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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桥。
进城,朱棣觉得与去年他离开时相比京师并无多大变化,只是又繁华了些许。
作为藩王,与臣子进京规矩不同,他必须第一时间进宫面圣。
走在内城大街上,没多久朱棣就注意到一样新鲜事物——不一会儿的功夫,他便两次见到挑着古怪煤球的百姓经过。
如今北方百姓烧煤的不少,不论是在京师还是在北平,煤球他都没少见。
印象中就是将煤泥揉搓成球,好方便买卖、装运。
可方才见到的两担煤球却都像是锯成短短一段的圆木,上面还开了八九个小圆孔。
另外,他还注意到挑煤的百姓面上都喜滋滋的,似乎一点不觉得挑担辛苦。
再往前走了没多久,朱棣便见有人用骡子拉了一大车煤过来。
他于是上前将人拦住,好奇地问:“请问这车上的可是煤球?”
赶车的车夫被拦住后先是紧张,听了朱棣的话神色便能缓和下来,道:“回将军的话,这是青龙山煤厂生产的蜂窝煤。”
朱棣又问:“这蜂窝煤可是比煤球好用?”
车夫咧嘴笑道,“那当然,配着煤厂的新煤炉,仔细着些,四五个蜂窝煤就能烧一整天哩,起火快还烟少,可好用了。”
“真有这么好用?”朱棣有些怀疑,“我看这蜂窝煤不就比原来的煤球多些孔洞吗?”
“好叫将军知晓,这蜂窝煤可不是多些孔洞那么简单,煤泥是有配方的——近些日京师不知多少卖煤的商家想仿造,却没一家能造得出来。”
听此朱棣才觉得合理。
随即想到,北方树木少,大户、百姓用柴都困难,若这蜂窝煤好用且不贵,倒是适合向北方推广。
于是问:“蜂窝煤这般好用,应该比煤球贵不少吧?”
车夫忙道:“是要贵些,但也只要两文钱一斤。这蜂窝煤跟木炭一样好用,却更经用,木炭最便宜也要三四文一斤哩。”
朱棣点了点头,对跟在身后的侍卫道:“赏他百文宝钞。”
侍卫掏出一张最小面额的宝钞递了过去。
车夫接过,满脸大喜的躬身作揖,“多谢将军!”
侍卫忍不住道:“这位可不是将军,而是燕王殿下。”
“竟是燕王殿下···”车夫一时呆了。
朱棣却已经带队往前走去。
没走多久,朱棣便瞧见了一家卖蜂窝煤的店铺。仔细一看,却似乎是官店——因为店中掌柜作杂吏打扮。
‘那青龙山煤场莫非是官办?可官办为何会向民间出售煤炭?’
朱棣一时看不明白,心里直嘀咕。
又走了阵,经过路边茶摊时,两个茶客的谈话飘入朱棣耳朵。
“听说这两日不少大户家中都为放脚的事闹得鸡飞狗跳,我们里弄王家便如此,吵得邻里都听着了。”
“谁说不是。我却是想不明白,不就禁止缠足吗,皇上都下了旨,照办不就是了。”
“戚老哥这就不懂了吧?大户人家就爱小脚女子,门第越高越如此。有些妇人为了让女儿能高嫁,六七岁就给缠足,缠得那双脚啊小得哟,还没男人巴掌长哩。”
“脚那么小,咋下地干活?就算不下地,走路也不方便吧?”
“戚老哥又不懂了吧?那大户家的女子要么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出门也多坐车轿。偶尔走路那也是慢吞吞的,文人有个说法,叫什么莲步。”
“文人老爷们的爱好也真是奇怪,咱属实理解不了。”
“嘿嘿,所以你不是文人老爷。”说到这里,这人压低了声音,“我听人说呀,这事儿是马皇后提的,就因为她是···”
说到这里,那茶客终于注意到停留在街边的朱棣等人,吓了一跳,赶紧闭上嘴。
侍卫见朱棣面色不愉,便凑近问:“殿下,要不要将这人拿了?”
朱棣摇头,“算了,他也没说什么···这事也不是孤该管的。”
说完驾马继续向前,心里却是思量起来。
‘父皇下旨禁止缠足?’
‘总不会是因为民间有人非议母后吧?’
‘以父皇的性子,倒也不是不可能——只是母后怎的没劝着?’
带着疑惑,朱棣来到了紫禁城。
百人的护卫都留在了宫城外,只有几名贴身侍卫随他进去。
到奉先殿外通禀之后,很快他便得允入内。
进去后,见大哥朱标也在,朱棣便先后行礼参拜,“儿臣参见父皇,臣弟参见太子殿下!”
“平身。”
“谢父皇!”
朱标此时才道:“四弟千里迢迢赶回京师,着实是辛苦了。”
朱棣笑道,“一路多乘船,只在江北骑了会儿马,并不辛苦。”
朱标听了先微愣,随即恍然道:“四弟骑马是为了过那跨江大桥吧?”
“哈哈,大哥懂我。”
说话间,朱棣隐隐觉得父皇、大哥看他的眼神都有点怪怪的,却又说不出哪里怪。
正在他疑惑是不是感觉出错时,便听朱元璋道:“老四,咱问一件事,你要如实回答。”
朱棣见朱元璋神情严肃,莫名紧张起来,应道:“父皇尽管问。”
朱元璋盯着他道,“倘若将来你大哥故去,雄英即位后,你觉得他皇帝做得不如你,可会取而代之?”
听到这话,朱棣如遭雷击,整个人都呆住。
过了两息他才回过神来,忙满是不解和委屈地道:“父皇如何会如此质问儿臣?按父皇定下的规矩,这皇位只属于嫡长一脉,儿臣如何会有异心?”
一旁朱标露出些许不忍之色。
朱元璋则皱眉道:“你只说会还是不会!”
朱棣毫不犹豫地道:“儿臣绝不会行此谋逆之事!”
朱元璋点头,“好,有你这话,咱就放心了。不过,你也要记住今日的回答。”
朱棣越发不解,但还是应道:“是。”
朱元璋道:“去柔仪殿见你母后吧,然后回府歇息,明日再进宫来。”
“是,儿臣告退。”
待朱棣退出了奉先殿,朱标不禁有些忧虑地道:“父皇,今日之事恐怕会让四弟有心结啊——再让他了解实情,说不定会怨恨刘宽。”
朱元璋淡淡道,“这事瞒是瞒不住的,若等日后他自己一点点探查得知,心结只会更大。”
“至于说怨恨刘宽——你觉得老四秉性如何?是那种容易想不开、小心眼儿的人吗?”
朱标道:“四弟为人爽朗大方,自不是心胸狭隘之辈。但毕竟是刘宽的到来,才让咱们知晓了靖难之事。”
朱元璋稍稍沉默,随即换了种拉家常的语气,道:“标儿,咱的这些儿子中,老七往下年龄还小,看不出什么。”
“但往上这些人中,除了你,老四算是最出类拔萃的。老五、老六也还行,老二、老三、老七都是不让人省心的。”
“老四虽在历史上做出了靖难之事,可听刘宽所言,倒是被迫居多。况且如今又是未发生的事,咱总不能因此就囚禁了他吧?”
朱标听了苦笑,“父皇想哪里去了?儿臣对四弟绝无怀疑。况且如今咱们既知道了后事,便绝不会让事情发展到靖难那步。”
“儿臣只是不希望四弟因此事与刘宽不和——不论是四弟,还是刘宽,都是大明未来的肱骨之臣。”
朱元璋听了这番话先是露出欣慰的笑容,随即却道:“标儿,你记住,肱骨之臣不和未必是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