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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穿着军装在肩上顶着两杠三星军衔的老人努力克制住因为寒冷和恐惧引起的颤抖,他甚至无法做出多余的表情,脸上剩下的只有麻木的严肃和冷冽。
这次军事行动在系统内的保密等级是绝密,直接向中央负责,出发之前上级就已经要求他们每个人都必须签署保密协议,指挥官原以为是针对某处沿海一带流窜敌人的军事演习。如今国际形势对国家并不友好,美国人为了维系自己在世界范围内的霸权正在通过岛链的形式无限压制这个国家的发展空间,并以自由航行为借口肆意穿行内海及两岸海峡,越来越频繁的实弹演习也昭示着一场战争可能迫在眉睫。
可直到跨过那片声势惊人的雷幕之后指挥官才意识到自己要面对的究竟是怎么样的敌人。
政治上来说,每一个共产党人都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可此刻老人的信念正在遭受动摇。
因为出现在他面前的绝非他曾在演习中所面对过的那些假想敌,而是撕开地狱的裂缝从不可知的深渊中逃出来的群魔。
由数十上百辆99A主战坦克组成的叹息之墙轰鸣着引擎越过指挥官乘坐的那辆吉普车。
前方徐进的弹幕仍旧在如钢铁拧成的刷子刷过肥皂上的污渍那样清除着柏油路上那些从积水中站起来的黑色影子。
但这里已经接近了火炮部队能够支援的最远距离,再往前就只有通过车载炮兵发射近程导弹进行清场了。
但这条高架路很奇怪,再往前深入近程导弹的制导效果也会失效,那些威力巨大的武器会在空中变成瞎子,最终甚至可能误伤友军。
枝形的巨大闪电不时从灰黑色的云层灌入高架路两侧漆黑的深渊,极远方的雷光将暴雨中终于停止缠斗开始进入对峙阶段的武装直升机编队和那些巨大的龙照亮,龙们交叠的双翼朝正在向高架路深处推进的装甲集群投下百米长的影子,如神话中那些遮天蔽日动辄吃人无数的凶兽。
暴雨模糊了指挥官的视线,可他仍抬头去看。
龙群只要再往后撤退一点距离近程导弹就无法再锁定他们,这种时候就需要动用到那些从各地调往来的高射炮台。
而99A此时采用的这种密集装甲集群冲锋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就基本上从战场上绝迹,用在这种地方却非常合适,影子们的数量仿佛无穷无尽,它们如黑色的潮水一般自略微倾斜的高架路上居高临下的狂奔,掀起一波又一波巨浪,巨浪在面对呈抛物线砸落烈光如长河的密集炮火面前又撞得粉碎。
火力覆盖范围终止于前方大概一百米处,叹息之墙继续推进,后方的指挥官绝对是真正的疯子,一直到装甲集群进入火力覆盖范围内50米处炮火才终于停歇。
短暂的死寂之后狂风暴雨的声音冲刺老人的耳膜。
低空直升机旋翼撕裂空气的声音如风妖吼叫般刺耳,更多的空中支援部队在后方的天空中出现,它们在乌云被驱散之后惨白又流淌着浑沌光泽的天空中宛如钢铁的巨骑士呼啸而来。
这时候排列成墙的99A主战坦克上125毫米口径的滑膛炮疾风骤雨般响起来。
它们被裹在由履带卷起的一人高的积水中,被掀起的水花在片刻中化作粉红色的光幕,随后远方传来闷雷般的轰响,炮弹爆炸所产生的刺眼蓝白色闪电和被仿佛犁过一般狼藉的柏油路上影子们的残肢断臂被掀起十几米的高度。
这条被神赐福的高架路在密集的响声中如一张震动的鼓皮,泥土和小石块都被震起又落下。坦克与坦克的近视间还可听见肩扛式单兵火箭筒发射时的嘶鸣。
第一轮炮击之后英灵们向前冲锋的势头就被完全止住了,这并非意味着它们在恐惧,而只是因为密集的炮火在两个阵地之间清理出巨大的高温死地。
相对乐观的战况和不断推进的阵地让指挥官的行动稍下宁静,他不再紧张地左顾右盼试图发现从两侧的深渊中升起的巨龙对他们的装甲集群发动突然袭击,挺直之后因为骨质增生而剧痛难忍的脊背缓缓弯曲了,靠在还算柔软的座椅中,沉沉地舒了口气。
这场史无前例的战争首次证明共和国的铁拳能够轻而易举地粉碎神和魔鬼。
可就在他这么想着的时候,一团速度极快热辐射极高的火焰从远方的高空被抛射下来。
不,那不是抛射,而是喷射!一条体型远超武装直升机的巨龙鼓动他的双翼从口中喷吐出这次袭击,那对无人胆敢直视的黄金瞳中密布细密的血丝,冷冷地俯瞰那些在混沌的天光下显得狰狞巨大的坦克炮塔。
不过是一团火焰而已,那些没脑子的畜牲根本不会明白99A的正面装甲究竟意味着什么,三重护甲的加持下……
老人的思绪忽然被中断,因为就在这辆吉普车的前方那团火焰命中一辆坦克的炮塔。
他的身体猛地前倾,瞳孔收缩。火焰爆发的地方电焊般敏锐的光焰四射,巨量的尘埃被从地面扬起,那是周围的水汽在一秒钟内被完全蒸发,水蒸气如雾一样从弥漫开。
一声怪异的裂响几乎和锐光一起同时传来,火焰命中的瞬间就触发了99A坦克的反应装甲。
言灵.君焰,在楚子航的手中它的效果是瞬间把空气加热到罕见的高温,再收缩,把空气中的粉尘吸入,产生的是粉尘爆炸。而在这条龙的手中它更像是一枚反坦克导弹。
或者更糟。
因为极致的高温像是甩不掉的粘液那样粘在坦克的正前方,首先被破坏的是反应装甲,随后它的锲形装甲和复合装甲也迅速熔化成红亮的铁水,铁水沿着坦克的车身和履带向下流淌。
接着这股匪夷所思的热流在几秒钟内彻底切穿了99A的装甲,它拖着浓烟加速向前冲去,很快离开了列阵整齐的叹息之墙,炮火短暂的停歇间隙中坦克驾驶员用最后的力量驾驶着这台钢铁怪兽冲入了潮水般的英灵之中。
它迅速被淹没了。
但它仍在向前,直到已经冲入黑色的潮水中十多米的距离才在一声来自车内的爆炸声中停了下来,它的炮塔被掀飞出去,战斗部和油箱显然都受到了重创,喷薄出的冲击波与火焰波及到方圆接近十米的所有英灵。
另一辆坦克立刻补齐装甲集群的冲锋阵列,柏油路在履带沉重的撞击下微微颤抖,指挥官紧握的手背上青筋暴跳。
龙的飞行速度极快,普通子弹击中他们的鳞片根本无法对其造成伤害,即便是武装直升机发射的空空导弹很难对他们造成致命伤,口径巨大的机载机枪也唯有在破除他们体表的那层透明薄膜与鳞片之后才能造成撕裂的效果。
在没有制空权的情况下装甲集群遭遇大规模的龙类袭扰几乎是必死无疑,即便他们此刻有着大规模的武装直升机作为空中支援也不过是暂时借助空空对峙和能够对他们造成有效杀伤的近程导弹在对龙进行威慑。
此刻吉普车上的老人有一种平原上的装甲集群遭遇敌对方的武装直升机编队时的无力感,可龙们远比武装直升机更加危险也更加强大,他们和空中编队进行缠斗,战损比几乎接近一比五甚至更高。
接战短短不过十几分钟,己方损失的武装直升机已经高达两位数,而他们对龙造成的有效杀伤还是依靠那三枚近程导弹。
这时候军绿色涂装的履带车终于沿着前方叹息之墙推进的轨迹来到了战场的前线。
数十辆95式25毫米自行高炮。
这是一款现役高射炮,依托先进的雷达观瞄与光电火控系统它们可以在较远距离发现来袭的空中目标。而它们加装的四管高炮每分钟能发射3000发炮弹,25毫米口径的炮弹能够短暂交织出一片空域禁区。
更后方是数量更加庞大混编在步兵师团中的59式57毫米高炮。
这种威力巨大但射速缓慢的高射炮在1965年大批量投产,又在后续国际形势稳定之后陆续退役,此刻居然会出现在这种地方这么多。
显然在制定这次行动的时候执行者就已经预料到会出现此时他们将要面对的情况,武装直升机、近程导弹和装甲集群都无法对抗空中灵活的龙。
高射炮发射的脱壳穿甲弹和燃烧弹能够对龙类造成有效的杀伤。即便是强大的次代种在面对密集的钢铁弹幕时也无法顾及全身,而高炮的动能远不是机载机枪或者任何一种导弹破片能比拟的。
指挥官早就意识到那些长着翅膀的巨大蜥蜴其实很像是二战时期的战斗机,飞行速度无法与军队当前服役的超音速隐形战机媲美,能够使用威力巨大的超自然能力进行攻击。
他们的体表覆盖着某种无法理解的力场和坚硬的鳞片,依靠那些力场和鳞片他们能够偏移甚至反弹绝大多数动能武器的直接命中。
但如果动能足够巨大,子弹也能击穿领域和龙鳞。
龙群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将要面对的究竟是什么样的武器,他们仍在柏油路的上方盘旋,不愿意继续发起进攻,但空间中仍回荡着激昂的吟唱声,显然他们并不准备就这样坐以待毙,言灵仍旧是龙立足于食物链巅峰真正的倚仗。
英灵们则依旧如同浪潮一般一波接着一波的冲击由坦克炮火构筑起的死亡之墙。
英灵这种东西对这座尼伯龙根来说就是纯粹的消耗品,神国的能量几乎无穷无尽,它能够支撑这样不死者的大军几乎无限制的诞生。
可龙即便留下了自己的胚胎,复活也需要成百上千年的时间,根据预言诸神黄昏的降临迫在眉睫,龙群并非奥丁的直属血裔,他们只是暂时栖居在这里等待最终时刻的来临。
没有谁愿意错过那场号称终焉的决战,所谓历史的大约束器既是毁灭也是新生,如果有谁能够得到那位从复苏中归来的至尊慷慨分享的基因,他就会成为新时代的神。
这时候密集的尖啸声终于从指挥官的身后响起,成片成片衔接成线的子弹和曳光弹从高射炮的炮口中喷吐出来。
片刻后天空中就密布绵密如织的火网。
高射炮发射的脱壳穿甲弹初速度能够超过一千米每秒,接近三倍音速,呈现在所有人面前衔接成线的火星其实是普通穿甲弹中间混杂的曳光弹。
就算是最强大的次代种,他们的动态视觉也无法捕捉速达到三倍音速的东西。但那片光焰编织的织网拔地而起的时候龙群还是感受到致命的威胁,他们鼓动自己的双翼想要逃离那片空域,可瞬间就被数以吨计的钢铁弹幕淹没了。
防空体系原本就是用十倍的弹药来拦截可能到来的威胁,二战高射炮打B17的时候是在飞行路径上固定一个区域打出一片弹幕,所以飞行员会恐怖的看到飞机前方有一片黑云。
现在龙群看到的也和当年的B17飞行员目睹的那一幕相差无几,只不过今天的高射炮更加危险,射速达到几十上百倍。
恐怖的吼叫声在龙群中响起。猩红的血液从天空挥洒下来,像是下起了一场血色的雨。
但忽然某个高亢的吟唱声压过了所有的噪音,那是那些龙里面体态较为娇小的那一个,他的黄金瞳是森冷的暗金色,高射炮的炮弹落在他的鳞片上立刻迸成四散的金属碎屑。
接着某个表面游离着电离现象的巨大领域以那条龙为中心向四周扩散,很快便将小半个天空都包裹进去,高射炮的炮弹旋转着在那个领域的表面像是不甘的群蛇一样钻孔,可仅仅只是向里面钻了十厘米不到的距离,所有的动能就消弥了,数以十万计的炮弹镶嵌在领域的边缘,像是凝固在空中的铁雨。
指挥官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但接下来发生的一幕状态让他松了口气。
后方的高射炮指挥官显然意识到脱壳穿甲弹无法洞穿那层透明的薄膜,当机立断换成了高能爆发的燃烧弹,于是冲天的火焰立刻弥漫在那领域的边缘,片刻后随着一声低沉的轰鸣领域彻底破碎。
铺天盖地的火焰向下坠落,还未坠落到半空就已经完全熄灭。
接下来高射炮彻底压制了龙群,虽然无法对他们造成致命的伤害,但是脱壳穿甲弹总能找到鳞片的缝隙钻进他们的血肉。
无法忍受的痛苦让他们不得不鼓动伤痕累累的双翼向后撤退,失去这些龙的庇护英灵的防线也在崩溃,装甲集群向前冲锋,天空的雨幕随之一起消散,云层的上方逐渐显露出混沌的天光。
就在指挥官认为胜负已定的时候意外还是发生了。
某种清脆的响声回荡在这个世界中,像是有什么东西从外面把它生生撕碎了。
所有人都惊恐的看向四方。
接着强烈的电磁波在战场的上方聚集,巨大的电磁风暴,从英灵潮的深处向高架路的这边涌来,指挥官亲眼看到坦克天线上感应到的微小火花。
整个装甲集群的电控系统都失效了,有什么东西释放了类似电磁脉冲的效应。
就在他仍旧疑惑的时候,天地间回荡起沉雄的马蹄声。
它越来越近,越来越急促,像是有一匹巨兽在向着他们奔腾。
接着危机在装甲集群的中间爆发了。
巨簇的支状闪电从还未来得及完全散去的乌云中落下,落在一辆坦克上,随后向四周蔓延,瞬间摧毁了那附近的接近十辆99A。
指挥官的瞳孔中映出一片辉煌的烈光,烈光中伫立着魁伟的人形,人形跨坐在八足骏马的身上。
不用下达任何的指令,所有仍旧能够运作的武器都向着那道危险的身影开火。
可他只是举起手中的长枪,四面八方几乎要淹没他的弹幕就停顿在空中。
恐怖的动能瞬间消失。
随后烈光中的人影微微仰头,凝滞在空中的铁雨便尖端向上全部向天空飞去,片刻后空中传来恐怖的爆炸声。
“妈拉个巴子!”指挥官爆出粗口,他的心中微颤,意识到在这种对手的面前他们无法再使用火炮或者坦克的弹药进行压制了,因为所有炮弹都会成为对方手中的武器。
刚才就是一个警告。
“前队变后队,后面的人给我顶上,坦克炮塔向高架路方向持续开火,不要把任何一个怪物放出去!”
这个连背都挺不直的老人忽然从自己的小腿上卸下一把黑色的军刺,他戴上特制的眼镜隔绝奥丁身上那种普通人根本无法直视的光芒,从吉普车上跳下来。
唯一的好消息是这鬼东西对前面那些怪物的死活不感兴趣,坦克依旧能对英灵们进行压制射击,只是无法再使用电控系统进行联络和移动。
每一辆坦克的底门都被拉开,坦克驾驶员从里面跳出来,后方也有手持步枪的战士用军靴踏着柏油路面小跑着来到被奥丁清空的那片区域附近。
炮火仍在持续,但此处寂静无声。
“同志们!党和人民考验我们的时候到了!”老人竭尽全力去直视那团烈光中威严的人影,他咬着牙,几乎咬出血来,
“全体都有!上刺刀!”
不就是不能用子弹和炮弹么,没关系,我们还有手中的刺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