎么也没有想到,今天护士小姐塞给他的塑料袋里装的竟是一个患有晚期肝癌的患者的病历、检查单据、就诊卡,她不敢相信世界上竟有这样离奇巧合的事情,这个患者竟然与自己的丈夫同名同姓。跃进这个名字太具有时代特征,太普通,名字相同也就罢了,姓氏居然也相同,年龄也相同,她摇着头,极力否认这件事情的真实性,但资料就摆在自己的面前,她不得不相信这是真实的事实。
为此,她煎熬了一夜。为了消除自己的心慌,她决定把病历还回去。趁午间无事且又隔医院很近,她就在午间其他同事歇息的时候溜出了学校,一个人溜达着走到了滨湖市人民医院。
路过医院大厅的时候,芳草看见有人在一个角落的服务中心复印着资料,她突然萌生了以这份同名同姓者的病历规劝吓阻丈夫跃进不再酗酒的念头,于是她就抽出了病历袋里的疾病诊断书复印了一份,然后把病历还给了昨天误送给她的护士。
下楼的时候,她掏出放在口袋里的疾病诊断书快速地瞄了一眼,她还是为诊断书上这样的记载所震惊:
滨湖市人民医院疾病诊断书
兹证明罗跃进,性别:男,年龄:43岁,病案号:243940登记号:0000346217。
曾在本院肝胆外科住院(门诊)诊治。
临床诊断:(右肝)肝细胞性肝癌IV级(TNMI)
……
“太不幸了,怎么会得这样的病,这家人该不知道怎样煎熬、怎样面对了,以后这家人的日子该怎样过啊?”芳草仿佛身临其境,这个与丈夫同名同姓的罗跃进就是自己的丈夫一样,她不禁忧心忡忡起来。
此刻,芳草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意识到,就是这样一份同名同姓者的病历将在以后的生活里掀起怎样的诡譎的波澜,改变着自己与丈夫等几个人的命运。
正所谓物伤其类,芳草此时的心境就有如自己的丈夫真的如疾病诊断书上记载的那样得了那不治之症--肝癌一样,她的心情忽然无比的灰暗,一阵阵昏眩袭来。她感到自己摇摇欲坠一般,身子软绵绵的失去了力气,于是她就把身体依着医院楼层的安全护栏想歇息一会,以缓解自己有些昏厥的头脑。
这些年为丈夫做牛做马一般伺候照顾,本就羸弱的身体终于开始呈现垮塌的迹象,稍一活动就感到心悸气短,瘫软无力。尽管如此,自己还必须咬牙支持着,要不然这个家就会散了架。在这样困顿的时候,多想有人来帮一下自己,现在这样的人似乎出现了,却并不是自己心底里期望的那样,一次次受益并没有带给自己快乐而是莫名的不安,而这些不安的根源隐隐约约牵扯到自己想忘记但又无法忘记的那个人-晴川。
一想到晴川,芳草就觉得他迷一般来到自己身边,自己的一切迷茫与不安似乎也与他紧紧相连。但现实是自己每天面对的是无休无穷的煎熬。
“孙媚,快来推我,”一个如此熟悉的声音响起来,芳草被吓了一跳。定晴一看,竟然发现是自己的丈夫罗跃进自己摇着轮椅与一个妖艳的女人一前一后的来到了医院,亲昵地向妇科门诊走去。
芳草从迷茫中清醒过来,一抹愤怒在眉眼中一闪而过。但她什么也没有说,闪身出了医院回她工作的学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