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融恒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卧室的门关着,客厅的光从门缝里钻进来,给门描了一道暖色的轮廓。
和光一起从门缝里钻进来的还有土豆浓汤香香的味道。
卧室门打开咔哒一声,融恒打着哈欠,游魂一样飘进厨房,一头撞到杰森的后背上,不动了。
两个人和地面现在像是个直角三角形,杰森和地面是直角边,融恒是那条斜线,很难说她到底醒了没有,毕竟这个人现在眼睛都没有完全睁开,全程梦游,看起来只是想要靠在这里继续睡觉的样子。
杰森已经习惯了。
他稍微转换了一下重心,让融恒能靠得更稳。
美国人喜欢把汤煮得非常浓稠,比如像土豆浓汤,他们会用料理机先把土豆蘑菇胡萝卜等食材搅碎,再熬煮,在出锅之前还会往里加入奶油、芝士、牛奶,使它的口感和香气更加浓郁。
“差不多可以醒来了。”杰森说:“洗洗手,我们准备吃饭吧。”
融恒嗯了一声。
纹丝不动,甚至在杰森后背上蹭来蹭去。
融恒:“杰森。”
杰森:“嗯?”
融恒:“你腰好细哦。”
杰森:“谢谢你的赞美。”
他按住那双在他腰上乱摸的手:“现在吃饭已经很晚了,要是你不介意更晚的话我们也可以推迟吃饭的时间。”
融恒,迷迷瞪瞪:“那算了,我先吃饭。”
那双手毫不犹豫从杰森的腰上抽走了。
“真无情,我好伤心。”杰森脸上并没有多少伤心的神情,他舀了一勺浓汤吹吹:“尝尝如何?”
“闻起来挺香的。”融恒没接他的勺子,就这样就这他的手喝掉了汤,并发表锐评:“就是喝完之后总要喝点水冲一下,不然感觉汤会挂在我的喉咙上。”
饮食文化的差异。融恒小时候家里也很喜欢煲汤,中式汤一般是“色清味美”,没有杂质,喝美式浓汤总有一种喝粥或者吃什么主食的感觉。
现在是零点四十分,距离蔡医生上班起床还有六小时二十分钟,他们开始吃不知道应该算是早饭还是夜宵的第一顿饭。
是的,蔡医生的休息日已经在抢救和昏天黑地的睡眠中结束,今天又是工作日了,悲。
土豆蘑菇浓汤,主食是前两天买回来没吃完,今天已经有点变干了的可颂,配菜是香煎培根和蔬菜沙拉。两个人一边吃饭一边聊天,说起昨天的那场急救。
杰森:“我在车上睡觉,突然听到警车和消防车的声音,然后就看他们哗哗哗开进来,看起来还挺严重。”
融恒:“超严重。你看到后面蝙蝠车没?蝙蝠侠在后面还拉了两个。昨天又是我负责抢救蝙蝠标志,以后我简直可以直接给自己头上贴个蝙蝠标了,在人群中都很醒目,能让蝙蝠侠一眼就能找到,然后把需要抢救但是没有人想为他施救的罪犯送到我的手里。”
融恒,生气:“可恶!难道我看起来像是什么垃圾回收站的工作人员!可恶!别人都不想管的人就塞给我,还有之前抓住我让我急救小丑的时候蝙蝠侠还用那种眼神看我,好像随时提防我谋害小丑——我想要谋害小丑的时候难道会被他抓住吗!难道我不会暗中进行吗?一个医生想要什么人的命还不容易吗!他在质疑我的专业!可恶!我好生气!现在想起来还是好气!”
一直以来都是一副可靠的冷血怪医模样示人,恐怕没有人想到蔡医生还有这样的一面。
化气愤为食欲,融恒暴风吸入自己的培根,超用力咀嚼,好像在咬蝙蝠侠的骨头。
杰森:“那你怎么不把他塞给别人啊。”
融恒:“唉,话不能这么说,现在我不是医生,我可以随便和你抱怨自己的不满,但是我是医生的时候,我不能选择自己的病人。”
杰森揶揄:“因为‘无论富贵贫穷,我一视同仁’?”
融恒:“哦那倒不是,因为那时候我人设是冷酷无情但可靠的首席医生。而且我是最好的神外医生,让病人随随便便死在我的手上会让我颜面扫地,而且在工作当中掺杂个人情感会显得很不专业,让我人设崩塌。所以我会尽量杜绝这种情况发生。”
更重要的是就算是在哥谭这种地方,也是能者多劳劳者多能,越能越劳越劳越能。
融恒就是那个“能”,跑不掉的。
疲惫,但是:)
“而且!”融恒兴致勃勃:“你猜猜昨天我给谁开了脑袋!”
没人觉得在饭桌上讨论昨天开了谁的脑袋这件事情有什么不对,好像是被融恒传染了,杰森也变得兴致勃勃。他好像突然成了福尔摩斯,罗列证据,做出推理。
杰森:“我看到从蝙蝠车上下来的是红罗宾和老蝙蝠,昨天应该是他们两个押送犯人过来,你负责的是蝙蝠标志的犯人,那么应该是......”
融恒:“停,保护病人隐私,我们就叫他蝙蝠标志就行了!他当时进医院的时候还能顺畅呼吸,太不可思议了,简直反科学,虽然我知道哥谭这个城市本来就很不科学,但是这个哥谭人真是有点挑战我的唯物主义世界观了。”
她绘声绘色的给杰森讲她如何在手术室全满的情况下当机立断给蝙蝠患者做心包穿刺,当时甚至连一台辅助的超声仪都没有,当时一口气送来七八十号人,到处都在用,根本没有空的。
虽然她看起来稳如老狗,但事实上她觉得自己的心跳得比患者还快还不规律,下定决心之后直接全人工上手。
融恒心有余悸:“一般情况下心包穿刺手术要做半个小时左右,而且这种方式很冒险,万一刺错地方他当时那种情况就必死无疑。遇到这种情况所有人都是先打超声,然后手术,我只和格拉斯曼医生邮件联络的时候听他说过这种操作,毕竟人的胸骨剑突位置不会改变,这种操作法虽然冒险,但在紧急情况也可一试......但是我当时还是很紧张。”
融恒:“当时红罗宾站在我面前,要是患者被我扎死了,真的很担心红罗宾会打我。”
杰森的勺子顿了一下,看过来:“他威胁你了?”
融恒:“?当然没有啊,他很安静,而且不会像蝙蝠侠那样盯着人看。而且他人还怪好的嘞,我站不稳的时候还扶了我一把,我还吃了他的能量棒。但是一个异装癖站在面前谁都会有点害怕的嘛。”
异装癖。
杰森呆滞了一下。
然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捂住嘴笑起来。可能是想把这个掩盖一下,但是没想到根本掩盖不住,最后彻底不装了,发出哈哈哈的大笑声。
“异装癖。”他揩自己的眼泪:“你说得对,紧身衣有什么好的,那些义警的审美也就那么回事了,只会在紧身衣上打转,都不会挑选一点寻常的衣服。”
融恒:“没办法,穿紧身衣可能是一种义警之间的默认原则,或者搞个披风什么的,看起来很拉风,事实上我很担心他们跑得太快了自己踩到自己的衣服,或者坐下站起来的时候被绊倒——你别笑啊,你不觉得吗?我之前去环球影城的时候,买的巫师斗篷太长了,老踩住呢。”
杰森笑得发抖:“你说得对,你说得对。”
融恒:???
不是这个人怎么回事啊???
于是两个人有了饭后娱乐活动,杰森笑得停不下来,融恒就追着打他,他就跑。两个人围着桌子秦王绕柱走。
融恒,生气:“你这个人为什么这么灵活?这不符合你的体重!”
杰森,快乐:“一个家里总要有一个人灵活一点,一个人笨拙一点,你说对吧小乌龟?”
最后杰森在沙发前突然停下转身,用双手锁住刹不住车的追击者,两个人一起倒在柔软的沙发上。
“再睡一会儿?”杰森下巴放在融恒的头发上。
“我先去洗澡,然后再睡吧。”融恒叹气:“蝙蝠患者24小时观察无异常,就要转到阿卡姆病院了,没有意外的话明天中午会有人过来带走他。”
融恒:“其实我真的很希望这些患者能签个器官捐献什么的,这样的话他们就算死了也能让人说一句死得其所,我想如果另一位蝙蝠患者有签署过这种相关文件的话,说不定......”
她没在继续说下去。
但她心中想,如果是那样,说不定梅森医生不用怎么犹豫,直接就能打管空气进黑面具的心脏,或者给他做手术的时候夹住他的肺动脉。
人是一种奇怪的生物,有些人可以毫无负担的杀死自己的同类,甚至以此为乐,但又有些人,即便是面对自己的仇人,也总会因为“同类”的身份而下不去手,犹豫不决。
如果黑面具签署过器官捐献协议,那就会让人有一个理由。“我是为了拯救另一个人”、“他的一生恶贯满盈,这是他能为这个世界做的最后一点好事了”、“我不是为了私仇”。这会让人放过自己,会让划开某人的喉咙不那么艰难,也会让梅森医生不再为“作为医生却想要杀死病人”而那么愧疚。
他们之前聊过关于这件事情。
如果融恒的爸爸妈妈还活着,那他们应该也是梅森医生的年纪了,如今梅森已经有了斑白双鬓和零星的白胡子,他好像永远乐观开朗,但一说起他那因为流弹被摘除脾脏的表姐,痛苦就将他压得抬不起头来。
“我们两个都是哥谭人,在教会福利院长大。”梅森医生说:“她初中都没有念完就去打工了,但她却不允许我退学,最后还承担了我医学院的学费,让我排除万难一定要去上学。我亏欠她太多了,这一生都偿还不了。”
梅森医生的表姐,融恒只在照片上见过,一个看起身上留下了许多岁月痕迹的慈祥老太太。他们感情很好,梅森医生帮表姐一家买了房子,经常和她打电话,偶尔她也会甜蜜的责怪梅森医生,说他总是往家里送太多的东西,对于他的外甥们太有求必应。
她总说:“你会把我们惯坏的。”
也许是因为在教会长大,她深信主,即便主给她如此多的磨难,她也依然信仰虔诚。
“别为我复仇。”她告诉梅森医生:“医生的手不能用来杀人。”
梅森医生:“我当然可以推脱,说是因为她的愿望我才没有下手,或者因为蝙蝠侠在旁边,可是蔡医生,我没办法骗过自己——是因为我自己退缩了。我害怕承担故意杀死一个人的罪责,哪怕我知道自己能做的天衣无缝,让这件事情最后看起来像是一场医疗事故,我......”
他揪着自己稀疏的头发,身体佝偻下去。
梅森医生喃喃:“我好像,我觉得自己好像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爱她,蔡医生。我觉得自己真是虚伪。”
融恒:“别这么想,梅森医生,这也许说明你只是个普通人,不是连环杀手。”
融恒想了想:“或者,你想之后和我聊聊这个吗?”
梅森医生:“......如果不麻烦你的话。”
·
融恒和杰森歪在沙发上,像还没有出窝的猫崽,你贴我我贴你黏在一起。
杰森:“你觉得他该死吗。”
“作为我个人,我觉得他该死。”融恒说:“但是医生是工作,工作就要有工作的态度,不能把个人情绪带入其中。”
“就像你平时说的,做一个没有感情的治病机器,仅此而已?”
“对,仅此而已。”
融恒:“敬人者人恒敬之,这些人死好不尊重别人,自然也不可能赢得别人人的尊重。而在医院这种地方,医生的尊重非常重要,很多时候会决定一个人最终的生死。”比如全力抢救和普通抢救经常会有截然不同的效果。
杰森:“我很同意。”
杰森:“......我能问一个问题吗?我一直有点想问,但如果你不想回答的话可以不回答。”
融恒:“?一直想问啊。那请。”
杰森并没有立刻开口。
他把融恒抱得更紧了一点,无意识的轻轻摩梭她右上腹的部位。她穿着牛油果绿的家居服,布料非常光滑,上面的有一些明黄色的菠萝印花,杰森来回抚摸的那里正是一处印花的边缘部分。
在布料下面,有一条伤疤横亘在那里。
并不是陈年旧伤,但摸起来和别处皮肤不同,凸起,泛着粉色,呈现出一种不同寻常的光滑,灯光下甚至会有一些晶莹的光泽。
那是一条不应该出现在她身上的伤疤。曾有一把快刀贴着肋骨刺入,险些让她失去自己三分之一的肝脏。
杰森轻轻的抚摸她:“你做过两次小丑事件的受害者,第一次事件之后,你同意为小丑做急救,但在之后不久他再次越狱,再次选择你作为受害者......那时候,你在想什么?”
杰森:“你会不会有时候......很后悔来哥谭?”
“如果有机会去别的城市,你......会抓住那个机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