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婺源县人民医院住院病房内,孟红兵的病情基本稳定住了,颈椎以下虽然仍不能动,但精神却是格外地好,因为自今日开始,服侍他的人就要换成兰儿了。
父亲釆用了黄建国的计谋,对吴楚山人和兰儿软硬兼施。首先是由镇上通知吴楚山人,他们一家是外乡人,如要居住在南山村,必须提供原籍政府的介绍信和一系列相关证明,否则,将无限期收容审查或遣送回原籍,但如果家里有人在本地国营单位有正式工作的可以除外。
吴楚山人一家十分着急,但又苦于没有其他的解决办法。
就在这时,孟主任登门拜访,并表示,县人民医院有几个新招护士名额,他可以通过关系给兰儿弄到一个名额,月薪50元,在当时的年代,相当于四级工人的待遇,是很具有诱惑力的了。
事情如此简单地就办好了,兰儿正式来到县人民医院上班,属于国营职工,吴楚山人夫妇也就无须再要介绍信和那些证明文件了。
兰儿有了正式工作,自是欢喜不已,医院提供职工宿舍,食堂吃饭有补贴,价格也相当便宜。经过几天简单的培训,兰儿就正式上岗工作了,而且是院长亲自谈的话,充满了鼓励和鞭策,并要她努力学习与积极工作。
她今儿早接到了她的第一个工作岗位,全职护理一位高位截瘫的病人。护理工作内容包括有,病人的饮食,打针吃药,全身的清洗和按摩,以防止生褥疮与肌肉萎缩,以及协助病人大小便等。
于是,兰儿一大早就身穿崭新的护士白大褂,英姿飒爽、精神抖擞地来到了二楼的二零一号病房,这是一间单人高干病房。
她轻轻推开病房的门,轻手轻脚地来到了病床前。
那病人忽然转过头来,笑眯眯地看着她,嘴里说道:“兰儿,你来啦。”
兰儿大吃一惊,她怎么也想不到,那病人竟然是孟红兵……
“怎么是……是你?”兰儿吓得转身就走。
“你不想要这份工作了吗?”身后传来孟红兵“哧哧”的笑声。
兰儿慢慢地停住了脚步。
“你们一家三口想去收容所吗?”孟红兵的声音变得冷酷起来。
兰儿慢慢地回过头来。
孟红兵的口气缓和下来,轻声说道:“兰儿啊,你放心,我绝对不会为难你的。我还要等寒生来给我治病呢,我哪儿能那么傻呢,得罪了你不就等于得罪了寒生吗?”
兰儿站在那儿静默不语,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兰儿啊,我想小便,可我实在动不了,麻烦你把尿壶取过来。”孟红兵故作尿急的样子。
兰儿在地上缓缓地移动着脚步,弯腰将床下的白色搪瓷便器拿起来,背过身去递到床上……
“我的好兰儿,这让我怎么尿?”孟红兵心怀叵测地说道。
兰儿似乎打定了主意,二话不说,将便器往被子上一撂,转身就向门口走去。
门开了,院长和孟祝祺走了进来。
“院长,我要求换一个工作岗位,再苦再累都行。”兰儿急切地向院长央求道。
院长脸色顿时沉下来了,说道:“兰儿同志,革命工作怎么能挑肥拣瘦呢?你要做一颗革命的螺丝钉,把你放在哪儿,就在哪儿发光发热。你说,你为什么要换工作?”
兰儿的脸一下子变得绯红,嘴里说道:“他是个男的,我……”
院长异常严肃地训诫道:“你错了,兰儿,你要把他看做是你的革命同志,是你的阶级弟兄,是同一条战壕的革命战友。”
“可他是光着身子的……”兰儿涨红着脸嗫嚅道。
院长和蔼可亲地说道:“兰儿同志,在你的眼里,不存在男人与女人的区别,也不存在光着身子与穿着衣服的区别,他们都是你的革命兄弟。难道我们能眼睁睁地看着病魔正在一歩步地吞噬着我们阶级弟兄的身体,而不管不顾逃避吗?况且,护士工作就是要接触病人的身体嘛,做什么都有第一次的,时间一长也就习惯了。”
兰儿紧咬着嘴唇,脸上一会儿红一会儿白的,最后,她想到了寒生,眼睛里终于有了光彩,脸色也越发刚毅了。
“院长,我不做了。”兰儿平静地说道。
“你……”院长脸色立时变得难看起来。
“哎,兰儿姑娘得到这份工作很不容易的,院长,我看就再派一个有经验的老护士过来,革命工作也要传帮带嘛,就让兰儿先慢慢熟悉着。好了,你们先到外面聊聊,我有话要对我儿子说。”
院长和兰儿出去了,并把门带上。
孟祝祺脸色变得兴奋异常,他颤抖着声音说道:“小兵,我接到你姑父从京城打来的电话,太极阴晕他妈的真是太神奇了……”
孟红兵顿时也睁大了眼睛,急切地问道:“老爷子不是才葬下去半个多月吗?怎么这么快就有作用了?”
孟祝祺神秘地笑笑,道:“你建国表哥刚刚回京几天,就被任命为北大的学生会**和团委书记,并且是校党委的委员啦。”
“就这么大点个官啊。”孟红兵不屑一顾地嘟囔着。
“你懂什么?北大是国家栋梁的摇篮,是红色革命接班人的基地。你想想,建国在这个摇篮里是顶尖人物,将来还愁上不去吗?太极晕啊太极晕,这么快就开始发了啊!”孟祝祺心驰神往地憧憬道。
孟红兵撅嘴道:“那寒生的老爹有没有放回来啊,我可急等着寒生来给我治病呢。哦,对了,爸爸你上次说,寒生可以让我长出新的蛋蛋?”
“他是这么说的。”孟祝祺回答道。
“要是那样的话,我就能硬起来了,到时候……”孟红兵沉浸在幸福的亢奋之中。
“唉,朱医生还没有回来,爸爸会继续追问的。”孟祝祺叹口气道。
“爸爸,那个奸夫朱彪弄死了吗?”孟红兵咬牙切齿地问道。
孟祝祺眉头一皱,说道:“奇怪,朱彪和孟五他们三个人一起失踪了,我派人去到卧龙谷看了,连个人影都不见,这不,昨天孟五家里还来要过人呢。”
“不会跑了吧?”孟红兵担心地说道。
孟祝祺陷入沉思之中。
孟祝祺走出了医院大楼。
“院长,谈好了吗?”孟祝祺问道。
院长点点头,说道:“兰儿同志还是有一定的阶级觉悟的。孟主任,我遵照你的意见,马上派一位有经验的老护士到二零一病房,兰儿同志先不必动手,可以边看边学习,等完全适应了以后再说。”
孟祝祺对兰儿说道:“兰儿啊,有什么困难就跟组织上说,组织上一定会妥善解决的。另外,我正在设法请朱医生早点儿从京城里回来。唔,寒生外出还没有回来吗?”
兰儿回答说还没有回来。
是啊,寒生,你怎么还不回来?兰儿心中说道,眼眶中噙满了眼泪。
新派来的是一位护士长,四十多岁,做事干净利落,左右逢源,但正义感挺强,是个阿庆嫂式的人物。刚一见面就把兰儿拖过到一边,悄声问道:“兰儿,那个没蛋蛋的家伙是不是看上你了?”
兰儿吃了一惊道:“什么?我不明白。”
护士长神秘一笑,说道:“你是特护,明白吗?如果是亲戚还好说,可是你又是假装招工招来的,指定负责二零一房,所以嘛……”
“特护?假招工?”兰儿越发糊涂了。
护士长解释道:“特护就是专门特别护理,不干别的事儿,我们也都管不了你。医院目前人浮于事,根本不缺人手,怎么会突然招工呢?而且就你一个人。”
兰儿疑惑道:“不是说招了一批吗?而且还是正式国营职工,还要给套工人级别呢。”
护士长笑得更厉害了,说道:“你政审了吗?你体捡了吗?你填写过国营企业职工登记表吗?”
兰儿摇摇头,表示都没有。
“这就对了,他们有意要你服侍二零一房,但却以假招工的形式来办。所以,我想那个没蛋蛋的人是喜欢上了你,而你又不知道,不然费劲儿绕这一圈儿干啥?”护士长说道。
兰儿彻底愣住了。
“咱们都是女人,我是看你单纯得有点傻,这才提醒你的。没有蛋蛋的男人绝对是不能要的,一辈子守活寡,到时候后悔就晚了。”护士长真切地说道。
兰儿默默无语,一会儿后,她开口说道:“我懂了。”
“这个社会上,吃亏的总是女人,你再好好想想,我先去二零一房了。”护士长同情地望了兰儿一眼,匆匆走了。
兰儿回到自己的寝室,简单地收拾一下,然后溜出了医院。
在回南山村的山路上,寂静的群山秋风瑟瑟,枯叶飘零,兰儿一面走一面大哭起来,积郁在心中的委屈一下子爆发出来。
回到家里,兰儿把事情如实地告诉了父亲。
吴楚山人沉吟了半晌,说道:“兰儿,爹让你受委屈了。孩子,我们走吧。”
“走?寒生还没有回来啊。”兰儿惊讶道。
“等不及了,他们随时会将我们收容审查的。在那种地方,你娘亲的身体是承受不了的。至于寒生和朱医生,等我们安全了以后再设法联系。”吴楚山人说道。
“我要给寒生写封信。”兰儿说道。
“好的,孩子。”吴楚山人叹了口气,走进西屋去与荷香商议。
黄昏时,他们一家人带着简单的行囊,恋恋不舍地离开了南山村。
已经走了很远,回头望去,刚刚长出点新毛的笨笨仍站在路口,痴呆呆地望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