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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
耳边传来母亲的声音。
威天阳慢慢睁开眼睛,从头顶方位洒下的白光照得他眼球胀痛。
他迷迷糊糊的坐起来,眼前所见是一间宽敞干净的客厅,地上还摆放着几个大瓦楞纸箱,此刻,他正靠坐在崭新的,连保护膜都没撕掉的沙发上。
回头看去,落地窗外一片骄阳,素色薄窗帘被微风吹起些许,白色的天光从帘布底端的缝隙蔓延进客厅里。
母亲穿着白色的连衣裙,坐在白桌的一侧,微笑的看着他。
眼前景象,令威天阳一时间有些迷惑。
“阳?累了吗?”母亲笑着问道。
“这是?”他看向那一堆纸箱。
“托你的福,我们终于回胤国了,还买了新房子呢。”母亲笑道。
“我……”威天阳试着回忆,但脑海里空空如也。
“这些从鸡蛇国带过来的东西,你非要留着,结果搬上来几件以后,你就累的不行,倒在沙发上睡着了。”母亲说道。
威天阳起身,走到这些瓦楞纸箱旁,他想要打开箱子看看里面装着什么,但封口的胶带仿佛和箱子融为一体,根本撕不开。
“妈?有刀吗?”威天阳回头看向母亲,问道。
母亲笑着摇摇头,道:“你把刀也放进箱子里了。”
他只好作罢,走到门边,想要开门往外瞧瞧,但门锁却怎么也打不开。
“门是锁着的?”威天阳问道。
母亲点点头,道:“我们才搬过来,先把家里收拾好。”
他的手刚刚从门把上松开,这时,门却被敲响,敲门声不疾不徐,还伴着一股模糊的人声。
威天阳看向母亲,但她却只是轻轻摇头。威天阳又将耳朵贴在门上,想要听清门外的人在说什么,只听到一连串含糊不清的“咿啊哩儿”的呼声。
“真不要紧?也许是邻居?”他问道。
母亲依旧摇头,道:“先把家里收拾好。”
威天阳转而去翻看那些纸箱,他试着从胶带的边缘处将其撕开,但试了许久,都无法成功。
他在客厅里寻找能用到的东西,也是一无所获,正如母亲所说,他们才刚刚搬过来,家里什么都没有。
他在客厅四处转悠,突然意识到,这房间没有卧室、厨房和卫生间,与此同时,回忆就像破开种壳的嫩芽,让他的脑海不再平静。
“你离胤国就差这十二步了。”
一个声音在他脑海里浮现,听起来是如此的熟悉。
“妈……我是不是……”威天阳扶着额头,闭眼喘息起来。
“你刚才睡觉做噩梦了,那些并不真实。”母亲道。
威天阳走到窗边,窗外的声音莫名复杂,一会儿是车水马龙,一会儿是万人一齐跺脚和吼叫的声音。
他试着拉开窗帘,但窗帘的滑轮仿佛被焊死在了滑轨上一动不动。
“阳……伱是不是太累了,还是再睡一会儿吧。”母亲劝阻道。
敲门声越发的急促起来,门外的人大声的喊着,这会儿他终于听明白了对方说的什么。
一二零二。
那是什么意思?
他隔着薄薄的窗帘,那呼喊声也从窗外传来。
“一二零二!一二零二!”
脑海之中,又一次响起上千人一齐跺脚和嘶吼的嘈杂声。
他转身,抄起凳子,就要往窗户上砸。
母亲拽住她的手,泪眼婆娑,道:“不要出去,出去就回不来了……妈妈没有你,该怎么活啊……”
威天阳咬紧牙关,他明白,眼前的不是母亲。
随后,狠心甩开了她的手,接着,一把将凳子掷向了窗子。
白色的窗帘尤如生物的舌头,包裹着凳子将其吞下,连带着它自己一齐被吸入窗外。
但没有发出任何玻璃碎裂的声音,只留下一个散发着白色强光的空洞。
威天阳走上前,那光晃的他睁不开眼,强行透过指缝去看,只看到有四個模糊人影在动。
他回头最后看了一眼母亲,房间里却已经空无一物。他想也不想,抓着窗沿,跃进那光芒之中。
犹如跳下悬崖,又仿若坠入海底,那迅疾的下坠感令他无比恐惧。
但很快,身体和灵魂便重重的的撞在一起,合二为一。
威天阳猛地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灰黑色的水泥天花板,和裸露在外的生锈管道。
他还听到周围有不少人窃窃私语,小声的交谈。
“一二零二?你终于醒啦?”熟悉的声音在耳侧响起。
他侧过头去,看到在废弃园区曾有一面之缘的壮汉,此时正蹲在床边朝着他呵呵笑着。
威天阳想要说话,但喉咙却只发出嘶嘶声,想要起身,却觉得身体仿佛被拆散成好几块,自己甚至都忘记了如何控制双腿和双手。
他费力的抬起左臂,借着微弱的白光,看到左腕内侧,被人标记了一个开口的逆三角符号。
看着这小小的符号,不知为何,他竟笑了出来。
失败者,残次品……这标记,终归是出现在了自己的身上。
眼镜瘦此时也出现在他的视野之中,用仅剩的一只眼温和的看着他,而后,轻轻把威天阳的右臂抬了起来。
当那尤如石油般乌黑,且只剩下骨头的右臂出现在自己的瞳孔中时,威天阳激动的浑身颤抖,接着,不顾一切的侧身朝着地面呕吐起来。
黑色的粘稠液体喷出口腔,他感觉一股风从下颚骨吹进口腔里,接着,身体不稳,一下子便坠落到地面。
他趴在地上,用左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只摸到一个开放式结构的骨架。
透过那骇人的空洞,他甚至还摸到了干涸的一小条肉,他猜,那是自己的舌头。
怎么会这样……
他的心中升起一股强烈的悲戚,左手还保留着人类该有的模样,他便用这只手支撑着自己,想要爬起来。
谢顶大叔和白胖子此时从床的另一边绕过来,在他撑着自己想要爬起来时,两人扶了他一把。
他跌跌撞撞的,撑在手术床边,左脚落地的触感有些怪异,低头一看,发现小腿和脚掌也和右臂如出一辙,只剩下漆黑发亮的骨头。
威天阳扯开自己身上的手术服,只见胸口处烂了一个大洞,而在大洞里,有一大块黑色的肿瘤,仿佛陷进沙坑里的球。
他又放眼四周,借着墙壁上仅有的几盏白织灯,他看到了这宽大房间的全貌。
说是房间,不如说这里是一间废弃礼堂改造成的停尸间,粗略估算,怕是有上千床位。
房间的面积太大,而亮着的白织灯却寥寥可数,所以照明有限,房间里不算亮堂。
除了自己和在园区中见过面的四个药人之外,房间里还有许许多多和他们一样,穿着青绿色手术服,身体有着不同程度残疾的男男女女。
他们或站或坐,在一排排手术床边互相攀谈,或沉默着陪伴,还有不少人正悄悄打量着威天阳。
除此之外,他还发现那些手术床上都用白布盖着一具具尸体。
天泰药业居然把活人和死人关在一起……
在房间顶头有一扇对开的铁门,猜都不用猜,那便是整个停尸间的出入口。
威天阳自己所处的位置,在房间右下角,距离大门的距离有些远。
壮汉此时坐在他的床上,笑道“一二零二,刚才你差点真的死了,要不是我们把你吵醒,你就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