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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增这等聪明人,自然不难看出始皇帝出这题的意图,但看出又怎样,还不得捏着鼻子答题?
对于秦和六国的得失,他在心中思考总结了不知有多少遍,从律法、军事、民心、君王等方面都考虑过,如今只不过是将他所思的内容改一改,写于这纸上。
第二道论述题也是大的,直接问若要治理好原六国各地,当如何治理?
这道题对范增也没任何难度,或者说对来参考的考生普遍都没难度。
因为在大秦尚未完成一统,但统一之势已成时,就有许多人在思考秦一统天下,要如何治理天下。
第三道策问题放松了一点:问他们是否听闻咸阳城内最近传播的世界舆图,若世界真如那舆图,大秦当何去何从,当如何待各国?
甚至考卷上还印了一部分世界地图,让众考生知晓题中之意。
这又是道钓鱼题,除了真想获得一些不错的意见和建议外,也是告诉考生中那些心向六国之人:
看,外面的世界很大,资源丰富,要不哥几个就别蹲在神州耗了,出去逛逛?
想要对抗我大秦,想要复国,你们去了海外也一样可以做,并且海外没有大秦限制,你们想反秦复国更加容易。
对于世界舆图,在大秦外有广袤的土地,来咸阳多日的范增自然也听过,他还现场去看过秦吏讲说,但他持怀疑态度,此时看到这道题,心中怀疑更甚。
这只怕是秦皇故意用的手段,想要让人将注意力集中到海外之地,好不给秦皇生乱,让秦皇能顺利稳定好天下。
实际上,海外之地哪会有说的那么好,如果真好,以秦皇那贪婪的性情,早就派人过去占领了。
只怕会有蠢货真上了勾,被秦皇以一张不知真假的舆图给骗去了海外。
但答题肯定不能这样答,思索一番后,范增写起了他的意见,他切切实实在分析这张舆图会给大秦带来的变化,站在大秦角度进行思考,并给出谏言:
他认为海外之地,大秦须占领紧要之处,对海外国邦,要使之臣服,近攻而远交,扩大大秦在各国间的影响力。
若大秦不争,任海外国邦扩张,占领那些紧要之地,将在日后对大秦构成威胁……
写着写着,范增发现了不对:我怎么好像真在给秦人出主意?
不过,站在大秦的角度看问题,比站在楚的角度看问题确实更得劲,以强国去思考海外那些小国小邦的感觉,当真舒服。
如果他的故国楚也有这么强就好了,如果是楚统一了天下该多好……
范增还感觉到了另一个不对劲,他越写越分析越觉得这舆图就是真的。
因为他从分析中得出了一个结论:秦皇并不是不想占领海外之地,而是大秦现在要专修于内,暂时无力伐于外。
所以,秦皇才会允许这舆图传出,为的是吸引像他这种人润去海外之地,既减少国内的麻烦,又让他们去开拓了海外之地。
这招是阳谋啊,他虽然明白了,悟通了,那又如何?
即使他能拒绝掉这份诱惑,可其他人呢?
这趟咸阳大考后,估计民间有不少仇秦的仁人志士要往海外之地一探,而等海外之地真实存在的消息一旦被确定,将会有更多人去往。
这样一来,正中秦皇下怀。
出题之人,用心险恶!
范增仿佛已经看到那一幕,但他却不好阻止,因为他自己也怀着念想,如果那海外之地真的存在,且资源不错,在那复楚也无不妥。
随着又一声“当”响,那发卷的秦吏在前方道:“立即停笔,纵未写完,也不可再答,否则本堂考试成绩作废。请坐在位子上,我们将逐一检查收取诸位答卷,待收取后,方可离场。”
“离场后,将有半个时辰休息,诸位可喝水、用食、如厕,在半个时辰后将举行下一堂考试,下堂考试为算学,有需算筹者也可在这半个时辰内准备。”
范增已答完了所有题,他坐在位子上看着考场其他人,只见有人神情失落,摇头叹气,大抵是没将想写的东西写完,没将题答好,故有此相。
但,尽管失落叹气,却无一人再继续动笔答题,此时的人很有风骨,就算输了也往往坦率承认。
范增看向他旁边那名中年汉子,只见其答卷上写的极满,神情从容镇定,应是已答完答好了所有题。
不对,此人写的是楚字,他也是楚人?
中年汉子见范增盯着他的答卷,也没说什么,只冲范增又点了点头,似乎是在默认他是楚人的身份。
由于大秦还未得及向天下规范统一文字,而来参考的考生来自各地,所学习使用的文字有差异,因此在本次咸阳大考中,每道题用了七种文字,并允许以他国文字作答。
这也是迫于大秦现状的无奈之举,即使大秦实行了“书同文”,可实行的时日短,也不可能让所有参考者都很快学会。
由此可见,始皇帝的“书同文”之举何等英明,尽管在历史上他认为形体优美所推行的小篆并没被后世王朝采纳,但“书同文”这一思想却一直传了下去。
各地各有各的语言和文字,那绝对会成一个大问题:你写的,我不懂,我写的,你不懂,语言和文字上的隔阂将可能演变成民族间的不同,从而分裂,再不复一统。
但也只有这一次咸阳大考会允许用七国文字,属于特时特事特办,等下一次大考时,有且仅能用大秦规定的文字。
说话的那秦吏开始检查收取答卷,其间遇到了某些人未在答卷上写上姓名,还会提醒让其写上。
有些人被提醒写上时,常会写一个假名。
他们来参考是听说这咸阳大考会排名,还会被秦皇授予使天下皆知的名号,常言“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他们心中不服,特来一看,但又自觉清高,不想暴露自己姓名,受那秦皇嗟来之食,遂在答卷上留下假名。
等到揭榜之日,有氏有姓者不为榜首,反倒是被他们化用的假名所取,那种“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你们这群渣渣,被我取了榜首,却连我真名都不知”的感觉,多么让人愉悦?
有人甚至想过直接不写名,但想到跟他们同样想不留名的人估计会不少。
那就算真在最终得到了榜首,又知道是不是自己?
且还有那监察他们考试的秦吏提醒,那就留一个假名来。
用假名还有一好处,万一用了真名没上榜,证明他们学识不足,人们会认为他们以往的贤名皆为吹嘘;而上了榜,那不仅是承了秦皇之情,还有背于他们给人们留下的清高贤才形象。
就像一位声称自己爱国、永远不会抛弃离开祖国的公共知识分子,突然被曝出在国外有大房子,还入了外国国籍一样。
他们在故国之地有贤名,被视为反秦批秦的代表,可现在却被曝出:你们竟然跑去参加了秦皇的咸阳大考,吃秦皇的粮?
范增倒无所谓,他留的是他真名,敢来参加咸阳大考就不要害怕这些,他发现收卷的秦吏并未将考卷拿走,而是留了下来。
秦吏将所有答卷收完,再检查了一遍后,放回之前拿的那个囊,对所有人道:“奉陛下之令,考卷便留于诸位!诸位现在可以离场,莫要乱走,下堂考试将在半个时辰后进行。”
许多人都将考卷郑重收了起来,这是他们参加第一次咸阳大考的证明,颇具纪念意义,范增也同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