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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樱开了源稚生的悍马,这辆大马力的越野车轰鸣着汇入车流驶出新宿区过千代田过江东过江户川,终于在临近中午的时候进入了千叶县浦安市。
在路明非的请求下,樱带着他们找到了那家小有名气的静冈关东煮,说是关东煮,但显然更像是咖啡厅,上午十点多到的时候居然有穿OL制服的都市白领在使用她们的笔记本电脑俯在桌上处理公务,还有几个大概是附近中学生的少年小声谈论些能让他们互相发笑的东西。
这家关东煮在一部名为《孤独的美食家》的日剧中出现过,路明非只是大致记得是在第一季,但是在第几集就完全没有印象了,樱虽然没有来过这里,但是对吃关东煮还是有几分经验所在的,倒是绘梨衣对这种平民食物有些大惊小怪。
“这是几位客人点的工艺茶,请享用。”头上包着白巾的中年男人笑着为几人上茶。
绘梨衣有些拘谨地坐在樱小姐身边,虽然穿着运动系的衣服,但眉眼都低垂着,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在漂亮的红色眼眸里晕上一层浅浅的阴影,这么一来谁都能看出来她其实是腼腆的女孩。
可虽然腼腆,绘梨衣还是在偷看路明非,路明非能意识到这一点,樱自然也能意识到这一点。两个人都有些不自在,路明非是因为樱在场稍有些尴尬,樱则是莫名有种自己似乎正在向着四面八方投射出去灯光的局促感。
“喝茶,喝茶。”路明非清了清嗓子,樱也恍然大悟,偏过脸以避免继续用眼角的余光去看绘梨衣小姐的窘态。上杉家主大概确实是从来没有和外人接触过的,她当然也懂礼义廉耻,也知道委婉害羞,可她太不会伪装了,剪水般的眸子虽然藏在眼帘的阴影中,却简直明亮得像是被填入了繁星。
说是工艺茶,其实就是在茶叶包里面加入晒干之后经过特殊处理的花卉,加入了一些可食用的纯天然香料,用热水泡过之后茶包散开,晒干的花卉也会盛开,樱为自己和路明非点了茉莉花茶,茶里面包裹着一朵茉莉花,泡在开水中周边的茶叶在氤氲着热气的透明杯子里慢慢扩散,然后里面的茉莉花便像是真的盛开了一样。绘梨衣那一杯是樱花茶,里面盛着不止一朵樱花,是粉白色的,绘梨衣就趴下来,把下巴枕在自己放在桌案上的手臂上,透过茶水和玻璃杯去看粉白色的樱花渐渐盛开。
透过那杯仍在升腾着热气的樱茶,绘梨衣能看到一张好像朦胧在雾气中的脸,她开心地浅笑,那个隔着杯子和水显得模糊的影子看向了她。
绘梨衣就把头抬起来,歪着脑袋,那双眼睛干净明亮,像聚着一片流动着的清泉,生生地望着他。
路明非忽地看见绘梨衣望过来的目光,那是一种她独有的、似笼罩着雾气的懵懂,他没有闪避,因为终于有机会能够认真地、仔细地打量这个和自己一样来自于某个悲哀命运尽头的女孩,她在这里等了他很久,也很辛苦吧。
似乎有淡淡的情愫在如藤蔓般生长,生长在茶语间散开的水雾里。窗外阳光正盛,细密的粉尘在百叶窗的间隙透进的光线中飞舞,女孩浅浅笑着,红色的眸子里晕着灿烂的阳光,像是把金色的光采收拢到了那对瞳孔里。
“晚些时候如果有需要的话路君您可以直接给我打电话或者发短信,我会来接您和绘梨衣小姐。如果想尝试一下东京都的地铁系统的话,可以到JR新浦安駅站,这个地方距离明海大学和浦安市综合公园都很近,晚上会很热闹,你们可以玩过之后再回源氏重工。”樱小姐实在有些忍不住了,清了清嗓子说。
还好这时候老板把他们要的关东煮送了上来。无非就是莲藕、鸡蛋、白萝卜和豆腐泡,但居然都是全黑色的,樱小姐还点了牛筋,据说这里的牛筋都炖得很软烂,一口下去就会熔化。
肉香和蔬菜的香味扑面而来,每一种菜肴上面都撒了少许的海苔鲣鱼粉,这就是静冈最地道的全黑关东煮了。
“如果有需要的话我会给樱小姐打电话的!”路明非说,樱帮助绘梨衣往面前的碟子里夹了一大块萝卜,热气升腾着,绘梨衣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眼睛闪闪发光。
绘梨衣立刻拿出来自己的小本子,在上面写写画画然后举起给路明非看,“很美味。”
——
“话说我们要一整天都以这种状态对他们进行监视吗,看那家关东煮,我也很想吃啊。”黑色的雷克萨斯轿车里,恺撒一只眼睛睁着一只眼睛闭着用望远镜去看静冈关东煮里正在享用上午茶的路明非几人。说来加图索少爷也是绝对的名门世家,对关东煮这种东西一向是不屑于问津的,但在出发之前他们做过攻略,知道静冈关东煮就是这里最出名的店。
众所周知加图索家族的少爷可以没有吃过最好吃的东西,但一定得吃过最好的东西。
“反正今天没有安排,你要买的东西都已经由蛇岐八家的人出面装箱寄回学校了。”楚子航说,他的姿势和恺撒几乎一模一样,区别在于这位显然更加投入。
“谁说没有安排的,我准备去看看明治神宫呢,我家那位混蛋老爹跟我说等未来有一天我结婚的话一定要在明治神宫举办一场婚礼,我也很想看看婚礼现场啊!”恺撒说,但视线并没有从路明非和绘梨衣身上离开。
“为什么?”
“为什么一定要在明治神宫举办婚礼吗?”恺撒愣了一下。
楚子航暂且放下望远镜,看向身边隔着座椅靠背的恺撒,“为什么你这种人也会想结婚?”他说,倒是丝毫没有要客气的意思,恺撒的嘴角抽搐了一下:“伱问这种问题就像是在问我为什么要拉屎一样。”
“排泄这种行为是人体必要的新陈代谢过程,是无法避免的,而婚姻对我们这样的人来说却是一个牢笼,进入之后就很难再逃离,不但不能给我们带来丝毫帮助,反而会让我们挥刀的速度变慢。”楚子航说。
恺撒沉默了几分钟:“我承认你的观点,女人确实会影响我出刀的速度。不过未来有一天如果有机会的话我还是会结婚。”
“结婚?”
“责任。你这种人不懂的。”恺撒摆摆手,继续进行监视工作去了。这算是他对楚子航刚才那句话的反击,楚子航也并没有生气,重新把望远镜提了起来。
轿车里突然变得有些安静,烟草味的男士香水正渐渐挥发。
“如果你也想吃关东煮的话,我帮你叫了外卖,也叫了我自己的那一份。”楚子航突然说。
恺撒有些惊愕:“你什么时候叫的外卖?”
“就刚才,你去外面抽烟的时候,我听到你的肚子在叫,而且我也有点饿了。”
“在学院的时候学生会的成员总会跟我说你是个细致入微的人,我那时候不信,现在我信了。”恺撒说,
“不过我还是想说,偷窥男孩和女孩的约会真的是很不礼貌也很不绅士的行为。如果我年轻的时候和法国皇室公主约会的时候被我家老爹跟踪,我大概会把他踹进河里去。”
“首先我想说我们不是偷窥,这个叫监视。其次你现在也还很年轻,你和法国公主约会的事情最多算是学生时代的青涩恋情。”楚子航满脸无所谓。
他的表情突然变得严肃起来:“而且上杉家主真的只是身体有些疾病的普通的女孩子吗?我是小组的组长当然可以从校长那里得到更多的情报,可恺撒你作为加图索家族未来的掌权者,想来了解到的东西也并不算少吧?”
“蛇岐八家、猛鬼众、源稚生、上杉绘梨衣、王将、龙王……日本真是不太平啊,我们的行动到现在为止依旧能进展得这么顺利老实说是我没有想到过的。”恺撒说,他和楚子航都终于放下了望远镜,樱小姐陪伴在路明非和绘梨衣的身边,想来那两位应该不会突然消失不见,
“我们得到的情报是那位上杉家主很可能是能力接近古代种的超级混血种,她身体上的问题并不是疾病,而是诅咒,是龙血诅咒了她。”
蛇岐八家一直以为自己对绘梨衣的一切都做好了保密措施,可家主们似乎从没想过这个庞大的、盘踞在日本阴影社会中的统治集团重新开始兴盛至今也不过七十年的时间,这七十年里日本经历了很多次和外界文明的融合,蛇岐八家也不可避免地被学院和欧洲的古老混血种家族们渗透。
比如如今效力于加图索家族的藤原信之介,他的母亲其实就是犬山家的成员,只是他的天赋和血统虽然远逊于犬山贺,但相比犬山贺的刹那,藤原信之介的时间零显然更加神秘也更加危险。
虽然近些年来在橘政宗的治理中有许多渗透进蛇岐八家的棋子都被拔除,但依旧有很多棋子保留着,他们始终在源源不断向密党、向整个混血种世界中的那些大人物汇报这个盘踞日本的庞然大物的一切信息。
“这就是我一定要监视她的原因,上杉绘梨衣在某种意义上来说比龙王还要危险,学院给我的情报是她的言灵有很大概率是在言灵序列表101之上的高危言灵,这样的力量被掌握在一个随时可能失控的人手中。”楚子航说,“从校长的语气中来看她似乎随时都会失控,可是又很虚弱,如果被带出源氏重工那一定是必须被严密监控的对象。”
“极度的强大和极度的虚弱并存,龙血一方面强化她一方面摧毁她,所以她只能生活在蛇岐八家给她设置的特殊医疗环境中。”恺撒说,加图索家族的情报能力并不弱于卡塞尔学院,他们对这个国家的渗透已经深入骨髓,“可在我看来似乎在和路明非待在一起的时候上杉家主很难会失去控制。”
“我们不能把一个国家的安危放置在你的主观臆测上,恺撒。”楚子航说。
“校长怎么安排的?”恺撒突然问。
楚子航犹豫了一下,“他说上杉家主的事情交给路明非来处理,如果他觉得她是安全的那我们就不用管,如果他觉得她不安全,那他自然会……做正确的事情。”
“在限制一个高危混血种这方面,路明非倒确实比我们更加合适,而且我看那个小妞儿很信任他。”恺撒说,“还有,校长说的正确的事是什么事?”
“杀死她。”楚子航说,他缓慢地用锉刀石在村雨的刀刃上来回摩擦,发出沙沙的声音,
“如果她真的失去控制,或者上杉家主最终被确定会被蛇岐八家用在错误的事情上,那路明非会杀死她。这是校长告诉我的,可我不信他会下手。”
“我点根烟。”恺撒眯了眯眼,没等楚子航同意就开了窗,用牙咬掉了雪茄的头子,原本应该用雪茄剪的,不过这里条件有限,也就不穷讲究了。很快白色的烟雾就升起来,雨后的阳光干净又澄澈,透过那些烟雾落在恺撒那双冰蓝色的眼睛里。
“这就是他妈的战争啊。”恺撒低声说,他从腰间摸出自己的沙漠之鹰,把那东西扔给前排的楚子航,“打开看看吧。”
楚子航没有犹豫,卸出里面的子弹,居然只有一颗,迎着阳光那东西的弹头是透明的,内部布满海藻般的红色细丝,所有细丝都是从种子一样的核心中生长出来。
“这是……”楚子航心中悸动,只觉得古老的君王在自己的面前缓缓睁眸,
“贤者之石?”
他和恺撒在暑假期间接受了学院安排的尼伯龙根计划,这个计划的本质是注射从龙骨十字中提炼的某种物质并搭配副校长在他们身上雕刻的炼金矩阵对血统进行洗练,并保证他们的意志不会受到影响,能够真正突破临界血限。委实说今天的恺撒和楚子航如果重新进行血统检验应该都会被判定为S级,但他们回想起曾和路明非交手时的瞬间,依旧自认为不是那家伙的对手。
话说回来楚子航大概是这个世界上近距离接触龙骨十字时间最长的人之一,他也在这期间听闻过副校长说起贤者之石的事情,所以他认识这枚子弹也不足为奇。
“我们在罗马城外有一个小型的炼金工坊,虽然小,但传承可以追溯到中世纪之前,他们在炼金术方面的成就当然比不上副校长和高廷根家族,但也可以制造这样的炼金弹头,它的质地是高硬度石英,里面包裹着来自于青铜与火之王的龙骨十字中提炼出来的贤者之石,蕴含着焚烧的属性,必要的时候它甚至能够彻底焚毁一座城市,如果击中某个生物的心脏,那这个生物的一切都会从世界上烟消云散。”恺撒眼睛微微眯着眼,不去看路明非他们所在的那家关东煮在的方向,倒看向遥远天边的云,那是天与地交汇的地方,高远又似乎有悠长的风在吹过。
“你一直带着这东西?”楚子航问。
“是,诺顿的龙骨十字进入冰窖,校董会就几乎准备瓜分了那东西,可是元老会阻止了这件事情的发生,他们认为路明非的力量足以守护他的财富,青铜与火之王的龙骨十字应该有他的一份。你进行尼伯龙根进化的名额就是从路明非那里得到的吧?”恺撒说,“虽然没能彻底瓜分龙骨十字,但各家得到很少的、无关紧要的一部分并不算稀奇,这颗子弹就是这么来的。”
“我很好奇加图索家族希望你能把这颗子弹用在什么东西上面。”楚子航的目光忽然有些深邃,他看向恺撒,被子弹连着沙漠之鹰递还回去,另一只手则覆上村雨的刀柄。
“蛇岐八家并非铁板一片,我们有机可趁,家族里的老家伙们希望能借助这一次机会正式将加图索家族和密党的力量完全延伸到这个国家境内。”恺撒凝视手里的枪,又吐出一口烟,“他们同时认为这个家族中藏着某些怪物般的东西,那个源稚生可能是不逊色于路明非的人,上杉绘梨衣则更加危险,同样的子弹我有两颗,我有权选择杀死哪两个对我们有威胁的人。”
阳光下光明如镜的沙漠之鹰反射着狰狞的光。
“我们接收的任务指令不同,校长希望我们监视上杉家主,如果她回到源氏重工则放弃这种监视,有机会的话最好能把她带回学院,那会是很好的研究对象;而弗罗斯特.加图索先生则似乎更希望你能杀死蛇岐八家中有能力阻碍密党的人。那么你最终会执行哪一边的任务要求?”楚子航看向恺撒的眼睛。
“这个世界只分邪恶的和正义的,我是正义的恺撒.加图索,而学院和我的家族都在要求我们去做邪恶的事情。”恺撒狠狠地吐掉口中的烟蒂,他看向楚子航的眼神一时间凶恶,但楚子航并不是会被眼神震慑的人,他只是平静地凝视恺撒的眸子,于是那凶恶的目光很快又黯淡下去,“你看到那个女孩的眼神了吗,干净得像是个孩子,楚子航,你真的能下定决心在必要的时候去处决一个孩子吗?又或者……把那个孩子送进学院的手术台?”他们都知道学院研究所中的手术台是个什么样的地方,那简直是人间地狱,比起二战时的奥斯维辛集中营还要残忍的地方。
这个骄傲的男人声音居然如此疲惫,疲惫得像是失去了一切的信仰。
“我不知道。”楚子航说,“这就是政治,政治中正义与邪恶的界限都被模糊了,所以我这种人只适合成为锋利的刀,只管一往无前。”
他似乎已经回答了恺撒的问题。
作为一把刀吗?
恺撒忽然就有些迷茫起来了,但楚子航忽然说:“不过我对他们的监控也并不全是遵守校长的命令……”他犹豫了一下,“其实更多还是因为夏弥的委托。”
“我们都是有底线的人,我的底线就在眼前,如果路明非决定做什么事情,我一定会支持他,哪怕有一天他会和这个世界站在对立面我也提刀和他站在一起,我以前没有守住忠义,以后就一定要守住。”楚子航拍了拍恺撒的肩膀,
“别想太多,加图索先生,看,我们叫的关东煮到了。”
果然是骑着自行车的外卖小哥进了停车场,车子大概是有些问题,歪歪扭扭的。
“请问是加图索先生吗?”外卖小哥隔着很远就大呼小叫。
“我填了你的名字。”楚子航说。
恺撒眼角抽了抽,下车朝小哥挥手:“这里这里!”
“哎呀哎呀,才下过雨路上湿滑,我不敢骑太快了,让两位久等了!”小哥一脸歉意把一次性食盒从外卖箱子里拿出来。
——
“路君请一定要照顾好小姐!”樱双手按膝深鞠躬,引得周围人一片侧目。
绘梨衣很开心地牵着路明非的衣角,俏生生地站在男人身后,他挠挠头,一时间有些恍惚,好像不知道今夕是何年。
“樱小姐请放心,我们只是去迪士尼乐园,晚上我就会把绘梨衣送回家。”路明非轻声允诺。
绘梨衣低头在小本子上写什么东西。
“那我就放心了,不过请一定要保管好少主交给您的药剂,在关键的时候它可以帮助小姐稳定局势。”樱说,随后两人又寒暄了一阵,她就转身驾驶悍马离开了这里。
东京距离千叶县原本也算不上远,刚才从新宿区到这里花了那么长的时间主要还是因为堵车,但如果晚上路明非和绘梨衣乘坐公共交通回东京的话就会很快了。
站在街边目送那辆黑色的大型越野车离开,路明非感觉到有柔软微凉的东西被塞进自己的手掌里。
转头便迎上了绘梨衣忽然热切的目光。
阳光简直像是盛开的花,把那双酒红色的眸子都渲成了璀璨的模样。
“晚上不想回家。”绘梨衣把一只手放在路明非的掌心,另一只手展示写好的纸条给他看,她的肌肤温润白皙,眼睛里满是依恋,路明非的身体有些僵硬,他摸摸绘梨衣的脑袋。
“嗯,晚上我给你哥哥打电话。”他说。
就在说完这句话的瞬间,路明非突然右耳烫得发红。
他愣了一下。
谁在骂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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