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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辆黑色雷克萨斯载着他们出现在成田机场附近的时候正是早间,雨过之后按理来说不会有雾,可太阳挂在头顶却怎么也觉得有气无力温吞吞的。
路明非嘴里叼着根卷了西班牙火腿片的面包棍,靠在这辆车的保险杠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刷守夜人论坛。
他们离开学院好好几个月都快半年了,大一那些原本像是花骨朵儿那么单纯的新生已经在短短一百多天的时间里成长为老油条。作为没有实战课没有实习任务也没有必修论文的闲散人等,学弟学妹们已经成了守夜人论坛的水帖主力大军。
据说新闻部的那群狗仔还从不知道哪儿弄来了一批经费,专门请了几十个大一新生做水军,在论坛上兴风作雨,堪称卡塞尔三太子。
学生会主席、狮心会会长和龙血社团社长三个人的鼎鼎威名已经在学生们之间广为流传,少有人没看过路明非开了暴血和奥丁对砍的视频。
路社长在新生们看来那就是流星经天般的强者,从中国一座名不见经传的小城市走出来,入学开始就能按着学院对老牌强者恺撒.加图索和楚子暴揍,还和学院中不止一朵高岭之花不清不楚,真可谓男人楷模。
所以论坛上有不少路明非的同人文,作者想象之天马行空辞藻之华丽脑洞之匪夷所思简直踏马惊为天人。
有时候路明非自己也会闲着无聊翻这些偶尔还有点无厘头的、以自己为主角的短篇当乐子看,他倒是无所谓师弟师妹们把自己写进本子里。
只是夏弥常当着路明非的面声情并茂地朗诵一些令人颇为羞耻的段落内容,让他很有些吃不消。
新闻也确实不少,学生会即使失去了他们的主席依旧维持着高频率的内部晚宴;狮心会会长楚子航和副会长苏茜的八卦被不知道哪只狗仔全程跟踪,这会儿已经有不少女生留言说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再爱了;校长进行尚且不知为期多长时间的出差之后,副校长愉快地离开了他那座几十年都不舍得动弹的钟楼,并在最近的一个周一开了一场全校师生都要求参与的……升旗仪式,所有人一起瞪着旗杆上冉冉升起的卡塞尔学院校徽不知所措的时候守夜人宣布近期将会举办女子裸泳锦标赛,台下嘘声一片。
卡塞尔学院仍旧在平静而有条不紊地运行着,即使风暴似乎近在眼前也似乎并没有人察觉。
路明非费力地啃那根有点焦了的面包棍,腮帮子嚼得有点酸,他抬头看去,飞机引擎轰鸣的声音正从天而降,狠狠地横扫了这附近的每一寸空气。
路鸣泽手下的小妞们出行都是私人飞机,机师水准不低于那位专为校长服务的王牌飞行员,所以他们的起落都肆无忌惮。像是张狂的鹰隼,又像是远古的翼龙。
黑色的飞鸟刺破云层出现在天际的尽头,是那架被涂装成纯黑色的湾流G650ER,私人飞机中的王者,任谁在机场跑道上看到这东西都会感叹一声主人的豪横和霸气,路明非却很有点受不了这种“老娘用就得用最好的”的想法。某种意义上来说恺撒和路鸣泽手下的团队是一个型儿的人
话说回来苏恩曦每年赚的钱够她花好几辈子也花不完的,用东西用最好的也委实没多大关系。
手指在屏幕上滑动,动态视觉全开,脑速运转在心脏加速供血的情况下得到提升,路明非在很短的时间里翻看了守夜人论坛在一周内的所有帖子。
除了南非一座钻石矿里挖出来一只沉睡的四代种,被赶到的执行部精锐用炼金火箭弹炸掉了脑袋之外,论坛上就就没什么值得点进去看一看的新闻了。
看来源氏重工内发生的事情还没有被诺玛和校董会公布,显然就算是守夜人那种跳脱得能在大家一起谈论世界末日这种沉重话题的时候说出嘿昂热要是今天就世界末日的话我能马上开设女生裸泳课吗这种话的人,也知道这件事情有多敏感有多棘手。
蛇歧八家的体量逊色于学院,但远强于任何一个单独的家族,即使是加图索家族也很难在蛇歧八家最强盛的时候压制这些日本人。
和这样的组织开战,毫无疑问学院必将损失惨重。
但亚伯拉罕血统契的尊严不得不捍卫,那些从古老的屠龙战场上幸存的元老们也不会允许有人践踏他们的同伴用尸骨堆砌起来的秩序。
任何尝试人为制作死侍的行为都可以被视作倒戈向龙族的举动。这是全世界所有混血种公认的铁律。
即使不久前才有过一次坠机事故,成田机场依旧人满为患,路明非打着哈欠眺望人群的尽头,不知道零什么时候到。
不过从那只三代种身体里提取的黄金圣浆已经进行了毒素分析,纯种龙族的胎血效果远超死侍胎儿体内提取的血清,甚至说不定能彻底解决绘梨衣身体里的隐患。
这时候绘梨衣也从雷克萨斯的副驾驶钻出来,她穿着米色的风衣,红发披散在肩上,大眼睛好奇地东张西望,然后走到路明非身边抱住他的胳膊。
路明非摸摸绘梨衣的头发,发丝丝绸般光亮,额发在眼睑和眉宇间留下稀稀疏疏的阴影。
风吹过的时候女孩的风衣下摆就悄悄地扬起,露出白色的蕾丝裙摆。
绘梨衣原本就是日本女孩中少见的细腰长腿的高妹,穿了高跟罗马鞋后更是鹤立鸡群,途经的男孩和女孩都把好奇的目光投过来。
“你知道中国吗?”路明非问道,绘梨衣懵懂地眨眨眼,歪着脑袋看路明非,然后点点头。
她其实对除了日本之外的其他所有国家都了解不多,只是记得很久很久以前,久得好像连记忆都出现了偏差,那天她和路明非一起坐在矿井的屋檐下,说起过这个世界很大很大。
他说这个世界有多大其实取决于你认识多少人,你每认识一个人世界对伱来说就会变大一些。
除了东京以外还有很多城市,巴黎、开罗、伦敦、伊斯坦布尔,噢噢,还有中国的苏州。还吹牛逼说苏州是和巴黎一样大一样大的城市,因为那里有个阳澄湖,湖里面养了很多大闸蟹。绘梨衣说大闸蟹是什么,寄居蟹的一种吗。路明非就说不一样,大闸蟹清蒸之后很好吃,而寄居蟹清蒸之后你都找不到多少能吃的地方。所以绘梨衣其实有一段时间很憧憬中国那座叫苏州的城市,虽然她根本不知道苏州有多大,也不知道苏州对标的巴黎有多大,她也不会知道路明非就是纯在吹牛,苏州永远也没办法和巴黎这种地方相比。
说到底爱一个地方你就会觉得那个地方是这个世界上最棒的城市,说不定很多年前路明非心里真的觉得苏州比巴黎更棒。
绘梨衣还记得路明非那天说虽然世界那么大可是很多城市对你来说只是名字罢了,你没去过那里那里也没有你想要拜访的人,所以它们其实不属于你的世界。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很多的人,但你不认识他们,他们也不属于你的世界。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好吃的好玩的好看的东西,可真正属于你的世界其实是很小的,只是你去过的地方吃过的东西和见过的落日,还有会在乎你死活的朋友。
说完之后路明非挠挠头发,他当时觉得自己真是被芬格尔那个老狗传染了,怎么就能这么滔滔不绝呢。
可这时候绘梨衣偷偷用那部办卡的时候送的手机拍下了路明非的侧影,她在想原来这个世界这么大又这么小,属于她的就只有这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男孩子身边那一小块的地方。
“我以前跟你说起过阳澄湖吗?”
绘梨衣认真地点点头。
“阳澄湖真是个好地方啊……”路明非从风衣口袋里摸出来香烟盒,手指停留在揭开盖子的那一刻,迟疑了一下,又把抽出来的那支柔和七星推了回去。
他换了根麦芽糖叼在嘴里,眺望一望无际的远方,这座城市在他的眼睛下面展开,像是一座灰色的海。
风撩拨起来路明非的额发,漆黑的眸子倒映出群山似的云海。
“我去过两次,第一次是十一岁的时候和老妈一起,那时候去的是蟹庄,就是湖边吃螃蟹的食肆。我妈边帮我把蟹肉剔出来边说这门生意并不难做,因为那地方是阳澄湖,不缺顶级的食材,螃蟹也很好料理,隔水一蒸吃它的鲜甜,再配上点黄酒小菜就能卖个好价钱。”路明非说这话的时候无悲无喜,可是眼神挺深邃的,绘梨衣有点看不懂那种眼神,不过她常在哥哥那里见到类似的神情。
“可是家里没钱,租不起阳澄湖的地皮子,也没那个门道。”路明非耸耸肩,“我没跟你说过吧,我爹以前是植物园的干部,会做珍珠鸡,常给我妈带一捧郁金香回来,放在门口的鞋柜上,进屋就能闻见香味……可是干部这种东西工资不高,植物园的干部又没有油水可捞,所以我们家挺穷的。”
“那第二次呢?”绘梨衣竖起小本子。她委实是个很棒的听众,也很会捧路明非的哏,每当路明非说到中间要衔接的时候绘梨衣就会问出然后呢这种话来。
路明非挑挑眉,“后来他们出国了,我就跟着叔叔婶婶。”他说,
“有一次放暑假,婶婶陪我表弟去夏令营,就是那个叫路鸣泽的小胖子,你应该还有点印象吧?”
“我不喜欢他。”绘梨衣蹙了蹙修长的眉宇,鼻子也皱起来,做出嫌弃的表情。
和同龄人相处果然是让孩子成长的最佳方式,尽管夏弥同学严格来说比绘梨衣大了不知道多少万岁,可耶梦加得小姐人老心未老,跳脱得跟个兔子一样。
以前绘梨衣的表情是单调的,尽管和路明非在一起之后她学会了笑和哭,可是无论如何也是无法做出嫌弃这种神情来。
路明非愣了一下,绘梨衣摸摸自己的额发,像是忽然想起来什么,又举起小本子。
“sakura的表弟好像有点猥琐。”绘梨衣眨眨眼,路明非哑然失笑,另一个世界在那家米其林三星餐厅Chateau Joel Robuchon吃饭的时候路鸣泽总偷看绘梨衣的小腿,彼时彼刻小怪兽懵懵懂懂什么都不懂,大概这会儿回想起来觉得路鸣泽不像什么好人。
这么说来路鸣泽也确实真有够猥琐的。
“好吧,总之就是那个暑假,叔叔的单位发了奖金,他在暑假快要结束的时候带我去了阳澄湖,还说大闸蟹可以敞开了吃。”路明非笑着说,
“那时候湖上很快就要开始流行在画舫里吃螃蟹了,我们去的时候正是第一家这种经营模式的店家开业,价格比别人家贵了很多。不过叔叔是个爱面子的人,常说男人就要享用最好的东西,上船后被那个很漂亮的老板娘忽悠着点了全套套餐。别人家卖的是螃蟹和服务,叔叔说我们这享用的就是一个格调,秋风荷田明月当空,持金螯饮黄酒惬意得很。”
“格调?”绘梨衣在本子上写下一个词,眨眨眼看向路明非,路明非笑笑:“就是高级的意思。”
雷克萨斯就停在成田山表参道的路口,写着“表参道”三个大字的塔柱将狭窄的影子投在车身,不远处熙熙攘攘的大街,人流涌动川流不息,初冬微寒的空气里弥漫着幽冷的松针味道。
人群中的男男女女和路明非与绘梨衣擦肩而过,有那么一刻路明非和绘梨衣都忽然转过头去凝视对方。
意识到另一个人也在此刻看向自己,两个人都愣了一下,绘梨衣的眼睛眨了眨,脸颊上爬上去一层微微的嫣红。
“等以后你也要带我去阳澄湖吃大闸蟹。”绘梨衣竖起小本子,路明非点点头。
这时候手机铃声从兜里响起,路明非挑挑眉。大概是零已经到了。
黄金圣浆如果是已经提取的状态,所占的位置应该并不大,一个人就可以装在瓶子里带走。
“零?”路明非试探性地问道。
来电并未显示号码,这很符合路鸣泽那个团队的风格,但电话那头响起的是另一个女人的声音。
“路君,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
路明非愣了一下,他捂住话筒,看向绘梨衣。莫非是蛇歧八家的电话,想靠这种方式来找到他的位置?
可下一秒路明非的瞳孔骤然收缩。
“真相要在无天无地之所向我们一起揭开面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