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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轩笙留学回来,当了北洋水师经远舰艇大副,诸葛光旭毕业后调任北洋水师经远舰管轮,两位同学又在一起,心情无比高兴。诸葛高达写信给白轩笙,希望他早些回来和女儿诸葛艳丽完婚。白轩笙接信后和诸葛光旭一起请假回苏州。白轩笙官虽不大,但诸葛高达仍非常高兴,因为毕竟是廖廖无几的几个留学生中的一员,而且又是品学兼优的好学生。他见女儿和白轩笙非常恩爱,心里也很欢喜,曾笑盈也一样,他们准备替女儿女婿操办婚事,写了许多请柬,分发给亲朋好友。
司马鼎文收到舅舅、舅妈的请柬,知道诸葛艳丽嫁的郎君就是诸葛光旭的同学,刚从英国留学回来,自己在上海倪先生家遇见的白轩笙时,心中十分欣喜,因为那次酒席上白轩笙的谈论充分展示了他的知识渊博和演讲能力,加上相貌英俊,这些都给司马鼎文留下一个非常好的印象。司马鼎文十分庆幸自己多了这样一个品学兼优的亲戚,诸葛艳丽嫁了一个好老公。
司马鼎文写信给曾莲子,说明诸葛艳丽的婚期及郎君的情况,希望曾莲子能回苏州参加诸葛艳丽的婚礼。曾莲子心中当然想念家乡和表姐妹们,但自己现在的状况是无法回去了,倪先生见曾莲子拿着信看了又看,似乎有什么事思而不决,就上来询问,曾莲子将诸葛艳丽嫁给白轩笙,司马鼎文希望她回去参加诸葛艳丽的婚礼的事说了,并说了自己不想去的原因,倪先生点头说:“你是回不去了,就别去了。我也收到诸葛高达的请柬,要我去参加他女儿诸葛艳丽的婚礼,我去时将你的问候带过去就是了。”
曾莲子说:“哪太好了,我备些薄礼烦老师带去,我在此处也不必让我家人知道,只告诉艳丽一人就可。”
谭君子恰好在旁边,听见他们的谈话,插嘴说:“白轩笙我很佩服,他的婚礼我也想参加。”倪先生说:“好,我和你一起去。”
到了婚期那天,亲戚们都来了,有曾南山、崔云香、司马明华,还有曾飞阳、王端华,曾青书、曾秋菊、曾冬梅,吴江的有司马明德、诸葛淑芬,还有司马鼎文、曾春兰,司马秋霖。还有苏州知府黄巴山,倪士辉先生、谭君子等人,真是亲朋好友齐集,热闹非凡。
酒席上,众人见新郎官装着崭新军装,气色非凡,都羡慕不已,暗暗为诸葛艳丽喝彩。酒席中,曾飞阳和曾青书两兄弟喝了点酒,借着酒兴要新郎官说几句,白轩笙推脱不了,就说:“谢谢各位长辈,各位兄弟,各位姐妹来参加我和诸葛艳丽的婚礼,我刚从英国留学回来不久,又是个军人,大清国的海军刚刚建立不久,我要把学到的知识献给国家,报效祖国,报效海军,为保卫祖国的海疆贡献自己的一点微薄之力。”众人听了一齐喝采。众人又要新娘子也说几句,诸葛艳丽红着脸说:“我和白郎君是在福州识的,虽然没有媒人,但有大海和军舰作媒,我们互相相爱,我愿和白郎君白头谐老,永远不分离。”司马鼎文高声道:“说得太好了,我深深祝福你们!”
谭君子见到诸葛艳丽如此美丽,白轩笙如此俊秀,赞叹道:“真是天生一对!”
不久,白轩笙、诸葛光旭就要回北洋水师去,趁空,诸葛光旭提议游览一下苏州胜迹,白轩笙欣然答应,同去的有诸葛艳丽、司马鼎文。众人有的骑马,有的坐轿,来到虎丘山,被秀丽风景吸引,诸葛艳丽说:“司马兄有画画天才,要是给我们画一张多好。”司马鼎文说:“我有个好东西,比画画更好。”他说着拿出来晃了晃,原来是一个照相机。这是诸葛高达送他的礼物,此刻正用得着。
众人见了大喜,围拢来看新鲜,司马鼎文说:“别急,我给你们拍照,每人都有份。”
他要诸葛光旭、诸葛艳丽和白轩笙在一起,拍了一张照片,又给白轩笙、诸葛艳丽拍了几张两人照。诸葛光旭第一次见到相机,感到很稀奇,司马鼎文教诸葛光旭如何操作相机,如何对光,如何测距,诸葛光旭很快就学会了。诸葛光旭替诸葛艳丽、白轩笙、司马鼎文三人拍了一张,又给白轩笙、诸葛艳丽夫妇拍了一张。
他们迤逦来到虎丘寺,只见山门高耸,苍松翠柏挺抜,寺内人来人往,香火鼎盛。诸葛艳丽牵着白轩笙的手说:“我们进去求个愿好吗?”白轩笙点头依允,两人进了寺院,在大雄宝殿内,双双跪下,参拜如来佛祖,拜罢,诸葛艳丽许愿说:“愿菩萨保佑我们,早生一个白胖小子,来年定来捐修佛寺。”
许愿完毕,两人手牵手含笑走出山门外,诸葛光旭见他们俩笑得十分甜蜜灿烂,立刻按动相机,抓拍这一美好时刻。
山上,众人无话不谈,白轩笙对司马鼎文说:“我是个军人,军人的天职是服从命令,但命令的正确与否决定战争的胜负,所以命令尤其重要,你是个举人,将来可能就是进士,是个掌控命令的人,比我有出息。”司马鼎文说:“我很担忧,掌控命令的人都不学实务,不懂声光化电、算学,只是拿着《四书五经》空谈圣人之言,一点不切实际。”白轩笙说:“依兄之见,该当如何?”司马鼎文说:“依我之见,应改变取士之道,多兴办新式学堂。”“是啊,中兴之后,曾公,李中堂都看到这点,兴办了许多新式学堂,还有矿山,电报,船厂。”司马鼎文说:“这些虽好,但都是皮毛之举,根本问题没有解决,所谓:中学为体,西学为用,根本上还是抱着陈规陋习不变,看不起新兴事物,士大夫中没有人看重新式学堂,连读书的人都招不到。”白轩笙说:“确实如此,当初我如果不是家里穷,恐怕也不会入福州船政学堂读书,当初这个学堂没人去读,每个学生不但不要学费,还发给四两银子生活费,所以父母才送我入学。”
四人游玩了一天,直到夕阳西下,才尽兴而归。几天后,白轩笙、诸葛光旭假期巳满,回北洋水师去了,司马鼎文也告别舅舅、舅妈,回吴江去。
三年一科的会试期又到了,司马明德催促儿子司马鼎文去应试,曾春兰给他准备行装,叮嘱他早去早回,若是中了进士最好,若没中,可用银子捐个候补知府。司马鼎文遵嘱赴京城应试,会齐了昆山县的文举人,上海的丁举人,一起赴京会试。
三场考罢,司马鼎文还是名落孙山,他确实有些心灰意冷,对科举之途产生了厌恶之情,但父辈如此看重,朝廷取士又非科举不行,他真如陷入泥途,进退两难。他又去看望恩师,章大人勉励了他许多话,说:“恭亲王爷十分看重京师同文馆,他的奏折我还记得有这么几句:‘洋人制造机器、火器等件,以及行船行军,无一不自天文算学中来……若不从根本上用着实功夫,即习学皮毛,仍无裨于实用……举凡推算、格致之理,制造、尚象之法……倘能专精务实,尽得其妙,则中国自强之道在此矣。’他建议增设天文算学馆、化学馆,学员可从三十岁以下举人、优贡及京外各官中选取。说明同文馆毕业出来说不定能大有作为,你意想如何?”
司马鼎文说:“恩师所说不错,不过我还得和家里人商议。”章大人说:“那当然,我不过是提个建议罢了,具体路怎么走还得靠你自己。”司马鼎文写信回家征求父亲意见,司马明德从来看不起洋人和洋东西,以为世界上只有中国是最好的,最强大的,其他国家都是小国,不足掛齿,同时也认为读书,科举,做官是正道,象手工技艺,算学等都是末业,士大夫不屑一顾,否则有辱斯文。他写信告诉司马鼎文说:“天文算学为益甚微,教士人学习西法,所损甚大,立国之道,尚礼义不尚权谋,根本之图,在人心不在技艺。”
司马鼎文又写信给岳丈大人,曾北国和春兰也不赞同入京师同文馆学习,极力主张他捐官。司马鼎文捉摸不定,和文举人、丁举人商议去京师同文馆读书的事,文举人说:“我们不如先去看看,倒底怎么样?”
三人亲自到同文馆察看,只见大门敞开,没有几个人,里面冷冷清清,门可罗雀,知道这里被人看不起,不成气候,也就死了这条心,用银子捐官,有辱斯文,他们三人也不愿意,故郁郁寡欢。
三人凑在江苏会馆,同病相怜,每日以酒消愁,发发牢骚而已。丁举人家有良田千倾,美屋连横,奴仆成群,是个富家子弟,他对司马鼎文、文举人说:“这功名可有可无,兄长不必如此看重,有时自然会有,无时不必强求。我等还是借此空闲作一回徐霞客,到外面游玩一番,陶冶于山水之间,放松于草木之中,强于在此受气。都跟我走,不要你们花一纹钱如何?”
两人被说动了,跟着这位阔公子肯定没错,就满口答应。三人商定行程,离京往南而来。
他们游了山东蓬莱,登了泰山,来到上海,各人分手互道珍重。
司马鼎文到了杭州,看到西湖美景,又生出思念杏鹃的感情,那花红柳绿都成了催人泪下的因素。他无心赏景,独自一人向郊外走去,离开了喧嚣的城市和拥挤雕鞍锦轿的人群,来到荒僻的乡间小路上,反而觉得放松和清静,他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不觉中已来到萧山,这时已过午后,才觉有些困乏,又有些睡意,双腿沉重起来,见一辆人力黄包车过来,就招手要车。那车夫拉车到他身边,衣服脱了半边,光着半身,露出一肩膀肉疙瘩,汗水顺着黄黑的皮肤流淌下来,一张大嘴张着喘气,对司马鼎文说:“老爷,要去何处?”司马鼎文说:“在县城里兜个圈,你拉着我慢慢走,我有点犯困”
车夫拉着司马鼎文走了许久,路过一个煎糯米饼的小摊,车夫停下车对摊主说:“给我一个糯米饼。”
小摊主是个妇女,身上围着洁白的围裙,头上插一朵花,拿了一个米饼,用棕叶包了递给车夫,司马鼎文闻到那饼和粽叶的香气,眯着睡眼瞧了一下,嘴里也有点谗,说:“大嫂,我也买一个。”
那妇女又用粽叶包了一个热乎乎带油的米饼,递到司马鼎文手里,司马鼎文接过米饼,眼睛和那妇女对视了一下,觉得有些熟,心里诧异,不禁睁大了眼睛仔细盯住她上下看,不看则已,看了不觉大吃一惊,又欣喜如狂,因为他看到此女子的左嘴角上有一颗小小的美人痣,这是杏鹃固有的特征,他又盯住她细看,发现那丹凤眼尤其相似和熟悉,他情不自禁脱口而出:“你是杏鹃吗?”
那姑娘听见有人叫她名字,也十分惊异,瞪眼朝司马鼎文看,看了片刻狐疑问道:“你是……?”司马鼎文激动说:“我是司马鼎文呀,我找你找得好苦,想不到今天在此遇见你,真是天可怜我。”司马鼎文说着丢了米饼,已跳下黄包车,杏鹃听了,转过身去,眼泪扑涮涮淌了下来,司马鼎文走上去双手扒着杏鹃的肩膀,将她扭过身体,只见她满脸泪水,已泣不成声。
司马鼎文刚要问她相别后的情景,那车夫过来推开司马鼎文说:“老爷,放尊重点,这是我的表姐。”杏鹃拦住苏小品说:“你去吧,这是你姐夫司马鼎文。”苏小品已听说过司马鼎文的事,知道多管闲事了,乖乖走了。
司马鼎文见车夫走了,才又对杏鹃说:“这倒底是怎么一回事?妈妈和小弟呢,她们在哪?”杏鹃收拾了摊子说:“一言难尽,你跟我来吧,妈妈、小弟跟我在一起,到我家慢慢说。”
司马鼎文跟她来到一座靠山的小屋前,屋子既小又破,角落里长着荒草,给人一种凄凉的感觉,杏鹃喊道:“妈,你出来吧,有人来了。”随着喊声,屋里走出一个两鬓发白的大娘,和一个孩子,苏妈妈脸上还是那么端庄慈祥,司马鼎文喊了一声“妈!”话未出口,眼泪已滚滚而出。
苏妈妈迟疑了一会,也认出是司马鼎文,泪流满面颤抖着嘴唇说:“儿呀,我认为今生今生再也见不到你了,想不到还能再见。”
四人进了屋,互诉思念之情,杏鹃说:“你说去吴江一趟就回来,为何音讯全无,害得我们好苦!”司马鼎文将自已生了重病不能来,病好了后,又被父母逼娶曾府表妹曾春兰的事说了,说着又流下了悔恨的泪水说:“我是被逼的,父母跪在我面前以死相逼,我无法拒绝。其实我心里只有你,我几次到苏州和杭州找您们,结果都找不到,梦里常常见到您们,想不到在此碰面。”。
苏妈妈说:“我知道你决不是一个失信的人,其中定有原因。”杏鹃听了气已消了一半,说:“原来如此,我不怪你,但你父亲不厚道,我们母女曾经到吴江你家找你,你父亲是个读书人,知书明理,却骗我们母女说你到苏州去了,其实你就在家里,让我们空等许久。”
司马鼎文说:“家父和姑妈肯定是串通好的,来欺骗你们,你们去后,我已听妹妹说起,立刻从病床上跳起追赶你们,可是由于病体不支,昏倒在路上,追不上你们,真是后悔无及。”
苏妈妈说:“你那个姑妈司马太太仗势欺人,用两百两银子逼我们离开苏州,我们不走,她又派打手无赖站在我店门口,不让顾客进店做生意,我们无法只得搬到杭州去,你说,你姑妈狠毒不狠毒?”
司马鼎文听了才知她们离开苏州的原因,心中十分痛恨姑妈,他又问母女俩不在杭州,而为何来到此地?
苏妈妈又将在杭州受巡防局总办骚扰,苏小对无故被拘受刑的事说了,为了避祸才来到此地。司马鼎文才明白原委,痛恨这些欺压百姓的贪官污吏,又十分同情母女俩的苦难遭遇。
司马鼎文将自己上京会考不中,来杭州游玩凑巧坐苏小对的黄包车,碰到杏鹃的事说了,说:“真是天可怜见,才让我重见您们。”苏妈妈也觉凑巧。
司马鼎文又说:“现在好了,我终于找到你们了,我要和您们在一起,再也不分离。”
苏妈妈说:“你是有家室的人,怎么可以不回家?既然娶了表妹,难道让她活守寡吗?这不是害了那姑娘吗?如果是这样,你当初就是死也不该答应这门亲事。”
司马鼎文跺脚说:“我管不了哪么多,我只想和您们在一起!”
杏鹃眼里沁出泪花说:“这是不可能的,你已是有妇之夫,我也不想做无名之妇。当初我妈我舅舅提议让我们先结婚,是你不同意,说要用八人抬的花轿抬我进门,如果不是你拒绝,也不会有后面这些事了,看来这也是天意,我们有缘无份。”
杏鹃停了停又说:“我一直坚信你会来的,所以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做,安心卖煎饼,就是为了等你,等你回来过完满美好的生活,可是,等来的却是这样的结果,我的心凉透了,你已有家室,你背叛了我,背叛了你自己的誓言,你已不是过去那个司马鼎文,那个我心中敬仰相爱的诗哥,我的心死了!”
司马鼎文说:“我可以不要那个家,这还不行吗?”
上官杏鹃拿出金表,含泪递还给司马鼎文,说:“别胡说了,我们的缘份断了,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你回去吧!”
司马鼎文拿着递过来的金表,心中很不是滋味,抬头见到杏鹃那坚毅的眼神,心里充满了绝望空虚和无依,他不禁流下眼泪说:“我千辛万苦想见到您们,却是这样冷酷的下场,娟,妈妈,你说,我该怎么办,我心里很苦。”
苏妈妈叹了一口气,安慰他说:“孩子,别太伤心,我还是你的干妈,有空尽管来相聚。”
司马鼎文无话可说,又无法强留此处,牵过上官小弟的手说:“小弟,这只金表为哥送给你做个纪念好吗?”
上官小弟不知可否,拿眼看着妈妈和杏鹃姐,上官杏鹃夺过金表说:“不行,这表太珍贵,你还是拿回去吧。”
司马鼎文见她们坚持不受,心里十分难受,问道:“今后您们打算怎么过?”杏鹃说:“我已看破了红尘,想出家为尼。”
司马鼎文不安说:“别,别这样,你姑果出家了,妈妈和小弟怎么办?”杏鹃说:“这你不必担心,小弟也大了,他可以照顾妈过日子了。”
司马鼎文无话可说,拿出身边仅有的五十两银子放在桌上,含泪转身就走,杏鹃拿过银子追了出去,司马鼎文拦住她说:“娟,是我对不起你,我不知道怎样才能赎我的罪,如果你这也不收下,我只能跪下了……”说着,泪如雨下,嚎啕大哭。
杏鹃脸上虽冷硬,心里已肝肠寸断,不觉也泪流满面,转过身去掩面而泣。妈妈和小弟也追了出来,看到这一幕,也含泪难受。
风捲起枯叶在田间小路上飞舞,司马鼎文失魂落魄,跌跌撞撞消失在尘土弥漫的来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