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慷慨激昂
夏想愣住不是因为连若菡突如其来的想法,而是他被肉块给噎住了,但落在连若菡眼中,就成了好像被她的话给吓着了。连若菡平常很任性,性子也倔强,但现在见夏想一副吃惊的模样,就委屈得眼泪在眼眶中打转,但却努力强忍着不流出来,紧紧抿着嘴说道:“你不愿意就明说,不用摆出这样的一副样子给我难堪!”
李丁山还未说话,薄厚发却抢先说道:“房玉辉和谭龙走得很近,其他人倒不清楚了,不过安县有一个人我倒认识,就是新调来的纪委书记车萧。车萧人不坏,就是有一个毛病,爱摇摆不定。要是他立场坚定的话,现在少说也能当上县委***了。”
又是一个意外收获,夏想不由自主地笑了:“薄部长和车萧能说上话?”
薄厚发笑眯眯的样子,让人感觉他一点威望也没有,不过夏想却清楚,能当上市委常委的人,不管他是笑脸还是冷脸,都有过人之处。笑脸和冷脸或许都是他们的伪装。
“我现在也说不好,听说他好像也和谭龙走近了?我的面子可能没有谭市长大,要不你帮我问问他,就说老薄想让他请吃饭,你看他怎么说?”薄厚发有点不太自信地说道。
告别李丁山和薄厚发,夏想没有立刻回安县,而是又联系到高老,想请他出面找省设计院的专家,就“山水相连”的山路进行论证。
高老对所有工程都是大感兴趣,一听说夏想有意穿山凿洞,兴奋得连连说道:“开山辟路历来是大事,我以前也经历过几次,现在一想起来还是热血沸腾。这事,我管定了。而且你还得答应我,修山路的时候,我一定要亲自到现场参观,还有图纸我也参与设计,怎么样?免费出人出力。”
夏想可不敢劳动高老,忙说:“修山路太危险了,您老去了,万一有个闪失,我怎么向高省长交代?”
高老不高兴了:“你怕他,就不怕我?你不让我去,我告诉高晋周,不让他批资金给你。”
夏想苦笑:“高老,您不要强人所难……好吧,我答应您,不过现在“山水相连”项目困难重重,有许多关卡还没有通过,成不成还要两说。就算通过了县里的立项,市交通局顶多能批一千万资金,资金缺口还很大,少说还差五千万。”
“省交通厅拿出五千万资金不成问题,我让晋周给厅长说说情。”高老信心满满地说道。
夏想不好拒绝高老的好意,也不好意思直接说出厅长童荣光是范睿恒的人。据他分析,再加上陈风所说的话,得出的结论是,一个强势的厅长未必会卖一个排名靠后的副省长的面子。
随后,夏想就和高老一起前往省设计院,咨询过相关专家之后,一干专家都对夏想的设想非常好奇,并且大感兴趣,都拿出地图研究修建山路的可行性。最后一致得出结论,山路贯通是可行的,虽然有很大的挑战性,但以目前的技术力量,只要资金充足,可以成功。
专家们提出了不少建设性意见,有几人兴奋异常,因为他们以前也提出过类似的设想,但限于当时的技术力量和资金,根本就没有形成方案。现在夏想旧事重提,好像替他们圆了多年前的梦想一样,高兴得不得了。他们主动替夏想攻克了许多技术难题,甚至还主动请缨,立项通过之后,他们宁愿不要任何报酬,也要到现场实地观摩,亲眼看到当年的梦想变成现实。
夏想所需要的就是专家们给出的切实可行的意见,需要的就是他们在技术上的支持。带着专家们赞成的意见,他回到了安县。
刚到办公室,张健就轻手轻脚地敲门进来,一脸和蔼的笑容,说道:“夏县长,中午我请你吃饭,怎么样?一起说说话,聊聊天。”
对张健释放出来的善意,夏想也乐意接受:“好,不过有一点得事先声明,我请客!因为我是燕市人,算是尽尽地主之谊。”
张健笑呵呵地走了。
夏想想了一会儿事情,就拿起电话,拨通了车萧的办公室电话。
车萧听到夏想打来电话,心中微微一惊,不过还是镇静地半开玩笑地问道:“夏县长,有什么指示精神?”
“车书记,薄部长有一句话想让我替他问一问你。”夏想也没有客套,开门见山地说出了主题。
电话一端陷入了沉默。
大约过了十几秒钟,车萧的声音才传来,微微有点激动:“薄部长怎么说?”
“薄部长想让你请他吃饭,不知道你是不是有时间?”
又是十几秒的沉默,就在夏想几乎要将车萧否决的时候,车萧终于又说话了:“老领导开口,我心里惭愧。夏县长,看你什么时候有空,我们先一起坐坐,怎么样?”
夏想一向不太喜欢摇摆不定的人,车萧刚才的沉默,证明了他内心的挣扎。还好,他最终还是选择了向薄厚发靠拢,证明还不是一个不念旧情的人。如果车萧再迟疑片刻,夏想就会下定决心,将他从合作名单中一笔勾销。
安县的常委中,他不是找不到可以合作的人,先从张健和车萧入手,是因为有便利条件。如果排除了二人,剩下的几人中,没有合作基础的,夏想就是创造条件也能达到合作的目的。
他相信自己的能力。
中午夏想和张健一起吃饭,二人先是畅谈了以前在坝县的岁月,相谈甚欢。最后结束的时候,夏想才含蓄地点明胡市长提出,有机会让张健到市里找他坐一坐。张健强作镇静,不过夏想仍然可以从他微微颤抖的双手和激动的眼神中,看出他内心的狂喜。
就像一个和组织失散多年的人,突然之间找到了组织,张健内心的喜悦绝对真实而强烈。同时,他对夏想的感谢无以言表,只是嘴唇微微抖动,紧紧握住夏想的手,眼中流露出来的坚定让夏想相信,张健此人,一旦表示靠拢之后,绝对值得信任。
晚上夏想和车萧一起吃饭,车萧的表现就冷淡了许多。他比张健更内向,也没有张健的韧性。但有一点还让夏想比较放心,他比较念旧,对薄厚发当年对他的提拔念念不忘。说到动情处,又因为在酒精的刺激下,车萧还微微红了眼圈。主要是他在外地为官多年,回到燕市后,给薄厚发打过两次电话,都被他不冷不热地给回绝了,心灰意冷之下就和房玉辉走近,从而结识了谭龙。
夏想才明白,可能是薄厚发也不太喜欢车萧,所以对他的主动靠拢不感兴趣。但在李丁山处听到了安县的局势,为了替自己拉拢一个盟友,才又不得不接受了车萧。没想到薄厚发为人真够意思,不动声色间卖了自己一个大大的人情。
当然也不是因为自己,其实还是因史老的关系,夏想暗暗感叹,以后不管官居到什么位置,都要努力向史老学习做人的境界。
不管怎样,车萧和夏想话也说了,酒也喝了,尽管没谈工作上的事情,但大家都心里有数,有些事情,已经悄无声息地改变了。
八月初,在梅晓琳的提议下,再一次召开常委会讨论夏想的“山水相连”议题。
房玉辉还是首先表示反对:“经过我多方论证和对比,得出的结论是不可行。我反对任何有可能会对安县经济造成损害的项目上马!”
邓俊杰还是一如既往地咄咄逼人:“我不明白夏县长到底是什么意思,为什么急着上马‘山水相连’项目?不可否认修路铺桥最能带来政绩,但如此迫不及待就不得不让人寻思其中的深意了。夏县长,你敢说你在其中没有一点私心杂念吗?”
夏想淡定从容地说道:“不敢,我在‘山水相连’项目上,确实有私心杂念。第一,我希望景县的旅游能和我们安县的旅游同步前进,因为旅游是一种新兴的休闲方式,是一种需要提倡的新式生活,不是一个景区就能完全带动旅游的热潮。市场需要运作,前往景县旅游的人越多,辐射效应就越广。反过来,对安县的旅游也是极大的促进。这不是一种你死我活的游戏,而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市场规则。”
夏想又看了邓俊杰一眼,心中充满了鄙夷,想要上位,也用不着这么急巴巴地表现,难道他不知道什么时候都是炮灰最先被牺牲掉吗?真是有头无脑!
“第二,我希望山路获得立项之后,能从市交通局和省交通厅要来资金。市局和省厅每年都有不少交通专项资金,自私一点讲,我们不申请,也会流到别的县市。我们努力争取,以修路的名义拿到我们手中,试想,可以为安县带来多大的产值,增加多少就业机会?虽然说通过关系也好,通过政策也好,我们挤占了别人的资金,但我是安县的副县长,就得为安县人民着想。从这个角度来讲,我宁愿让别的县市说我自私,说我有私心杂念!这个罪名,我心甘情愿承担!我也愿意为了安县人民,时刻心存这样的私心杂念!”
“哗……”
邱绪峰和梅晓琳带头鼓掌,随后荣芝等人也附和,顿时掌声雷动。
除了房玉辉和邓俊杰之外,几乎所有常委都被夏想的慷慨激昂打动,都为他喝彩。
“第三,也是最关键的一点,安县的发展现在进入了一个快速期,但大家想过没有,这种增长速度还能保持多久?一年,还是两年?我看顶多两年就会趋于平缓!难道我们非要等到两年后,所有的基建项目完工,没有了新的经济增长点再着急地四处寻找项目?不,我们应该骑马找马,未雨绸缪。当然,在这一点上我还是有私心杂念,就是我们为官一任,造福一方,口号都会说,怎么造福?如何解决我们只给百姓带来短期利益的弊端?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我最后的一点私心是,希望借‘山水相连’的项目,希望借交通专项资金的东风,在安县扶植起来一批本地的中小企业,让他们参与到修路项目中来,让他们随着山路的延伸而逐渐壮大起来,让他们能够在我们走后,还能自食其力自力更生!让他们自己拥有了实力之后,主动走出去,走出大山,走出安县,到外面更加广阔的天地去闯荡!”夏想一口气说完,微微有点激动,他被邓俊杰激怒了。虽然夏想多次暗中告诫自己,不要和邓俊杰一般见识,但实在是看不惯他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同时心中也正好有些感想要发,就借机发作出来。
雷鸣般的掌声再一次响起,经久不息。
邱绪峰满脸通红,被夏想的宣言激起心中的火焰。梅晓琳也是霞飞双颊,一双美目不停地闪动,紧紧盯住夏想不放,眼中第一次流露出敬佩、激动,甚至还有一点点爱慕的眼光!
房玉辉低下头,知道夏想的煽动力太惊人了,恐怕一番长篇大论下来,许多中间派会对夏想投下赞成票。他之所以坚决反对“山水相连”项目的上马,主要还是因为他心里清楚,安县不可能同时上马两个大型项目。“山水相连”一旦通过,就意味着他和邓俊杰私下里商定的新度假村计划可能会搁浅。
他可是信誓旦旦在谭龙面前夸下了海口,一定能在安县上马新度假村项目,而且还想挤败达才集团的度假村。度假村的红火超出了房玉辉的想象,而且谭龙也有意让吉成地产借安县发展的有利时机,抢先占领安县的市场,也好大赚一笔。
房玉辉下定了决心,还是摇头说道:“我很欣赏夏县长的豪言壮语,但理想是理想,现实是现实,我还是不赞成上马‘山水相连’项目。我们举手表决吧,我反对。”
说完,他微不可察觉地看了车萧一眼。
车萧却没有像以前一样,和他目光对视,而是若无其事地看向了别处,让房玉辉心中一紧,难道车萧变卦了?不可能呀,才几天的工夫,就能被夏想攻克下来?他有那么大的本事?
“我也反对。”县委办主任蔡毅说道。本来他还想发表一番长篇大论,但刚才夏想的发言太有震撼力了,他连反对都觉得有点心虚,但已经答应了房玉辉,只好勉强地说上一句。
“我也觉得还是不太合适。”三石乡常委书记段大可抬头看了夏想一眼,又急忙将目光移到别处。
“坚决反对!”邓俊杰也投下了反对票,他还想再开口说上几句,梅晓琳却直接打断了他的话。
“我赞成。”梅晓琳的态度非常坚决,“资金问题,市里不行我找省里,省里不行,我找到京城。就凭夏县长一腔热血一心为民,我不帮他,就不配坐在县长的位置上。”
这一话扔出来,直接将邓俊杰轰击得面上无光。他当然不服,不满地说道:“梅县长的意思是指责我了?”
“身为县长,批评副县长工作不力是职责所在。怎么,邓副县长不满意?”张健发言了,直接就把邓俊杰的话顶了回去,“我觉得夏县长的设想大胆、创新,不但能为安县的旅游带来极为有力的正面影响,还能为安县人民的长远幸福打下基础,我完全支持夏想同志的提议。”
邓俊杰张大了嘴巴,说不出话来。怎么张健的态度大变,突然之间就站在了夏想的一方?
房玉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也知道车萧可能靠不住,但张健为人沉稳,应该是他在常委会上最强有力的支持者。而且张健身为专职副书记,也是位高权重,发言极有分量。房玉辉千方百计将张健拉拢过来,就是要打夏想一个出其不意,没想到,张健竟然倒向了夏想的阵营!
怎么可能?夏想以前和张健不是不太对付吗?他们什么时候走到了一起?夏想也太神通广大了吧?房玉辉忽然之间从心中掠过一丝寒意。
因为他从张健一调来就开始下手,可谓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说服张健。怎么感觉一眨眼的工夫,张健就被夏想拉拢过去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房玉辉的疑问自然无人解答,他的震惊还没有过去,就又有一个人当头浇了一盆冷水!
给他浇冷水的正是他最担心的车萧,因为车萧也是出人意料地投下了赞成票,让房玉辉在惊慌之余,甚至有了一丝手足无措的慌乱。
怎么可能张健和车萧同时倒向了夏想?
最大的阻力在后面
车萧还是老样子,说话也是轻轻的,生怕吵着谁一样,但说出来的话却让房玉辉遍体生寒,“上次夏县长提交了‘山水相连’的建议之后,我没有仔细研究就仓促下了结论,呵呵,有点唯心主义了。回去后我仔细研究了夏县长的想法,而且还实地考察了一下,发现夏县长的提议不但有利安县眼前的经济利益,也能对安县的发展产生长远的深久的影响。就算山路修通之后,对旅游的促进作用不大,也能让安县多一双腾飞的翅膀。为什么这么说呢?就是因为景县紧临高速公路,如果从安县到燕市上高速公路需要七十多公里,但到景县上,只需要五十公里。不要小看这二十公里的差距,可以为大家节省多少时间和油钱?要想富,先修路,夏县长勇挑重担,迎难而上,我们还要拖他的后腿就太不应该了。夏县长,我全力支持你!”
车萧一番话虽然比不上夏想慷慨激昂的演说,但也说得声情并茂,而且显然也下了一番工夫才得出了上述结论,也算是有心人了。
在座不少人听了都有所触动,但在房玉辉听来,却犹如晴天霹雳!他以为最为坚定支持他的两个人,全部倒向夏想,怎不让他大为震怒的同时,又从心底冒出一丝丝凉意……夏想太厉害了,举手之间就将他几个月的努力付之东流。
夏想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妖孽?他怎么可能这么快发现张健和车萧的弱点,让对方坚定地和他站在一起?房玉辉心中升起一种深深的挫败感。
不过他还不甘心失败,他已经有了四张反对票,再争取三张,就能获得过半的反对票,而让夏想的计划夭折。只要宣传部部长骆文才、武装部部长孔剑和政法委书记平吉都表示反对,夏想一样不能得逞。
邱绪峰这一次不再故意最后一个表态,而是及时并且坚定地对夏想表示了支持:“我完全支持夏县长的提议。”
五人赞成,四人反对,竞争到了白热化!
房玉辉额头上浸出一丝丝冷汗,信心不足地看了骆文才、孔剑和平吉一眼。平吉一向是邱绪峰的支持者,不过房玉辉在上常委会讨论前,已经找他面谈过,也许了诺,平吉也亲口答应了下来,千万不要再变卦才好。
房玉辉感觉自己的心脏都跳得让他承受不了了。
“我还和上次一样,支持夏县长的提议。夏县长一心为公,没说的。”唯一的女性常委、组织部部长荣芝,虽然话不多,和夏想交往也少,但一向是夏想坚定的支持者。
夏想向荣芝投去了感激的一瞥。
六比四!再有一人赞成,提议就将获得通过,房玉辉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他的目光扫来扫去,不停地在孔剑、骆文才和平吉的身上寻找焦点,但好像每一个人都不和他对视,都不给他最后一丝希望。
邓俊杰到底城府浅,终于还是忍不住了:“希望骆部长、孔部长和平书记慎重行事,投出宝贵的一票。”
梅晓琳“哼”了一声:“邓县长是不是有点过分活跃了?我这个县长,还有邱书记,好像都没指手画脚,常委会是邱书记主持,还是你在主持?”
一句话呛得邓俊杰满脸通红,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他再鲁莽也知道官场上的规矩,书记和县长的权威不容侵犯。而且就算在常委之中,他的排名也比较靠后,还真轮不到他说话。
邱绪峰第一次对梅晓琳说话挺冲的脾气产生了好感,不由多看了她一眼。不料梅晓琳却立刻移开了目光,不理会他的眼神交流。邱绪峰无奈摇头,梅晓琳还是梅晓琳,她和自己只会在工作上有交集,在感情上,恐怕今生是没有可能了。
骆文才、孔剑和平吉三人面面相觑,三人心中都闪过一丝无奈,谁都不愿意投下最关键的一票,但又必须有人出头才行!
沉默,第一次在常委上出现了长达一分钟的沉默。
和房玉辉的提心吊胆不同,夏想仿佛置身事外一样,悠然地玩弄起了手中的圆珠笔,也不和任何人眼神交流,而是嘴角挂着淡淡的浅笑,全神贯注地研究起手中圆珠笔的构造。
装什么大瓣蒜?房玉辉心中狠狠地想,直想冲过去夺下夏想手中的圆珠笔,扔在地上,一脚踩碎。
当然他只是想想而已,真要做出这样的举动,这人可就丢大了。
又沉默了一小会儿,终于听到骆文才艰难地说道:“凡事都要有个选择,夏县长有担当,知难而上,主动提起重担,我要是连支持的勇气都没有,就不配当这个常委了。不管怎样,我支持夏县长。”
七票赞成!
房玉辉长出一口气,仿佛跑完了万米长跑一样,精神萎靡地歪在椅子上,几乎坐都坐不稳。他心里清楚,张健和车萧应该是被夏想私下里拉拢过去的,而处于中间派的骆文才投下至关重要的一票,是夏想的演说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
输了?就这么认输了?房玉辉还不甘心,哪怕输,也要给对手造成足够的威胁才成。他又看了孔剑和平吉一眼,期待他们不管输赢都要再说出反对的意见出来,也证明他的一方有足够和对方叫板的实力。
只是,孔剑却举手弃权,而平吉似乎犹豫了一下,也郑重其事地投下了赞成票!
一败涂地!房玉辉坐在椅子上,等人群散去了半天,还站不起来,也不想站起。太气人,太不可思议了,夏想太逆天了!
房玉辉本来第二次给夏想以重大的打击,好让夏想彻底死心,然后乘机提出他的新度假村计划,一举在常委会获得通过,就可以迅速进入施工阶段。没想到,夏想的提议竟然以较大优势胜出,也就是说,恐怕短时间内,他的新度假村计划将会无法实施。
该如何向谭市长交代?房玉辉双手抱头,只觉得头疼欲裂。
有了……房玉辉忽然觉得眼前一亮,夏想的计划只是在县里通过立项,修建山路需要上头下拨资金,如果资金迟迟不能到位,通过也和没通过没有两样。五十公里的山路需要巨额资金,市交通局肯定资金不足,需要向省交通厅申请,省交通厅厅长童荣光听说和谭市长关系还算不错……
房玉辉打定了主意,就拨通了谭龙的电话。
谭龙听完房玉辉的汇报后,先是大怒,骂了房玉辉几句。但事已至此,骂也没用,听到他的想法,又有了主意,交代房玉辉尽快准备好新度假村的前期工作,找机会再上常委会讨论,一定要通过立项。
随后,谭龙又给童荣光打了一个电话,当他听到童荣光抱怨省交通厅的资金总是不足时,会心地笑了。
放下电话,谭龙觉得不放心,又给范睿恒打了一个电话。自从范睿恒成为代省长后,谭龙向范睿恒汇报工作的次数明显多了起来。范睿恒自然明白谭龙的心思,他在燕市正没有强有力的代言人,也就接受了谭龙的示好。
范睿恒听到谭龙含蓄地说到了省交通厅资金的问题,一开始还没有明白他的意思,等后来话题转到安县和景县之间修建的山路上时,他算是猜透了谭龙的想法。联想到燕省的局势,以及谭龙和陈风的不和,范睿恒心里就有了决定。
“山水相连”在县里获得通过之后,正式立项,夏想又和江天进行了几次接触,商议以安县和景县的名义,联合向市里申请专项资金。
果然和夏想预想的一样,申请到了市里,在陈风和胡增周的干预下,市交通局挤出一千万资金下拨。但申请到了省交通厅,却直接被驳回。
夏想知道,最大的阻力来了。
他知道,必须得亲自出面解决此事了,否则,“山水相连”就成了虎头蛇尾,最终沦为一个笑柄。
周末,夏想开车返回了燕市。
本来说好要抽时间带曹殊黧去一趟封龙山,据说现在封龙山也开发成了景区,但因为游客还少的缘故,景色宜人,又有幽静之美,非常适合自驾游。但最近一直忙着诸多事情,封龙山之行迟迟没有成行,让夏想多少心生愧疚。不过好在曹殊黧善解人意,从来不会埋怨他什么,他也就对她心生感念。
同时,曹殊黧的设计公司也是业务繁忙。还好,看上去柔弱的小丫头,虽然从小娇生惯养,也挺能吃苦,一个人竟然扛了下来!
夏想就又对小丫头高看一眼。
有一件事情夏想一直觉得有点愧对方格——方格因为李丁山高升的缘故,也跟到了市委,还在担任李丁山的秘书,同时也破格提拔为科级,否则无法和李丁山的身份相符。不过为了避嫌,也是方进江的意愿,可能要尽快将方格下放到县里,初步打算再来安县,跟在夏想身边。
夏想感觉到对不起方格的地方是,他答应介绍蓝袜和方格认识,却一直没有找到机会。现在好了,蓝袜到了曹殊黧的公司,在帮曹殊黧打理行政方面的事务,夏想打算借机举办一个小型的聚会,让大家都聚在一起,认识认识。
还有最近一直没有抛头露面的严小时,也在夏想的邀请之列。
严小时在高成松被罢免人大主任之时,就已经得知夏想接近领先房产的真实目的。她没有找夏想理论,也没有直接回南方老家,而是在配合清查组清查完领先房产所有的账目之后消失了。夏想知道她在燕市,也许在一个角落独自流泪,也许只是心如止水,一个人在回忆以前所有的过往。总之,她没有离开燕市。
直到一周前,夏想突然收到了严小时的一条短信,她说,她想来想去,还是想见他一面,有些事情要当面说清楚才好。夏想回了短信,只有三个字:等机会。
现在机会来了。
回到家里,曹殊黧一个人正在厨房忙碌。夏想过去,从身后拦住她的腰,将她轻轻抱在怀中。曹殊黧身穿围裙,手拿锅铲,笑嘻嘻地问道:“干什么?别捣乱,快出去等着。你一捣乱,就影响我的手艺。要是做得不好吃了,你得全吃掉。”
夏想乐了:“两个人的饭,让我一个人独享,不太公平。好吃难吃,都得一起。”
曹殊黧回头在夏想脸上亲了一下:“乖,快出去等着,先赏你一个吻,一会儿本姑娘再赏你一顿好吃的。”
曹殊黧的身子愈加发育得饱满,她穿着居家服,夏想从身后抱着她,感受到弹性十足的臀部,就有点意动。虽然二人还一直没有机会突破最后一层防线,但这些日子以来的耳鬓厮磨,夏想没得到实惠,但手没闲着,嘴上更是说个没完,没少给小丫头传授一些男女情事。
小丫头也由一开始一听就面红耳赤,渐渐有了免疫力,到了后来,经过夏想不厌其烦的讲解,也多少被他带坏了一点儿。所以她一感受到夏想身体的变化,就一闪身躲到一边,嘲笑他说:“都说饱暖思淫欲,你饿着肚子也胡思乱想,还真是坏到了骨子里。”
夏想有点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正常人是饱暖才想好事,我是因人而异。像我家黧丫头这样的美人,在灯光之下,又添了朦胧之美。再有她身姿曼妙,举手投足风韵迷人,就让人有了色不迷人人自迷的意乱情迷。”
“去,什么时候学会这么多甜言蜜语?老实交代,是不是又认识了哪个小姑娘,刚在她面前练习了一遍,然后回来又给我复习一遍?”曹殊黧取笑夏想,拿着锅铲在他面前一晃,作势要打。
夏想不退反进,抱住她就在脸上用力地亲了一口:“我这一辈子就在你面前花言巧语过,在别的女人面前,还真没有这个天赋。也真是怪了,难道因为是你的脸比较光滑的缘故,我一亲,就变成了油嘴滑舌?”
曹殊黧笑得直不起腰来,连菜都炒煳了。
吃完饭,二人依偎在一起看电视,有一句没一句地说话,就说到了结婚。
夏想的打算是,国庆节结婚,反而是曹殊黧想元旦结婚。因为她最近工作太忙,公司正处于创业阶段,不想因为结婚而影响了目前手中几个较大的设计。夏想想了一想,也就迁就了她。
“既然不想早一点嫁给我,也好,我也正好自由一段时间。”夏想假装无限感慨地说道,“正好可以让一些暗恋我的女人,可以再多几个月的幻想。”
“傻瓜,别在我面前装傻了,我要不知道你的心思,就不是你的妻子了。”曹殊黧躺在夏想的胳膊上,仰着脸看着他,小脸上的神情有点复杂,有怜惜,有无奈,有心疼,又有淡淡的失落,“不怕你笑话,我有点想连姐姐了……”
连若菡在美国其实过得也挺充实,除了没有找到她的妈妈之外,她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有如愿以偿地替夏想生一个儿子。现在的连若菡,正忙得不可开交,准备将网络公司做大做强,完全没有了当初玩票的想法。
不过,她丝毫也没有感谢夏想的意思,反而埋怨夏想不来美国看她。她给夏想下了最后通牒,如果今年他不来美国的话,她就永久留在美国,不再回去。
夏想其实已经做好打算,等“山水相连”项目上马之后,一定要找个时间飞美国一趟,说什么也要安慰一下连若菡想念他的心情。现在连若菡不肯主动回来,其实也不是完全因为生他的气,而是被生意所累。毕竟任谁看到生机勃勃的新兴市场,资本几乎在以翻倍的速度递增,谁都不会轻易放弃。
就算连若菡也不能。
尽管连若菡从小不缺钱,对金钱也没有什么概念。但一旦投入到其中,想要做大做强是所有人共同的心理,况且她有了想和夏想生一个孩子,将商业帝国留给传人的想法。女人的心理奇怪而固执,一旦她们认准了目标,甚至比男人还要执拗还要坚持。
曹殊黧说到想念连若菡,眼中有淡淡的一层水雾。夏想知道,她说的是心里话,没有半点虚假,不由得心中一热,紧紧抱住了她,轻声说道:“委屈你了。”
小丫头却又突然咯咯地笑了:“其实这句话你该对连姐姐说!想想她那么高傲的一个女孩儿,出身又好,什么都不缺,偏偏被你骗到了手,你说你怎么就这么坏?兔子还不吃窝边草,你倒好,明明知道连姐姐和我要好,你还不放过她,你是不是就吃准了我不会和你翻脸,你才敢色胆包天,是不是?”
夏想顿时觉得十分委屈:“这个,感情上的事情怎么能说骗?这本来是你骗我我哄你的双重骗局,骗来骗去,连自己也会掉进陷阱,能叫骗吗?”
“好了,不听你胡言乱语了,你明说好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去美国看她?”小丫头咬紧了嘴唇,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夏想。
聚会
夏想有点心虚,怎么她什么都知道,也太神了?转念一想又明白了什么,一定是她和连若菡一直没有断过联系,两个人之间有不为外人所知的小秘密,还把自己都蒙在鼓里。
“现在还说不好,县里有一件大事要做,在确定上马之前,我脱不开身。”想起“山水相连”项目,夏想就有点头疼。
官场上的事情有时说好办也好办,说难办,也难办得很。只要有一个环节卡住,就难以进行下去。现在就是卡在省交通厅,好在他已经有了初步的解决办法,只是还不清楚真正实施起来,会有多大的效果。
夏想说起了要举办一个小型聚会的建议,小丫头也喜欢热闹,一听就高兴地答应了。最后二人商定,把地点就定在曹殊黧的遐思设计公司,时间是周日。
第二天,夏想就通知了他所能想到的所有人。通知完之后,想想张健年纪也不算大,夏想又给他打了个电话。张健犹豫了一下,居然答应了。
其他人有萧伍、孙现伟、沈立春、赵红江、冯旭光、王林杰,江天因为工作忙走不开,就推掉了。夏想想了想,又通知了曲雅欣和钟义平。
当然,还有严小时。
曹殊黧请了孙安、历飞,还有蓝袜,以及几个留在燕市的女同学。曹殊黧还没有忘记提醒夏想,邀请宋一凡前来。夏想觉得她太小了,不太适合酒会,曹殊黧一句话就又让他改变了主意:“一凡妹妹大方得体,她来了,只会为你增光添彩,绝对不会添乱。”
也是,请她来又何妨?于是夏想就往宋朝度家里打了个电话,正好是宋朝度接的电话。夏想也不隐瞒,说了想请宋一凡前来聚会一事,宋朝度笑了:“年轻人,就有随意享受生活的好处,好,我跟小凡说一声,她巴不得疯一下。不过小夏我可得提醒你,小凡我交给你,你不许让她喝酒。”
夏想笑着答应了,本想再含蓄地向宋朝度提一下省交通厅的事情,又觉得时机不对,就没有开口。正要挂电话时,宋朝度却主动开口问道:“小夏,你有事瞒着我,不太好吧?童荣光我是不太熟,但说两句话,还是会给他带来压力的。”
知道肯定是李丁山告诉了宋朝度,李丁山对安县的情况非常关注,对他的状况十分了解,夏想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道:“主要是我还没有完全想好对策,就没有开口麻烦宋省长。”
“不用多说了,我明白你的想法。”宋朝度对于夏想的事情,该出手的时候,是毫不含糊要出手帮上一把,“既然事情卡在省里,就由省里来解决。我会出面再和马省长谈谈,你就不用操心这件事情了。”
挂断电话,夏想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他也是想借聚会的机会,让冯旭光传话给马万正一声,让马万正出面向童荣光发话,因为马万正分管交通厅。
聚会如期举行,坐落在繁华的中山路上的遐思设计公司一时间人流如潮,挤满了南来北往的客人。
萧伍和孙现伟最先赶到,现在孙现伟和萧伍越走越近,二人很对脾气。二人来后,先和夏想在大厅坐了片刻,三人就一起到了露台说话。
孙现伟着重向夏想说了一下江山房产并购领先房产的进展。
基本上已经通过了审计部门的审查,领先房产在将高建远的资金收归国库之后,折价五百万卖给了江山房产。也不是说五百万元有多便宜,因为领先房产资不抵债,债务高达三千万,等于江山房产接手的只是一堆外债。
不过在接受了债务的同时,领先房产的所有在建的别墅、地皮以及各种批文,都被江山房产如数接收,也就是说,批文和地皮才是最大的财富。至于其中有没有什么内幕,夏想就懒得关心了,经营方面不是他的强项。既然交给了萧伍和孙现伟负责,就由他们全权处理好了。
孙现伟和夏想讨论的是江山房产的下一步发展。
夏想的意思是,既然西水山形似一座坟冡,不如转换思路,将之开发成阴宅,很多人或为了尽孝道,或为了脸面,都愿意在父母去世后,为他们风光大葬。
孙现伟对阴宅市场不太乐观:“可行不?我总觉得有点不靠谱,万一不成功,我们再开发新的市场,就有点太晚了。”
尽管孙现伟本身也有公司,但对江山房产投入的精力却很多,完全也是当成自己的事业来做。
“你就听我一次,放心大胆去做。我和你一样,不愿意拿钱打水漂。还有,江山房产的效益越好,才越符合我们成立公司的根本目的。”夏想信誓旦旦地说道。
孙现伟呵呵地笑了:“听你一次?我可是听你好几次了,幸好,没有一次被你出卖,就暂且再相信你一次。”
萧伍嘿嘿直笑:“我不多想,也不乱想,夏县长让我做,我就去做,也不怕他害我,所以也没有什么可担心的。”
孙现伟听了,翻了翻白眼,没有说出话来。
说话间,方格到了。让夏想惊讶的是,他不是一个人前来,还领了一位妙龄女郎。
方格在和众人打过招呼之后,将夏想拉到一边,小声说道:“我爸非安排她跟来,我看她也有点愿意,你说这叫什么事?我身边跟着一个她,怎么向蓝袜献殷勤?对了,蓝袜在哪里?”
夏想还没有回答,却注意到萧伍的眼光有点飘忽,总是有意无意向妙龄女郎身上飘去。
妙龄女郎叫凤美美。
介绍凤美美和夏想认识的时候,她只是微微一笑,点头示意,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介绍她和萧伍认识的时候,她眼中悄悄闪过一丝光彩。
果不其然,不一会儿,萧伍和凤美美就聊得十分投机,谈笑风生,看得孙现伟连连摇头,不过正好解放了方格。
方格就开始施展他的缠人大法,缠着蓝袜不放。
夏想懒得理会他们,就出去找曹殊黧。见她正和几个女同学在一起,有说有笑,还不忘招呼客人,一切都安排得井井有条,夏想就放了心。他也清楚,在亲和力方面,在如何和别人处好关系方面,他还真不如曹殊黧,完全不用他担心小丫头会将事情搞砸。
夏想刚走到门口,就看到了严小时。
严小时略施薄粉,但掩饰不住脸上的憔悴之意。她正上楼,抬头看见夏想,愣了一愣,眼中蓦然闪过一丝怒火。只是怒火燃烧了片刻,并没有发作出来,却又慢慢熄灭,变成了一汪秋水,在眼中不停地打转,当真是楚楚动人。
夏想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上前迎了一步:“小时,你来了。”
严小时本来不想回答,却又不由自主“嗯”了一声,又说:“我来看看为什么你看上去挺善良的一个人,怎么也那么坏?”
夏想反而笑了:“高家父子是罪有应得,我不过是稍微搜集了一些他们的证据罢了。至于你,其实我也没有要利用你的意思,领先房产越早破产重组,你就越早脱身……”
“花言巧语!”严小时忽然恨恨地说道,“你说得倒是轻巧,我现在里外不是人,范铮埋怨我,范省长不理我,你让我怎么办?”
“我说过,我会帮你找一个适合你的工作来做。有两条路你可以选择:一是来江山房产当副总,以你的能力,肯定可以帮江山房产打下一片江山;二是我可以帮你找到投资,你去做化妆品生意。”
严小时精通化妆,她的妆就化得浑然天成,颇有味道。夏想认为,如果她跻身进入化妆品行业,肯定可以有所作为。
严小时听了夏想的建议,低头一想,却问:“你想我做什么比较合适?”
“姐姐这么漂亮,能把妆化得深入浅出,一点也看不出痕迹,不做化妆品生意就太可惜了。”一个略带稚气却有一股清脆之意的声音忽然响起,紧接着,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孩儿上楼而来。她身穿短裙,将学生的青春浪漫表现得淋漓尽致,一双粉嫩的大腿,洁白之中微微透露出粉红,正是一个女孩儿稚气将脱即将成熟的特征。
宋一凡到了。
严小时一见宋一凡,顿时眼睛一亮,仿佛先前的忧愁一扫而光,立刻打量了宋一凡几眼:“好漂亮的小妹妹,长得和小仙女一样……你的皮肤真好,又细腻又光滑,比我的皮肤还要好上几分……你真的是燕市人吗?”
宋一凡和严小时说了几句话后,来到夏想面前,张开双臂就给夏想来了一个小小的拥抱,借机伏在他耳边说道:“她好漂亮,你不许和她再说悄悄话了,要不我告诉曹姐姐去。”
什么时候宋一凡成了小间谍?夏想拍了拍她的后背:“乖,快和严姐姐去里面坐,好多人都在,很好玩。”
“我是来看你的,要是和他们玩,我才不会来。”宋一凡说完,推开夏想,转身拉着严小时进了屋。
严小时用一种奇怪的目光看着夏想,似乎在问,她是谁?
夏想假装没看到严小时的质疑,急忙下楼,因为他看到了冯旭光。
冯旭光有一段时间没见夏想了,一见他,就给了他一拳,不满地说道:“不够朋友,连电话都不打,面更不见,我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你是一个过河拆桥的人?”
夏想哈哈一笑:“少来,你是最近发了大财,怕我让你请客,所以一直故意躲着我,是不是?”
冯旭光确实生意越做越大,在单城市的第一家超市刚刚开张营业,在宝市的超市也正在如火如荼地建设之中。而且还筹划南至台市东至州市都要开佳家超市分店,正式迈出了佳家超市大肆扩张的步伐。
冯旭光嘿嘿笑了一阵,又说:“我上次和我叔见面,对我埋怨说,你和我关系挺好,但和他挺疏远。”
马万正的话也不能全信,他也是想通过冯旭光,表达一种善意,释放一个信号。当然,马省长的善意他听到了,一定要有所表示才好,就对冯旭光客气了几句,相信他的话会经冯旭光之口转达给马万正。
政治无小事
和冯旭光叙旧完毕,夏想就领他上楼。不多时,基本上所有的客人都来齐了。大家开始自由活动,各找各自相熟的人,或举杯,或聊天,聚会还算热闹,也比较成功。
酒会结束,基本上算是皆大欢喜。方格算是成功地套取了蓝袜的电话,蓝袜对方格的态度稍有松动。孙安就不得不遗憾面对了,还好他也立刻转移了目标,盯上了曹殊黧的一个女同学。至于萧伍和凤美美好像进展迅速,二人不但交换了电话号码,还约好了下一次见面的时间。
赵红江和王林杰也相谈甚欢,基本上大家都有收获。当然收获更大的是曹殊黧的遐思设计公司,公司开张以来,夏想并没有向大家特意提起。今天所有人会聚一堂,许多都是燕省建筑业内颇有影响的人物,得知曹殊黧开了一家设计公司,嘴上先是祝贺,心中自然有数,以后有设计方案,肯定会优先想到遐思设计公司。
严小时临走的时候告诉夏想,她已经想通了,要做化妆品生意。但并不需要他的帮助,她要自己做出样子来给别人看,夏想只有祝她马到成功。
上班后,夏想接到了高老的电话。高老的声音有点无奈:“小友,我尽力了,别怪我,也别怪晋周,他想帮你,但人微言轻。”
高晋周在交通厅厅长面前碰壁,也在意料之中。交通厅是大厅,位高权重,一般副省长还真指挥不动,毕竟是实权部门,手中掌握着全省的交通资金大权。
但夏想还是对高老表示了感谢。
放下电话,他就接到了高晋周亲自打来的电话。
“夏县长,家父想必已经跟你通过电话了,童厅长的口气很强硬,没钱。呵呵,我这个副省长既不分管交通厅,又没面子,也就是出面先当当马前卒。相信我出面在先,然后再有宋省长和马省长依次出面,童厅长再坐大,也不得不低头。”
高晋周也不简单,将局势分析得入木三分,夏想的设想被他完全看透了……看来在燕省待了一段时间以后,他也算是看清了燕省的局势。
夏想就又对高晋周表示了感谢。
高晋周话题一转,感慨地说道:“若菡去国外时间也不短了,也该回来了。小夏,你方便的话劝她回来,有她在燕市,也好有个照应,是不是?”
夏想听明白了高晋周的意思,连若菡不在燕市,高成松又倒台,吴家在燕省没有了太大的利益,重点就会转移到别的省市。如此一来,高晋周的处境就不免尴尬了。
正是意识到了目前的困境,高晋周才会勉为其难地向夏想提出请连若菡回来。有连若菡在,吴家才会想起在燕省,他们还有一个副省长需要扶植。
夏想听到一个副省长以近乎哀求的语气,希望他能请回连若菡,也不免有点尴尬,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沉默片刻,他还是说道:“连总最近在美国的生意越做越大,请她回来有点难度。而且她好像基于某方面的原因,不是很乐意回来……”
“省里在近期有一个前往美国的考察团,正好我负责此次考察活动,到时我就把你的名字报上……”高晋周也挺有趣,不知是猜到还是从高老口中听到了连若菡对夏想的要求,顺便就替夏想解决了最大的难题。
夏想也就无话可说了。
解决了前往美国的难题,夏想目前所面临的最大难题就是修路的资金还没有落实。
与夏想的小小挠头相比,省交通厅厅长童荣光就是非常头疼了。
其实接到安县、景县及市交通局的联合申请,在仔细研究之后,童荣光心里清楚,下拨五千万的交通专项资金给安县,肯定超标。但山路是连接安县和景县,基本上是两县各占一半,而且也是两县联合申请,等于是五千万资金由两县平分,这样算下来,也算在合理的范围之内。
山水路一打通,等于在安县的西部山区多了一条非常宝贵的出山天路。如果由西向东,经安县县城再到旦堡乡,再到燕市,然后再到景县,少说也要多绕行一百多公里。但山水路一通,就缩短到了五十公里,而且沿路两侧还有不少乡镇和村庄会受益。
童荣光身为交通厅厅长,看待问题的方式和夏想稍有不同。他更关注道路能给沿路的百姓带来什么实惠,而夏想所提出的连接两县之间的景区,在他看来并没有什么亮点。尽管他对山水路能促进两县旅游的巨大作用不以为然,但并不影响他对山水路持赞同意见。如果没有谭龙的电话和范省长的暗示,他就会大笔一挥批了下来。
谭龙和他关系一向良好,打来电话时,也直截了当地说出了不希望夏想能从省厅要到资金,因为夏想在城中村改造小组的时候,曾经和他作对。谭龙以前对童荣光有些恩惠,童荣光不得不给他三分面子。
如果仅仅有一个谭龙出面,那么接下来高晋周打来电话过问山水路的情况,童荣光就能顺水推舟,以高副省长过问为由,也能批下来。但他却又接到了范省长的亲自来电,范省长似乎是漫不经心地过问了几句,但话里话外的意思却让童荣光心惊肉跳,因为范省长明白无误地暗示他,此事不能批!
这两个电话让童荣光大吃一惊,夏想一个常务副县长,怎么就得罪了常务副市长和省长?居然惊动他们亲自打来电话,还真是面子不小。
高晋周的面子在童荣光眼中,只能和谭龙相当。但范省长一出面,童荣光也只能无奈地叹息一声,看了几眼上报的山水路的材料,就扔到了一边,不再理会。
不承想,下午一上班,童荣光就接到了宋朝度打来的电话。
早在宋朝度担任省委秘书长时,童荣光就和宋朝度认识。虽然两人不是很熟,但彼此之间还算欣赏,也打过几次交道。
宋朝度打来电话,先是叙叙旧,然后话题一转,又落到了山水路上面:“荣光,你和我也算是多年的朋友,有些话我也就不绕弯子了。夏想和我的关系非常不错,他想要修建山水路,也是一心为当地的经济着想,是好事,省厅下拨资金也符合政策。我就直接说了,我第一次向你郑重其事提出这件事情,是希望你能放行。放了,我欠你一个人情。不放,我也知道你的难处,不勉强。”
童荣光放下电话,还是觉得不可思议。他了解宋朝度,宋朝度说话一向谨慎,而且他的性格也很要强,很少直接开口求人。现在为了一个副县长夏想,直接打电话给他,叙旧情还讲情义,可以说为了维护夏想不遗余力——这个夏想,怎么就值得宋朝度如此大动干戈?
转念一想,也是,连谭龙和范省长也都过问了此事。一条山水路和一个副县长,竟然成了政治角力的焦点,惊动了一个省长两个副省长,还真是政治无小事。
童荣光不由大感头疼。
宋朝度的话说得很重,他现在虽然只是副省长,但他年轻,比范睿恒少说也要年轻十岁。十年是一个什么概念,只要他步子走得稳,就是一点儿政绩也没有,也能在年龄上战胜范睿恒,最终取得决定性的胜利。
几乎可以肯定的是,宋朝度能重新启用,日后必定官居高位。童荣光也不想得罪宋朝度,而且从他的本意来讲,也愿意看到山水路的贯通。但从目前的情况来看,一个宋朝度的面子,还不足以和范省长抗衡。
怎么办?童荣光一筹莫展。
童荣光想了又想,还是无奈叹息。他不敢驳范睿恒的面子,谭龙的面子可以不给,范省长是省里的二号人物,他的话不能不听。
童荣光再一次拿起申批书,摇摇头,准备将其扔到垃圾筐中。此时,电话又响了……
童荣光一看来电号码,又是省委,不由摇了摇头,再仔细一看,顿时吃了一惊,是马省长的办公电话!
作为分管交通的常务副省长,马省长的电话他可是熟记在心,毕竟是他的顶头上级,有直接的管辖权。童荣光急忙接过电话,恭敬地说道:“马省长您好。”
“荣光,山水路的申批书我看了,详细情况我也了解了,是一件利国利民的好事。我的意见是,请交通厅尽量给予适当的政策倾斜。如果有其他方面的阻力,就说是我分管副省长的意见……”
“啪”的一声,马万正直接挂断了电话,不给童荣光说话的机会。
马省长如此雷厉风行,看来支持的力度也是相当大,童荣光手握电话愣了半晌,心中除了震惊还是震惊。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忽然意味深长地笑了,一条短短的五十公里的山路,五千万的资金,居然就牵动了各方的神经。看来,夏想这个副县长不是一般的强,支持和反对他的人,都是非同一般的人物。
三个副省长,其中两个常委,应该说已经足够给了他批准的台阶,更何况马省长还是分管副省长。
童荣光拿过申批书,看了几眼,然后郑重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在名字后面用力地画了一个实心的句号。童荣光实心句号的签名,意味着要实打实办理的意思,不能有半点拖延。
当然,如果他签名之后,画了一个空心的句号,意思就是,批了也是白批,不要办成实事,要办成空事。
签好名字之后,看了看时间,正好到了下班点,就站起身来,伸了伸懒腰,正要出门,电话却又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童荣光差点吓了一跳,因为一条五十公里的山路,今天已经接到了太多重要人物的电话,现在又是谁来对他发号施令?他本能地想不接电话,想了一想,觉得还有太多的头头脑脑惹不起,只好返回接了电话。
“童厅长,我是陈风。我来省委办事,正好路过你们交通厅,一看到了下班的时间,怎么样,有没有空一起吃个饭?”
陈风?童荣光顿时愣住。
他和陈风交往不多,也没怎么打过交道,怎么突然之间陈风会找到自己?但又一想,陈风现在今非昔比,他不再是燕市的市长,而是市委书记了。关键是,他还是省委常委,是省委领导!
又是一个得罪不起的人物,童荣光苦笑:“陈书记发话了,我当然有时间了,您说地点,我马上过去。”
不过和陈风的一顿饭吃得还算不错,因为陈风也是为了山水路而来。童荣光已经签了字,当然乐得送陈风一个顺水人情,毕竟陈风是省委常委,堂堂的副省级干部。
好嘛,三个省委常委出面——五十公里长的山水路,在童荣光的厅长生涯中,是小得不能再小的一段道路,而且资金量也不大,却是惊动了最多常委触动了最多重要人物关注的一条山路!
童荣光感慨万千。
童荣光的感慨夏想是听不到了。当夏想听到省厅批下专项资金的消息之后,高兴地找到邱绪峰和梅晓琳,和二人商议要尽快动工,尽量赶在冬天之前完工。邱绪峰和梅晓琳也是十分高兴,三人开了一个碰头会,决定由邱绪峰亲自挂帅担任总指挥,梅晓琳为副总指挥,夏想为工程总负责人,即日就组织施工队伍开赴修路地点,开山辟路。
同时,景县也动员起来,成立了以县委书记为总指挥、县长为副总指挥的指挥部,开了一次动员大会。随后不久,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夏想和江天分别位于安县和景县的山路的起点,二人手拿电话,同时宣布开工。随着一声巨大的爆破声响起,山水路正式破土动工。
山水路开工之初,夏想几乎日夜都在施工现场,因为山水路全程在山区,容易出现危险状况,他以身作则,亲临第一线监督施工安全,吃住都在工地,一连盯了一周。直至工程负责人员充分意识到了安全的重要性,一点儿也不敢怠慢,夏想才因为县里还有工作要做,才返回县委。
一到县委就正好赶上了紧急召开的常委会,是由房玉辉和邓俊杰联合提议,关于在三石风景区山脚下兴建新度假村的议题。
房玉辉和邓俊杰有一种志在必得的气势,列举了一大堆理由,充分说明了新度假村会和原有的度假村形成良性竞争,对促进安县的房地产业以及旅游市场,都大有裨益。而且市委常委、常务副市长谭龙同志也非常关注新度假村,还提出了几点要求。
二人抬出两名市委出来,无非是向大家施加压力,想让常委会顺利通过提议而已。
意外到来
夏想其实很想反对房玉辉的计划,因为他几乎可以断定,一个小小的安县无法容纳两处度假村。新度假村建在山脚下,肯定会没有什么市场前景。他以前也仔细论证过度假村在山脚下和半山腰的得失,才最后得出了在半山腰的结论。房玉辉并不太懂市场,却要强行上马项目,无非是看中了安县近期的发展势头,想借机捞一笔政绩罢了。
但好心未必会当成好报,夏想知道,只要他开口反对,对方肯定会认为他是借机报复。
没想到的是,在夏想还没有发表意见时,宣传部部长骆文才、武装部部长孔剑、县委办主任蔡毅、三石乡党委书记段大可纷纷表示支持,对所有前来安县投资的投资商,举双手欢迎。
可惜的是,夏想还没有来得及反对,邱绪峰、张健也相继投下了赞成票。
也就是说,基本上大部分常委都持赞成态度。
最后包括夏想在内的其余几名常委,也只好做了顺水人情,举手表示支持。夏想甚至连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说,只是他看到房玉辉和邓俊杰得意扬扬的笑容,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
反正最后安县也不会有什么损失,又不是他拉来的投资,他总不能阻止别人美好的梦想,是不是?
不过至于下一步房玉辉等人如何折腾,他也不太关心,也暂时看不到了,因为省里组织的美国考察团,即日就要启程了。
夏想向曹殊黧做了说明,小丫头能理解夏想,什么也没有多说,更没有多问。最后,曹殊黧只是让他好好工作,注意身体,又悄悄地让他替她向连若菡问好。
夏想一一答应了。
美国考察团是由副省长高晋周带队的一次商务考察,是为了学习美国先进的管理经验和管理模式,主要行程包括旧金山和华盛顿。而连若菡正好在旧金山。
考察团是由省政府各省直机关的头头组成,夏想算是另类,被高晋周安排成临时助理的角色。考察团先到华盛顿,整个考察过程乏善可陈,基本上学习不到什么先进的经验,夏想也无心学习。等到了加州之后,不用他开口,高晋周就放了他的假。
夏想就用他可怜而蹩脚的英语,一路打车来到了连若菡的公司所在地。夏想没有提前告诉连若菡他来到了美国,想给她一个惊喜。
连若菡的一搜网络公司坐落在旧金山近郊,是一处花园式的庭院,绿树成荫,花团锦簇,入目之处都是赏心悦目的胜景。
夏想发完感慨,就来到前台,见一个卷发的女接待员,样子小巧而可爱。
女孩儿先给夏想来了一句英语,夏想只好笑笑:“同是中国人,请说中国话。”
女孩儿“扑哧”一声笑了:“你怎么知道我是中国人,不猜我是日本人或韩国人?”
夏想就含蓄地笑:“中国人和日本人还有韩国人,有着明显的区别,我一眼就能分辨出来。”
女孩儿顿时好奇起来,忘记了工作,问道:“真有这么神奇,快告诉我怎么看出来?”
夏想正要解释时,连若菡的声音在夏想身后突兀地响起:“日本女孩儿低眉顺眼,韩国女孩儿彬彬有礼,只有中国女孩儿才最现代,最没有贤淑之美,我说得对不对?”
夏想倒没有什么,女孩儿却吓了一跳,急忙微微弯腰,略带慌张地说道:“连总。”
夏想回过头来——一年不见的连若菡,身穿职业装,头上挽了一个发型,端庄大方,贤淑典雅地站在不远处。她脸上的笑容似笑非笑,眼神之中却是掩饰不住的惊喜,尽管她努力假装平静。
一年不见,连若菡几乎没变,不胖不瘦,但在眉宇之间,还是多了一些成熟的风韵。就如一朵青涩之花半开半合,虽然还没有完全绽放,却是一个女人最美丽的时刻。
夏想微微有些激动,努力平息了内心的想念,而是假装惊讶地问道:“连总,刚才所说的话作何解释?”
“很简单……”连若菡虽然一年没见夏想,突然见他意外来到,也是惊喜交加,不过见夏想假模假样的做派,反而冲淡了她内心的喜悦,倒想配合他演戏,“日本和韩国对女人在各方面的要求非常多,也比较严格,所以日本女人和韩国女人首先要学会贤淑有礼,其次在家中要时刻保持谦恭的态度。她们因为时刻受到熏陶的缘故,所以在外面至少会保持着足够的礼貌。”
不承想,一见面,竟然和连若菡面对面讨论起如此深刻的问题,夏想哑然失笑,忙说:“连总,我受人之托前来看你,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和你私下里交谈。”
连若菡小脸一板:“有什么话就直接说好了,不必非要私下里说,我和你也没有什么私事好谈。”
在一旁的前台女孩儿低着头捂着嘴,一直在偷笑。
故意置气是不是?夏想扭头看了前台女孩儿一眼,故意大声说道:“既然连总说了,我就传话了,你的男朋友说,他和你之间……”
连若菡大羞,急忙打断夏想的话:“别乱说,小心我赶你出去……快跟我进来。”
夏想得意地仰着头,跟着连若菡上楼。身后的前台女孩儿愣了愣神,朝夏想的背影伸出了大拇指:“帅!我看你就是连总的男朋友吧?装得还挺像!”
夏想跟随连若菡来到她楼上的专用办公室——她的办公室布置得还真不错,面积足有五十平方米,各项设施一应俱全,巨大的落地窗,高大的办公椅,以及全套的现代化办公设备。让他羡慕不已,便说道:“到底是有钱人,我这样的穷人就没法和连总相比……”
话未说完,已经温香软玉扑满怀,而且还有一个柔软可人的小嘴主动送了过来,堵了他的嘴,还含糊不清地说道:“叫你废话多,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乱说!”
夏想被连若菡拦腰抱住,品尝到她火热的唇,抱着她滚烫的躯体,确实是什么调侃的心情也没有了。他就一把抱紧了她,然后用力吻了下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恐怕是夏想有生以来最长的一吻。忽然之间,嘴上一阵疼痛传来,然后就是一股热流流动。随即连若菡一下跳开,半是生气半是玩笑地说道:“咬破你,让你嘴疼,让你记住!”
女人心,海底针,前一刻还温柔似水,下一刻就冰冷如刀,夏想只好伸手抽出一张纸巾,擦拭嘴上的血,摇头说道:“记住什么?我时刻把你放在心里,从来不曾忘记,哪里还需要特意记起?”
连若菡本来还有千言万语要说,也有无数埋怨和委屈要提,却被夏想看似漫不经心的一句话击中了心中最柔软的地方,差点站立不稳,喃喃地说道:“你真是我的克星,是我的冤家对头。为什么我明明气你恨你,只想见到你打你骂你一顿,可是真正见到你时,却又想你念你,丝毫也恨不起来?”
夏想上前紧紧抱住连若菡:“因为你是世界上最好的女人,有最贤惠的心,有最宽容的爱,还有最让人留恋的胸怀……”
高晋周给了他三天自由活动的时间,夏想就有了三天和连若菡在一起的美好时光。
连若菡在美国的豪宅是一栋三层小楼,前门车库和草坪,后门花园加菜园,总占地面积超过一千平方米。夏想羡慕得直流口水,直说她完全被西方的资本主义思潮给腐化堕落了,连若菡反驳说:“你别不懂装懂,我赚的是美国人的钱,住的是美国人盖的房子,雇的是美国人的钟点工。作为主体享受的我,却是地道的中国人,实际上我的所作所为是在为国争光,知道不?”
“知道了。”夏想做恍然大悟状,“如果我在出国考察期间,欺骗几个美国纯情少女的心,也算为国争光了,是不是?”
连若菡瞪大了眼睛,像不认识一样看着夏想,小巧的嘴巴微微张开,样子既俏皮又有别样的挑逗意味,“纯情少女?哈哈……”她忽然放声大笑起来。
夏想不解地问道:“怎么了,我说错什么了?”
“你没说错,美国是有纯情少女,不过基本上你要从幼儿园抓起了。”连若菡紧贴着夏想站住,她的眼神迷离而变幻,“你说,我加入美国国籍,然后假装纯情少女,被你哄骗回国,你是不是也挺有成就感?”
夏想一向自认对美女有足够的抵抗力,甚至和曹殊黧同居一屋半年有余,还没有把她拿下,也是有定力之人。但他最不解的是,面对连若菡真真假假的诱惑,他总是无法抗拒,非常容易就被她点燃了爱的火焰。
或许,连若菡的任性之中自有一种野性之美,最让男人心生征服之意。
夏想口干舌燥,一把抱起连若菡,狠狠地把她扔到豪华舒适的大床上……
不知何时,外面淅淅沥沥下起了雨。微风细雨,叮咚作响,打在后院宽大的树叶上面,仿佛在演奏一首天地合唱之歌。
“你老实交代,偷偷过来看我,是不是心虚,怕我在外面有人,所以特意来个突然袭击?”连若菡的声音懒洋洋的,有一股尽兴之后的欢愉的味道,和雨声相应相和,别有一种情调。
“你说,你是不是算准了日子,知道我今天在危险期?”
“你最近一年过得怎么样,有没有真心实意地想我?还有,你和黧丫头有没有……有没有新的突破?”
连若菡的问题问个没完,夏想也突然发现,似乎每一个女人在和男人赤裸相对之前和之后,判若两人,之前矜持而含蓄,之后,许多问题大胆而直接。明明是男人得到了女人,但男人只是从肉体上得到了女人,但女人要从心理上拥有男人。
夏想只好问一句答一句,对连若菡他始终有一丝愧疚萦绕于心,所以尽可能让着她。实际上,连若菡也从来没有拿她的好来要求夏想一定对她好。而真正聪明女人的聪明之处就在于,她只付出,不炫耀,不索求回报,总有一天,男人会被她的用心打动。
男人总喜欢听话的女人,但往往是,一旦他喜欢上这个女人,就慢慢变得开始听女人的话了。
第二天,连若菡陪夏想游览旧金山胜景。没有了在国内的困扰和压力,连若菡如同一个热恋中的女子一样,拉着夏想的手,和他流连街头,漫步金门大桥。开心的笑声不断,俏脸也生动迷人,整个人都流光溢彩,展现出从未有过的神采。
夏想想起了一句话:雨润红枝娇。
夏想放下所有杂念,全心全意陪连若菡游玩。毕竟二人难得单独相处,可以不用避讳所有人的目光,他也可以放下副县长的身份,暂时忘记自己是官场中人,在异地他乡,做一次真实的自己……
有些人就是唯恐天下不乱
晚上吃西餐的时候,连若菡正式告诉夏想,她已经加入了美国国籍。
夏想倒没有吃惊,他是赞成连若菡加入外籍的。不管是美国还是别的国家,总之有一个外籍的身份,在美国经商也好,回国办实业也好,总有一个华侨的身份,更能受到重视和政策上的照顾。就算以连若菡的家族势力不需要特殊照顾,她加入美国国籍,从私心上讲,也有利于她长久和他在一起。
连若菡实际上也是出于后一种想法。
“我想过了,不能没名分地跟着你,要不就太便宜你了,你非得得意死不可。我要在美国和你举行一次婚礼,你答应不答应?”连若菡咬着嘴唇,紧紧盯着夏想的眼睛。她话说得挺死,语气也很强硬,实际上,她紧张的表情和闪烁的眼神出卖了她——她非常紧张,担心夏想会不同意。
夏想正吃得味同嚼蜡的时候,猛然听到连若菡的问话,顿时愣住。
夏想愣住不是因为连若菡突如其来的想法,而是他被肉块给噎住了,但落在连若菡眼中,就成了好像被她的话给吓着了。连若菡平常很任性,性子也倔强,但现在见夏想一副吃惊的模样,就委屈得眼泪在眼眶中打转,但却努力强忍着不流出来,紧紧抿着嘴说道:“你不愿意就明说,不用摆出这样的一副样子给我难堪!”
夏想苦笑着指了指嗓子,然后又喝了一口红酒才咽下了嘴里的肉:“不是,肉没熟,咬不动,噎住了。”又见连若菡一副委屈小意的样子,心里一软,想起她一直以来为自己所承受的一切,哪里还有半点拒绝的理由,就忙不迭点头,“求之不得,第一次遇到女士主动求婚,我得赶紧答应下来,否则以后从哪里再找这样的好机会?”
连若菡破涕为笑,狠狠地瞪了夏想一眼:“你敢不答应,我,我绝饶不了你。”
连若菡口气很严厉,却没有一丝底气。
次日,夏想陪连若菡在一处很小的教堂,在一个牧师的见证下,二人交换了戒指。尽管夏想并不信教,但因为在美国只需要一个牧师主持仪式即可,并不需要其他烦琐的手续之类。连若菡挑选了一处偏僻而非常小的教堂,也是出于将影响降到最低的考虑。
仪式简单而明朗,当牧师说出“你可以亲吻你的妻子了”之时,夏想看到连若菡的眼中有晶莹的泪光闪动,她的脸上洋溢出前所未有的神采,让她整个人都沐浴在爱的光芒之中,焕发出令人心醉的喜悦。
一个女人,最美的时刻其实还是和心爱的人结为夫妻的一刻。
连若菡终于在异地他乡实现了她心中的梦想——嫁给夏想,尽管不是国内承认的正式婚姻,但至少给了她心理上的安慰。而且她已经取得了美国国籍,也可以心安理得地将夏想当成她唯一的丈夫。
夏想又陪连若菡尽兴地玩了一天,就接到了高晋周的电话,要求他归团。夏想和连若菡约定,等她将手头的事情理顺完毕之后,就回燕市。
让连若菡回燕市,也不全是因为高晋周的原因,还有燕市已经开始启动了钢厂和药厂的搬迁工作,今年秋天就要动工拆除外围。相信秋天的时候,也要定下钢厂和药厂的地皮归属。从前一段时间谭龙的举动来看,他肯定会插手此事。
而且根据上一次省交通厅的审批资金大费周章一事可以看出,范睿恒也明显对自己一方有打压的意思。万一到时范睿恒再介入此事,远景集团能不能最后拿到地皮,还是个未知数。
连若菡回去,远景集团就有了主心骨。钢厂和药厂的地皮必须拿到,否则建设森林公园就成了一个笑话,会让远景集团进军燕市房地产的企图大受打击,也让远景集团想在燕市站稳脚跟的步伐放缓,甚至会影响到远景集团的远景规划,不得不慎重从事。
连若菡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远景集团是她的心血,她肯定不会坐视不理,就决定最晚再迟一个月,她将一搜网的工作安排调整好之后,就会回到燕市。
告别连若菡,重新归团,高晋周十分关心连若菡的去留,问夏想情况如何。夏想知道高晋周的迫切之心,就说出了实情。得知连若菡一月之后就将回国,高晋周大大地松了一口气,笑道:“小夏,也只有你能劝动若菡,还是我爸的眼光准,说只要请你来到美国,若菡肯定会答应回国。”
原来还有高老的影子在内,果然姜还是老的辣,高老就算准了自己和连若菡之间的纠缠,也看透了连若菡最牵挂的是什么。在人老成精的高老面前,夏想发现自己几乎没有什么秘密可言。
当然,高老也不是神人,有关夏想的一些关系网以及人脉,相信就算精明如高老者,也顶多是只看到表象。
八月底,夏想随赴美考察团刚回到燕市,就听到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山水路项目工程出现了重大安全事故,一名工人掉进了山沟之中,生死未知,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失踪了!
工人家属大吵大闹,要求县里给一个明确的说法,还组织几十人抬着衣冠冢到县委门口请愿,请求县里还家属一个公道,死要见尸,活要见人。
同时,施工队伍中还有人在散播谣言,说是施工的山路正好穿过一个山洞,当年被侵略者在山洞里屠杀过无数百姓,死去的人冤魂不散,谁敢进洞就让谁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谣言传播得有板有眼,导致人心惶惶,再加上失踪者家属不断闹事上访,在邓俊杰和房玉辉的提议下,经县委县政府批准,工程暂时停工!
夏想在听完相关负责人的汇报之后,脸色铁青,第一次动了怒火。
他甚至不用到工地咨询工人,也不用亲自去仔细查看现场就可以隐隐猜到,肯定有人在背后捣鬼。否则,工人掉进山沟,命大不死的话,一定能找到活人。
仅凭工人失踪,夏想也不敢肯定是有人幕后操纵。但后续一系列的事件表明,家属闹事,工地谣言四起,显然是一起人为策划的抹黑事件。
政治上的角力,应该一切都摆到明面上,胜负到常委会上为止。但对方显然不肯认输,还想将手脚做到工程队,借机抹黑工程,是可忍孰不可忍!
抹黑工程,导致工程停工,受损失的是安县,是所有期望安县经济发展的干部,是安县所有的百姓!而某些人为了一己之私,甚至只是为了发泄心中的不满,就用如此卑鄙的手段阻挠工程的进展,简直就是官员中的败类。
不等夏想去找邱绪峰和梅晓琳,二人竟然联袂前来,同时走进了他的办公室。
梅晓琳余怒未消地说道:“夏县长,你可是回来了……我和邱书记一直在商议对策,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出来,你说该怎么办?”
夏想见邱绪峰和梅晓琳都是一脸担忧,尤其是邱绪峰,眼中也是怒火中烧。他就知道通过这件事情,邱绪峰更会坚定地和他站在一起,不会再对房玉辉等人心存幻想。
想都不用想,幕后之人,直指房玉辉和邓俊杰。
夏想冲梅晓琳笑了一笑,对邱绪峰说道:“邱书记,新度假村的进展如何?”
邱绪峰一愣,夏想怎么不说采取什么应对措施,却问起了房玉辉的工程进展,难道夏想是想用同样的手段报复对方?他回答说道:“已经正式立项,划好了场地,前期工作已经就绪,各种设备正在进场,开工也就是一两天的事情。”
新度假村开工,山水路因为安全事故而停工,打得好漂亮的如意算盘!
“因为事件越闹越大,已经引起了市委的注意,陈书记和胡市长都打来电话,表示不同程度的关注。尤其是胡市长,还委婉地提出了批评意见,要求解决好施工安全问题,要落实到个人,要实行责任制!”梅晓琳插话说道,她比以前成熟了不少,县长的重担压在身上,也让她体会到了身为政府***,权力大了,但责任也重了。她比以前更清醒地认识到,许多事情,不是靠倔强和对抗就能解决的,还需要有足够的政治智慧和耐心。
只是她和邱绪峰商议了好几个应对的方法,都觉得力度不够,又抓不到对方的痛处,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她只能尽可能地安慰工人家属,许诺县委县政府会尽一切可能的力量,搜救失踪的工人,一定会给家属一个交代。
邱绪峰也以县委书记的身份出面安慰家属的情绪,并且妥善安置前来闹事的人群,才没有进一步激化矛盾。幸好郑少烽非常机灵,发现了人群之中有人浑水摸鱼,就是故意要挑起事端。不过在动手抓人之前,对方够机警,乘机跑掉了。
尽管如此,郑少烽的精明能干还是给邱绪峰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想到他在厉潮生大案中也立过大功,就萌生了要提拔他的念头。
也正是郑少烽及时发现了闹事人群之中的黑手,让邱绪峰深刻地认识到,他虽然有背景,但在安县毕竟根基不稳,不如在当地土生土长的干部有群众基础,比如房玉辉,比如邓俊杰。
而且他也充分认识到了自己的不足之处在于,他和老百姓打交道少,不太了解他们的习性和脾气。虽然名义是县委书记,是***,但在老百姓之中的声望,恐怕还不如直接和他们打交道的副县长,甚至是乡党委书记。
在如何对付群体事件上,邱绪峰才发现他确实缺乏足够的判断力。幸好他听从了张健的建议,尽可能以安抚为主,不能动粗,因为安县的局势比较复杂。
张健的建议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事后邱绪峰一分析,不得不感谢张健的及时提醒,才让他躲过一难。因为陈书记和胡市长的电话再三强调,要照顾老百姓的情绪,要以安抚为主,不要怕花钱,甚至语气不善的胡市长暗示说,万一激起更大的群体事件,安县的县委县政府就要承担起政治责任。
政治责任,吓得邱绪峰出了一身冷汗,什么事情一旦上升到政治责任的高度,是要和前程挂钩的,没有人敢掉以轻心。
但一件并不算大的群体事件,就让胡市长说出非常严厉的话来,邱绪峰就能猜到,有人捅到了市里,胡市长感到了压力。
有些人还真是贼心不死,唯恐天下不乱!
邱绪峰不禁怒火中烧。
官场之上少不了明争暗斗,也少不了阳奉阴违,政绩就是升官最大的砝码,自然人人想要。可以各凭本事拉来投资,也可以各凭眼光开拓市场,但不能只想自己一家发达,让别人都落败,甚至还暗中下黑手,陷害别人。
更何况,在邱绪峰看来,夏想的山水路要比新度假村更能促进安县的经济发展。从私心的角度考虑,山水路也有他的一份政绩在内,而邓俊杰和房玉辉的新度假村,显然没有打算分他一杯羹的意思。
相比之下,邱绪峰再对比夏想的为人,才发现和邓俊杰、房玉辉的阴险狡诈不同的是,夏想凡事放在明面之上,工作上的冲突和矛盾,绝对不会暗下黑手去解决。
夏想的从容应对
邱绪峰也清楚,他选择和夏想合作,是多么明智的选择。如果真的和房玉辉等人走近,就是他们的行事方式也会让他感到羞愧。
和邱绪峰的深思熟虑相比,梅晓琳的想法就简单多了,既然房玉辉和邓俊杰胡来,好,以后就在工作中对他们指手画脚,反正不让他们好过就是了。
二人都是心中有气,一听到夏想回来,就不约而同前来。二人也不觉得***二把手同时出现在常务副县长的办公室,会让外人怎么想。
夏想一见邱绪峰和梅晓琳各自的表情,就知道了他们的担忧。不管怎么说,邓俊杰和房玉辉这件事情做得太过分了,必须得还之以颜色,否则任由他们胡闹下去,安县的工作还怎么进行?他听了邱绪峰的话,微一沉思,义无反顾地说道:“山水路工程由我负责到底,即日起,我吃住都在工地上,寸步不离,直到解决了失踪工人的问题,保证以后的安全施工为止。”
邱绪峰点点头,心中闪过一丝愧疚。他不是没想到亲自到工地上坐镇,哪怕装装样子也好。县委书记亲临第一线,坐镇三天,看谁还敢不重视起来?谁还敢没事找事?只是邱绪峰担心万一他一到工地,再出现什么安全事故,上级领导怪罪下来,就全成了他的过错。
归根结底,邱绪峰清楚自己还是没有担待,不敢承担责任。夏想一回来却毫不犹豫地要冲到第一线,他才是真正的实干家,真正为民着想的好县长。
“夏县长,谢谢你,你是一个值得尊敬的朋友!”邱绪峰双手紧紧握住夏想的手,一脸惭愧地说道。
夏想明白邱绪峰的心意,摆手说道:“邱书记千万不要这么说,既然我一心推动山水路,要为安县百姓修建一条通往大山之外的道路,我就一定会负责到底。这是我们为官者的责任,也是做人的良知!”
梅晓琳也感动了,坚定地说道:“你放心,夏县长,我和邱书记会好好盯住房玉辉、邓俊杰的一举一动,不再让他们暗中捣乱。”
夏想呵呵一笑:“既然是暗中捣乱,他们怎么会让我们发觉?新度假村一开工,他们就会忙碌起来,哪里还有时间来关注山水路的情况?他们所要的就是山水路停工与新度假村开工的强烈对比,是做给市委看的。新度假村开工时,肯定要请市委领导来剪彩。”
梅晓琳会心地笑了:“新度假村要开工,我们也要大力支持才行,要仔细检查各项安全措施,看看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到位、什么地方不合规范、哪一项工作有疏漏,都要一项项一处处细心地检查,有一点点问题都要整改。”
邱绪峰也听出了言外之意,不由多看了梅晓琳一眼,心想以前毛糙的梅晓琳也有细心的时候,居然学会了运用政治智慧来对付对手。所谓细心检查,就是出于安全的角度考虑,对新度假村的各项要求上升到最严格的状态,也是以出于爱护新度假村,保护投资商的利益为出发点,照顾市委领导安全的多方面综合考虑的结果。
如果邓俊杰和房玉辉非要认为是县委县政府对他们故意刁难,鸡蛋里挑骨头,那也没办法,只能说是对待安全的理念不同。县委县政府也是从山水路的事故中吸取经验教训,防止此类事故再次发生。
三人达成了一致,随后就各自投入到工作之中。
夏想收拾了一下行李,就一路西行,来到工地上。他先和工程总负责人熊海洋进行接触,又详细地了解失踪工人的情况。
临时办公室建造在山坡的下面,里面除了一张床和一张桌子之外,几乎一无所有。电话和一大堆资料堆积在一起,杂乱如山。夏想带着铺盖过来,熊海洋听说常务副县长要常驻工地,顿时紧张得不行,让工人们赶紧打扫房间,收拾干净。夏想大手一挥:“不用麻烦了,我以前也在工地上待过,知道工地上的工作是怎么一回事。脏点乱点没什么,只要工作能做好就行。”
一句话,顿时拉近了他和熊海洋之间的距离。
熊海洋是安县人,原本是一个农民,后来承包工程赚了点钱,就慢慢积累了一些资金,成立了施工队伍,专修乡村公路。虽然他不是技术人员出身,但修路多年,也积累了不少宝贵的经验。夏想是建筑专业毕业的,他也知道在建筑行业,包括市政修路铺桥,书本的知识往往落后于实际经验。一个大学毕业生,如果到工地上进行实际操作,还不如一个工作了两年的技工。
山水路之所以交给熊海洋修,是因为他在修路方面确实有过人之处。而且他为人不错,善于团结工人有凝聚力,工人们都服他尊重他。夏想相信经过山水路的修建,熊海洋能最终脱胎换骨,成为安县第一批土生土长的商人。
山水路刚刚修出不到一公里,现在处于停工状态,工人们三五成群聚在一起,纷纷谈论失踪工人的事情。
失踪工人名叫卞金瑞,是跟了熊海洋三年多的老工人了,今年三十八岁,为人一向谨慎,而且胆子也小。他平常就是喜欢喝点小酒,没有什么大毛病,也没有犯过什么大错。
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据和他住在一起的工人说,卞金瑞晚上出去撒尿,突然就听到他惊叫了一声,然后传来咕咚咕咚滚落的声音。众人跑出去一看,山沟边上倒了一棵小树,还有人滑落的脚印,应该是卞金瑞失足掉进了山沟。
山沟挺深,到处是石头,掉下去非得摔个好歹不可。众人打着手电筒到山沟里找,找了一晚上也一无所获。第二天白天又全体出动寻找,还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然后就出现了家属闹事的一幕……
夏想听了,感觉其中的疑点不少。首先没人亲眼看到卞金瑞掉进山沟,其次他也查看了山沟,并不是特别深,山沟里面的环境也不是特别复杂,藏不住人。而且现在的山中已经没有了狼和其他大型野兽,被野兽吃掉的可能性更是没有。
夏想猜测,卞金瑞可能没有失踪,而是受人指使藏了起来,目的就是故意给山水路项目抹黑。但问题是,卞金瑞藏在哪里?工人之中还有没有内应?熊海洋是不是完全可靠?
此事不能操之过急,需要慢慢来,先和工人们打成一片,才能慢慢摸到其中的内幕。
让夏想没想到的是,他刚到工地的第二天,高老就和几名省设计院的专家来到了施工现场。高老一生沉迷于设计之中,对山水路穿过许多地形复杂的山脉大感兴趣,同行的设计院的专家也想借机研究一下太行山脉的地质状况,就一起来工地凑热闹。
夏想对高老等人的到来非常欢迎,而且高老不愧为老江湖了,不一会儿就和工人们打成一片,有说有笑,比其他几个省设计院的专家强了不少。
在亲和力方面,夏想和高老相比,他自叹不如。
在夏想慢慢地和工人们熟悉的时候,安县县城,邱绪峰和房玉辉的关系,越来越紧张。
邱绪峰亲临新度假村现场,亲自检查各项安全措施。邱绪峰虽然不太懂施工要领,但他身边的城建局局长师晓霞却是专业出身的局长,对施工现场的各种要求细则如数家珍,几乎倒背如流。她是邱绪峰的亲信,自然明白邱绪峰的心思,就对新度假的所有设施横挑鼻子竖挑眼,差一点就贬低得一无是处。
邓俊杰气得暴跳如雷,声称吉成地产是燕市数一数二的大公司,各项安全措施经得起安检局的严格检查,师晓霞不要不懂装懂,外行指挥内行。
师晓霞被邓俊杰当面反驳,脸上当然挂不住,不满地说道:“邓县长说我外行指挥内行,也不知道我这个全国一级注册建筑师怎么就是外行了?难道邓县长也是建筑系毕业的高才生,也是高工?”
高工是高级工程师的简称。
邓俊杰没想到看上去和颜悦色的师晓霞,说起来话也是刻薄逼人,气得他拂袖而去。
邱绪峰第一次没有生气,反而心中隐隐高兴。他终于扬眉吐气了一把,把别人气跑,自己却丝毫没动怒。
随后梅晓琳再亲临新度假村现场,发表了重要讲话,要求从山水路事故中吸取宝贵的经验教训,要求务必做好每一项安全检查,不能稍有疏忽。否则只要出了安全问题,不管是谁将会一查到底,该追究责任的追究责任,该免职的,就就地免职。
梅晓琳的发言措辞严厉,她和邱绪峰一前一后,将新度假村盯得死死的,没完没了地要求检查各项安全设施,还要求人人都立下军令状,谁的环节出了问题,就拿谁是问。这一下倒好,所有的人都提心吊胆,唯恐大棒落到自己身上。
新度假村的进展,顿时陷入了停顿之中。
房玉辉勃然大怒,在办公室里和邓俊杰大吵了一架。
“俊杰,不是我说你,怎么想出了这样的下三烂的手段?你让卞金瑞藏起来,躲得了一时,能躲得了一世?是,你是搞得山水路工程陷入了停工状态,现在倒好,人家的报复也是打着安全为由,搞得我们疲于应付。这不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吗?”
房玉辉最生气的是,卞金瑞事件是邓俊杰一人一手策划的,根本没有和他商量就做出了决定,才导致了现在如此被动。就算上级领导干涉的力度再大,安县也是一级党政机关,书记和县长联手,就是市委书记也不能一句话就推翻他们的决定。
干涉一级党政的事务,是官场大忌!
况且房玉辉也觉得,既然常委上的事情已经成了定局,就不要再背后胡乱伸手,乱了规矩。否则大家都在背后乱来,天天只想着打击报复,还怎么做实事?官场之上最好以阳谋为主,阴谋能少用则尽量少用,一切靠实力说话。
邓俊杰倒好,竟然想出嫁祸于人的拙劣伎俩,惹得夏想大怒。现在好了,本来还有嫌隙的邱书记和梅县长,现在同心协力,共同对付自己一方。自己一方就算在常委会占多数,在书记和县长的联合下还能讨得了好去?
以前房玉辉敢在常委会上拿多数来压少数,就是赌邱绪峰和梅晓琳不和。安县谁不知道书记和县长之间有过节?现在好了,被邓俊杰的笨主意一搅和,二人冰释前嫌,反而联起手来,怎能不让他心焦?
虽然夏想表面上去了山水路工地现场,但谁不知道他现在对邱绪峰和梅晓琳的影响力?他回来之前,邱书记和梅县长似乎都束手无策了。他一回来,二人就意气风发,反击的招数犀利而致命,一下就击中了新度假村的软肋。
不是夏想的主意又能是谁的主意?
***和二把手一个鼻孔出气,下面的人谁还敢大声说话?更何况,他们还有一个常务副县长和一个专职副书记,可以说是权力最大的四人组合!恐怕不出几个回合,他们的联盟就有瓦解的危险。
书记和副书记将人事权牢牢抓在手中,县长和常务副县长控制着政府班子的大局,自己一方怎么撬得动?邓俊杰真是有头无脑,在现在的情况下,最适合埋头发展,有了政绩再说。再在以后的事务上各个击破,充分利用邱绪峰和梅晓琳之间的不和,制造矛盾放大矛盾,才会慢慢地掌握主动权。邓俊杰还真是聪明,反而出了下策,让几人之间的联合更密切了。
房玉辉有一种几乎要发狂的怒火。
但他还想利用邓俊杰的冲劲和莽撞来对付夏想,来激怒邱绪峰和梅晓琳,让他们自乱阵脚,所以话又不能说得太难听了。
“再有,我也不明白,你怎么就对夏想有这么大的不满?”房玉辉的语气缓和了一些。
是的,连房玉辉也纳闷儿,为什么邓俊杰以前挺低调的一个人,一进入常委会就气势逼人,尤其是处处针对夏想,仿佛和他有深仇大恨一样。记得以前邓俊杰好像和夏想没有什么过节?难道仅仅是他忌妒夏想耀眼的光芒?
邓俊杰脸上闪过一丝恼怒之色,深吸了几口气,终于平静下来,说道:“夏想害死了厉潮生,我和他势不两立。”
邓俊杰和厉潮生交情莫逆,厉潮生对他有恩,曾经资助过他十几万元,让他用来救治生病的母亲,邓俊杰对厉潮生无比感激。但因为夏想的缘故,厉潮生才被查处,他以前没有什么发言权时,只好忍气吞声。现在进入了常委会,有了和夏想叫板的资格,就迫不及待地跳了出来,处处和夏想作对。
房玉辉微微叹息一声,摇了摇头。在官场之上,虽然工作之中难免会带着个人好恶,但在重大问题还是必须要坚持原则,否则很容易被高明的对手打败。
邓俊杰就犯了公私不分的主观错误。
想了想,房玉辉还是提醒说道:“对夏想不满,可以从长计议,不能拿山水路当出气筒。弄不好,会连自己也陷进去。”
邓俊杰没有听进房玉辉的劝告,嘿嘿一笑说道:“我的计划非常周密,夏想不是亲自到施工现场去坐镇了吗?好,我倒要看看,如果他身在现场的时候,发生了重大安全事故,他身为常务副县长,又是工程的主要负责人,会不会引咎辞职?”
房玉辉心中一惊,正要开口劝邓俊杰千万不要再搞出什么事端出来,否则事情闹大了,最后无法收场就得不偿失了。忽然又转念一想,夏想真要出了什么大事,最后都是邓俊杰一个人在背后策划,和自己有什么相干?如果邓俊杰把夏想弄下去,就算他也被牵连进去,陪夏想一起下台,一箭双雕也是好事一件。
邓俊杰下台也好,反正自己没什么损失就成,房玉辉打定了主意,笑了一笑说道:“俊杰,听我一劝,一切还是以稳妥为主,不要再生出乱子来。出了问题,我们两个人一起都担不起。”
邓俊杰目光复杂地看了房玉辉几眼,轻轻地“哼”了一声:“事情是我一个人做出来的,我一人做事一人当,不会连累你房书记。”
房玉辉忙埋怨邓俊杰说话见外,心里却想,万一出了事情,你自己就好自为之吧。
夏想在工地上一住就是一周。
他吃住都在工地,一点也没有副县长的架子,和工人们有说有笑,甚至还开一些无伤大雅的荤笑话,很快就赢得了所有工人的好感。
出了大事
大家都非常喜欢这个年轻的副县长,因为他不但没有架子,还对修路非常内行,从来不瞎指挥,有不明白的地方还向大家请教,遇到有争执的地方,还以商量的口气和大家一起讨论。总之,夏想让他们见识了一个没有架子但有本事又态度亲切的官员。
和夏想相比,高老和专家们也给工人们留下了良好的印象。以高老为首,专家们都对工人们放下成见,一口一个“师傅”挂在嘴边,遇到问题还以请教的口气和他们商量。让从未见过省里专家的工人们,个个受宠若惊,觉得真是应了一句老话:官越大人心越广,就越没架子,就越平易近人。
高老只管技术上的问题,夏想却将工人的情况摸了一个底。一周时间,他就将卞金瑞失踪事件的真相摸了个八九不离十。
一天晚上,夏想叫上熊海洋,到山边散步。走到山沟前,他语重心长地说道:“老熊,知道我和你并不认识,为什么却将工程交到你的手中?”
熊海洋一脸感激,连连摇头:“不知道,不过我会一辈子念着夏县长的好。”
“不用念我的好,我只希望你能认清眼前形势。有人故意不让我们修路,现在工程停工,失踪工人事件还没有查出结论,你愿意就这样干耗下去?老熊,我是有心把你培植成安县第一批本土企业家,你可以不领我的情,但你必须要为你自己的前程着想,不要自己放弃到手的机会。”
熊海洋听出了夏想话里有话,惭愧地低下了头。
通过这段时间的接触,熊海洋也了解了夏想的为人,在对夏想感激涕零的同时,也深深陷入了自责之中。现在的他已经知道了谁才是一心为百姓着想的好官,谁才是真正的为民请命!
夏想拍了拍熊海洋的肩膀,也不逼他:“你自己想想,路是你自己选择的,我不逼你。一条山路,连接两个县,也是一块试金石……”
夏想转身就走,没走两步,只听身后“扑通”一声,熊海洋跪倒在地上,痛哭流涕:“夏县长,我对不起您。我不是个东西,我辜负了您的期望,我……我不配当一个男人。”
夏想转身扶起熊海洋,欣慰地笑了:“知错能改就是好同志,来,到办公室说话,把一切事实讲清楚。”
卞金瑞原本是厉潮生的私矿工人,私矿被收归国有之后,因为他技术不行,被遣散回家。他因此就迁怒于夏想,认为夏想断了他的生活来源。卞金瑞和熊海洋是一抬杠,他们两个人的媳妇是姐妹,虽然不是亲姐妹,也是堂姐妹,关系很近。卞金瑞就找到熊海洋,希望能找点活干,熊海洋一口应承下来,让他跟着自己干工程。
山水路的工程给了熊海洋不久,一天卞金瑞就神神秘秘地找到熊海洋,说他有一个发财的好办法,想让熊海洋配合他一下。熊海洋一听却大摇其头,因为卞金瑞想瞒天过海靠诈死赚钱。
熊海洋当然不肯,卞金瑞就不停地劝他,最后抬出邓俊杰的许诺,说是事成之后,熊海洋除了现在到手的修路工程之外,新度假村附近还有一条二十公里长的山路,也要交给熊海洋。而且邓俊杰还夸下海口,帮他在市里找一些大工程,保证熊海洋在几年之内,成为燕市的大企业家。
熊海洋本来对卞金瑞诈死的办法坚决反对,因为安全事故肯定会对整个工程带来不利的影响,但他架不住卞金瑞的软磨硬泡。而且卞金瑞还让他媳妇出动,去说动熊海洋的媳妇,甚至告诉熊海洋,如果他不听话,就算完成了工程也拿不到钱。因为邓俊杰掌管财政大权,他不批示,熊海洋别想拿到一分钱。
邓俊杰是安县人,在安县有一定的势力,卞金瑞又能说会道,在他的连哄带骗外带威逼利诱之下,熊海洋在无奈之下只好接受了卞金瑞的计策……
结果事发之后熊海洋才知道上了当,县财政确实出钱安抚了卞金瑞家里,但山水路的工程也被勒令停工,而且还有人四处散播谣言,说是山洞有鬼等。再有卞金瑞的家属组织人到县委闹事,熊海洋终于明白过来,他被人利用了。
但他又不敢说出真相,他认为自古以来官官相护,而且他不知道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只好打落牙齿向肚里咽,有苦说不出。况且在卞金瑞事件上,他也担当了并不光彩的掩护角色。
得知了全部事实真相之后,夏想沉默了片刻,看了看一脸惶恐的熊海洋,安慰他说:“自始至终你没有犯什么大错,但也有胆子太小的毛病,以后难成大事,我得惩罚你一下……”
“我愿意受罚,我愿意受罚!”熊海洋连连点头。
“晚上召集工人,你带头前往山洞走一趟,破除什么闹鬼的传言!”夏想斩钉截铁地说道,“将功赎罪,不追究你以前知情不报的责任。”
熊海洋感激得说不出话来。
“最后一点,卞金瑞现在在哪里?”
“他躲在景县,我知道具体地点。”
反击的时刻到了,夏想忽地站起,下了命令:“老熊,你现在就召集所有工人,到山洞中走一圈,看看风景。”
熊海洋不敢怠慢,急忙出去下令。夏想之所以急着让他立刻召集全体工人,也是为了下一步的抓捕计划不走漏风声。把工人们都集中起来,打着破除山洞闹鬼传闻的旗号,可以吸引所有人的注意,不让他们有机会私下里通知卞金瑞。
夏想有理由相信,工人之中还有卞金瑞的眼线,一有异常情况就会给他通风报信,有时盲目到可以不顾法律的后果。
听说有热闹可看,高老和一干专家也纷纷走出房间,来到外面。作为坚定的无神论者,高老等人自告奋勇也随同熊海洋一起到山洞中看看,夏想劝都劝不住。
由于高老和几个专家身先士卒,反而激起了工人们的血性,大家纷纷要求一起结伴到山洞里面。一时之间群情沸腾,场面非常热烈。
夏想见时机成熟,大感高兴。其实他早就在白天去过山洞,里面除了一堆乱石之外,什么都没有,根本没有什么危险。有高老在,反而让工人们更安心地看热闹,夏想乘机离开人群,躲在僻静之处,拨通了邱绪峰的电话。
邱绪峰本来已经睡下,听了夏想汇报的情况,顿时睡意全无,兴奋异常,说道:“我立刻安排人手去景县抓捕卞金瑞,你负责安抚好工人。只要卞金瑞一抓捕归案,就可以恢复施工。”
“我会通知景县方面,让他们先派人去抓,省得卞金瑞听到风声逃跑。”景县有江天在,让景县布置警力先抓捕卞金瑞,是小事一件。
邱绪峰对夏想一出马就能解决问题的本事大为惊讶,心中对夏想肯吃苦能和工人打成一片,非常佩服。他立刻从床上爬起来,拨通了纪启东的电话。
纪启东接到命令后,立刻安排人手连夜赶往景县,领队的人正是郑少烽。
夏想在工地上破除山洞闹鬼的热闹已经散尽,工人们都回去休息,他却无心睡眠。天快亮的时候,刚迷糊睡着,电话忽然响了,里面传来了邱绪峰略带兴奋的声音:“夏县长,人抓住了。”
夏想大喜,拨云见日,该是正面反击的时候了。
卞金瑞被抓捕的消息,邓俊杰第一时间就得知了,他大惊失色,急忙找房玉辉商量对策。房玉辉听到之后,半天无语,最后只说了一句:“我也无能为力了,俊杰,你自求多福吧。”
随后,房玉辉向谭龙汇报了情况,谭龙也只对房玉辉说了一句话:“从头到尾你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和房玉辉所想的一样,谭龙已经决心要抛弃邓俊杰这颗棋子了。
两个回合下来,卞金瑞就交代了全部事情。邱绪峰和梅晓琳两人一合计,将事件的详细经过汇总成一份材料,直接报到了市委。
夏想自始至终都在工地,没有露面。他知道市里有李丁山和陈风在,许多事情不用他操心。他现在一心扑在工程上面,争取再盯一段时间,把损失的时间补回来。
半天后,夏想接到了恢复开工的许可。在他的指挥下,熊海洋斗志高涨,发表了极有号召力的动员讲演。工人们也歇够了,都精神饱满地投入到施工之中。高老等人也是十分高兴,等了一周,终于亲眼见到开山凿洞的壮举,内心的激动可想而知。
夏想亲临施工一线,坐镇指挥,给了工人们极大的鼓舞。他们干劲十足,半天时间就干完平常一天的工作量。
和工地上热火朝天的情景不同的是,燕市市委的常委会上,几乎没有任何悬念地就通过了对邓俊杰的处理决定。除了谭龙说了一句“党和国家培养一个干部不容易,要慎重从事”之外,就只有副市长何江华说了几句邓俊杰的好话。而连谭龙关系最近的盟友陈玉龙也是一言不发,对邓俊杰事件没有发表任何评论。
邓俊杰的做法可以说让在座的所有常委都大为不满。背后阴人虽然是官场上的常事,但邓俊杰确实做得过了一些,是无理取闹。如果夏想本身确实有事,他用一些见不得光彩的手段让夏想现形,也情有可原。但别人本来无事,他却故意栽赃陷害,情节就比较恶劣了。
最后市委常委会一致通过决定,给予邓俊杰行政记过处分!
行政记过处分是要写入档案的,一旦入档,基本上就等于提前结束了政治生命。邓俊杰以后的仕途之路,如果没有奇迹发生,基本上就会止步于处级了。
谭龙心情复杂地投下了赞成票。他明白,在大是大非的问题上,他如果再有迟疑,会给其他人留下是非不分的不好印象,以后再想和别人合作就很难了。
安县。
邱绪峰向邓俊杰宣传了市委的处理结果,并且代表县委县政府,要求他停职反省一周。邓俊杰一脸灰白,双目无神,嚅嚅了半天,终于说出一句话:“我服从组织上的决定。”
邱绪峰见邓俊杰接受了失败的现实,也就没再多想,假意安慰几句就转身离去。
夏想这期间回过一趟安县,因为不放心工程,又返回工地了,就连连若菡回国他也没有来得及亲自到机场去接她。好在连若菡对他一心扑在修路上非常理解,一句抱怨的话也没有说。
连若菡一回来,就投入到紧张的工作之中。因为市里已经提交了钢厂和药厂搬迁的动议,远景集团正式向市里提出开发遗留地皮的申请。
进入九月下旬,山水路的工程遇到了开工以来的第一个难题。
山水路向前推进了十公里有余,遇到了一处悬崖峭壁——如果绕行,不但时间上不允许,资金上也不容许;如果架桥,成本又太高。只有打通一条路可走,但问题是,不知道为什么,此处的山石特别坚硬,一连打坏几个钻头,都没有进展。
夏想请来高老,高老提出了解决方案,设计出了全新的爆破思路,终于算是向前迈进了一小步。夏想几天没有刮胡子,头发也长得不像样子,身上的衣服也划破了几处,乍一看,和工人没什么两样,让高老大为感动,夸道:“小夏,我对你的认识又加深了一层。你有如此干劲,能和工人们同吃共住,能和他们不分彼此,赢得了他们发自肺腑的尊重,从这一点上来说,我敬佩你的所作所为。”
夏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是我负责的项目,我就要负责到底,是为百姓负责,也是为自己的承诺负责!”
高老第一次严肃地握紧了夏想的手,郑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送走了高老,夏想再一次投入到紧张的施工之中,他打算在天冷之前,至少将山路的雏形修好。至于上面是不是铺好沥青,可以缓上一缓,关键是整体打通最能鼓舞人心。
一天突降大雨。北方的山石头多,土少,所以一向很少形成泥石流。但由于爆破的原因震动了山上的石头,雨一下,夏想就担心形成山体滑坡,让熊海洋迅速组织工人转移到安全地带。
熊海洋本来见多了山间的暴雨,如果是其他领导,估计就应付一句,然后假装组织几个人工作一番,装模作样的转移一下了事,才不会真当一回事。一下大雨,工人们最喜欢的事情就是躲在屋里打扑克聊天,或者弄点小菜喝酒,对他们来说,下雨天就是难得的休闲时间。
但夏想在工地上断断续续盯了将近一个月,熊海洋也能看出夏想是真心为工人们的安危着想,就立刻紧张起来,大声吆喝所有人都行动起来,尽快转移到高处。工人们虽然不太情愿,但看到夏县长伞也不打,淋得浑身精湿站在雨中,一边搬东西,还一边指挥人群疏散,顿时都收起了散漫的心理,一个个兔子一样跑动起来,不多时,大部分人就转移到了安全地带。
雨越下越大,几乎是瓢泼大雨,人站在雨中,连呼吸都感到困难。夏想和熊海洋一起清点人数,点来点去,发现少了一人。熊海洋被夏想的精神感染,自告奋勇要回去找人,夏想担心熊海洋的安危,说什么也要陪他一起去。
到了工地上才发现,果然有一个人还坐在临时帐篷中,正从地上捡一个个硬币。他慌张之下,身上积攒的一堆硬币散落在地上,一共十几元,对他来说,十几元相当于一周的生活费。他当然舍不得扔掉,就不顾危险非要一分不剩地全部捡回。
夏想知道贫苦工人的清贫,也知道他们的执拗,就蹲在地上帮他捡钱。熊海洋心急火燎,因为他发现了山体有松动的迹象,就破口大骂:“你个蠢货,老钱,都什么时候了还捡钱?是钱重要还是命重要?”
老钱正好将地上的钱全部捡完,站起身才发现是夏县长在帮他一起捡,顿时吓得大惊失色,结结巴巴地说道:“夏县长,我,我……”
夏想将手中的硬币塞到他的手中,催促说道:“别多说了,快走,山洪要暴发了。”
熊海洋大怒,骂骂咧咧向前踢了老钱一脚:“还不快滚,难道还让夏县长再请你一遍?”
老钱忙不迭跳出帐篷,一路头也不敢回地跑向高地。熊海洋不敢怠慢,凭他的经验,他已经听到了山上隆隆的水声,是山洪暴发的前兆。他急忙扶着夏想冲出帐篷,刚一出来,就感觉一股大风扑面而来,风中夹杂着水汽,耳边还传来巨大的呼啸声……不好,山洪暴发了。
熊海洋抬头一看,老天,洪水已经冲到了眼前不足一丈之远,而他们离高地还有几米远。正一愣神的工夫,忽然觉得身后一股大力推来,他不由自主身子向前一扑,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大喊:“兄弟们,接住了!”
好一场大雨
话音未落,熊海洋感觉身子一紧,就被几个胆大的工人向前伸手接住,随后身子腾空而起,被工人们接到了高地之上。再一回头,只见洪水呼啸而过,而夏想的身影只一闪,就被洪水吞没,消失得无影无踪。
“夏县长……”熊海洋撕心裂肺地大喊一声,只觉得肝胆欲裂,痛不欲生,夏县长是为了救他而被洪水吞没的,是为了救他的性命。
熊海洋奋力挣脱工人们的拉扯,转身就要跳到洪水之中救人,又被几个工人死死地拉住。大家都眼含热泪,强忍悲痛说道:“熊经理,不能下水呀,水太急了,根本救不了人。跳进去就是一个死!”
熊海洋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悲痛,放声大哭:“夏县长,你何苦救我?你为什么不让我去死?”他恨不得被冲走的是他自己,恨不得长出翅膀,飞到空中去救出夏想。
可是洪水茫茫,哪里还有夏想的影子?
人家是一个县委领导,堂堂的常务副县长,竟然为了救自己一个包工头而丢掉了性命,熊海洋心中如同一团火焰在熊熊燃烧!他几次想要挣脱众人跳入水中,救不到夏想也不要紧,要死大家一起死,也对得起夏县长的大恩大德。可是工人们都知道他的性格,怕他做出傻事,三五个人合伙把他抓得死死的,让他一点也动弹不了。
最痛心疾首的是老钱。
他发现夏想被洪水吞没的一刻,几乎就傻在了当场,半天直着眼睛,一动不动,脑中一片空白。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夏县长被水冲走了,夏县长遭了难!夏县长是为了回去救他才被洪水冲走的。
都是自己贪财,为了十几元的硬币!老钱呆了半天,忽然“扑通”一下跪倒在地上,捶胸顿足,又不停地连打自己耳光,声泪俱下:“夏县长,都怪我,我该死,我不是人,我不是人呀。是我害了你,是我为了十几元才害你没了命,我老钱赔你一条命!”
说着,老钱冲过去就要跳到洪水中,又被工人们死死拉住。尽管大家听到真相后都无比痛恨老钱,但也知道现在跳到水中除了送命之外,没有任何用处。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夏想随和亲民的形象已经深入人心,所有的工人都对他十分爱戴,敬他是县长,爱他如兄弟。尤其是他在用力推熊海洋之时,脱口而出的一句话,更是如一记重锤一样击打在每一个人的心间。
“兄弟们,接住了!”
一个县长,在关键时刻脱口而出的发自肺腑的呐喊,是对所有的工人喊了一声“兄弟们”,这是夏想对他们真心尊重一视同仁的最真实的表现,是夏想身为县长却视他们为兄弟的真情流露!在场的工人们,每一个人都眼含热泪,凝视滔滔洪水,在内心暗暗祈祷夏县长平安,甚至不少人愿意用自己的性命换取夏想的平安。
风声,呼呼作响;雨声,啪啪作响。一百多人如一百多根柱子一样矗立在雨中,所有的人都目不转睛地紧盯一个方向,期盼着奇迹的出现!
突然,不知谁的眼尖,发现了什么,大喊起来:“夏县长……快看,夏县长在那里……”
所有人都闻声望去,只见几十米外的一棵小树上,有一个人露出头来。他一脸泥水,刚刚在洪水中露出头,却是顽强地冲所有人一笑,然后,就传来了大家无比熟悉的声音:“兄弟们稳住,不用担心,我没事!”
正是夏想。
夏想被洪水冲走,情急之下,急忙闭气,随波逐流在水中不停打滚。好不容易等稳定了身子,又不小心喝了几口水,呛得挺难受。他心想难道小命就交待在这里了?随后冷静下来一想,自己以前练过功夫,底子不薄,山洪暴发虽然厉害,水流急但不深,只要足够沉着应对,应该可以逃出去。
正是夏想出奇的冷静和遇事不慌的性格救了他一命,否则一路被山洪冲走,不被淹死也会被乱石撞死。
被洪水冲得身不由己之余,夏想一时眼尖,看到了激流之中有一棵小树被水冲得东倒西歪,但就是不倒。他努力游水过去,费尽力气才算抓住了小树的树干,同时暗暗祈祷小树千万要坚持住,要勇于和洪水作斗争,不要轻易妥协。
夏想被洪水冲得筋疲力尽,他勉强冲远处的众人一笑,心想十几米远,也没有人能过来救他。估计就算小树能撑到洪水散尽,他的力气也不够用了。难道今天就真的命丧此地了,看来还真是天妒英才,自己还没有娶曹殊黧,还没有生一个儿子,还没有达到心目中的理想,还没有……有太多的人生目标还没有实现!
然而令夏想惊奇的一幕出现了,先是老钱“扑通”一声跳入水中,紧接着是熊海洋,然后是小丁、杜老三、二愣子、小安子、艾风,等等,叫上名字的,叫不上名字的,大家都跳到齐胸深的水中,手挽手,连接成一条血肉长城。
长城越伸越长,慢慢地向夏想靠拢。
夏想感动了,多好的兄弟们,冒着生命危险前来救他。他们虽然没什么文化,虽然爱说脏话,虽然不讲卫生,虽然有各种各样的缺点,但在关键时刻,他们比任何一个文质彬彬的人都更可靠,比任何一个伪善的人都可爱。他们的质朴和善良,才是世间最珍贵的财富,最动人心弦的力量。
距离在慢慢缩短,十几米,十米,八米……尽管血肉长城被冲开过两次,还有一个工人差点被洪水冲走,但没有一个人退缩。所有人都目光坚毅,表情坚定,每向前迈出一步,都仿佛在走向无比神圣的地方。
终于,在小树不堪重负“咔嚓”一声折断的一瞬间,夏想抓住了老钱伸过来的手!
得救了!
“夏县长得救了!”
所有人一齐欢呼,声若雷震,仿佛在庆祝盛大的节日一样。夏想被老钱紧紧抓住着,看着他眼中满含热泪,又看到老钱身后的熊海洋,脸上也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也不知是笑容还是在哭泣,他的内心充满了感动,觉得所做的一切都值了。
此时夏想觉得浑身的力气好像被抽空一样,然后眼前一黑,就昏死过去。
夏想太累了,一连一个月几乎不间断吃住在工地,又被大雨淋了半天。九月的天气,山中又阴又凉,又在洪水中泡了半天,还被洪水冲得差点丧命。他心力交瘁,在获救的一刻,终于坚持不住,昏了过去。
众人救下夏想,欢呼过后,发现夏想昏迷不醒,再一摸他的额头,烫得吓人,知道他发了高烧。熊海洋决定,立刻送夏想到县城医院。几人七手八脚开上车,刚走出不远却发现山路被洪水冲断,怎么办?工地离县城还有十几公里!
所有人都异口同声说道:“就是背,也要把夏县长背到县城!”
“背!”一百多人齐声呐喊。
老钱背第一段路,熊海洋在旁边为夏想打伞。老钱一边背,一边流着泪说道:“夏县长,您可要千万挺住,千万别出事。您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让我老钱怎么还有脸再活下去?”
熊海洋也是心中堵得难受,夏想如果不是为了救他,完全可以从容地跳向高地。但他在千钧一发之际,将生的机会让给了自己,每次想到夏想将他托起的那一刻,他就喉咙发涩,双眼发红,一个大男人忍不住直想掉泪。
夏县长,您是当之无愧的人民的好县长!熊海洋一边打伞一边擦泪,差点泣不成声。
大家轮流背了几公里,才有人又想出了主意,把帐篷拆了做成一个简易担架,四人抬起夏想,快步如飞向县城飞奔。于是,沿途村庄的百姓看到了平生最难忘的一幕,一个一百多人组成的队伍,众星捧月一样抬着一个昏迷不醒的人,所有的人都红着眼圈,却都是一脸坚毅的表情。大雨倾盆,却没有一个人擦一把脸上的雨水,他们埋头走路,快步如飞,没有人指挥,但没有一个人叫苦叫累,更没有一个人掉队!
只为了他们心目中最可亲最可敬的夏县长!
等一百多人的队伍将夏想抬到县医院的时候,整个医院都沸腾了。
一开始县医院文院长还以为是什么人前来闹事,吓得躲在办公室里不敢出来。等了一会儿,一个护士慌里慌张地跑来告诉他,外面送来的是夏县长时,文院长差点没火烧屁股一样跳起来,赶紧打上伞亲自出来迎接。一到院中,发现所有人都淋得浑身精湿,夏想躺在一副不成样子的担架上,昏迷不醒,身上还淌着水,像刚从水中捞出来一样。
文院长一愣,在没有弄明白发生什么时,忽然意识到自己打伞的形象不太好,当即扔掉伞,上前抬起担架的一角,一连串的命令就传达下去:“立刻动员起来,急诊、护士,还有最好的医生,统统候命,快,快,快!”
文院长没想到他刚才下意识的反应,赢得了所有人的好感。一百多人站在雨中,动也不动,只有熊海洋和老钱跟进了急诊室,却又被护士给推了出来。文院长在简单地了解了发生的情况之后,亲自穿上白大褂为夏想诊治。
夏想是因大雨引发的伤寒,感冒加发烧,再有脱力,才导致昏迷不醒。文院长亲自制订了治疗方案,一直等将夏想安全安顿下来,才擦了一下汗。但他还没来得及坐下,又有一个护士找到他,急急地说道:“文院长,你快去看看,院子里有一百多人说什么也不走,就站在雨里不动,吓死人了。”
文院长急忙跑到外面一看,顿时惊呆了。
只见一百多人,如同一棵棵挺直的白杨树,没有一个人打伞,更没有一个人动上一动,都齐刷刷地站在雨中,一点声音也没有。一百多人没有一点声音,是何等的惊人,给人造成的视觉和心理上的压力十分巨大。文院长一见吓得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连话都说不利索了:“你们,你们怎么还不走?你们,你们到底想怎么样?这里是医院!”
文院长亲自出面,劝说工人们先回去,夏县长休养一段时间就会好起来,现在一时半会儿也醒不过来。不料他的话一连说了三遍,没有一个人回应,也没有一个人移动脚步。所有人的目光都直视夏想在二楼的病房,犹如凝望心目中最神圣的地方。
这一刻,文院长的心被深深地震撼了。
他当院长多年,见多了送来病人时哭天喊地的呐喊,也见多了虚情假意的关心。但如眼前的一百多人一样,不说一句话,但他们的眼神和动作所流露出对夏想的关切,是发自肺腑的真心实意,是没有半点虚假的人间真情。
夏县长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竟然赢得了工人们如此崇高的敬意!
一瞬间,文院长也对夏想肃然起敬。一个县长,让工人们轮流换手,一路用人力跑了十几公里的山路,冒着大雨,不但所有的人没有一句怨言,他们还将夏县长当成真正的亲人一样爱戴。文院长担任安县县医院院长不下十几年,从来没有见过一个县里领导受到老百姓如此爱戴!
他的眼睛湿润了,哑着嗓子喊道:“请大家放心,如果治不好夏县长,我这把老骨头就赔给你们!”
一句话说得许多人为之落泪,老钱再也忍不住,“扑通”一声跪倒在文院长面前:“院长,请您一定要救好夏县长。要输血,我有的是。要什么我有什么,只要能救活夏县长,要我的命也可以。”
“我有血!”
“我也有!”
“我们都有热血!”
文院长颤抖着双手扶起老钱,他是安县人,知道土生土长安县人的性格。如果不是夏想真正让他们感动,真正赢得了他们的尊敬,就算再有人说服他们,他们也不会前来医院演这么一出,他们是真心真意被夏县长的人格折服了!
不管文院长如何劝说,所有人就是不肯离去。实在没有办法,他打电话通知了县里。
不多时,邱绪峰、梅晓琳以及其他几名常委,还有公安局局长纪启东带领十几名警察,风驰电掣地赶到。纪启东一见聚集了一百多人,顿时吓了一跳,唯恐出事,急忙又呼叫增援,却被邱绪峰拦住。
邱绪峰语气沉重地说道:“不用了,纪局长,你难道没有看出来,他们在院子里淋着雨是为了什么?他们是为了等夏县长醒来的消息,他们不是坏人,他们其实是……”
邱绪峰说不下去了,他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深深地感动了。
夏想从一开始被他视为眼中钉,到后来几次交锋都失利,再到后来迫不得已与他合作。可以说,他一直处于被动的状态,就算现在和夏想合作还算愉快,但在内心深处,他一直视夏想为对手,多少对夏想的出身还有轻视的意思,并且始终觉得,夏想不过是沾了是燕市人的便利条件,其实没有什么真正的本事!
然而直到这一刻,他彻底地震撼了,被夏想的人格魅力折服了。
如果说他以前总觉得夏想聪明是聪明,但事事算计得过于精明,但今天当他了解到夏想为什么昏迷,看到眼前一百多人如同中流砥柱一样,为夏想在雨中守候,他的心被针扎一样刺痛,继而是一阵深深的内疚和自责。直到此刻,邱绪峰终于承认,他不如夏想的地方确实很多,不如他有真情流露的一面,不如他有敢作敢为的一面,不如他有一个男人的担待,不如他知难而上,不如他要做就做到最好的决心和勇气!
第一次,邱绪峰感到眼中湿润,感到嗓子发涩,感到自己一直输给夏想,输得不屈,输得值,也输得心服口服。
邱绪峰站在雨中,任凭雨水淋湿他一丝不乱的头发,任凭雨水淋湿他身上精美的衣服,他制止了秘书为他打伞的举动,和工人们面对面近距离地站在一起,大声说道:“同志们,我是县委书记邱绪峰,是夏县长的老大哥,是他的好朋友。在此,我以一个县委书记的党性担保,以他的老朋友的人格担保,一定会全力救护,治好他的病,让他生龙活虎地和你们见面,好不好?我希望同志们都回到工地上去,夏县长也不希望你们站在这里淋雨,更不希望你们因为淋雨得了病而影响了工期。作为夏县长的老大哥,我深感惭愧,因为我没有照顾好他,让他出了这样的大事,我也有责任。在此我向同志们道歉,并且做自我检讨,希望同志们接受我的道歉!”
说完,邱绪峰朝众人深深地鞠了一躬。
县委书记亲自给大家鞠躬,人群一阵躁动,终于有人大着胆子向前走了一步,问道:“邱书记,您敢保证夏县长没事?”
各方的怒火
邱绪峰重重地点了点头:“我敢保证。如果夏县长有事,你们拿我是问。”
“您是夏县长的老大哥,那您就是一个好书记,我们相信您。兄弟们,邱书记说得在理,我们都散了,以实际行动报答夏县长。”
邱绪峰被工人说成因为夏想的原因才是一个好书记,一点也不觉得羞愧,反而觉得脸上有些发烧。他知道自己远远算不上是一个好书记,在安县几年来,没有做出什么实事,更没有做出什么大事,反而是夏想,一心为安县着想,拉来投资,又亲自盯着修路,才有了今天的事情。
人群渐渐散去,邱绪峰看着一旁一直一脸平静的梅晓琳,心中诧异,怎么她好像没事人一样,一点也不紧张,她不是和夏想的关系一向很好,今天夏想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反而她最冷静?
邱绪峰不知道的是,梅晓琳性格之中,也有顽强的一面。她以前也在山中出过事故,在得知了夏想只是受了寒气感冒发烧之后,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养养就好了,所以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倒是邱绪峰声情并茂的演说让她微微触动,心想,邱绪峰最近也改变了不少,看来也是深受夏想的影响,没想到,夏想还挺有影响力,能从根本上改变一个人的想法,也是了不起的本事。
不过当梅晓琳走进病房之后,看到了夏想狼狈的样子——头上还有碎草没有清理干净,脸上还有泥点,而且胡子也没有刮,蓬头垢面,脸也消瘦了不少。她心中忽然之间就升起一股无名的怒火,矛头直指邓俊杰。
如果不是邓俊杰无事生非,如果不是邓俊杰故意发坏,如果不是他制造事端,夏想也不会亲临施工现场,也不会一直紧盯安全施工。如果夏想不在施工现场,就不会受今天的罪!
梅晓琳见夏想双颊深陷,双目紧闭,忽然之间心中生起一股莫名的悲伤,埋怨夏想太傻太愣,关键时刻怎么能将生的机会让给别人?万一他不幸遇难,得有多少人为他流泪?得有多少人痛不欲生?
不过,夏想只是她的同事,她的操心好像已经超过了同事之间的界限。想到这里,梅晓琳心中又一阵慌乱。
夏想一连昏迷了三天三夜,实际上,他是身体严重缺乏睡眠,加上确实过多地透支体力,再有感冒发烧,数病并发之下,才一直昏睡不醒,也是身体自我调节的一种表现。
夏想不知道的是,在他昏睡的三天之中,他的病情不但牵动了无数人的神经,在燕市和安县还发生了许多纷乱的事情……
首先是李丁山在得知夏想出事之后,大惊,连夜赶到安县县医院。看到夏想憔悴的面容和昏迷不醒的现状,他差点流泪,当场提出要将夏想送到市里条件更好的医院。
文院长不顾李丁山市委秘书长的身份,坚决反对:“夏县长是我们安县的县长,我们县医院技术力量是差了一点,但夏县长病情并不严重,他最需要的是休息,而不是再被折腾一趟!我以我当了几十年的医生和十几年的院长的资格担保,夏县长如果有什么问题,拿我是问。”
李丁山第一次发了火:“拿你是问?真要出了事,你负得起责任吗?”言外之意是,你还远远比不上夏想的分量。
不过随后李丁山仔细一想,再看夏想呼吸平稳,睡得正香,也觉得文院长言之有理,就没再说什么,又连夜返回了燕市。
第二天一早,李丁山找到史老商议。他也知道事情的缘由是因为谭龙纵容邓俊杰,夏想才有了今天的磨难。李丁山向史老提出,他决定要在工作中,在合理的范围内,在他的权限之内,为难谭龙,因为谭龙做得太过分了。
史老摆摆手,呵呵地笑了:“小夏年轻力壮,能挺过去。再说他也不是没有收获,和百姓打成一片,和工人们同甘共苦,对他以后的成长大大地有利。多了解一些百姓的疾苦,才能真正做一个好官。只有真正地关心百姓的所思所想,才能真正做到胸怀天下而心系百姓!”
史老的目光深邃地看向天空,微微摇了摇头:“想做一个好官是何其艰难?不仅仅要面临来自方方面面的阻力……就算你真正身居高位,如果你不了解民生民情,有时想法很好,但最终做出来的事情却没能给老百姓带来实惠,可以说是空有一腔热情,却落到了空处。只有在基层和百姓打成一片的人,升到高位之后,才能想出切实可行的办法,为百姓谋福利。”
说完,史老又会心地笑了:“丁山,不要逞一时的意气之争,你关心小夏没错,但要因此和谭龙硬碰硬,就有点冲动了。小夏从此事上可谓收获巨大,小伙子确实不错,也让我高看一眼,能在紧要关头救人一命,还让工人们都心服口服,是个有血性的人。至于谭龙嘛,你现在实力不够,不用急着站出来,我想,会有人替小夏出头的……”
与李丁山急巴巴的关切不同的是,陈风听到消息后,先是吃了一惊,听到夏想安然无事的时候,又摇头笑了笑,打电话请胡增周到他的办公室。
“胡市长,夏县长的事迹想必你也听说了,市委是不是要高调地公开表彰一下?近来和百姓打成一片冲到第一线的基层干部越来越少了,是该树立一个典型了,也好振奋精神,增强凝聚力。”
陈书记的提议,胡增周自然举双手赞成,他点头说道:“我同意陈书记的提议,是不是由我出面,代表市委市政府,亲自到医院看望一下夏想同志?”
陈风意味深长地看了胡增周几眼,他也隐隐听说过胡增周对夏想印象不错,但好像还没有不错到主动提出要到医院看望夏想的地步,就有点纳闷儿,同时也有点惊讶,这个小夏什么时候和胡增周走得这么近了?
“夏想同志是从燕市出去的干部,和我也有深厚的感情,我不亲自出面看望他,会让人说我没有人情味。”陈风笑呵呵地说道,“既然胡市长也想看看夏想同志,不如我们两个人就一起看看他去,你的意思呢?”
胡增周吃了一惊,书记和市长同时出面看望夏想,夏想的面子可真是不小。不过一想到传闻之中,陈书记喜好拉拢人心,常有惊人之举,也就释然了,说道:“行,就按您说得办。不过,市委里面关于高调表彰夏想同志一事,是不是具体由李秘书长负责比较好?”
胡增周当然是乐得卖一个顺水人情,让李丁山操作此事,肯定不会有什么疏漏。
“最近市委的各项活动比较多,李秘书长忙着组织协调各项工作,恐怕脱不开身。我看让谭副市长负责这件事情比较好,他刚从安县视察回来,对安县的情况比较了解。”陈风笑着说道,并用征询的目光看着胡增周。
胡增周心想都说陈风护短,果然,好一手软刀子杀人。不是谭龙爱到安县找事吗?好,现在夏想为公负伤,市委市政府要大力表彰,就让你去负责好了,让你去公开表扬你处处刁难的夏想。这就等于是直接把谭龙放到火上烤,在高调表彰夏想的同时,也是高调让谭龙难堪!
胡增周对谭龙也是印象不佳,既然是陈书记的提议,他附和就行了,便一口答应下来。
谭龙听到陈书记和胡市长的决定后,差点没气炸了肺,冲动之下,几乎脱口而出要回绝掉,幸好关键时刻冷静了下来,面无表情地接受了决定。他也知道,就算他和范睿恒关系再好,市委和市政府安排任务,范省长也无权干涉。因为书记和市长还指挥不动你一个常务副市长,你这个常务副市长也就干到头了。
要是书记和市长联合向省里提议将他调走,就算他是省委书记的亲戚,哪怕是亲儿子,恐怕他在燕市也待不长久了。政治之上的角力,比后台的同时,还有一定的规则必须遵守,还有大局必须顾全,否则不能服众,根本就是无路可走。
怎么办?忍!谭龙忍气吞声,抓起电话打给了邓俊杰,又将他狠狠地批评了一顿。都是邓俊杰政治智慧太低,惹出了一系列的麻烦,现在倒好,成全了夏想的名声和威望,让他堂堂的常务副市长也受到了牵连,被陈风和胡增周摆出去,让人当笑话看。
夏想怎么这么命大,怎么就没有被淹死?谭龙不无恶意地腹诽了夏想半天。
谭龙刚骂完夏想,就又听到有人敲门。门一开,进来的是方进江。
和以往的和颜悦色不同的是,今天的方进江一脸公事公办的严肃模样,一进门,就将一沓材料扔到桌子上,语气不满地说道:“老谭,你也是多年的老同志了,怎么也犯这种明显的错误?幸好是让我发现了,要是落到别的副部长手中,你说他们会怎么看你?”
说完,方进江摆摆手,也不等谭龙说什么,转身就走了。
谭龙愣在当场,怎么了这是,都吃枪药了?怎么口气都这么冲?
他拿起材料一看,只看了两下,就气得两眼发黑,一怒之下,两下三下就将材料撕得粉碎,又狠狠地扔进了垃圾筐,骂道:“什么东西?这也叫错误,故意整人就明说,都找我的事,看我好欺负是不是?”
原来是一批副处级干部的提拔,其中一人是谭龙的远房亲戚,在燕市一个偏远的县任局长,拟提副处级,升副县长。本来前期一切顺利,组织部干部处已经审批过关,和他关系不错的花副部长也已经口头答应,说没有问题,肯定能过。没想到还是被方进江给挑了出来,硬生生地卡了脖子。
其实他的亲戚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有过一次警告处分,警告处分是一年期,还差一个月到期。按照规定,凡是有警告处分的,一年内不得在党内提升职务和向党外组织推荐担任高于其原任职务的党外职务。不过凡事都有个特例,正好赶上了一批干部提拔的好机会,错过的话就太可惜了。谭龙就让人做了假,将警告处分涂改了日期,不承想,还是被方进江的火眼金睛给发现了。
方进江是市委常委,市委组织部的***,一般处级以下干部的提拔,他都不会亲自过目,除非有特殊情况。什么时候工作繁忙的方部长,也细心到连一个副处长的提拔也要严格盘查履历了?谭龙直骂娘,摆明是方进江故意让他难堪,专挑他的过错,就是不让他的人过关。
但他又有什么办法?就是将事情捅到省里,方进江也是一点过错也没有,还能落一个严谨认真的好名声。谭龙火冒三丈,有气没处发,在屋里不停地转圈。
都是夏想,都怪夏想。好一个夏想,关系网庞大是不是?人脉广人缘好是不是?不信想办法把你调出燕市,你还有什么办法好想?谭龙思来想去,终于又想出了一个应对之策。
但在谭龙还没有来得及实施计划时,他又收到了一个让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消息,在又一批异地干部交流名单上,邓俊杰的名字赫然在列。
而且邓俊杰被异地交流到燕省东部的海县,还是担任常委、副县长。虽然说是平调,但海县比安县不但面积大上不少,还富裕许多,经济产值是安县无法相比的,在全省也是名列前茅。并且谭龙也听说,此事是省委组织部部长梅升平一手促成的。
等于是邓俊杰过去之后,比在安县强多了,既容易取得政绩,又少了不少制约,是天大的好事。梅升平和邓俊杰又不认识,怎么会这么好心?还是邓俊杰有什么不为人所知的后台?谭龙左思右想想不通,就给房玉辉打电话了解情况。
房玉辉也不清楚是怎么一回事。
就算夏想醒来,听到消息后,估计他也猜不出梅升平的用心。梅升平不顾其他人的反对意见,强行要调邓俊杰前往海县,当然不是为邓俊杰的前途着想。梅升平可没有那么好心,尤其是当他接到梅晓琳的电话,听说夏想差点没命之时,在梅晓琳的添油加醋的叙述中,将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归咎于邓俊杰时,梅升平渐渐地有了怒火。
想玩阴的?梅升平嘴角咧出一丝玩世不恭的笑意,想当年他在京城,什么阴人的手段没玩过?什么整人的招数没用过?一个小小的副县长,就敢胆大妄为到这种地步,是欺负夏想没人罩着?
对夏想印象极好的梅升平,因为梅晓琳的缘故,爱屋及乌,也容不得别人欺负夏想。他只坐了片刻,就想出了一个好办法,将邓俊杰调到海县去,他不是嚣张喜欢当刺头吗?好,就让他去海县挑战一下书记和县长的权威试试。
海县的书记梅升平也认识,和邱绪峰一样,也是来自京城。但和邱绪峰在官场上被磨得没有了棱角不同的是,他为人处世非常强势,不但霸道而且极有手段,能把人整治得无话可说。
而海县县长虽然是草根出身,但在基层打磨多年,为人圆滑世故,行事滴水不漏,是一个极难对付之人。海县有他们二人在,邓俊杰过去之后,不被玩死才怪。
想到这里,梅升平不由暗暗叹息,再想到京城打架的一幕,还是认为夏想对待对手不够硬,有时候过于退让了,该强硬的时候,就得针锋相对。
他决定找个时间,再找夏想好好谈一谈,让他多向自己的处事之道靠拢。
果然如梅升平所料的一样,邓俊杰被调到海县之后,先是向县长靠拢,不久又被书记拉拢过去。最后邓俊杰被二人踢来踢去,玩弄于股掌之间,落了个过河拆桥的下场。再后来,被书记厌烦之后,想了个办法将他帮县长时的丑事揭露,县长为了自保,推卸责任,邓俊杰非常悲惨地成了政治牺牲品。
三天后,夏想才苏醒过来,虽然已经没有大碍,但身体还是比较虚弱。此时才有人通知了曹殊黧,小丫头吓得花容失色,急急地从市里赶来,见到夏想瘦了不少,她心疼得不行。不过她既没有埋怨夏想,也没有掉泪,她不想让夏想再反过来安慰她,懂事的小丫头默默地守候在夏想身边,给他无言的支持和安慰……