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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风迎面掀起诺诺耳边的发丝,她的长发漫卷如云,衣摆也漫卷如云。
两个人并肩站在空无一人的海滩,于沙鸥起落中眺望,泛着粼粼波光的海面仅有一艘不知是出海还是归海的孤零零的渔船。
“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漂亮。”诺诺有些遗憾。
路明非深深地吸了一口迎面而来咸湿的海风,蹲在地上捡起来一只从壳里面探出脑袋来吐着泡泡的小寄居蟹,用手指头戳了戳这只小家伙。
“因为还没有到黄昏,太阳落下的时候这里美得就像是一场梦。”路明非轻声说,
“当然也有可能其实这座小镇原本就是被我的记忆美化了。以前楚子航跟我说记忆是一块靠不住的磁盘,总有一天上面的东西会慢慢模糊直到消失不见,关于梅津寺町的回忆我已经忘得差不多了。”
只记得那天在夕阳下绘梨衣像是只猫一样抱住了他,娇小的身体微微颤抖。
他们其实早就知道别离就在前方了,可还是要往前走。
因为活着并非为了死去,而是为了走得更远看得更多。
“没关系,你和我一起来,所以这里就是最美的地方。”诺诺也轻声说,“你在的地方总是最好的。”
路明非一愣,歪着脑袋去看师姐。诺诺的侧影在冬日灿烂而不毒辣的阳光下美得让人心中微微一颤,长长的睫毛正随海风摇曳,澄澈的眸子倒映蓝色的海和蓝色的天,好像能把整个世界都装进去。
但师姐不看他,她还是眺望那艘泊在海面的渔船,像是眺望遥远的大洋彼岸那个瑰丽的国家。
“我们可以在这里待到明天,然后坐一早的航班回北海道。”路明非说,“梅津寺町有一段时间在日本算是旅游胜地,东京爱情故事让这座日本最西南端的小镇火出了圈,虽然现在除了那些怀旧的人已经很少再有游客来这了,但镇上还是有很多店铺没有关门。”
他以前在这里给绘梨衣买过一个瓷娃娃,是店家照着那女孩的模样做出来的,捧着的时候就活灵活现像是把一个缩小版的绘梨衣拿在了手中。
后来东京任务结束他们回到卡塞尔学院,日本分部整理绘梨衣的遗物时把那个瓷娃娃寄给了路明非。
瓷娃娃的后背可以撬开,里面居然是存钱罐一样的小空间,但里面并没有日元或者硬币,只留着一张手写的纸条和泛着黄没有封胶的照片。
照片是绘梨衣在梅津寺町的时候用手机偷拍的路明非的背影,纸条则用日文手写着“あなたが恋しいsakura”。
“我很想你,sakura”。
彼时的日本分部长、蛇歧八家大家长樱井七海专程为此来了一趟芝加哥,她告诉路明非说小姐生前一直在学习陶艺,或许是想把路君的模样也捏出来放在身边吧,可惜小姐不在了,但路君您的事迹仍旧在鼓舞我们的年轻人,作为酬谢,就让这个瓷娃娃代替小姐陪在您的身边吧。
时至今日路明非已经记不太清楚那天自己是怎么回宿舍的了,只记得宿舍里空荡荡的,明明是夏天却冷得叫人想蜷缩起来。
不过PTSD的病历卡已经翻页了,这个世界路明非走得小心翼翼,不让命运再将绘梨衣从他的身边带走。
“我们可以坐登山电车去山上看落日,就像伱以前和绘梨衣一起那样。”诺诺说,“这之前我们得先找到今天晚上落脚的地方。”
“梅津寺町有很多民宿,每到假期还是会有慕名而来的年轻人在这里住宿。”路明非想了想说,
“我知道山上还有在以前的矿井遗址上建立起来的主题民宿,上一次时间匆忙没有机会试住,今天我们可以去看看。”
在被《东京爱情故事》带火并成为旅游胜地之前,梅津寺町其实是个不怎么有名的铜矿。
这附近的男人很多都是矿工,女人们则负责在家中操持家务和教育子女。
矿工们每天都要乘坐老式登山缆绳上山挖矿,后来矿车被改造成了观光电车,结果居然反响很不错,最后还成了梅津寺町的重要景点之一。
只是现在来这里的人少了,很多景点都因为缺少资金维护而变得荒废。
路明非把寄居蟹丢进海里,那小东西在海面上跳跃着飞向深处,想来大概是被撞得晕头转向了。
他伸手帮诺诺把被风吹得有些凌乱的发丝整理了一下,然后摸了摸女孩的头顶。
“上山的话要去镇子另一边的神社坐电车,正好趁着现在在镇上逛逛。”他说。
说是还有很多店在开着,但其实人烟已经真的非常稀少了,诺诺在路边一个卖章鱼小丸子的婆婆那里买了六颗丸子,每一颗都是咬下一半之后将另一半递到路明非的嘴边,路明非就囫囵吞枣地咽下了肚子。
吃完之后诺诺就眨眨眼用纤纤的手指头去戳路明非的胳肢窝,眉眼弯弯地笑,边笑边说师弟好吃吗和师妹做的银耳西米露比起来怎么样?
路明非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心中则很有些惊悚。
银耳西米露对路明非和夏弥来说都是很有意义的食物,去年自由一日之后路明非喝了芬格尔的烈酒昏睡了十个小时,这之后师妹拎着自己做的银耳西米露来给他醒酒。
结果就是彼时还很有些腼腆的路社长遇见了人生最大的滑铁卢,惨遭大地与山之王耶梦加得狠心夺走他这个纯情小男生的初吻。
“师姐你别笑我了……”路明非苦笑着说,“那时候我没想过会和师妹在一起的……”
“我可没笑你,你们那时候还想瞒着我来着。”诺诺双手叉腰哼哼着说,睁大了漂亮的眼睛瞪着路明非,“还好姐姐我冰雪聪明坚韧不拔,否则岂不真被夏弥那个小毛丫头给踹飞了。”
“哪能啊,师姐我这辈子上辈子加起来就喜欢你的时间最长。”
“呵呵,路明非你现在真是撒起谎来真是完全不脸红了。”诺诺咬着牙,深红色的发梢在阳光下如一朵霞般跳跃。
她忽然惊呼一声,身子重重地往前扑倒,原来是并肩的路明非一手揽住了师姐盈盈可握的纤细腰肢,把这娇憨又妩媚的姑娘紧紧抱进怀中。
明媚的阳光中两个人四目相对呼吸相闻,薄薄的南风带着从海面来的微冷的气息将他们悄无声息的包裹着。
女孩的瞳孔中倒映着午后的辉光,像是将整个眸子都渲染成瑰丽的金色,她的嘴唇艳如朱砂,透着隐隐的玫瑰花瓣的质感,睫毛浓密如织让人想起柔顺的丝绸,从耳根子后面开始有一抹淡淡的绯红悄然爬上脸颊,眼角像是朦胧着雾气。
路明非将头埋在师姐的长发中嗅了嗅,“是樱花的味道。”他说。
“昨天晚上我用了绘梨衣的洗发水和沐浴露……”诺诺有些羞耻。
对女孩来说大概洗发水这种东西也是很私密的道具吧,类似男人的剃须刀什么的。
她没有等到路明非的回应,只是恍惚中感受到双唇被坚硬柔韧的东西堵住了,男人居高临下地吻在她的唇上,在她的上方投下巨大的阴影。
诺诺全然没有接吻时要闭上双眼的自觉,恰好路明非也是如此,于是在回荡天地间的潮声里他们相拥着深吻,漆黑的瞳子与渲着酒红色的瞳子静静地凝视近在咫尺的对方。
起风了,整座梅津寺町都被不知何处来的风铃声席卷,四面八方叮铃铃的声音中风卷着大概是山上飘来的寒樱的粉白色花瓣在路明非和诺诺的身边打着旋儿的落下。
男人身上那像是火焰在灼烤一般的温度和淡淡的原木香味让诺诺有些沉醉,她越陷越深,直到鼻腔中发出让路明非骨头都有些发酥的轻哼,这个吻才终于算是结束。
女孩的眼神迷离,两条修长的腿紧紧并拢着,她咬着牙花子用拳头在路明非的心口锤了锤。
“师姐身上的味道我还是很喜欢。”路明非在诺诺的耳边轻声说,他趁着女孩正是神情恍惚的时候忽然将她横抱起来,抱在怀中轻盈得像是一只飞鸟。
诺诺羞红了脸,却也并不那么想要挣扎,她只觉得路明非真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长得这么强壮这么高大了,把自己抱起来的时候简直不费吹灰之力,蜷缩在他怀中就好像哪怕全世界都不喜欢她也没人能欺负她。
“距离落日时间还长呢,要不然师姐我们先去房里……”路明非喉结滚动,一脸正人君子的虚伪模样,可诺诺分明就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隔着外衣硌得自己生疼。
“路明非你真不要脸啊……”诺诺把自己的脸藏进路明非敞开的大衣里面。
路明非嘿嘿的笑,捏了捏师姐渐显圆润挺翘的小屁股,“芬格尔跟我说过一句话,我觉得很有道理。”
诺诺好奇地把眼睛从衣服里往外探:“什么话?”
“唯有不要脸的男人才有机会抱得美人归啊……”路明非看着师姐那娇憨可人的模样,真是受不了一点,俯身又是吧唧一口亲在诺诺的脸颊上。
“要死啊你!”诺诺伸手去掐路明非的腰际软肉,等这家伙疼得呲牙咧嘴的时候就趁机从他怀里跳出去,迈着紧绷修狭的双腿就往镇子里面逃。
路明非一愣,脸上露出一丝笑意,随即追上去……
镇子真是很小,沿着长满青苔的路边走还可以看到不远处的小学操场,操场上戴着圆顶帽子一个个被家里大人包裹成企鹅模样的小屁孩儿正追逐着跑来跑去,这样这座镇子才有了一点生气。
汽笛声突兀地响起来,诺诺按着路明非的肩膀在路边花圃的上沿踮脚,眺望临海的方向,那里是梅津寺町站通爱媛县松山市的铁轨,轨道上黄色的慢速列车正轰隆隆地驶过无人的小站,白色的栏杆把小站围了起来,上面挂着“梅津寺駅”和“[東京ラブストーリー]ロケ地”的标志。
《东京爱情故事》的结局就是在这个小站拍摄的,那里一度是日本男女朝觐爱情的圣地,那列黄色火车从东京带来数不清的游客,梅津寺町这个小镇迅速跃升为著名的旅游胜地。
但如今一切都已经过去了,这里重新回到了它原本应有的模样,寂寥、孤独、贫穷。
他们穿过了整个镇子,居然只看到了三家食肆,每一家食肆都有招牌的烤碟鱼和烤鲷鱼,镇子的街道则陈旧而富有历史感让人想起上个世纪六十年代甚至更早之前的日本,很多房子都还是低矮的砖石结构。
街道两边也有木制的和式屋,每一个商家的门口都挂着蜡染的蓝色幌子,挂在已经生锈了的路灯上的鲤鱼旗居然还很新,大概常有人更换,正在风中朝着同一个方向飞舞摇尾。
镇子的尽头有一家咖啡馆,在这里就可以看到那座名为“大丸山”的矿山和矿山脚下的神社,咖啡馆紧贴着一间小木屋,木屋里有望远镜和小板凳,据老板娘说经常有人在这里用那架望远镜看海。
可想来在另一个世界楚子航和恺撒就是一边吃鲷鱼饭一边挤在这间小木屋狭小的窗户前去偷看路明非和绘梨衣的吧。
想到这副场景路明非莫名有点想笑又有点想哭。
他们走进咖啡馆的时候里面居然很有些年轻人在用笔记本电脑办公,看起来都是些互相不认识的家伙,所有人都有距离感,反倒是路明非和诺诺这样顶着海风依偎着走进来的情侣有些很不合群。
山上的主题民宿也是咖啡馆老板娘的产业,听路明非说想租下一晚后欣然决定要带他们上山。
上山的路就在神社旁边,但谁都没提议要走上去,老板娘操作着登山电车噔噔噔地往山上赶。
电车的轨道两侧生长着浓密的树木,从常见的松毛榉、胡桃楸、三花槭到名贵的红皮云杉、朝鲜崖松和寒樱,这里都能找到,树丛间隙还生长着忍冬和山刺玫这种野花。
这些树木如浓云般遮盖在轨道上方,他们仿佛穿行在一条颜色不断变换的隧道中,这条隧道纯粹是由树叶和花组成的。
诺诺终于有些看呆了,她抱紧怀中路明非胳膊,眼睛里绚烂的花影像是时光一样飞逝。
“很漂亮。”诺诺说。
“师姐。”路明非说。
“嗯?”
“你说你老爹会不会看不起我这个穷小子?”路社长的思迅就像是荷叶上活蹦乱跳的青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