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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多少?”路明非在长船的身边蹲下,耳塞中响起急促的、让人心率飙升的嘟嘟声。
这是Eva在提醒他,蛇歧八家的武装力量即将赶到。
今夜的东京城混乱不堪,蛇歧八家支持的黑帮和猛鬼众支持的黑帮在每一条街巷中厮杀、用长刀互相劈砍用猎枪互相射击,但家族的力量绵延不绝,猛鬼众一次又一次组织反击却只是白白消耗自己原本就已经空虚到极点的力量。
自源氏重工的行动之后路明非甚至彻底失去了和源稚女的联系。
如今战争毫无征兆地彻底爆发,学院的力量完全投放到东京至少还需要48个小时的时间来准备,现在和源稚生率领的执行局产生冲突在Eva看来是极不明智的选择。
事实上不仅仅是Eva,执行部那些曾为狩猎队工作的老人们也做出了同样的判断。
执行部在战争爆发之前就已经往东京派遣了一支数量超过三十人的执行部精锐,他们中的近半由强大的斩首者组成,但这些人的任务是保护将要执行下潜任务的迪里雅斯特号并在深潜器进入日本海沟的时候防止极渊行动受到干扰。
与蛇歧八家的战争牵一发而动全身,就算是元老会中最激进的贝奥武夫也不会要求让这些用作协助极渊行动的力量投入战场。
以执行部近几个月对东京各个防区的渗透力度,即使绫义行先生将这段时间被部署在东京各个安全港口的专员全部汇聚起来,也很难和蛇歧八家的执行局抗衡。
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毫无疑问是尽快离开成田机场。路明非对卡塞尔学院而言意义重大,他的个人勇武在屠龙战场上能够得到彻底的发挥,可是在面对拥有岩流研究所作为技术支撑的蛇歧八家的时候不会占到太多便宜。
在没有开启龙骨状态、没有进入封神之路、更没有小魔鬼路鸣泽加持的情况下,源稚生只需要动用少量的神经毒素就能让路明非暂时失去战斗能力。哪怕仅仅是几秒钟,也足够一颗被填充在反器材狙击步枪中的汞核心炼金破甲弹贯穿他的咽喉或者心脏。
虽然直到目前为止卡塞尔学院和蛇岐八家都还保持着充分的克制,可路明非在Eva的资料库中受保护的等级甚至还要高于昂热。
闪烁着银蓝色光芒由数字0和1组成的数据狂潮正以成田机场为中心沿着蛛网般的轨迹向太平洋彼端和朝鲜半岛蔓延。
美国国家航空航天局和俄罗斯联邦航天局的中央控制室在几乎同一时间陷入死寂,隶属于他们的军用卫星在刚才有十分之一脱离掌控,所有的超高清摄像头都对准日本,尚处在实验阶段的太空武器在发射舱中闪烁着令人胆寒的红光。
路明非并不知道在他用森寒的语调审问面前这个名叫长船的男人时有什么事情正在学院那个强大的人工智能秘书的掌控下发生。即使知道了他也只会感叹一句学院真是强大而疯狂,如果哪天中了什么莫名其妙的病毒岂不是真有能力掀起第三次世界大战什么的。
Eva在检测到源稚生正在赶往成田机场之后,选择做出这种几乎称得上耸人听闻并且有可能将卡塞尔学院暴露在美国和俄罗斯国家政府面前的举动,本身就已经足够说明问题。
那些人的手中应该持有致命性武器,或许能够对路明非造成威胁。
Eva比起诺玛更加简单粗暴,她的人性面大于理智面,诺玛在路明非遭遇危险的时候首先想到的是向学院请求帮助,而Eva在面对威胁的时候立刻做出了……清除威胁的选项。
“说到底我们这种人只不过是那些大人物们手中的刀,刀不需要脑子,刀也不需要知道秘密,持刀的人要我们杀谁我们就杀谁,持刀的人要我们做什么我们就做什么。”事到如今长船反而不再畏惧了,他咬着几乎要崩碎的牙齿,用另一只手撕下衬里来给那只被色欲斩断的手掌止血。
路明非点点头,对长船发狠的话表示认同,色欲却没有要收起来的意思。
这个世界上有资格成为持刀者的人并不算多。执行部是校董会手中的刀,蛇歧八家和猛鬼众曾经是赫尔佐格手中的刀,就连他路明非说到底也不过是昂热手中的刀。
持刀人不同,刀锋所对准的对象也不相同。
比如执行部作为学院用来保证密党之后以亚伯拉罕血统契为基准的混血种世界基本秩序的武装力量,从字面意义上来看这个机构所效忠的对象应该是混血种社会中的大多数人以及对亚伯拉罕血统有着最终解释权的卡塞尔学院整体,但连施耐德教授都不得不承认执行部正在越来越将校董会的利益放在首位。
甚至在意大利,执行部分部已经彻底沦为加图索家族的附庸,恺撒是要一毕业立刻就能成为这个机构在意大利部分的主人。
路明非看向那些尚且处在昏迷状态的安保人员和那个被击碎了颅骨的老人。
“你们并不尊重生命。”他说。
“我们不需要尊重……爬虫的生命。”长船狞笑,剧痛贯彻他的意志,于是他说话的时候齿缝中都在漏风。
“我们拥有更强大的力量,理应掌握更多的权利……这个世界原本就该将我们奉为神明,只要走通黄泉古道,这一切都会成为现实!”长船的黄金瞳充血通红,像是次代种那样泛着赤金色的光。他说话的时候都有些条理不清了,但那股子浓郁的、龙的思考方式还是扑面而来。
路明非啐了一口。
“你踩在我们的头上,敲碎我们的骨头,伱有远超我们的力量自然可以拥有远超我们的权利,我们肆意杀死普通人,你则肆意凌虐我们这些悖逆了你的人……可事到如今你却在脸上做出对权力鄙夷的表情……”长船一边说一边从嘴里喷出血沫,诺诺那一枪伤及内脏,路明非的重击也让这个行恶一生的男人千疮百孔。
他用凶狞的眼神去瞪路明非,发出疯子般的笑声,“虚伪,太虚伪了!”
路明非眼角抽了抽,他想说你他妈真要和我比烂话是吧?跟你说我路明非这辈子在这方面还没怕过谁。
可是权与力原本就贯彻龙的世界,也同样贯彻混血种的世界。
路明非花了太多时间在这个关东支部的核心人物身上,可似乎这家伙能给他提供的情报少之又少。
长船说的话也让路明非感到从心底升起的莫名的愤怒,大概因为其实很久很久以前他也是长船口中那些理应被支配的芸芸众生中的一员。
路明非很讨厌支配这个词。
有人提及权利与支配,他就想起真正支配一切的命运。
其实路明非觉得自己从来都没有变过,另一个世界中他是一个小城市里长大的衰小孩,靠着还过得去的成绩和常年见不了面的便宜爹妈从国外寄回来的抚养费,拼尽全力挤进了那座城市里最顶尖的贵族学校仕兰中学。然后走了狗屎运被开红色法拉利的漂亮师姐从人生的低谷捞出来再塞进了更加精英荟萃的卡塞尔学院。
那和他之前的生活仿若不在同一个世界,卡塞尔学院里有细腰长腿开超跑的漂亮师姐,有能在法餐厅穿着戴袖扣高定西装从容谈论红酒产地的意大利贵公子师兄,拍卖会上有成交价格能让那时候的他跪在地上唱征服的收藏品。
彼时路明非想那大概就是小魔鬼说的所谓权与力吧,可惜他从没有掌握过。
曾经路明非也仰望恺撒和楚子航,觉得老大和师兄这样的人优雅又从容,站在权力的顶端就像盘踞在王座上的龙。
而他在花了很多心思来武装自己,穿上劣质但对他来说已经是奢侈品的高仿西装走进放映厅、带着那个季节那座城市所能找到的最后一株仍在盛开的蒲公英走西装革履踏足Aspasia餐厅,他不眠不休拼尽全力竭力厮杀,可在那间学院中在恺撒在诺诺在楚子航的眼中他依旧是可怜的衰小孩,甚至那个接受邀请去到Aspasia的女孩其实说到底都是因为面瘫兄的帕拉梅拉和贵公子的豪气包场才愿意赏脸莅临。
他的蒲公英什么都不是,那株可怜的植物在被撅了之后很快就就枯萎了,它的生命到此为止,连那些丰满的小伞都随着风四处飘走。
命运就是这样,你悲情你无助你衰到爆,你手中的权与力少得可怜,你喜欢的女孩在台上和她的新男朋友拥抱的时候你只能缩在角落里做一个小小的“i”,喜欢你的女孩被当作祭品送送给神的时候你也只能借着酒精来麻痹自己。
可是凭什么呢,凭什么弱小的人、无法拥有权与力的人就要承担那些世界上所有的悲剧?
不该是这样的才对。
路明非松开长船的头发,他缓缓地点燃一支烟,烟气直直上升,将那双金色的瞳孔遮住。
长船的一侧脸颊依旧被淹没在血泊中,他狼狈地抬眼,呆呆地仰望路明非,只觉得那道黑色的影子真是让人胆寒让人畏惧,像是从地狱中爬出来的恶鬼在俯瞰自己。
“零那边的事情解决了吗?”路明非一边问一边将一把沙漠之鹰的弹匣卸下来一枚枚检查里面的子弹。
都是能杀人的钢芯弹,被这把大口径的手枪顶着额头射击的话世界上应该只有真正的龙能活下来吧。
“零.拉祖莫夫斯卡娅.罗曼诺娃,A级混血种,言灵镜瞳,实战课满分,有独自完成俄罗斯分部A级高危任务的记录……她的血统优势超乎你的想象,师弟,学院医学研究部分析过罗曼诺娃的血样,言灵实战3D推演中战略部也认为零可以使用镜瞳复制并使用楚子航的君焰和恺撒的镰鼬,你应该知道这意味着什么。”Eva慢悠悠地说,“现在她们已经带着宫本落叶离开成田机场了,不出意外的话再有半个小时就会抵达东京半岛酒店。”
路明非愣了一下,随后耷耸耸肩。
镜瞳这个言灵和他被战略部命名的“言灵.救赎”一样,都是不在序列表中的特殊言灵,零可以依靠它来复制其他人的言灵并使用,但无法复制血统优于自己的个体。
也就是说皇女殿下其实是个隐藏的超级杀胚,恺撒和楚子航都不是她的对手。
不过想想也并不奇怪,另一个世界中以一己之力击溃整个关东支部的人可不是路明非,而是零。
她拥有这样的力量,和酒德麻衣联手的情况下对付关东支部的一小部分应该还是手到擒来。
孤零零但如山石落地的脚步声重新在这个偌大的、空无的建筑中响起,路明非转身走向被螺旋纹钢筋贯穿并钉在大理石地砖上陷入昏死失去意识的鬼冢庆次。
他一边走一边将填充了钢芯弹的弹匣按进沙漠之鹰,长风衣的下摆像是渡鸦那样被从碎开的玻璃里灌进来的风掀起来。
“关东支部是蛇歧八家这个家族中沾染罪孽最多的机构了吧,Eva,把他们的罪状念出来,让我知道谁该死,谁能活着。”
沙漠之鹰的枪口顶着鬼冢庆次的额心爆出雷霆般的光火,大泼的血在他的脸上炸开,路明非甩了甩枪口的血,眉头微微蹙起来。
“这个人就不用了,他刚才当着我们的面杀死了一个老人,我处决他了。”路明非说。
长船愣愣地看向此刻魔鬼般的路明非,他剧烈地颤抖起来。
死亡的阴影忽然笼罩了他,他意识到卡塞尔学院原来真的依旧是那个铁血的密党。
Eva的声音在路明非的耳边回响,冷冰冰的没有感情,她每说出一个人的罪状路明非就将沙漠之鹰顶在一个人的额头开火,直到最后全身都是血,像从尸山血海中走出来的恶鬼。
杀死关东支部所有人之后路明非来到长船面前,他没有说话,长船颤抖着跪在地上,仰起头,眼睛里的神情像是害怕的狗。
“你说对了,我就是那么虚伪的一个人。”路明非轻声说,接连的枪声伴着他低低的呢喃,长船不知道自己听不见声音是因为枪声太刺耳还是因为子弹摧毁了他的大脑,但他的意识已经彻底涣散了。
颅骨完全碎裂的尸体仰天倒下,路明非在自己的长风衣上擦血,他冷冷地说,
“我就是握着比你们更多的权与力,所以我杀死你们,就像你们杀死那些普通人一样毫无心理负担。”
“以前有个人教我,他说人做了错事总要付出代价,当断手的断手当断脚的断脚,否则谁还信奉上帝呢?”路明非最后看了一眼那个老人的尸体,在胸口画了一个笨拙的十字,
“哈利路亚。”
路明非想象过这些人的罪行,但Eva调阅的资料还是让他胆寒。
包括长船在内,这路的每一个人都沾满无辜者的鲜血,强奸、谋杀、抢劫、人口贩卖,他们几乎无恶不作。
放过恶人就是迫害好人,路明非选择斩草除根。
可离开的时候他还是想,所谓权与力,就真的能让人那么痴狂吗。
随后路明非自嘲地笑笑,他想起自己在另一个世界仍在念高中的时候曾幻想自己是世界的主宰,是遭受反叛的君王,是唯一有资格咆哮世间的怪物,总有一天会穿着金领的衬衫穿着黑色的风衣手下都是小弟、会和漂亮师姐来一场盛大的逃亡。
那不就是在渴望权与力吗?
他其实一直是个贪婪的人,得到了就再不愿放手。
多年后他如愿以偿。
如今路明非用权与力武装自己,遇到了看到他就会变成星星眼的漂亮学妹,拥有了很多过去想都不敢想的东西。
可你真的长大了吗?那个衰小孩是否仍在你的心中某个角落蜷缩着哭泣?
他是否会在最虚弱的时候狠狠拥抱你,即使你曾发誓要永远将他关在牢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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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段的剧情原本应该是熏和落叶被杀死,路明非抓住了罪魁祸首的明智阿须矢,在和赶来的源稚生对峙的过程中蛇歧八家和学院都要求路明非不要冲动、让明智阿须矢从密党那里得到他应有的惩罚。
可是路明非想凭什么呢,凭什么落叶和熏就该死呢,凭什么明智阿须矢杀了人却还能好好的活着呢?
楚子航这时候夺走了路明非的刀枪,他担心师弟一怒之下走上歧途。
但恺撒将自己的沙漠之鹰分给了路明非一把,他说路明非你记住,人犯了错就要付出代价当断手的断手当断脚的断脚,如果不是这样谁还信奉上帝的荣光?然后砰砰两枪打断了明智阿须矢的手臂,路明非就把枪口顶着那个男人都眉心发射子弹。
这里应该是路明非第一次真正认识到混血种会给普通人带来多大的伤害,也是第一次因为自己而导致无辜者死去,是一个重要的转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